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百花洲文艺
原售价: 37.00
折扣价: 22.00
折扣购买: 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2010短篇小说卷)
ISBN: 9787550000384
吴义勤,文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为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山东省“泰山学者”特聘教授,兼任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作家协会理论批评委员会委员。 吴义勤,1966年生于江苏海安,教授、博士生导师,现为中国现代文学馆常务副馆长。兼任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等职。获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一等奖、山东省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山东省政府首届泰山文艺奖等省部级以上奖励10余项,入选中宣部“四个一批人才”、 “新世纪优秀人才”,被评为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专家、山东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曾获“山东省十大杰出青年”、“山东省高校十大优秀教师”、“山东省首届优秀研究生指导教师”称号。
1956年的债务 父亲临终的时候,托付给万宝山一件事,1956年 ,父亲很肯定地回忆说,就是 万宝山出生那年,他向老同事李玉泽借过钱。父亲说 ,好像就是你妈去医院生你, 家里钱没凑够,我就找当时住对门的李玉泽借了五块 钱。后来,也忘了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没有把钱还给人家。今年是2009年吧,五 十三年了。六娃,无论如何, 你要亲手替我把钱还上。 万宝山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人称六娃。六娃 ——万宝山,这个五十三岁的 男人站在病床前,看着蜷缩在床上说话再无底气的父 亲,不停地点着头。父亲见他 点了头,吃力地撑起身子,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皱皱 巴巴的牛皮纸信封托在手掌上 说,这里装着该还的钱,当然不能是五块。五块钱按 定期存款五十三年算利息,咱 就按1956年的定期利息算吧,我记得是百分之五,加 起来是五十八块左右。这一阵 我天天计算这五块钱的利息,大其概不会错。 万宝山从父亲手里接过信封,发现信封下方有红 色仿宋体“福安市人民医院” 字样,不觉在心里感慨:到底是父亲,一辈子精打细 算。都病成这样了,也不知在 什么时间、用什么办法弄到了医院不花钱的信封。可 父亲说话却常常颠三倒四,比 如他喜欢把“大概其”说成“大其概”,比如他永远 把沙发说成“发沙”。这使他 的思维看上去仿佛异于常人,同时也掩盖了他的心机 。成年之后的万宝山想,父亲 其实是有心机的,只是他一生的心机大都放在把家过 日子上了,父亲一直掌握着家 中的经济大权。万宝山将轻而薄的信封叠了个对折塞 进衣兜,他无心核对信封里那 连本带息的钱数,都五十三年了,多一分少一厘的真 那么重要吗?这时,已经躺上 枕头的父亲突然又奋力抬起身子,冲他的六娃张开了 两条胳膊。那像是一种乞望, 好比儿童对大人撒娇时要大人抱抱。或者那也是一种 对托付之事的再次确认:我们 爷儿俩抱了,你才算真的答应了我。万宝山对父亲的 这种姿态缺乏心理准 备,虽然他排行老六,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但他和父 亲从来没有这种亲密 的身体接触。父亲也从不娇宠他,很可能是他不允许 父亲娇宠。从小他就 不喜欢父亲,在他印象中,父亲朋友很少,因为他那 出了名的吝啬。父亲 的吝啬也不时带给年幼的万宝山一些难堪。现在生命 垂危的父亲用这种类 似外国人的方式要和万宝山拥抱,他顽强地张着胳膊 ,白发蓬乱,眼球浑 黄,面目黧黑,四肢枯瘦,宛若一只凄风中的大鸟, 干脆更像是大鸟的标 本,万宝山想。紧接着万宝山就被心中的大鸟标本这 个比喻吓了一跳,刚 才的扭捏才转换成一种不期而至的怜悯——刚才他扭 捏了。他想,这拥抱 的示意本不属于父亲的风格,但谁能判断一个行将结 束的生命会有哪些意 外举动呢?他微微弯下身子,小心地抱了一下父亲。 父亲是肝癌晚期,这 时已经轻若无骨。他还闻见了父亲身上的一股哈喇味 儿,如同厨房里陈年 的老油。 几天后,父亲去世了。 万宝山很想尽快完成父亲的嘱托。倒不是因为那 五块钱的债务,而 是父亲在病床上那奋力张开胳膊的姿势。正是那病鸟 般的姿势提醒着他, 他不愿意父亲死前的那个瞬间总在脑子里盘旋。只有 还了钱,那形象才能 从他脑子里消失。父亲特别提出要他“亲手”还钱, 他理解这是当面归还 的意思。那么,他必得亲自去一趟北京了。他向父亲 工厂的老同事打听李 玉泽在北京的具体地址,厂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们把 地址写给他,还告诉 他,李玉泽退休以后跟儿子住,那地址是儿子家的。 父亲在春天去世,但万宝山执行父亲的遗嘱一直 拖到秋天。万宝山成 人之后在一所中等卫生学校当水暖工,刚结婚就和父 母分开单过。他的小 家经济收支大致平衡,偶尔略有盈余。可万宝山出门 也要算成本,假若他 去还钱的成本超出了他要还的钱数,那他决不贸然行 事。秋天了,学校借 着新中国六十年大庆的气氛,在国庆节之后分批组织 老师和职工去北京参 观,这才给了万宝山当面向李玉泽还钱的机会。学校 组织的参观是学校花 钱,也可以看作是一次公费旅游——北京公费一日游 。 出门之前,万宝山才认真想到了债主李玉泽。其 实他并不记得李玉 泽,有关李玉泽一家,万宝山都是从大哥那里听说的 。从前李玉泽和万家住对门, 两家都住在纺织厂宿舍。万宝山的父亲在厂办宣传科 编厂报,李玉泽是厂里的技术 员。在大哥印象里,李玉泽家总是比他们家吃得好, 李玉泽的儿子李可心和万宝山 的大哥是小学同学,他对万宝山的大哥说,夏天他爸 每天都给他买一角西瓜。而万 宝山的父亲只会号召万宝山的哥哥们攒牙膏皮卖钱。 卖了钱也得上缴父亲,父亲每 次返还三分钱,规定一个月吃一根小豆冰棍。后来李 玉泽调到北京去了,那一年, 万宝山还不到三岁。 但是,关于父亲的借钱不还,万宝山仿佛从记事 起就知道。小学一年级的暑 假里,他和几个孩子围着宿舍楼门口推冰棍车的奶奶 买冰棍。他们都知道,这个卖 冰棍的奶奶是可以赊账的,她是厂里工人的家属,认 识这些孩子,他们可以先吃冰 棍再回家拿钱。万宝山也想先吃冰棍后给钱,旁边一 个大点的孩子立即指着他,揭 短似的说,“他们家大人借钱不还!”万宝山已经冲 出去的手,像被这喊声烫着似 的赶紧缩了回来。那时的他还没有能力用“羞隗”来 形容自己,却明白地知道,借 钱不还会让一个人抬不起头。再大一点,他知道了五 块钱在1956年的价值,便愈加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1956年,在外省这个离北京三 百公里的城市,父亲一个月挣 三十六块钱就能养活全家八口人。虽然日子拮据,但 总能将就着过去。 1956年,一个高级寄宿小学学生一个月的伙食费 是十二块五毛钱。 1956年,一件斜纹咔叽布中山装是六块三毛钱。 1956年,母亲生了万宝山之后回乡下娘家坐月子 ,下了长途汽车在县车站小饭 馆花一毛钱吃了一碗荷包蛋,那大海碗里足足有十个 鸡蛋啊,一分钱硬币大的香油 珠子漂了一层,硬是把碗都盖严了。这是母亲百讲不 厌的一件往事,而父亲更愿意 让她在全家吃饭时开讲,他说,这样就可以不炒菜了 ,一人举着一个窝头,就着故 事里的香油荷包蛋吃。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