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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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39980256
朱自清(1**8-1948),原名自华,号秋实,后改名自清,字佩弦。原籍浙江绍兴,生于江苏东海,五四爱国运动的参与者,早期文学研究会会员。*五四浪潮的影响走上文学道路。192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后,在江苏、浙江一带教中学,并积极参加新文学运动。1925年8月到清华大学任教,开始研究中国古典文学,创作则以散文为主。其作品《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背影》、《荷塘月色》等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1931年留学美国,漫游欧洲,回国后写成《欧游杂记》。1932年9月任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1937年抗*战争爆发,随校南迁至昆明,任西南联大教授,讲授《宋诗》、《文辞研究》等课程。1946年由昆明返回北京,任清华大学中文系主任。
桨声灯影里的 秦淮河 一九二三年八月的一晚,我和平伯同游秦淮河; 平伯是初泛,我是重来 了。我们雇了一只“七板子”,在夕阳已去,皎月方 来的时候,便下了船。 于是桨声汩——汩,我们开始领略那晃荡着蔷薇色的 历史的秦淮河的滋味 了。 秦淮河里的船,比北京万甡园、颐和园的船好, 比西湖的船好,比扬州 瘦西湖的船也好。这几处的船不是觉着笨,就是觉着 简陋、局促;都不能引 起乘客们的情韵,如秦淮河的船一样。秦淮河的船约 略可分为两种:一是大 船;一是小船,就是所谓“七板子”。大船舱口阔大 ,可容二三十人。里面 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 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颇 细,使人起柔腻之感。窗格里映着红色蓝色的玻璃; 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 也颇悦人目。“七板子”规模虽不及大船,但那淡蓝 色的栏杆,空敞的舱, 也足系人情思。而*出色处却在它的舱前。舱前是甲 板上的一部。上面有弧 形的顶,两边用疏疏的栏杆支着。里面通常放着两张 藤的躺椅。躺下,可以 谈天,可以望远,可以顾盼**的河房。大船上也有 这个,便在小船上*觉 清隽罢了。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 明暗,彩苏的精粗,艳 晦,是不一的。但好歹总还你一个灯彩。这灯彩实在 是*能勾人的东西。夜 幕垂垂地下来时,大小船上都点起灯火。从两重玻璃 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 的散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透过这烟霭,在黯 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 缕的明漪。在这薄霭和微漪里,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 桨声,谁能不被引入它 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 起呀?我们这时模模糊 糊的谈着明末的秦淮河的艳迹,如《桃花扇》及《板 桥杂记》里所载的。我 们真神往了。我们仿佛亲见那时华灯映水,画舫凌波 的光景了。于是我们的 船便成了历史的重载了。我们终于恍然秦淮河的船所 以雅丽过于他处,而又 有奇异的吸引力的,实在是许多历史的影像使然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 是六朝金粉所凝么? 我们初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柔波是 这样的恬静,委婉,使 我们一面有水阔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 境了。等到灯火明时, 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 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 的眼睛了。我们坐在舱前,因了那隆起的顶棚,仿佛 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 的;于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看着那些自在的 湾泊着的船,船里走马 灯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远了,又像在 雾里看花,尽朦朦胧胧 的。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沿路听 见断续的歌声:有从沿 河的妓楼飘来的,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我们明知那 些歌声,只是些因袭的 言词,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来的;但它们经了 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 波的摇拂,袅娜着到我们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是它 们的歌声,而混着微风 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我们不得不被牵惹着,震撼着 ,相与浮沉于这歌声里 了。从东关头转弯,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 个桥拱,都很阔大,俨 然是三座门儿;使我们觉得我们的船和船里的我们, 在桥下过去时,真是太 无颜色了。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 都完好无缺,令人叹息 于古昔工程的坚美。桥上两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间 应该有街路?这些房子 都破旧了,多年烟熏的迹,遮没了当年的美丽。我想 象秦淮河的极盛时,在 这样宏阔的桥上,特地盖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 丽丽的;晚间必然是灯 火通明的。现在却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桥上造着 房子,毕竟使我们多少 可以想见往*的繁华;这也慰情聊胜无了。过了大中 桥,便到了灯月交辉, 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大中桥外,顿然空阔,和桥内**排着密密的人 家的大异了。一眼望 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蓝蔚的天,颇像荒江 野渡光景;那边呢,郁 丛丛的,阴森森的,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令人几 乎不信那是繁华的秦淮 河了。但是河中眩晕着的灯光,纵横着的画舫,悠扬 着的笛韵,夹着那吱吱 的胡琴声,终于使我们认识绿如茵陈如酒的秦淮水了 。此地天**着的多 些,故觉夜来的独迟些;从清清的水影里,我们感到 的只是薄薄的夜_这 正是秦淮河的夜。大中桥外,本来还有一座复成桥, 是船夫口中的我们的游 踪尽处,或也是秦淮河繁华的尽处了。我的脚曾踏过 复成桥的脊,在十三四 岁的时候。但是两次游秦淮河,却都不曾见着复成桥 的面;明知总在前途 的,却常觉得有些虚无缥缈似的。我想,不见倒也好 。这时正是盛夏。我们 下船后,借着新生的晚凉和河上的微风,暑气已渐渐 消散;到了此地,豁然 开朗,身子顿然轻了——习习的清风荏苒在面上,手 上,衣上,这便又感到 了一缕新凉了。南京的*光,大概没有杭州猛烈;西 湖的夏夜老是热蓬蓬 的,水像沸着一般,秦淮河的水却尽是这样冷冷地绿 着。任你人影的憧憧, 歌声的扰扰,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绿纱面幂似的;它 尽是这样静静的,冷冷 的绿着。我们出了大中桥,走不上半里路,船夫便将 船划到一旁,停了桨由 它宕着。他以为那里正是繁华的极点,再过去就是荒 凉了,所以让我们多多 赏鉴一会儿。他自己却静静地蹲着。他是看惯这光景 的了,大约只是一个无 可无不可。这无可无不可,无论是升的沉的,总之, 都比我们高了。 P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