
出版社: 北京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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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忆昔(精)
ISBN: 9787550236370
我父亲是我所知道的一个最聪明的人,多才多艺 。他不但金石书 画皆通,而且是一个擅长单杠的体操运动员,一名足 球健将。他还练 过中国的武术。他有一间画室,为了用色准确,裱糊 得“四白落地”。 他后半生不常作画,以“懒”出名。他的画室里堆积 了很多求画人送 来的宣纸,上面都贴了一个红签:“敬求法绘,赐呼 ××。”我的继母 有时提醒:“这几张纸,你该给人家画画了。”父亲 看看红签,说:“这 人已经死了。”每逢春秋佳日,天气晴和,他就打开 画室作画。我非常 喜欢站在旁边看他画,对着宣纸端详半天。先用笔杆 的一头或大拇指 指甲在纸上划几道,决定布局,然后画花头、枝干、 布叶、勾筋。画 成了,再看看,收拾一遍,题字,盖章,用摁钉钉在 板壁上,再反复 看看。他年轻时曾画过工笔的菊花。能辨别、表现很 多菊花品种。因 为他是阴历九月生的,在中国,习惯把九月叫做菊月 ,所以对菊花特 别有感情。后来就放笔作写意花卉了。他的画,照我 看是很有功力的。 可惜局处在一个小县城里,未能浪游万里,多睹大家 真迹。又未曾学 诗,题识多用成句,只成“一方之士”,声名传得不 远。很可惜!他学 过很多乐器,笙箫管笛、琵琶、古琴都会。他的胡琴 拉得很好。几乎 所有的中国乐器我们家都有过。包括唢呐、海笛。他 吹过的箫和笛子 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好的箫笛。他的手很巧:心很细 。我母亲的冥衣 (中国人相信人死了,在另一个世界——阴间还要生 活,故用纸糊制了 生活用物烧了,使死者可以“冥中收用”,统称冥器 。)是他亲手糊的。 他选购了各种砑花的色纸,糊了很多套,四季衣裳, 单夹皮棉,应有尽有。 “裘皮”剪得极细,和真的一样,还能分出羊皮、狐 皮。他会糊风筝。 有一年糊了一个蜈蚣——这是风筝最难的一种,带着 儿女到麦田里去 放。蜈蚣在天上矫矢摆动,跟活的一样。这是我永远 不能忘记的一天。 他放蜈蚣用的是胡琴的“老弦”。用琴弦放风筝,我 还未见过第二人。 他养过鸟,养过蟋蟀。他用钻石刀把玻璃裁成小片, 再用胶水一片一 片逗拢粘固,做成小船、小亭子、八面玲珑绣球,在 里面养金铃子—— 一种金色的小昆虫,磨翅发声如金铃。我父亲真是一 个聪明人。如果 我还不算太笨,大概跟我从父亲那里接受的遗传因子 有点关系。我的 审美意识的形成,跟我从小看他作画有关。 我父亲是个随便的人,比较有同情心,能平等待 人。我十几岁时就 和他对座饮酒,一起抽烟。他说:“我们是多年父子 成兄弟。”他的这种 脾气也传给了我。不但影响了我和家人子女、朋友后 辈的关系,而且影 响了我对我所写的人物的态度以及对读者的态度。 我的小学和初中是在本县读的。 小学在一座佛寺的旁边,原来即是佛寺的一部分 。我几乎每天放学 都要到佛寺里逛一逛,看看哼哈二将、四大天王、释 迦牟尼、迦叶阿难、 十八罗汉、南海观音。这些佛像塑得生动。这是我的 雕塑艺术馆。 从我家到小学要经过一条大街,一条曲曲弯弯的 巷子。我放学回 家喜欢东看看,西看看,看看那些店铺、手工作坊、 布店、酱园、杂货店、 爆仗店、烧饼店、卖石灰麻刀的铺子、染坊……我到 银匠店里去看银 匠在一个模子上錾出一个小罗汉,到竹器厂看师傅怎 样把一根竹竿做 成筢草的筢子,到车匠店看车匠用硬木车旋出各种形 状的器物,看灯 笼铺糊灯笼……百看不厌。有人问我是怎样成为一个 作家的,我说这 跟我从小喜欢东看看西看看有关。这些店铺、这些手 艺人使我深受感动, 使我闻嗅到一种辛劳、笃实、轻甜、微苦的生活气息 。这一路的印象 深深注入我的记忆,我的小说有很多篇写的便是这座 封闭的、退色的 小城的人事。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