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中国华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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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11322401
狗·猫·鼠 从去年起,仿佛听得有人说我是仇猫的。那根据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 《兔和猫》;这是自画招供,当然无话可说,——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 今年,我可很有点担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笔墨的,写了下来,印了出 去,对于有些人似乎总是搔着痒处的时候少,碰着痛处的时候多。万一不 谨,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甚而至于得罪了“负有指导青 年责任的前辈”之流,可就危险已极。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大角色是“不 好惹”的。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浑身发热之后,做一封信登在报 纸上,广告道:“看哪!狗不是仇猫的么?鲁迅先生却自己承认是仇猫的 ,而他还说要打‘落水狗’!”这“逻辑”的奥义,即在用我的话,来证 明我倒是狗,于是而凡有言说,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说二二得四,三三 见九,也没有一字不错。这些既然都错,则绅士口头的二二得七,三三见 千等等,自然就不错了。 我于是就间或留心着查考它们成仇的“动机”。这也并非敢妄学现下 的学者以动机来褒贬作品的那些时髦,不过想给自己预先洗刷洗刷。据我 想,这在动物心理学家,是用不着费什么力气的,可惜我没有这学问。后 来,在覃哈特博士(Dr.O.Danhardt)的《自然史底国民童话》里,总算发 现了那原因了。据说,是这么一回事:动物们因为要商议要事,开了一个 会议,鸟、鱼、兽都齐集了,单是缺了象。大家议定,派伙计去迎接它, 拈到了当这差使的阄的就是狗。“我怎么找到那象呢?我没有见过它,也 和它不认识。”它问。“那容易,”大众说,“它是驼背的。”狗去了, 遇见一匹猫,立刻弓起脊梁来,它便招待,同行,将弓着脊梁的猫介绍给 大家道:“象在这里!”但是大家都嗤笑它了。从此以后,狗和猫便成了 仇家。 *耳曼人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 的装潢,玩具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爱。**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 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 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作一个原因。我的仇猫, 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 那样"舒适自由,可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 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 ;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就没有竖 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 服赞叹它们。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 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因为那时也 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 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假使真有一位一视 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 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里,看见猴子翻筋斗,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 笑,但同时也觉得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 如没有的好罢。然而,既经为人,便也只好“*同伐异”,学着人们的说 话,随俗来谈一谈,——辩一辩了。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 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 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 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 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 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 口实,仿佛又是现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像是当时涌上心来 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 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问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 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 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Bzuegel d.A)的一张铜版画 Allegorie der Woll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 一致的。自从那执拗的奥国学者弗罗特(s.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 Psvchoanalvsis,听说章士钊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 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检来应用的了 ,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 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 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 ,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 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 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 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 世之有志于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 不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 ,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 见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 诵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 素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 小儿完姻”,“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 子,使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远在能够说出这些理 由之前,也许是还在十岁上下的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 简单的:只因为它吃老鼠,——吃了我饲养着的可爱的小小的隐鼠。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Edgar Allan Poe的小说 里的黑猫,却实在有点骇人。*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那 食人的惨酷确是*可怕。中国古时候虽然曾有“猫鬼”,近来却很少听到 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实起来了。只是我在童年,总觉得 它有点妖气,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 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芭蕉扇坐在桌旁,给我猜谜,讲故事。忽 然,桂树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声,一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 我吃惊,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另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猫 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 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 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只有老师的猫还比自己强,要 是杀掉猫,自己便是*强的角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 知道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它 还没有将一切本领传授完,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 虎来。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加黯然;桂叶瑟 瑟地作响,微风也吹动了,想来*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 去了。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