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与杂写(1933-1991)(精)

杂忆与杂写(1933-1991)(精)
作者: 杨绛
出版社: 三联书店
原售价: 36.00
折扣价: 24.50
折扣购买: 杂忆与杂写(1933-1991)(精)
ISBN: 9787108051745

作者简介

  杨绛(1911-),原名杨季康,著名作家、翻译家和学者,江苏无锡人。毕业于东吴大学,清华大学研究生院肄业。1935年与钱锺书结婚后共赴英国,法国留学。1938年秋回国曾任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学院、清华大学外语系教授。1954年后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作品有剧本《称心如意》《弄假成真》,长篇小说《洗澡》。散文及随笔集《干校六记》《将饮茶》《杂忆与杂写》《我们仨》、《走在人生边上——自问自答》等译作《堂吉诃德》《吉尔布拉斯》《小癞子》《斐多》等。

内容简介

大王庙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那年,我在北京女师大 附属小学上学。那时学校为十二三岁到十五六岁的女 学生创出种新服装。当时成年的女学生梳头,穿黑裙 子;小女孩子梳一条或两条辫子、穿裤子。按这种新 兴的服装,十二三到十五岁的女学生穿蓝色短裙,梳 一条辫子。我记得我们在大操场上“朝会”的时候, 老师曾两次叫我姐姐的朋友(我崇拜的美人)穿了这 种短裙子,登上训话台当众示范。以后,我姐姐就穿 短裙子了,辫梢上还系个白绸子的蝴蝶结。 那年秋天,我家从北京迁居无锡,租居沙巷。我 就在沙巷口的大王庙小学上学。 我每和姐姐同在路上走,无锡老老少少的妇女见 了短裙子无不骇怪。她们毫不客气地呼邻唤友:“快 点来看呶!梳则辫子促则腰裙呶!”(无锡土话:“ 快来看哦!梳着辫子系着裙子哦!”)我悄悄儿拉拉 姐姐说:“她们说你呢。”姐姐不动声色说:“别理 会,快走。” 我从女师大附小转入大王庙小学,就像姐姐穿着 新兴的服装走在无锡的小巷上一样。 大王庙小学就称大王庙,原先是不知什么大王的 庙,改成一间大课堂,有双人课桌四五直行。初级小 学四个班都在这一间大课堂里,男女学生大约有八十 左右。我是学期半中间插进去的。我父亲正患重病, 母亲让老门房把我和两个弟弟送入最近的小学:我原 是三年级,在这里就插入最高班。 大王庙的教职员只有校长和一位老师。校长很温 和,冻红的鼻尖上老挂着一滴清水鼻涕。老师是孙先 生,剃一个光葫芦瓢似的头,学生背后称他“孙光头 ”。他拿着一条藤教鞭,动不动打学生,最爱打脑袋 。个个学生都挨打,不过他从不打我,我的两个不懂 事的弟弟也从没挨过打,大概我们是特殊的学生。校 长不打学生,只有一次他动怒又动手了,不过挨打的 学生是他的亲儿子。这孩子没有用功作业,校长气得 当众掀开儿子的开裆裤,使劲儿打屁股。儿子嚎啕大 哭,做爸爸的越打越气越发狠痛打,后来是“孙光头 ”跑来劝止了。 我是新学生,不懂规矩,行事往往别扭可笑。我 和女伴玩“官、打、捉、贼”(北京称为“官、打、 巡、美”),我拈阄拈得“贼”,拔脚就跑。女伴以 为我疯了,拉住我问我干什么。我急得说: “我是贼呀!” “嗨,快别响啊!是贼,怎么嚷出来呢!” 我这个笨“贼”急得直要挣脱身。我说: “我是贼呀!得逃啊!” 她们只好耐心教我:“是赋,就悄悄儿坐着,别 让人看出来。” 又有人说:“你要给人捉出来,就得挨打了。” 我告诉她们:“贼得乘早逃跑,要跑得快,不给 捉住。” 她们说:“女老小姑则”(即“女孩子家”)不 兴得“逃快快”。逃呀、追呀是“男老小”的事。 我委屈地问:“女孩子该怎么?” 一个说:“步步太阳。”(就是古文的“负暄” ,“负”读如“步”) 一个说:“到‘女生间’去踢踢毽子。” 大庙东院是“女生间”,里面有个马桶。女生在 里面踢键子。可是我只会跳绳、拍皮球,不会踢键子 ,也不喜欢闷在又狭又小的“女生间”里玩。 不知谁画了一幅“孙光头”的像,贴在“女生间 ”的墙上,大家都对那幅画像拜拜。我以为是讨好孙 先生呢。可是她们说,为的是要“钝”死他。我不懂 什么叫“钝”。经她们七张八嘴的解释,又打比方, 我渐渐明白“钝”就是叫一个人倒霉,可是不大明白 为什么拜他的画像就能叫他倒霉,甚至能“拜死他” 。这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多年后我读了些古书,才知 道“钝”就是《易经》《屯》卦的“屯”,遭难当灾 的意思。 女生间朝西。下午,院子里大槐树的影子隔窗映 在东墙上,印成活动的淡黑影。女生说是鬼,都躲出 去。我说是树影,她们不信。我要证明那是树影不是 鬼,故意用脚去踢。她们吓得把我都看成了鬼,都远 着我。我一人没趣,也无法争辩。 那年我虚岁九岁。我有一两个十岁左右的朋友, 并不很要好。和我同座的是班上最大的女生,十五岁 。她是女生的头儿。女生中间出了什么纠纷,如吵架 之类,都听她说了算。小女孩子都送她东西,讨她的 好。一次,有个女孩子送她两只刚出炉的烤白薯。正 打上课铃,她已来不及吃。我和她的课桌在末排,离 老师最远。我看见她用怪脏的手绢儿包着热白薯,缩 一缩鼻涕,假装抹鼻子,就咬一口白薯。我替她捏着 一把汗直看她吃完。如果“孙光头”看见,准用教鞭 打她脑袋。 在大王庙读什么书,我全忘了,只记得国文教科 书上有一课是:“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 ”,“孙光头”把“子曰”解作“儿子说”。念国文 得朗声唱诵,称为“啦”(上声)。我觉得发出这种 怪声挺难为情的。 每天上课之前,全体男女学生排队到大院西侧的 菜园里去做体操。一个最大的男生站在前面喊口令, 喊的不知什么话,弯着舌头,每个字都带个“儿”。 后来我由“七儿”“八儿”悟出他喊的是“一、二、 三、四、五、六、七、八”。弯舌头又带个“儿”, 算是官话或国语的。有一节体操是揉肚子,九岁、十 岁以上的女生都含羞吃吃地笑,停手不做。我傻里傻 气照做,她们都笑我。 我在大王庙上学不过半学期,可是留下的印象却 分外生动。直到今天,有时候我还会感到自己仿佛在 大王庙里。 一九八八年八月 P3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