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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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村的八月 （一） 洪水发狂般泛涨，像 天火焚着的树林里面窜出 的猛兽一样，到处没命的 乱闯。 风，哨子一般的呼啸 着。水冲没了田野，丘墟 ；村落也沉在里面了。空 旷的原野死去了一样；高 空里也没见半只野鸟的影 子。狗也不剩一只！田野 间，树林间到处都是水， 茅舍也打了一个筋斗，几 根木头硬碰硬的在水上撞 击着。 太平村现在不太平了 ！ 阿毛爹眼泪凝在眸上 ，再也掉不下来。平日子 一副爱说笑的面孔，现在 给愁苦的皱纹网住了，铁 青的脸上没一丝表情。 一个月前，田里金黄 色的谷，也曾逗起了他生 命的快乐的微笑。他想： 这遭天可开眼了，我说天 总不会断绝我们穷人的路 的，去年六月里一次大水 灾，人死去了一半，田里 也没半粒收成……唉，这 是流年不好，世上的恶人 太多了，真是天收人哪， 唉，天收人……今年雨水 这么多，天气也好，压根 儿就没下过一次水车，眼 巴巴的有十分收成了！天 真可怜见的，保佑我们穷 人。咳，直这么下去总不 是头，这遭天真开眼了… …年冬先还了金太爷十二 担半的租谷，就没事了… …哦，还有王伯伯那里去 年清明借来的几块钱也得 本利归还了，这几块钱， 不在乎的…… 太阳照着东边的榆树 上，阿毛赤着黝黑肌膊， 黑得和耕牛差不上下，努 着嘴在驱牛哩。阿毛爹看 见撼着花白胡子笑了，另 一个念头又袭上他的心头 ： ……啊，阿毛今年也十 八岁了，他妈的，好一副 架子，上下田都亏他一付 牛气力；自己到底上了年 纪了啦，唉，老了，老了 ，究竟不是前几年的自己 了。阿毛这孩子，近来懂 事得多了，隔年该替他定 门亲，做老子的心，也好 放松一点。东村阿兴伯的 那个女儿还不错，今年也 刚十八岁，事情又蛮会干 ，可惜右眼角上生了一个 疤，妈的，生疤总是不吉 祥的，自己这一把年纪， 只有一个……西陵村赵福 的女儿倒好，听说还进城 念过两年书呢！个子真瞧 得，自家中不正少一个人 记记账吗？最好没有了一 一前个月在镇上遇到了赵 福，他自己不是也对我说 起吗？……只是他要一百 块聘金，嚇，一百元，他 妈的，进城念过书的女子 ，身价总高一点！ 阿毛挑着粪担往田里 去浇肥，赤着上身，露着 赤黑的肉，田里的谷，一 天一天的黄了，阿毛爹撚 着一把胡子乐开啦，唉， 十几年来少见的年成，阿 毛妈如果还在的话，她不 知该怎样快乐呢？……唉 ，阿毛妈……阿毛爹像有 一股酸味冲上了心头。 隔壁何二嫂真能干， 亏她独个儿下种，插秧， 耘田，……就没僱一个“赶 忙”的。何二哥是一个酒 鬼，白天里成天躺在床上 ，死猪一样动也不动，晚 上是他的世界了，每晚都 在张顺发里喝白干，夜深 人家都入梦了，他才东颠 西倒着回来，口里还哼着 送灯光“姊摸灯台，郎摸 奶……”何二嫂总守到他回 来才敢睡，不然还要挨一 顿打。 何二嫂虽然这样苦， 但在她倒还不在乎。田里 金黄色的谷，眼看着长大 了。有时阿毛爹踞在门槛 上抽旱烟，看见何二嫂总 是带着笑的，那么有劲儿 ……矣，两年来没见的， 真是！ （二） 中秋节的晚上，月亮 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天 上布满阴彤彤的乌云，把 他们赏月的心情浇了一头 冷水。 大约是大家睡静了的 时候吧，簷头上的屋瓦， 有一阵淅淅沥沥的声响， 下大雨了！ 一天，雨天，三天…… 雨只是不断地下着。 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 阴暗的天老爷发愁了！新 出穗的谷是经不住这暴雨 打击的。阿毛爹急坏了， 他的生命都在这里啊！雨 水就像一滴滴落在他的心 版上。何二嫂早就点起了 香火，恭恭敬敬的朝天叩 了三个响头。 傍晚时分，乌云突然 散了，东北角露着七分晴 意，把阿毛爹哭丧的脸又 重新拉开笑幕。阿毛爹兴 高采烈的跨到隔壁王伯伯 那里去。 P124-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