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草木(女子赏花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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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过后，仍有一段清和天气，既有春的柔和， 又兼夏的温火。山与水，枝与叶，皆是仪静体娴的做 派。春花都已谢幕，夏花渐次盛开。绣球领先，一堆 堆，挤在屋檐下。绣球花以宝蓝最佳，初时颜色较淡 ，淡绿或玉色，雨气一浓，渐渐转深，变为宝蓝。榴 花随后，灼灼火红缀于绿叶之中，明丽照眼。摘一枝 榴花，与绣球、菖蒲同瓶清供，正好可应节气。再过 几日，栀子开了。我之前说清明花是泡桐，蝉时花是 紫薇，端午花呢，非栀子莫属。栀子花是贴着端午开 的。 汪老在《人间草木》里说：“栀子花粗粗大大， 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 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 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我喜欢这蛮横 的口气，符合栀子花的性格。但汪老说栀子太香，故 文雅人不取。或许汪老的判断有误，很多文雅人是喜 欢栀子的，杜甫说其：“于身色有用，与道气相和。 ”杨万里诗云：“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都是 盛赞其香，并非不取。 采栀子插瓶，就如年年种水仙一样，是初夏的仪 式感。摘来插瓶的栀子，我都会选花苞。待花开时， 便可体会“有朵簪瓶中，无风忽鼻端”的情味。栀子 的香，馥郁清芬，浓而不腻，又兼香中有涩，这涩呢 ，是乡风野味，不似茉莉花甜而媚，生来就是闺阁小 姐。屋内一旦插了栀子，我就喜欢浸在里面，微醺的 ，陶然的，神情都闲下来。 两三天后，栀子花由玉白色变成象牙黄，还有余 香，但这余香不再浸人，而是轻潜入心，就如春雨润 物，悄悄将人心中累积多年的悲凉，化为无形。我最 喜将栀子置于卧室窗台，睡前略洒清水于花瓣之上。 次日清晨，花心尤似染露。梦里满是栀子的香气，仿 佛回到旧时庭院，微微细雨中，闲看中庭栀子花。 木心说红楼中的诗“如水草，取出水，即不好。 放在水中，好看”。这里说的是相宜，万物都讲个“ 宜”字，生发香气的植物同样如此。桂花、瑞香宜晴 天，雨后打落一地，十分可惜，香气亦减几分。梅花 、水仙宜雪天，清冷幽静，暗香袭人，最得风骨。梨 花、榴花，经雨润后，更有风致，却少香。栀子最宜 经雨：湿漉漉的雨天，天地都生静谧，栀子就在平常 陋巷开着，如空庭井中的水波轻轻摇荡。叶子苍翠鲜 碧，花朵皓腕凝脂，香气清静幽深。幸田露伴写栀子 ：“花香不浓而优雅远布，如云横晨空，风定黄昏。 ”好一句“云横晨空，风定黄昏”，没有比这更好的 比喻了。 韩愈诗云：“芭蕉叶大栀子肥。”栀子肥，肥栀 子，夏花之中，大概只有栀子担得起“肥”这个称谓 。有人对“肥”字不以为然，认为“肥”字换作“腴 ”字才雅致。我不这样认为，“肥”字用在人的身上 ，固然大煞风景，但若用于植物就很灵动。比如，绿 肥红瘦，梅瘦菊肥，梅子金黄杏子肥。栀子的叶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