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山东文艺
原售价: 20.00
折扣价: 11.80
折扣购买: 海/人间名家经典散文书系
ISBN: 9787532940387
茫无边际的黑海,轻漾着一轮大月亮。我的哥哥 站在海 面上,背着双手,态度温文而潇洒。周围静悄悄的, 一些声音 也没有;溶溶的月色弥漫着整个的人心,整个的世界 。 忽然间,他笑了,笑着向我招手。天空中起了阵 微风,冷 冷的,飘飘然,我飞到了他的身旁。于是整个的宇宙 变动起 来:下面是波涛汹涌,一条浪飞上来,一条浪滚下去 ,有规律 地,飞滚着无数条的浪;上面的天空似乎也凑热闹, 东面一个 月亮,西面一个月亮,三五个月亮争着在云堆中露出 脸来了。 “我要那个大月亮,哥哥!”我心中忽然起了追 求光明的念 头,热情地喊。一面拉起哥哥的手,想同他一齐飞上 天去捉, 但发觉哥哥的指是阴凉的。“怎么啦,哥哥?”我诧 异地问。回 过头去,则见他的脸色也阴沉沉的。 “没有什么,”他幽幽回答,眼睛望着云天远处 另一钩淡黄 月,说道:“那个有意思,钩也似的淡黄月。” 于是我茫然了,一钩淡黄月,故乡屋顶上常见的 淡黄月 哪!我的母亲常对它垂泪,年轻美丽的弃妇,夜夜哭 泣,终于 变成疯婆子了。我的心只会往下沉,往下沉,身子也 不由得沉 下去了,摔开哥哥的阴凉的手,只觉得整个宇宙在晃 动,天空 月光凌乱,海面波涛翻滚。 “哎唷!”我恐怖地喊了一声,惊醒过来,海上 的月亮消失 了,剩下来的只有一身冷汗,还有痛,痛在右腹角上 ,自己正患 着盲肠炎,天哪! 生病不是好事,病中做恶梦,尤其有些那个。因 此平* 虽不讲究迷信,今夜也不免要来详梦一番了。心想, 哥哥死 去已多年,梦中与我携手同飞,难道我也要逝亡了吗 ?至于 捉月亮…… 月亮似乎是代表光明的,见了大光明东西便想去 捉住,这 是人类一般的梦想。但是梦想总成梦想而已,世上究 竟有没 有所谓真的光明,尚在不可知之间,因此当你存心要 去捉,或 是开始去捉时,心里已自怀疑起来,总于茫然无所适 从,身心 往下沉,往下沉,堕入茫茫大海而后已。即使真有勇 往直前的 人飞上去把月亮真个捉住了,那又有什么好处?人还 是要老, 要病,要痛苦烦恼,要做噜哩噜哧事情的,以至于死 ,那捞什子 月亮于他究竟有什么用处呢? 说得具体一些,就说我自己了吧。在幼小的时候 ,牺牲许 多游戏的光阴,拼命读书,写字,*体*,据说是为 了将来的幸 福,那是一种光明的理想。后来长大了,嫁了人,养 了孩子,规 规矩矩地做妻子,做母亲,天天压抑着罗曼蒂克的幻 想,把青 春消逝在无聊岁月中,据说那是为了道德,为了名誉 ,也是一 种光明的理想。后来看看光是靠道德与名誉没有用了 ,人家 不爱你,虐待你,遗弃你,吃饭成了问题。于是想到 了独立奋 斗。但是要独立先要有自由,要有自由先要摆脱婚姻 的束缚, 要摆脱婚姻的束缚先要舍弃亲生的子女——亲生的子 女呀! 那时所谓光明的理想,已经像一钩淡黄月了,淡黄月 就淡黄月 吧,总于我的事业开始了:写文章,编杂志,天天奔 波,写信,到 处向人拉稿,向人献殷勤。人家到了吃晚饭时光了, 我空着肚 子跑排字房;及至拿了校样稿赶回家中,饭已冰冷, 菜也差不 多给佣人吃光了,但是饥不择食,一面狼吞虎咽,一 面校清样, 在廿五烛光的电灯下,我一直校到午夜。户口米内掺 杂着大 量的砂粒,尘垢,我终于囫囵吞了下去,终于入了盲 肠,盲肠溃 烂了。 我清楚地记着发病的**,是中午,在一处宴会 席上,主 人殷勤地劝着酒,我喝了,先是一口一口,继而一杯 一杯地吞 下。我只觉得腹部绞痛,但是说出来似乎不礼貌,也 有些欠 雅,只得死进着一声不响。主人举杯了,我也举杯, 先是人家 央我多喝些,我推却,后来连推却的力气也没有了, 腹中痛得 紧,心想还是喝些酒下去透透热吧。于是酒一杯杯吞 下去,汗 却一阵阵渗出来了,主人又是怪体贴的,吩咐开电扇 。一个发 寒热、患着剧烈腹痛的人在电扇高速度的旋转下坐着 吃,喝, 谈笑应酬,究竟是怎样味儿我委实形容不出来,我只 记得自己 坐不到三五分钟就继续不下去,跑到窗口瞧大出丧了 。但是 大出丧的灵柩还没抬过,我已经痛倒在沙发上。 “她醉了!”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说。接着我又听 见主人替 我雇了车,在途中我清醒过来,便叫车夫向××医院 开去。 医生说是吃坏了东西,得服泻剂。 服了泻药,我躺在*上,到了夜里,便痛得满* 乱滚起来。 于是我哭着喊,喊了又哭。我喊妈妈,在健康的时候 我忘记了 她,到了苦难中想起来就只有她了。但是妈妈没有回 答,她是 在故乡家中,瞧着一钩淡黄月流泪哪!我感到伤心与 恐怖,喃 喃对天起誓,以后再不遗忘她,再不没良心遗忘她了 。 腹痛是一阵阵的,痛得紧的时候,肚子像要破裂 了,我只 拼命抓自己的发。但在松下来痛苦减轻的时候,却又 觉得伤 心,自己是孤零零的,叫天不应,喊地无灵,这间屋 子里再也找 不出一个亲人。我为什么离开了我的母亲?她是这样 老迈 了,神经衰弱,行动不便,在一个愚蠢无知的仆妇照 料下生活 着。我又为什么离开我的孩子?他们都是弱小可怜、 孤苦无 告地给他们的继母欺凌着,虐待着。 想到这里,我似乎瞧见几张愁苦的小脸,在海的 尽头晃动 着齐喊:“妈妈!”他们的声音是微弱的,给海风吹 散了,我听不 清楚。我也瞧见在朦胧的月光下,一个白发伛偻的老 妇在举 目四瞩地找我,但是找不到。 “妈妈!”我高声哭喊了起来,痛在我的腹中, *痛的在我心上:“妈妈呀!” 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前了,是妹妹,一张慌张 的脸。“肚子痛呀,妈妈!”我*加大哭起来,撒娇 似的。 她也抽抽噎噎地哭了,口中连声喊“哎哟!”, 显得是没有 主意。我想:这可糟了,一个刚到上海来的女孩子, 半夜里是 叫不来车子,送不来病人上医院的,急坏了她,还是 治不了我 的腹痛哪!于是自己拭了泪,反而连连安慰她道:“ 别哭哪,我 不痛,此刻不痛了。” “你骗我,”她抽噎得肩膀上下耸:“怎么办呢 ?妈妈呀。” “快别哭,我真的不痛。” “你骗我。” “真的一些也不痛。” “怎么办呢?”她*加抽噎不停,我恼了,说: “你再哭,我就要痛。——快出去!”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