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中国致公
原售价: 39.80
折扣价: 21.50
折扣购买: 偏爱月亮
ISBN: 9787514522198
绘糖 小时候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故事,爱幻想,认为存在很多个世界,故事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微博:@绘了
楔子 又见陈昭 暮色渐浓,城市里的霓虹灯亮起来,一簇一簇的,串成绵延不绝的线,与皎洁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流光溢彩。 A市公安局。 熬了两个通宵,刚处理完一起绑架案的年轻刑警们没有急着下班回家补觉,他们聚在食堂里,小声议论着新上任还没露面的队长。 “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见到我们的新队长。” “新队长有点惨啊,一来就被卢局喊到办公室里谈话,这都三个小时了,耳朵都得听出茧子来了吧?” “估计新队长此刻内心有点崩溃,说不定已经后悔没有留在B市了。” “你以为B市是什么地方?想留就能留?” “你还别说,他想留还真的能留,我哥们儿就在B市公安系统里,他跟我说,是新队长主动要求调来我们市的,那边领导拖了大半年才肯放人。” “厉害了,咱新队长到底什么来历?” “去年年初,云城警方在B市警方的协助下破获的那起特大刑事案记得吗?剿灭了在我国西南边境活动了二十余年的跨国犯罪集团,还抓获了集团中潜逃九年的‘7·22云城机场案’的犯罪嫌疑人……据可靠消息,那个案子,我们新队长是第一功臣。” “去年的案子谁不记得,不是还上新闻头条了吗?倒是‘7·22云城机场案’是什么案子,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当然没印象了,你2012年才多大,上初中了吗?我也是听……”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看向了食堂门口,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们那比自家长辈还能唠叨的局长带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正朝这里走过来。 他们纷纷放下筷子,站起来,身体笔直地敬了个礼:“卢局!” 卢明森颔首走近,轻轻地拍了两下身边男人的肩膀:“认识一下,你们陈队。” 年轻的刑警们面面相觑,眼睛里都是讶异。 这是他们的新队长?确定不是哪个男明星吗? 卢明森说:“本来陈队知道你们这几天加班加点用最快的速度破了案后,想要犒劳犒劳你们,给你们办个庆功宴。” 卢明森的视线往几人面前快要被扫空的餐盘上一瞥:“既然你们都吃得差不多了,那今天就算了,而且你们陈队今天刚从B市过来,路上折腾了那么久,人也累了……” 卢明森这话说得很慢,于是,刑警支队的一众榆木疙瘩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知道卢局还是想趁今天这个机会拉近一下新队长跟他们之间的关系,立刻笑嘻嘻地说道:“别呀,卢局,我们就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其实都在等着给陈队接风呢。再说了,我们大家伙都还在长身体,晚上多吃点也没关系。” 卢明森笑着说:“少跟我贫,这得看你们陈队同不同意。” 陈队名叫陈昭,他顿了下,淡淡地开口:“我没问题。” A市第一人民医院。 今天的第二台手术顺利结束,陈明月从手术室里出来后直接进了更衣室。 她摘下染了血的手套丢进垃圾桶,洗手消毒之后,简单地冲了个澡就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外面套上了白大褂。 她回到心血管病区时,几个实习医生已经在护士站等着跟她去查房了。 病区查完,天已经完全黑了,陈明月让他们先回学校,自己则去ICU看今天刚做完手术的两个病人。看到各项监测指标平稳,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快晚上七点了。 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她一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今晚的计划,一边拎着包往医院外走。 刚出住院部的大门,她正要往停车场走时,旁边有人叫住了她。 “陈老师。” 见她看过来,江远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陈明月带的这批实习生里,眼前的这个男生是最聪明也是最勤奋的那一个。她对他印象还不错,笑了下,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学校?” 江远鼓起勇气问道:“陈老师,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 陈明月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没等她开口,江远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观看了手术,有一些操作上的问题想请教您。” 陈明月意识到自己想歪了,轻咳了一声:“我们年纪相差也不算大,你不用这么拘束,以后喊我师姐就行,有什么问题你随时可以问,我有时间一定会解答,请吃饭就不用了。” 江远听完她的话,眸光暗了一下,随即又笑道:“那师姐,不请吃饭的话,一起吃顿饭总没问题吧?说实话,实习这段时间,我攒了不少问题,我怕问完,师姐今天的晚饭就要变夜宵了。” 陈明月失笑,她想着就是一起吃顿饭,便也没再矫情,点点头:“你想吃什么?” 江远其实早就跟心外科的护士们打听到了陈明月的喜好,不过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拿出手机翻了翻后,问道:“师姐,有一家江浙菜的评分很高,要不我们去试试?” 陈明月有点饿了,没有多想,便回道:“好。” 那家名叫“江南烟”的江浙菜最近的一家分店在1912街区,那片是一条酒吧街,有各种酒吧,也有各种美食,是A市人民聚餐玩乐的首选之地。 陈明月将车开到街区附近,找了个好停车的地方停下,跟江远并肩一起往街区方向走。 这个时间点还没多少人,街区还算是安静,能听见远处夏蝉的低鸣声。 两人都没说话,江远时不时地偷看一眼身边的陈明月。 她身形高挑,肤色雪白,眉眼干净漂亮,身上穿着浅黄色短款小香风针织衫,搭一条黑色直筒牛仔裤,长发不像工作时那样扎成一个马尾,而是慵懒地披在肩上,发丝乌黑而柔软,衬得她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温柔婉约。 江远心跳漏了一拍,那些压在心底早就想问的话瞬间脱口而出:“师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陈明月的脚顿了一下,但依旧垂着眼,让人难以捕捉她此刻的情绪。 这个问题像是打开了她身体某处的开关,那个被她刻意遗忘的少年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江远问完就后悔了,尤其是看到她的反应不太对,他想自己不该这么冲动的。 他正要将这个话题带过去,陈明月开口了:“有。” 她的声音很轻,话刚说出口就被晚风吹散了。 江远没有听清,刚想再问,不远处,他们要去的那家江浙菜馆门口有道无比清晰的雄厚男声传了过来:“陈队,你看什么呢?” 陈昭眉眼沉重,眸光压抑,片刻后,他淡淡地回道:“没什么。” 这个低沉的嗓音猝不及防地落入陈明月耳朵里,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她已经抬眼看了过去。 印着“江南烟”三个字的灯牌发着光,男人沉默地站在那里,神情冷淡,周身却像是被镀了一层碎金似的,整个人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他身形挺拔,脊背清瘦,肩线流畅,好看的面庞像是被精心雕琢的冷玉,经过漫长岁月的打磨,轮廓更加分明。 陈明月脑海里刚刚出现的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一瞬间就褪去了所有的戾气,只留下内敛的孤傲和淡漠,就像是带着锋锐光芒的刀刃,终隐于坚毅的刀鞘。 她的心脏重重抽搐了一下,下一秒,眼泪没有预兆地掉了下来。 原来一眨眼的工夫,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第一章邂逅昭月 2010年的七月下旬,十六岁的陈明月刚升高二,这时的她还跟着母亲姓,叫“明月”,距离母女两人从B市搬到云城这个偏远落后的小县城刚好十个年头。 明月还记得六岁那年的盛夏,妈妈明向虞带着她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她们挤在一张硬卧上面,明向虞将小小的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车厢外人声嘈杂,车厢里没有空调,潮湿又闷热,明月好不容易睡着了,中途又被热醒好几次。 最后一次醒来,她看到明向虞低头坐在窗边,不停地用手帕抹着眼泪,瘦弱的肩膀剧烈抖动着,沉默又悲痛。 那时的她尚不能理解生离死别的含义,更没办法对母亲巨大的悲伤感同身受。她看了很久,才小声问:“妈妈,你是不是想爸爸了呀?” 明向虞发现她醒了,立刻止住眼泪,起身走过来,又将睡得一身汗的她紧紧抱在怀里:“月月,妈妈只有你了,你以后一定要听妈妈的话,一定要好好读书,长大了找一份好工作,让爸爸为你感到骄傲,知道吗?” 明向虞像是溺水的人用力地抓住了一根浮木,明月被她抱得快要喘不过来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陈父因公牺牲,明向虞拿到了一笔抚恤金,家世和出众的相貌,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 正在四中校门口等人的孙浩宇和何舟远远看到陈昭从公交车上下来,觉得十分稀奇。 孙浩宇走过来,从手里拎着的热饮里挑了一杯纯牛奶递给陈昭:“啧,昭爷今天怎么想起来坐公交车了?” 陈昭懒得解释,随口回道:“没打到车。” 何舟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咱们还能打几局游戏。” 他俩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明月的存在。 明月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走进学校,孙浩宇突然认出了她,笑眯眯地问道:“早啊,好学生,能帮我们把这杯热可可带给林听吗?” 明月“嗯”了一声,接过纸袋就要走。 陈昭突然伸手将他的那杯饮料递到明月面前,道:“给你的。” 孙浩宇和何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明月眼睫颤了颤:“谢谢。” 少年哼笑出声,懒洋洋地说道:“谢什么,我们都这么熟了。” 明月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再次加深,她逃跑似的拎着两杯饮料小跑进了学校。 孙浩宇将手臂搭在陈昭肩膀上,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你小子什么时候跟人妹子这么熟了?快给哥哥我……” 他话还没说完,陈昭已经侧身抬手,迅速反扣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他掉了个方向,俯身背对着自己。 整个过程中,孙浩宇不断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疼疼疼,昭爷,我错了……老何,快救我!” 何舟不仅没救他,还幸灾乐祸地补刀:“叫你嘴欠,该。” 竞赛辅导班的上课地点在一中的实验楼。 一中很大,一进校门,青灰色砖瓦小道两旁栽满了高大的银杏树,临近秋天,树叶已经隐隐有了泛黄的迹象。 明月根据门卫大叔的指引,绕过升旗台和喷泉后,一眼看到了实验楼。她到教室的时候,只剩后面几排还有空位,前面的位子几乎都被坐满了。 程北延解完一道竞赛题,抬眸刚好看到她,咳嗽一声:“这边。” 他进校以来成绩一直稳居年级第一,又因为颜值高,是一中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他这动作引起了不少一中学生的注意。 “这女生是谁啊?看起来跟我们一中的高岭之花很熟啊。” “以前没见过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是四中的林听吗?我听人说程北延跟她走得很近。” “不是说林听长得很漂亮,是标准的大美女,跟江晚意有得一拼吗?这长相也太普通了吧?” 明月不太适应被众人注目,她快速走过去坐下,轻声说:“谢谢。” 程北延微微点了下头,就拿起笔继续做题。 明月从书包里拿出今天刚买的物理竞赛指定教材,正要翻开,身后传来一个语气不确定的女声:“明月?” 她回头,看到了姜岁岁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姜岁岁一脸惊喜:“真的是你啊!” 她们俩初中时当了两年同桌,当时明月成绩比她好,各科笔记做得十分漂亮,她经常借明月的笔记抄,做什么也都会喊明月陪着,久而久之两人就熟了,上学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 不过自从她考上一中,明月进了四中,她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姜岁岁没有想到能在辅导班遇到明月。 姜岁岁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报名费不是很贵……” 江晚意蹙了蹙眉,直接出声打断了姜岁岁:“岁岁,这就是你的好朋友明月吧?” 之前姜岁岁跟江晚意说起过明月,知道明月在单亲家庭长大,母亲没有稳定的工作。 她看向明月,五官精致的脸上露出笑容,嗓音清脆:“你好,我是江晚意。” 明月笑着点头:“你好。” 姜岁岁笑盈盈地说:“不过你算是来对啦,教这个班的物理老师是我们一中的金字招牌,他真的超级厉害,以前带的学生里面有拿过全国物理竞赛第一名的,后来直接保送了Q大物理系。” 她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显而易见的优越感。 明月没有什么反应。 江晚意却再次蹙眉,朝姜岁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姜岁岁撇了撇嘴,心想: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还不让说了?真是的。 江晚意想了想,很认真地对明月说:“以后咱们就是一个班的同学啦,一定要互相帮助啊。” 彼时还未成为大明星的江晚意并没有学会如何掩饰情绪,看人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同情和怜悯。 明月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来姜岁岁一定跟她说过自己的事情,于是胡乱地点了下头就转回身,几乎将脸埋在了教材里面。 过了一会儿,学生差不多到齐的时候,姜岁岁口中超级厉害的老师王庆祥也到了。 他手里拿着名单,从前往后翻了翻,又看了一眼教室里的人,直接选了程北延当他的物理课代表,平时收一下作业什么的。 王庆祥上课有个习惯,他讲完一个知识点,举例的时候喜欢喊学生起来回答问题。他上完第一节课,从名单里随机点了一个学生起来,结果那个男生没有回答出来,低着头,表情非常窘迫。 与此同时,后面几排的学生将脑袋埋得很低,前排一中的学生纷纷扭过头去看被选中的男生。之后的几次课,王庆祥喊人回答问题不再对着那几张名单,他一般会直接点他知道名字的几个物理特别好的学生。明月被点过三次,算得上是王老师的偏爱了。 国庆假期辅导班一共上了两次课,一次是正常上课,另一次是随堂小测验。 假期过后,四中迎来了为期两天的月考,各科的成绩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明月这几天一直忙着整理错题,她按照程北延之前教的方法,对薄弱的地方反复做题进行巩固,每天睡觉时间越来越晚。 因为连续熬夜,她这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吃早饭时,明向虞提醒她今天有雨要带伞。 但明月出门的时候还是忘了。 上午辅导班课上到一半,外面突然下起雨来,狂风卷着雨滴不断砸在窗玻璃上,校园小道上,银杏树叶落了一地。 明月听着雨声,有些头疼。 课程结束后,班里的学生很快走完了,只剩下明月和程北延。 她有两道不会的数学题要问他。 程北延读完题,自己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会儿:“这一道我算出来了,比较麻烦,另外一道我暂时也没有思路。” 明月刚要道谢,教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程北延,你怎么这么慢哪,电影都要开始了。” 林听进来才发现教室里不止一个人,她眨了眨眼:“月亮,你还没回家呢?对了,外面雨可大了,你带伞了没?” 明月眼睫飞快地颤了几下,点头:“嗯。” 林听今天穿了件黑色收腰连衣裙,她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臂,还想对明月说些什么,程北延已经脱了外套朝她走过去:“穿上。” “书呆子的衣服我才不穿。” 程北延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后,抬脚往外走。 林听立刻抱着衣服追上去:“我穿行了吧?程北延,你别走那么快。” 明月一个人留在教室里,一边研究剩下的那道数学题,一边等着雨停。然而过了快半个小时,她数学题都解出来了,外面的雨势却只小了一点。 她早上就吃了一个南瓜馒头,早就饿得不行,迟疑了一会儿,她终于决定冒雨坐公交车回家。 明月抱着书包下了楼,走到一楼走廊尽头,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拔腿就跑,前方凹凸不平的大理石小道上出现了一道瘦削颀长的身影。 陈昭举着伞正朝她走过来。 隔着雨幕,混着“滴答”的雨声,明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声音和这些天睡觉前,脑海里浮现出一些画面时,那不受控的心跳逐渐重合。 陈昭站定,将灰色格子伞往发呆的明月眼前递了递。见她不接,他挑了挑眉,尾音上扬,声色有些勾人:“怎么,跟我又不熟了?” 他大半身体都在雨里,大雨倾盆,很快将他的黑发和衣服打湿,勾勒出骨骼的形状——侧脸清俊,锁骨优越,腰腹部的肌肉线条紧实而流畅。 明月藏起所有的情绪,从他手里接过伞柄,并朝他走近:“你怎么穿这么少,还淋雨哇?” 明明早就入秋了,他却还穿着短袖。 陈昭扒了扒额前许久未理新长出来的碎发,语调慵懒:“挺爽的。” 明月:“……” 明月身上的外套很大,明向虞带她买衣服的时候,都会挑大一号的,这样能穿好几年。 她偷偷比画了一下,虽然他比她高快一个头,但他那么瘦,她的外套他应该勉强能穿。 明月将伞柄又塞回了陈昭手里,拉开身上外套的拉链,要将外套脱下来。 陈昭“啧”了声,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散漫不羁,说道:“我不是那种人。” 明月“啊”了一声,一脸茫然地看着陈昭。 她眼神太干净了,如同无垠夜幕中的一轮皎皎明月,光芒柔和,娇媚而动人。 陈昭撑着伞送明月去坐公交车。两个人都不是话很多的人,一直到站台下面,陈昭收了伞,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听说你这次月考成绩全校第一?” 明月这次进步很大,还被班主任老杨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 明月脸上的余热未散,还有一点不自在。她手指攥着外套拉链,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陈昭眉尾轻挑,嘴角慢慢上扬:“你好像越来越厉害了。” 明月怔了一下,她想到明向虞知道她这次月考成绩的平淡反应,眼圈突然红了。 陈昭“啧”了声:“怎么这么不禁夸。” 明月立刻将眼泪憋回去,眉眼弯弯,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陈昭喉间一紧,余光注意到不远处路口正在等红灯的公交车,伸手将伞递给她:“车来了。” 明月固执地不想接:“你衣服都湿透了,你别再淋雨了。” 陈昭笑了笑:“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打个车几分钟就到了。伞你如果不要,我就扔了。” 公交车已经到了站点,眼前的少年又过于强势和霸道,明月无奈,只好将伞接过来:“那你赶紧回家换衣服。” 陈昭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你还不上车,是想跟我一起回去看着我换?” 明月的脸再次红透了,她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想。” 她小跑着上了车,刷完卡,没忍住,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陈昭发现她的小动作,舌尖抵着后牙根,笑得有些痞坏。 明月后悔了两秒,干脆破罐子破摔,朝他挥了挥手,软声说道:“再见。” 明月到家的时候,云城的雨刚好停了,明向虞还没有回来,厨房的电饭煲里热着她上午做好的饭和菜。 明月吃过午饭,趴在书桌上睡了二十分钟就起来继续看书做题。 明向虞每天中午要去隔壁邻居家开的小饭馆帮忙,今天是周日,来吃饭的人格外多,她忙到下午三点多才回来。 她推开门,看到客厅里撑开放着的格子伞,问道:“月月,你买新伞了?” 明月从房间里出来,回道:“我今天出门忘记拿伞了,这是同学借给我的。” 她看了一眼干透的伞面,走过去将伞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折好。 明向虞皱眉:“你看你总是这么粗心,考试的时候粗心,平时也是,你再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不等明月开口说话,明向虞又催促道:“行了,明天上学记得把伞带上还给人家,你赶紧进去看书吧。” 隔日又是周一,四中早晨的教室要比明月上的辅导班热闹许多。 冯舒雅早早地到了,正和前排的男生聊天。 看到明月,两人眼睛瞬间放光,像两只嗷嗷待哺的幼鸟:“救星来了!快!数学作业、物理作业、化学作业通通交出来!” 明月笑了起来,打开书包,拿出各科练习册递给他们。 合上书包前,她看着里面的灰色格子伞,状似不经意地问冯舒雅:“你知道陈昭是哪个班的吗?” 冯舒雅忙着抄作业,没有多想,随口回道:“十一班的啊。” 明月“哦”了一声,拿起伞往外走。 到了十一班教室后门口,她还没做什么,有个眼尖的男生就发现了她:“同学,你来找陈昭啊?”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其他男生跟着起哄: “你们功课都做得不到位啊,人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来上过自习?能来上课都算是给四中的老师们一个薄面了。” “谁说有妹子到我们班来就是找昭爷的?说不定是来找我的呢?” “嘁,你哪有昭爷命好,一出生就在罗马,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明月垂着眼,秋日的晨光透过金黄的梧桐叶缝隙照进走廊,她半张脸都沉浸在阴影里。 她正想先离开,有个女生已经认出她,走了出来:“你是林听的朋友吧?我看你们俩最近经常一起吃饭。” 明月点了点头:“能帮我把这把伞放到陈昭的座位上吗?麻烦了。” 女生把伞接过来:“需要我帮你带个话吗?” 明月摇了摇头:“不用,谢谢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听问明月:“月亮,你早上去陈昭他们班了啊?” “嗯,我去还伞了。” 明月顿了顿,又轻声开口:“昨天……他是跟你一起去的一中吗?” “不是啊,他家就在一中附近,你不是没伞吗,我让他给你送的伞。” 明月拿筷子的手一抖:“你怎么知道我没……” 林听好笑地看着明月:“你知道自己说谎的时候会格外紧张吗?” 林听从自己的餐盘里夹了块糖醋里脊放到明月碗里:“好啦,不说这个了。晚上我们不吃食堂了好不好?陈昭说今晚请我们吃饭。” 明月沉默了片刻。她向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对于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她从未有过不切实际的妄想,但见过了光明的人都不再愿意独自回到自己灰暗的角落。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四中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到上晚自习之间只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虽然陈昭他们从来没把自习当回事,但考虑到全校第一还要乖乖回去读书,他们便挑了学校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过桥米线店。 店里人不算多,点完单没多久,盛着米线的砂锅就端上来了。 他们开动不到一分钟,几个打扮成熟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化着浓妆、身材火辣的女生径直走到陈昭旁边。 她撩了一下长发,笑得十分动人:“帅哥,方便加个QQ吗?” 明月有些分心,米线汤喝得急,舌头被烫到了。她放下木勺,抿着唇,克制着自己没有让痛感表现出来。 下一秒,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陈昭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黑眸沉静而幽深。 就在明月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端倪被他发现了的时候,他缓缓移开了视线。 孙浩宇用口型无声地提醒他:对人家美女客气一点。 陈昭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搭话的女生一眼,语气冷淡:“我不用那玩意儿。” 女生没有气馁,继续问:“那你的手机号码可以留给我吗?” 少年好看的眉眼间突然有了一丝不耐烦:“抱歉,我也不接陌生人的电话。” 他拒绝得太明显了,女生知道再纠缠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只好选择放弃。 陈昭抬眸看向柜台后面敲打着计算器正在算账的男人:“老板,五杯冰镇梨汁。” 老板头一抬,立刻应道:“梨汁啊,好好好,马上来。” 几人吃完从米线店出来,林听看向陈昭:“我晚上有事不回学校上自习了,阿昭,你送明月回去吧。” 说完,她就小跑着到路边打车去了。 孙浩宇本来想叫陈昭和何舟一起去玩游戏的,下意识地接话:“不是吧,这么近还需要人送啊?而且明月妹子这长相和身材……” 他话还没说完,何舟突然钩住他的脖颈往前走:“你吃晚饭了吗?” 孙浩宇被何舟带着走了好几步:“你是不是脑子不好?我们不是刚一起吃过吗?” 何舟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好咱们一起去医院,好好看看你的脑子和眼睛。” “何舟,你个神经病,你快放开我……” 直到孙浩宇的背影从视线里彻底消失了,陈昭阴沉的脸色才有所好转:“走吧。” 明月没有动,眼睫颤了颤,说:“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陈昭沉默了几秒,问道:“今晚的月亮好看吗?” 明月抬头朝夜空望去。秋天的月亮总是格外圆,挂在星光点点的夜空上,像个黄灿灿的大烧饼。她点头:“嗯。” 陈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语气轻狂却认真:“我也觉得今晚的月亮比任何时候都好看。” 有些人的漂亮张扬夺目,一眼就能攫住众人眼球,而有些人内向美丽,如明月,坚定且温柔。 明月感受到他的视线,呼吸一滞,心跳也跟着漏掉一拍。她轻咳了一声:“那你倒是看月亮别看……” 还没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咬了咬唇,抬腿就往学校走:“我要迟到了。” 大概是明月乌鸦嘴,两人刚从校门进去,晚自习的铃声就响了起来,陈昭只好带着她抄小道去高二教学楼。 经过图书馆旁边的朗月湖的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振动声。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皱了下眉,正要挂掉的时候,明月朝他挥了挥手:“你接吧,我先走啦,拜拜。” 陈昭点了下头,按了接听键,拿着手机往回走。 男人威严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上次李秘书跟你说的明年转到Q大附中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昭眉眼间全是冷冽的戾气:“您哪位?” 陈卫森立刻怒道:“你非得跟你老子这么说话?” 陈昭靠着路灯,语气吊儿郎当:“陈董事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赐给我的那条命我当年已经还给您了,您现在只有一个女儿。” 陈卫森噎了一下,语气放缓:“念念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好,当时我也是一时急糊涂了才以为是……” 陈昭舌尖抵了抵下颌,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你们父女情深就不用再说给我这个外人听了。” 陈卫森沉默半晌,问:“是不是要我过去给你跪下磕头认错,你才肯认我这个爸爸?” 陈昭眯着眼睛,语带嘲讽:“你可以试试。” 他直接挂了电话,在路灯旁的长椅上坐下来,仰起头,抬手捂住自己有些酸涩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陈卫森刚刚说的话,轻扯了一下嘴角,刚要起身,就看到折返的明月。 陈昭定定地看着她慢慢走近。 明月在他旁边坐下来,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担心自己再说错话让他更不开心。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心情很不好。 “晚自习不是开始了吗?”陈昭问。 明月眨了眨眼:“今天不想上了。” 陈昭嗓音低沉:“这样不乖啊。” 他靠着椅子又闭上了眼睛。 明月喉间哽了几下,又看了他一眼,才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本《高中必背满分作文精选》的小薄册子,在昏黄的路灯下开始默念。 晚自习时的校园非常静谧,晚风带来一阵又一阵桂花香。 过了一会儿,陈昭似乎是睡着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 明月挪了挪身体,朝陈昭靠近了一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轻轻托住了他的脑袋。少年乌黑柔软的发丝擦过她的侧脸,酥酥麻麻的。 明月这次月考语文考得仍然不太理想,虽然阅读理解的正确率跟上次摸底考相比提高了不少,但作文还是没有开窍。 程北延还是建议她多背诵范文,掌握范文的行文技巧之后,自己多练多写。 明月努力维持着左半边身体不动,右手举着小册子看的姿势,陈昭靠在她肩上,呼吸均匀而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月背完了三篇范文,左半边身体也麻到快失去知觉。她轻轻放下小册子,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弯了弯唇,水润润的眸子里有光在跳跃。 肩头倏地变轻,而后,陈昭带着一点鼻音的低沉嗓音响起来:“几点了?” 明月从口袋里摸出电子表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快九点了。” 晚自习都快结束了,她作业还没有写,书包也还在教室里,但她今天晚上真的好开心。 从她考进四中开始,明向虞就一直在问她该怎么办。 明月现在知道答案了。她想要更努力,想要成为更好的人,然后再变得勇敢一点,离不可能属于她的光源再近一点点就好。 明月侧眸,看向少年轮廓分明的脸,轻声开口:“陈昭。” 陈昭抬手揉了揉脖颈,哑声应道:“嗯?” 明月指尖轻颤,嗓音柔软:“我今晚很开心,我想分一点开心给你,可以吗?” 陈昭心底有酸软的感觉弥漫上来。他知道她在哄他开心,笨拙地、小心翼翼地。 陈昭倾身靠近,漆黑的眼睫低垂,嗓音轻缓,一字一顿地问:“你打算怎么分?” 明月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葡萄味的。 陈昭挑了下眉:“你是只会用棒棒糖哄人?” 明月没生气,软声回道:“你要是不想要我就不分了。”看上去有点凶,但有一点点可爱。 陈昭看着她,仰头靠着身后的椅背笑了起来。他笑得肩膀也跟着颤抖。 明月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结果总算是好的。而她再不回教室,值日生一旦锁门,她就进不去了。 她将棒棒糖放在陈昭旁边,站起身:“我回教室啦,拜拜。” 不等陈昭回应,她就已经朝教学楼跑去了。 明月上楼的时候好九点,她正要从后门偷偷溜进教室时,就被上完厕所回来的班主任老杨逮了个正着。 老杨站在走廊尽头,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明月知道自己要挨训了,觉得有些丢人,咬了咬唇,低着头,快速走到老杨面前。 老杨没问她晚自习去哪里了,只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师早就想找你谈谈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刚好。” 明月呆住,她抬头看了眼老杨,目光中带着点不敢相信。 “我跟你高一班主任认识,他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你成绩很优秀,但就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平时也不怎么说话,除了看书就是做题,所以从你分到我们班,我就注意到你了。” 老杨顿了顿,抬手摸了摸明月的脑袋:“但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跟冯舒雅、林听她们玩得都挺好的,成绩也在慢慢进步,所以,老师想跟你说,无论你的目标是哪所大学,现在离高考都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一定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还有,老师觉得现在的你已经很棒了。” 明月鼻头早就发酸了,此刻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往下落。片刻后,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了,谢谢杨老师。”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变得幸运起来了,也终于有了一点归属感。打算攒着这笔钱供明月读书,自己找份工作贴补家用。 B市虽然工作机会多,但明向虞只有小学文化,她这些年又一直待在家里相夫教子,找工作的时候四处碰壁,去饭馆应聘服务员都会被嫌年龄太大,手脚不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利索,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清洁屠宰场的工作,每天累得半死,工资还少得可怜。 明向虞跟陈父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考虑到自己留在B市没有其他亲人可以依靠,她很快就辞了职,退租后带着明月来到生活成本很低的小城市云城。 陈父生前的愿望是希望他们唯一的女儿考上大学,将来不求能够出人头地,但求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明月刚来云城的时候很不适应,这里看不到林立的高楼大厦,夜晚也没有明亮的霓虹灯,只有错落的矮房,狭窄的巷子,拥挤的人群,以及吵闹的清晨与傍晚。 出巷子往公交车站去的一条路一直在修,一下雨,路面就会变得泥泞不堪,为了不弄脏鞋子,明月只能绕很远的路去坐车。 好在她读初中的时候,那条路终于修好了,而她也终于能完全听懂这里的方言,知道每天傍晚坐在巷子口闲聊的阿姨们说的是什么。 中考前一天下午,明月放学回来,像往常一样跟阿姨们打了招呼之后进了巷子里,没等她走远,她们又聊了起来。 “你家延延明天要中考了吧?准备得怎么样啊?能考上一中吗?” “那当然是没问题,我家延延多聪明,哪像这个小丫头哦,又木又呆,怎么看以后都不可能有出息。” “是啊,我看这不讨喜的性格随了她死去的爸爸。” “说起来,向虞也是死心眼,这么多年也不再找一个。” ……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谈论明向虞和明月。 明月好几次都想上去跟她们大吵一架,然而明向虞告诉她要忍耐,这些阿姨没有恶意的,她们偶尔会送点自家种的蔬菜过来,过年还会喊母女俩到她们家吃饭。 明向虞平时遇到什么事情,比如厨房漏水、卫生间下水道堵了,也都是她们帮忙解决的。 经常照顾她们母女的人是这些阿姨,背后用伤人的话议论她们母女的人也是这些阿姨。 明月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人能这么矛盾? 明月想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考试的时候,她看试卷上的字都有些模糊。 不久,中考成绩出来,明月因为没有发挥好,与云城最好的高中云城一中失之交臂,进了云城四中。 一流一中,三流四中,在这个教育资源有限的小县城,一中作为师资力量最强的高中,好几年都不一定能有人考上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Q大。 但如果有人考上了Q大,那一定是一中的学生。 大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明向虞每次看向明月,眼睛里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失望。 明向虞不再关心明月在学校里有没有交到朋友,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她很少和明月聊天,只有每次考完试成绩出来,她才会问明月考得怎么样。 昨天晚上晚饭快吃完的时候,明向虞问明月高二开学摸底考的成绩出来没有,明月起身去房间里拿了成绩单出来。 她这次考得还不错,总分621分,在整个年级排第十一名,比上学期期末分班考试进步了二十名。 虽然明月觉得可能是暑假其他人懈怠了,但有了进步,她还是打心底觉得高兴。 明向虞接过她的成绩单看了眼,没说话,洗了碗筷,将厨房收拾好就出门了。 明月用抹布将饭桌擦干净,回到房间把书包拿出来,将下午写完的各科作业检查了一遍之后,又看了会儿书,人渐渐地犯起困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七点二十分。她想了想,打开电视,准备看一会儿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 明向虞回来的时候,7寸的黑白电视里,天气预报的播音员刚好播报到云城,声音柔美而动听:“云城,明日天气晴……” 明月一边想着明天终于不用带伞了,一边开口:“妈妈,你回来……” 没等她说完,明向虞就歇斯底里地冲了过来,将饭桌上明月拿出来还没收进书包里的几本书还有作业全都挥到地上:“你以后什么也别学了,就看你的电视!” 明向虞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上面是一中摸底考理科前一百名的成绩和排名,是程北延妈妈给她的。 云城很小,高中学校少得可怜,除了平时的周考和月考,几所高中用的都是同一套卷子。 明向虞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些,她将那张纸摊在桌上:“你自己看看,你考那么一点分对得起你爸爸吗?” 明月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上面的名字和成绩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名,程北延,689分。 第二名,江晚意,688分。 …… 第一百名,姜岁岁,645分。 …… “明月,你已经高二了,你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啊?”明向虞问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用力带上了房门。 老旧的房门咯吱咯吱响,在被关上的那一刻又发出“砰”的一声。 明月蹲在地上,将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抱在怀里。 许久,她红着眼睛,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今天周一,下午十七班有一节体育课,明月一个人躲在体育馆二楼的器材室里,手上拿着一本《高中语文必背课文》的口袋书。 窗外的篮球场上人声鼎沸。 穿1号球衣的黑方主力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剑,带着无人能比的锋芒碾压全场。 很多女生尖叫着喊他的名字为他加油:“陈昭,加油!” 明月靠着窗在背书,数次听到这个名字,眼睛无意识地看向了外面。 她看到处于人群焦点中的少年丝毫不惧敌方的防守,随意地运着球,轻松避开一个又一个阻碍。 他奔跑的时候,黑色的球衣被风灌满,迎着光,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着的热烈火焰。 云城多雨,从开学到现在,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周雨,今日终于骄阳高悬。他身后的天空湛蓝如洗,一群白鸟飞快地掠过,振翅奔向自由的远方。 明月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晚明向虞问她的话,她收回视线,转过身继续背书。 她背着背着,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声音也逐渐哽咽,身体慢慢往下滑。最后,她屈膝坐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是啊,她该怎么办?她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她一点也不喜欢的地方离开? 外面的篮球赛很快接近尾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在令人满意的结果中结束。 又过了一会儿,下课铃响起。清脆响亮的铃声持续了近三十秒。 明月没动,忽然,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来:“下课了。” 她抬起头。 光线忽然涌入,还有少年近在咫尺英俊的脸,明月被吓得不轻。 她抽泣着,躬着的背伸直,紧紧贴着墙壁,像只受惊了的小动物。 陈昭弯腰,将手里的篮球放入她身旁的木筐里。 而后,他敛眸盯着少女红肿的眼圈看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道:“我有这么可怕?” 夏日燥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明月看着他的眼睛,眼睫微颤,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陈昭轻嗤一声,直起身。 孙浩宇在楼梯口左等右等也不见陈昭出来,走到门口就看到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一个女生面前,女生被他吓得跌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阿昭,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孩子胆子小,你跟她们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温柔一点,不要凶人家。” 他走进去,仔细一瞧明月的模样:“怎么哭成这样?”他又扭头开始谴责陈昭,“你瞧瞧,你把人家吓的。” 明月站起身,抿了抿唇,嗓音轻而软:“我……不是因为他。” 孙浩宇没听清她的话,又说道:“同学,你别看阿昭外表冷冰冰的,其实他内心很善良的……” 陈昭已经抬脚走到了门口,闻言,他眯了眯双眸:“孙浩宇,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来。” 孙浩宇一脸真诚:“真的,同学,你相信我,他平时在路上看到没人要的小猫小狗都要捡回来的,不过他不会养,只能丢给我妈,到现在我们家已经有五只猫三只狗了,我妈差点拿扫帚把我赶出家门。” 明月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然后偏头看向门口的少年。 陈昭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也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不到两秒,明月就低下头来,从器材室小跑着出去了。 周五晚自习结束,明月回到家的时候快晚上十点半了。 平时这个时间明向虞已经睡觉了,但今天明月打开门,就看到她正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发呆。 听到开门的动静,明向虞先看了眼墙上的钟,再朝明月看了过来:“怎么才回来?” 四中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是九点十分,明月坐公交车回来也只需要半个小时,一般十点前就能到家。 明月怔了一下,关了门,回道:“卷子没写完,多留了一会儿。” 从上周日晚上明向虞知道她的摸底考成绩第一次发了脾气后,这个星期她们一直没有说话。 明月今天也是故意晚了一会儿才回来。 “我熬了粥,你吃完再回房间看书吧。” 明向虞说完,起身去厨房端了一碗燕麦牛奶粥过来,瓷白的碗内壁印着红色的樱桃,粥正源源不断往外冒着热气:“我今天糖加得多了一点,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谢谢妈妈。” 明月拿开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包,让明向虞坐在她旁边。 明向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妈下午去找过徐阿姨,她答应让延延周末有空的时候帮你补习,明天延延刚好有空。” 明月手指用力地握住了勺子,很快又放开,低低地“嗯”了一声。 明向虞柔声开口:“月月,前几天是妈妈太着急了,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别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明月看了明向虞一眼,摇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 她其实一直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中考要分心让自己进了四中?为什么要让明向虞感到失望? 她越是怪自己,就越想要从这个地方逃离。 翌日凌晨三点多,明月醒了过来,她打开灯看了眼时间,还早,准备继续睡,但她突然想到今天要去徐阿姨家找程北延补课,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和程北延上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初一的时候还在一个班,但他俩一直没有什么交集,平时在路上碰到了,两人也不会打招呼。 明月对程北延的印象还仅限于个子很高、成绩很好、长得也很好这三点。 她抿了抿唇,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浪费时间,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写作业。 上午明月出门的时候,明向虞给了她一百块钱,让她路过水果店的时候买些水果带给徐阿姨。 明月拎着一袋沉甸甸的水果到程北延家的时候,徐秉惠已经拿着钱包出去打麻将了,程北延给她开的门。 从高一入学到现在,明月还没主动和同龄人接触过,一时紧张到有点结巴,她用力攥着塑料袋子:“这……这是我妈让我给你们带的水果。” 程北延顿了一下,看到她白皙的掌心被勒红了,马上伸手接过来:“进来。” 明月带了自己这次摸底考试的各科卷子,程北延大概地浏览了一遍,替她总结出来一些问题。 她数学基础不扎实,解题思路不清晰,语文阅读理解能力薄弱,作文写得也一般,英语和理综倒是很稳,就是粗心。 这些问题其实明月自己也知道,但她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解决。 程北延将他的数学笔记本递到明月面前:“我们先从数学开始。这是我总结好的知识点,你先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明月看着笔记本封面上少年清秀的字,轻声开口:“谢谢。” 程北延想了想,又说:“笔记你今天看不完可以拿回去,下周六再还我。” 他说完就回自己房间了,留明月一人在客厅看笔记、抄笔记。 明月翻开笔记本,上面整理了高中数学最重要的知识点,知识点后面还罗列了两三道很典型的例题。 程北延没有写上答案,但提供了多种解题思路,每一种解题思路的逻辑都很清晰,让人一目了然。 明月从书包里拿出草稿纸,遮住他的解题思路,看完一个知识点,她会先自己在草稿纸上演算,然后和程北延的思路对比,看自己欠缺或者遗漏了什么。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明月是早上七点半过来的,等她再看时间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起身将东西收拾好,走到程北延房间门口,正要敲门跟他说自己先回家了,这时半掩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女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女生穿着黑色的吊带衫和牛仔短裤,露出一对纤细的胳膊和笔直的长腿,鸦羽似的睫毛很长很密,五官精致,整个人有种张扬的漂亮。 明月看着她,有些茫然。 倒是林听眨了眨眼:“咦?这不是我们班的学霸吗? “你是叫明月吧?我也是四中的,咱俩一个班,你记得我吗?” 明月对林听完全没有印象,朝她走了几步后,才不好意思地开口:“开学才两周,我人还没有认全。” 林听轻嗤一声:“我们高一入学就是一个班。” 明月抿了抿唇:“抱歉。” 明月的好脾气让林听觉得自己有点咄咄逼人了,林听忙说道:“哎呀,这有什么的,我知道你们好学生都一心扑在学习上,不像我们这些学渣,多看一眼书都觉得是在浪费青春。” 说完,她看了一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程北延:“不过你们好学生都这么高冷,在学校都不需要交朋友的吗?” 林听对明月印象很深,不仅因为她成绩好,还有就是高一一整年,林听发现她除了交作业和上课回答老师的提问,没有主动和谁说过一句话。无论何时,她都是一个人,安静而孤僻。 程北延没接话,他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可乐回来。 他将其中一瓶递给明月。 林听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另一瓶,蹙眉:“怎么不是冰的?” 明月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凉触感:“我跟你换吧。” 林听摆了摆手:“不用,你喝你的。” 明月垂眸,看着凝结出来的水珠沿着透明的玻璃壁往下滑落,将小城夏天的滋味全部融入里面。 林听喝了一口常温的可乐,没好气地说:“程北延,你说你抠不抠,省我这五毛钱你能发财吗?” 程北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不想喝可以退。” 林听立刻瞪了他一眼,咬着吸管喝了小半瓶,才得意扬扬地回道:“你想得美,老娘才不要给你省钱呢。” 程北延对上少女清亮的视线,余光扫过她嫣红唇瓣上的水珠,下意识地转开了眼。 林听觉得他一定是心虚了,刚要乘胜追击,手机响了。 她翻开手机盖,孙浩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林大小姐,你喊个人怎么喊了这么久?你跟老程再不来,我跟老何两个人就要被昭爷虐得体无完肤了。” 林听很嫌弃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说:“你俩可真没用,我们马上就来。” 孙浩宇催促:“赶紧啊!” 林听合上手机盖:“好学生,打台球去?” 明月摇了摇头。 “陈昭也在。”林听劝道。 明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了。 林听忽然笑了起来:“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这种好学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了。” 放眼云城这几所规模不大的高中,知道陈昭的女生不说全部,至少也在半数以上。 一中的校花江晚意就是最出名的那一个。她是少数民族的,与其他女生有着不一样的漂亮,成绩也很好,身边不缺朋友,却偏偏也想跟陈昭这样的差生做朋友。 林听想了想,又对明月说:“你看你和阿延这么熟,我跟他又是好朋友,那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就一起去呗。” 程北延蹙眉,她是怎么看出来他和明月熟了? 明月耳根子软,最后还是被林听挽着胳膊带到了附近一爿老旧居民楼下的台球室。 这是一个由地下室改成的休闲场所,灯光昏暗,通风也不好,空气里烟味有点重。 明月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台球室内,身形挺拔瘦削的少年被人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中间。 离他最近的那个女生化着精致妆容,身上是一件质感很好的粉色抹胸连衣裙,她正缠着少年撒娇让他教她打球。 陈昭偏着头,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底却带着微不可察的寒意。 台球室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轮廓硬朗的侧脸上,轮廓分明的眉眼透着几分野性和不羁。 周围的女生都在看着他,眼神或是害羞,或是着迷。 明月不甚在意地看着,对周围的一切有些麻木。因为她知道,就在不远的未来,她会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会回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人或事物最后都会湮灭在她的记忆深处。然而正当她要收回视线的时候,陈昭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视线相撞的一刹那,明月想起上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篮球场上少年矫健的身影,还有昏暗空荡的器材室里,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 孙浩宇顺着陈昭的目光,先看到了林听和程北延,立刻嚷嚷道:“都散了啊都散了,我们的人来了。” 围在陈昭身边的一众男男女女纷纷往外走,只有那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女孩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还想留下。 陈昭却收了笑,眉眼间的痞气也收敛住,只剩下几分不耐烦,语调冰冷:“让开。” 女生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心中有气,将手中的台球杆重重地往台球桌上一扔,然后朝门口走去。 看到门口杵着的三个人,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最外边的明月,愤愤离开了。 明月愣了愣:我好像什么也没做吧? 等人走完了,就剩下他们几个,孙浩宇才注意到明月:“这妹妹有点眼熟啊。” 他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凑到明月眼前:“妹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听着他老套的搭讪方式,林听笑骂道:“你少来,她是我们班的好学生,你敢带坏她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孙浩宇没说话,又悄悄打量了一眼明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何舟笑着走了过来,将一只胳膊搭在程北延肩膀上:“老程,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就看你和听听的了。” 孙浩宇立刻接话:“对,昭爷可是说了,今天只要输一次,就请咱们吃一个月的法餐。” 明月以前没碰过台球,林听手把手教了她一些击球的技巧和常见的几个玩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找陈昭比赛去了。 他们玩的是美式8球,七局四胜制,不到十分钟,陈昭已经连赢了林听三局。 第四局开始前,林听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球杆:“不打了,我认输。” 孙浩宇“啧”了一声:“老程刚刚好歹在昭爷手下坚持了半个多小时呢,你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林听白他一眼:“我今天状态不好不行吗?我要去看看我的小徒弟练得怎么样了。” 闻言,几个人相继走过去,围在明月正在练习的那张台球桌旁边,看明月拿着球杆,俯身将腰抵在桌面上。 被他们盯着,明月没来由地有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地将杆推出去。 一杆清台,球全部进袋。 孙浩宇目瞪口呆:“妹妹你好厉害,以后多练练,说不准我们打败阿昭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啊。” 明月也有点惊讶,她站直身体,腼腆地笑了笑:“这次运气比较好。” 昏暗的台球室内,少女眼睛里有光,整个人柔软而明亮,清澈的瞳仁像是夜晚倒映着皎洁月亮的美丽湖泊。 陈昭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出了台球室,一行人往程北延家走。 明月和陈昭落在最后面,她步子迈得很小,不动声色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谁料,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低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这么怕我,我是能吃了你咋的?” 明月抿了抿唇,她倒不是怕他,就是不太想和他扯上关系。 两次见他,他都是人群的焦点,跟她这种随时都能淹没在人群里的平凡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刚刚她就被那个女生的怒火牵连到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莫名其妙被人瞪了一眼。 陈昭又向她逼近一步,低声问道:“嗯?” 明月下意识后退一步,轻轻摇了摇头。 看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陈昭没来由地有点烦躁:“叫什么名字?” 明月察觉出他有点不高兴了,这次答得很快:“明月,明月几时有的明月。” 虽然他问完她的名字就没再跟她搭话了,但她这一路上神经还是绷得紧紧的,一直到拿了书包离开程北延家,她才松了一口气。 周末很快过去,明月看完了程北延借给她的数学笔记,打算趁今天自习课的时候全部抄下来,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把笔记本还给他。 林听一走进教室,就看到坐在第四组中间靠墙位置的明月正在奋笔疾书。 她走过去,刚想打趣明月原来好学生也会补作业,下一秒就认出了程北延的字迹。 明月的同桌冯舒雅还没来,林听拉开椅子坐下,手掌撑着下巴,问道:“听程北延说你家和他家离得挺近的,你们俩是不是从小就认识啊?” 明月还以为是同桌来了,听到林听的声音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认识,但是我跟他其实不算熟,怎么啦?”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林听说完,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递给明月后就回到自己位子上。 冯舒雅刚好看到这一幕,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同桌和林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要知道林听不仅家境很好,还是大家公认的校花,高一的时候就跟四中风云人物陈昭走得很近,却一直没什么特别要好的女性朋友。 冯舒雅又看了明月一眼,本来开学的时候她想着要跟新同桌搞好关系,但她发现明月基本不说话,看上去不是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所以就放弃了。 她走到位子上,鼓起勇气打招呼:“明月,早上好啊。” 明月又是一愣,弯了弯嘴角,软声回道:“早上好。” 冯舒雅再次瞪大眼睛,原来同桌笑起来这么甜,难道同桌平时生人勿近的高冷学霸形象都是装出来的? 没给她继续胡思乱想的时间,早自习的铃声响了,语文老师也走进了教室,很快,各班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 明月背了一会儿书,继续悄悄地抄笔记。 冯舒雅看了一眼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的老师,歪着身子凑到明月耳边,好奇地问道:“你和林听关系是不是挺好的?她有没有把你介绍给她的好朋友哇?” 明月的注意力全在笔记上,随口接了一句:“什么好朋友?” 冯舒雅说:“就陈昭他们啊。” 明月皱了下眉,没接话。 “你别看他们成绩都全校倒数,但他们可都有成绩不好的资本。家喻户晓的华盛电器创始人陈卫森你听说过吧?那就是陈昭的父亲,而陈昭的母亲更厉害,她出身于军人家庭,父亲和哥哥都是部队里的一把手。 “我们四中又不像一中那么厉害,咱们的第一名拼死拼活考个985都够呛,能考上个211就已经算不错的了,但要是能和他们交上朋友,那以后的路就不一样啦。” 明月忽然想起一中那张摸底考前一百名的成绩单,最后一名姜岁岁足足高出了她24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笔。 冯舒雅轻轻地戳了戳她的胳膊:“喂,你还在听吗?” 明月却兀自下定了决心,点头道:“所以我们要更努力呀,好好上自习吧。” 冯舒雅撇了撇嘴,觉得简直是对牛弹琴。 明月晚上将笔记本还给程北延时,他又给她推荐了两本辅导书,她将书名记下来,打算周五晚自习结束就去书店买。 云城只有一家新华书店,在城中心,离一中很近,来买书的学生很多,明月结完账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去最近的公交车站台需要穿过一条老巷子,明月刚拐进去,迎面就走过来一对男女。 看到明月,两人对视了一眼,女人上前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知道必胜百货怎么走吗?” “不知道。” 明月压根儿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余光看到女人身后的男人手里拿了个什么尖锐的物品,寒光乍现。 明月的脊背和手心瞬间沁出了冷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带着少年感的嗓音,低沉动听。 “明月。” 明月转过身。 少年穿着黑色短袖衬衣,肤色被夜色衬得冷白,锁骨瘦削,脖颈修长,下颌线利落流畅,眉眼精致好看。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明月眼圈一红,软糯的嗓音带上了哭腔:“程北延他们买完书了吗?” 陈昭冷冷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嗯,他们马上就过来。” “那我等一下他们。” 她快速走到陈昭身边,紧紧挨着他的胳膊。 陈昭眼睫低垂,看到她正在发抖的手,向前一步,身体完全将她挡住。 这个距离,明月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像是沐浴露的清香,里面夹杂着一点淡淡的薄荷味道。 女人看着男人说了一句“我们再找找吧”,两人就原路折回,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陈昭将明月送到公交车站台,陪她一起等车。他的手插在兜里,明亮的双眸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月这会儿彻底缓过来了,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今天谢谢你。” 陈昭沉默了几秒,忽然俯身平视她的眼睛,嘴角勾起,笑容有些坏:“一句谢谢就完了?你以为我这么好打发?” 明月的鼻翼和胸腔里灌满了少年身上的气息,像是冰凉的薄荷驱散了小城夏夜的燥热和烦闷。 明月和他对视着,看到他漆黑的发梢还有些湿,应该是刚洗完澡。 她脸颊逐渐发烫,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又乱成一团。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陈昭抬了抬眉:“我什么?” 明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慢吞吞地从书包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 她眼睫颤了颤:“你要吃糖吗?” 陈昭直起身,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糖,没有接。 明月咬了咬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所有的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清澈的眼睛里,无措、慌乱,还有些羞恼。她眼角还带着红,像一只努力讨好他,想要跟他走却遭到拒绝的流浪猫,可怜兮兮的。 陈昭“啧”了一声,在明月要收回手去的前一秒将糖接过来。 明月松了口气,正要侧过身去,陈昭忽然问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嗯。”明月点点头。 “会写吗?” 明月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耳东陈,朝阳的朝?” 陈昭垂眸,嗓音低沉:“手伸出来。” 明月乖巧照做。 下一秒,白色的细棍轻轻划过她的掌心,一笔一画书写着他的名字。 少年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肌肤很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明月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陈昭写完,她才抿了下唇,飞快地收回手。 余光看到自己要坐的公交车即将到站,她又冲陈昭挥了挥手,嗓音柔软:“陈昭同学,再见。” 陈昭看着她上了公交车靠窗坐下来,车门缓缓合上,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辅导书,低头看了起来。 少女垂着眼,神情安静专注,没再看外面一眼。 车很快驶远。 陈昭想起他第一次看到明月的时候,当时的她一个人躲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他恍惚间看到了幼年时的自己。 陈昭有些烦躁,舌尖抵了抵后牙,看了眼手里的糖,正要丢进垃圾桶时,脑海里却浮现出少女刚刚的神情,手一顿。 他三两下将包装纸拆开,将糖塞进嘴里,立马皱了下眉。 这玩意儿怎么能那么甜? 陈昭将糖咬碎,囫囵吞了下去。 明月到家已经很晚了,明向虞仍然坐在客厅里等她。 推开门的一刹那,屋里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泻开来,明月的眼圈又红了。 她突然想抱一抱明向虞。 她刚要跑到明向虞身边,就被明向虞的话定在原地:“你徐阿姨今天晚上特地过来了一趟,她说一中办了一个物理竞赛辅导班,其他高中的学生也可以参加,不过报名费要三千块钱。钱的事情你别担心,妈妈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延延上午有时间,你去他家的时候记得找他拿一张报名表,填好后和报名费一起交给他。” 安静地听明向虞说完后,明月低头,眨了眨眼睛,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妈妈,今天晚上我好像碰到坏……” 没等她说完,明向虞再次开口:“延延妈妈还跟我说,省级物理竞赛一等奖和国家级竞赛一、二、三等奖高考都有加分政策,妈妈不指望你能拿全国一等奖回来,但省级一等奖和全国二、三等奖加分是一样的,你成绩本来就不好,高考万一发挥失常,到时候别连个一本都上不了。这次竞赛班上课的老师全是一中的老师,你一定要好好学,知道了吗?” 明月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 明向虞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早了,你赶紧洗漱,睡觉前还能再学一会儿。” “嗯,好。” 回到房间,明月在书桌前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日记本,打开来,写下了今天的日期就开始发呆。 等明月回过神来时,她发现写着“2010.09.10”这一页纸已经被她画得不成样子了。不过要是仔细辨认的话,能看出来纸上写满了某个人的名字。 明月皱眉,快速将日记本合上塞进抽屉里,继续看新买的辅导书。 这天晚上,她再一次失眠了,她做了整整一晚上的题目,写完了好几张数学卷子。 一中组织的竞赛辅导班不是报名就能参加的,如果报名人数太多,一中的老师还会进行筛选,最后选出上课的学生名单。 周三晚上明月回家的时候,徐秉惠已经来过了,并告诉了明向虞明月通过了筛选的好消息。 辅导班的上课时间是每周日上午八点到十一点半,大部分都是一中自己的学生,少数是其他高中的尖子生。 徐秉惠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一盒进口巧克力,她和明向虞说程北延从这周日开始要上辅导班,现在他自己的时间都不够用,恐怕不能再帮明月补习了。 明向虞觉得十分可惜,跟明月说的时候一直唉声叹气的。 明月听了之后倒是没多大反应,这件事情上周六她去程北延家的时候,他就跟她说过了。 不过程北延说她随时可以借他的笔记看,有什么不懂的知识点或者难题都可以等周日上辅导班的时候问他,或者问辅导班里其他同学都行。 明向虞不爱吃甜食,明月打算明天上学的时候带一点巧克力分给林听和冯舒雅。她们俩算是明月在四中最熟悉的人了。 说起来,上周林听还只是偶尔跑来跟明月搭话,这周开始,林听不再和陈昭他们一起吃饭了,而是自来熟地拉着明月一起去食堂。 就连晚上放学的时候,林听还会问明月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可以陪着一起去。 明月有点羡慕林听,她像是没有烦恼,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想做就做,也不怕被拒绝,永远热烈真诚且坦然自信。 第二天上学路上,明月有点倒霉,公交车半路上出了问题,售票员给总部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将所有乘客赶下了车,让他们等下一趟车。 明月跟在众人后面下了车,从口袋里摸出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