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选择

女儿的选择
作者: 丛虫
出版社: 中信
原售价: 58.00
折扣价: 37.20
折扣购买: 女儿的选择
ISBN: 9787521702682

作者简介

丛虫,本名韩岚,从事IT运营工作多年。2000年起在各大时尚杂志发表专访、短篇小说等作品。2004年出版短篇小说集《食色》,2006年出版短篇小说集《清洁》。 2016年,在新浪微博连载《世间儿女》和《女儿的选择》两部长篇,引发网友追看,并成功售出影视版权。 2018年完成“世情三部曲”系列的第三部长篇《蓦然回首》。

内容简介

**章 到来 飞机落地的一瞬间,王梅总是觉得有一阵剧烈的恶心,这种浓郁的不适感,跟她早年登台时的紧张有些类似。她也累积出了有效的应对办法,那就是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 压到水底*深处,等肺部有了*大的压迫感,几近窒息,再缓缓地把气拉成一线,细细吐出,似乎那些紧张和焦虑就都随着这口浊气被排出了体外。 于是,她依然可以光彩照人、步履轻盈地走到麦克风前,眼神往下一扫,就笼罩全场,接着,伴着音乐声,她深沉圆润的歌声就出来了:我和我的祖国,永远也不能分割…… 通常来说,这一句一出,下面就是一个满堂彩,谁能想到像齐镇这种弹丸之地,能听到如此高雅正统的女声独唱呢,简直就把在座的各色人等,都统统提升了一个等级,似乎他们并非坐在小镇礼堂的硬板椅子上,而是在大城市的歌剧院里,身穿燕尾服,正襟危坐,欣赏着这远离现实生活的天使之声。 而王梅走下飞机时,一样顾盼神飞,及肩卷发弯出迷人弧度,丝巾在左肩处系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她笑得比空姐们*为优雅自然,反倒衬得那些年轻美貌的空姐有些做作。有位空姐甚至还跟同事议论: “前面那个女的,年纪挺大的那个,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好像是个角儿。”另一个见多识广,嗤之以鼻道:“得了吧,哪个角儿穿这种货色的鞋子,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 车**一边在出口处等着妈妈,一边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她是一家大网站的娱乐副主编,**正赶上她值班,临时找了个编辑盯着,自己也丝毫不敢怠慢。新闻点漏掉了不是玩的。现在明星们爱自己爆料,比如什么女明星刘某第二次离婚,男明星张某第三次生子, 比如什么韩国天团闹不和,*本天团要重组,大众看了不过一笑作罢,对记者和编辑来说,这都是性命攸关的。 每个事件背后都有激烈争夺,是你们虎站先发的,还是他们羊站先发的,是他们*毛报出的快评够劲爆,还是人家酱油周刊找的评论员嘴*贱,这些争夺的背后,是庞大的流量数据,流量的背后,是成亿的广告投放,上百亿的投资。车**是这台庞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每天在新闻里疲于奔命,别人八卦为娱乐,她八卦是为了生活。 等王梅像个大明星一样款款行来时,车**赶过去接了妈妈的拉杆箱,抬脚就走,王梅微皱眉头:“怎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你慢点!” 车**说:“妈你快点吧,我送你回家还得去公司加班呢。” 王梅一听又多了对女儿的心疼:“这不是**吗?**也要加班啊,哎呀你们这个工作也真是要命。” 车**打断她:“知道要命你就别唠叨啦,赶紧的,机场高速现在车多,不知道堵不堵。” 王梅说:“乐乐在家呢?”车**说:“跟她奶奶在一起,奶奶是下午的飞机,你一来她就走,人家还得给自己闺女看孩子去呢。”这事她心中颇为不满,可也不便发作。 走到座位处,车**让妈妈坐下,从随身大包里掏出个鞋盒子递给妈妈。王梅心里一暖,这是母女俩之间的老规矩,以前王梅来看女儿,女儿来接都这样,总记得要给她带着轻便跑鞋,换下她脚上带跟的鞋。 没办法,对王梅来说,出趟门就跟登台一样,必须要收拾得处处**才能去见人的。人活一口气,何况她是齐镇一枝花。 鞋是车**从香港买来的耐克,鲜艳时髦,王梅穿上左右看看, 虽然跟自己的装扮实在不般配,但毕竟是女儿一片心意,而且那双微微肿起的脚,也确实扛不住半高跟皮鞋了。 王梅在女儿一声声的催促中加快了脚步,这匆忙一走才显出了老态,毕竟她上了五十了,毕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要说不累那是假装的。 她一向喜欢把人多的地方当成自己的舞台,就凭她的美貌气场, 不知道吸引了多少陌生人的目光。现在虽然年纪大了,照样引人注意。但是到了这人人都在快步走、车水马龙的北京城,王梅也露出了茫然。她走得有点踉跄,虽然想努力保持住原来的那份高人一等的优雅, 却力不从心。 * * * 李云珠下了火车,跟上下铺的几个同行旅客告别。其中一个是家乡的半熟人,一路向她讨教,拼命想说服她抽点时间给他儿子补习功课:“李老师,哎呀李老师,能遇到您这样的特级教师我是三生有幸了,咱不都是为了孩子嘛,李老师我**不打扰您,就是您有空的时候,哎有空的时候给我儿子点拨点拨,课时费您怎么说就怎么算,哎李老师,我这天天在外头跑,真没空管孩子,管不了啊也。像您多好啊女儿也成才了,哎李老师您就帮帮我。” 那张中年男人的脸,浮现出猪内脏似的深红色,这样焦急而满怀期盼的脸,在李云珠从教的几十年里,看得太多了。不用说他们家里统统都有一个“聪明,就是不爱学习”的孩子。 **章 到来 飞机落地的一瞬间,王梅总是觉得有一阵剧烈的恶心,这种浓郁的不适感,跟她早年登台时的紧张有些类似。她也累积出了有效的应对办法,那就是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把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 压到水底*深处,等肺部有了*大的压迫感,几近窒息,再缓缓地把气拉成一线,细细吐出,似乎那些紧张和焦虑就都随着这口浊气被排出了体外。 于是,她依然可以光彩照人、步履轻盈地走到麦克风前,眼神往下一扫,就笼罩全场,接着,伴着音乐声,她深沉圆润的歌声就出来了:我和我的祖国,永远也不能分割…… 通常来说,这一句一出,下面就是一个满堂彩,谁能想到像齐镇这种弹丸之地,能听到如此高雅正统的女声独唱呢,简直就把在座的各色人等,都统统提升了一个等级,似乎他们并非坐在小镇礼堂的硬板椅子上,而是在大城市的歌剧院里,身穿燕尾服,正襟危坐,欣赏着这远离现实生活的天使之声。 而王梅走下飞机时,一样顾盼神飞,及肩卷发弯出迷人弧度,丝巾在左肩处系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她笑得比空姐们*为优雅自然,反倒衬得那些年轻美貌的空姐有些做作。有位空姐甚至还跟同事议论: “前面那个女的,年纪挺大的那个,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好像是个角儿。”另一个见多识广,嗤之以鼻道:“得了吧,哪个角儿穿这种货色的鞋子,一看就是小地方来的。” 车**一边在出口处等着妈妈,一边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她是一家大网站的娱乐副主编,**正赶上她值班,临时找了个编辑盯着,自己也丝毫不敢怠慢。新闻点漏掉了不是玩的。现在明星们爱自己爆料,比如什么女明星刘某第二次离婚,男明星张某第三次生子, 比如什么韩国天团闹不和,*本天团要重组,大众看了不过一笑作罢,对记者和编辑来说,这都是性命攸关的。 每个事件背后都有激烈争夺,是你们虎站先发的,还是他们羊站先发的,是他们*毛报出的快评够劲爆,还是人家酱油周刊找的评论员嘴*贱,这些争夺的背后,是庞大的流量数据,流量的背后,是成亿的广告投放,上百亿的投资。车**是这台庞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每天在新闻里疲于奔命,别人八卦为娱乐,她八卦是为了生活。 等王梅像个大明星一样款款行来时,车**赶过去接了妈妈的拉杆箱,抬脚就走,王梅微皱眉头:“怎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你慢点!” 车**说:“妈你快点吧,我送你回家还得去公司加班呢。” 王梅一听又多了对女儿的心疼:“这不是**吗?**也要加班啊,哎呀你们这个工作也真是要命。” 车**打断她:“知道要命你就别唠叨啦,赶紧的,机场高速现在车多,不知道堵不堵。” 王梅说:“乐乐在家呢?”车**说:“跟她奶奶在一起,奶奶是下午的飞机,你一来她就走,人家还得给自己闺女看孩子去呢。”这事她心中颇为不满,可也不便发作。 走到座位处,车**让妈妈坐下,从随身大包里掏出个鞋盒子递给妈妈。王梅心里一暖,这是母女俩之间的老规矩,以前王梅来看女儿,女儿来接都这样,总记得要给她带着轻便跑鞋,换下她脚上带跟的鞋。 没办法,对王梅来说,出趟门就跟登台一样,必须要收拾得处处**才能去见人的。人活一口气,何况她是齐镇一枝花。 鞋是车**从香港买来的耐克,鲜艳时髦,王梅穿上左右看看, 虽然跟自己的装扮实在不般配,但毕竟是女儿一片心意,而且那双微微肿起的脚,也确实扛不住半高跟皮鞋了。 王梅在女儿一声声的催促中加快了脚步,这匆忙一走才显出了老态,毕竟她上了五十了,毕竟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飞机,要说不累那是假装的。 她一向喜欢把人多的地方当成自己的舞台,就凭她的美貌气场, 不知道吸引了多少陌生人的目光。现在虽然年纪大了,照样引人注意。但是到了这人人都在快步走、车水马龙的北京城,王梅也露出了茫然。她走得有点踉跄,虽然想努力保持住原来的那份高人一等的优雅, 却力不从心。 * * * 李云珠下了火车,跟上下铺的几个同行旅客告别。其中一个是家乡的半熟人,一路向她讨教,拼命想说服她抽点时间给他儿子补习功课:“李老师,哎呀李老师,能遇到您这样的特级教师我是三生有幸了,咱不都是为了孩子嘛,李老师我**不打扰您,就是您有空的时候,哎有空的时候给我儿子点拨点拨,课时费您怎么说就怎么算,哎李老师,我这天天在外头跑,真没空管孩子,管不了啊也。像您多好啊女儿也成才了,哎李老师您就帮帮我。” 那张中年男人的脸,浮现出猪内脏似的深红色,这样焦急而满怀期盼的脸,在李云珠从教的几十年里,看得太多了。不用说他们家里统统都有一个“聪明,就是不爱学习”的孩子。 她都会毫不留情地告诉这些给孩子找借口的家长:“一个人如果在该学习的时候偏偏抗拒学习,那这孩子聪明不到哪儿去,至少在升 学这方面就是在犯傻。不信您可以看美国私校教育,一样是强调勤奋, 自律,付出大量时间发掘自己的能力,人家难道不是从爷爷辈开始就是聪明人,名校生吗?” 这话犀利,直白,给那些沉溺在假象里的家长和孩子猛地一盆冷水泼上去,然后至少有一半人就清醒过来,开始踏实写卷子做题了。 一个智力正常的孩子愿意踏实写卷子做题,那成绩提高起来指望就大了。被李老师这么当头棒喝点醒的家长孩子,都对她奉若神明。严师出高徒,不那么高的徒弟,也知道李老师没有私心,只是为了学生好才如此要求。 书山有路勤为径,这是李老师送给她所有学生的临别赠言。她也是一样,勤劳坚定,说到做到,像这次来北京,过年时就跟女儿静姝说过了,现在,她如约而至,正好来看看自己的外孙。 李云珠出了北京站,已是黄昏时分。她有点恍惚,在火车上吃不下东西,只喝了点水,胃里有种烧灼感,她知道这时*需要的是一碗热粥,但眼前还有大约四十公里的路要赶。火车站周围也不是没有饭馆,但在李云珠看来,所有的饭店都是又贵又难吃,谁去吃谁傻, 她李老师德高望重,在学生和家长中都是智慧的化身,还能上这种当吗? 地铁正是下班高峰期,人挤人人挨人,李云珠挑了一个座位旁边的角落,先放好自己的两个大包,一个双肩背一个手提包。座位上的小伙子眯缝着眼睛瞄了她一眼,还是继续装睡不让座。 李云珠知道这些年轻人有多疲惫,她按了按自己的胃部,忍吧, 再忍一会儿就到站了,到站了,找到女儿家,给全家都做上一碗热乎乎的豆粥。李云珠退休后研究了不少养生食谱,知道糙粮豆子*有营养了,不但中老年人应该吃,年轻人和孩子*应该吃。外孙子元朔身体不大好,得好好调养才行。 每次来北京,她都充满忧虑,只要她说要来看孩子,秦静姝永远拒*,表面说是怕她累着,其实李云珠知道,女儿是不愿意自己参与她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就皱眉,亲母女啊,亲生的外婆,一位特级教师,还不如她找来的保姆不成?眼看元朔要上幼儿园了,静姝还是人仰马翻不知道忙些什么,李云珠不等她订机票了,自己上了火车。反正已经到了家门口,你总不能不让我进去吧。 站了五站地,李云珠脚有点麻,身子摇摇晃晃,这时那小伙子到站了,侧身示意她来坐下。李云珠还是很郑重地跟他说了声谢谢。李云珠普通话极好,字正腔圆毫无口音,小伙子慌乱地嘟哝了一声不用,赶着下车了。 车刚开动,前面拥挤的人里忽然有人说:“哎哎姑娘你别往下倒啊!”本来很挤的人群瞬间散开一大片空地,人缝里能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倒在了地上。幸好旁边就有位阿姨看似很专业地去给摸了脉,拍拍额头,大声说:“没事没事,这就是低血糖,来,谁有糖给一块,有水也行。” 几个人簇拥着把那女子抬到李云珠旁边的座位上,又有人送来了糖和一瓶矿泉水,果然喝了水吃了糖,那姑娘就慢慢坐起来了,声音很轻地跟大家道谢。给她摸脉的阿姨大声回道:“别客气不要紧这都没什么,你呀,准是减肥不吃东西吧,我跟你说你们年轻人,老了就知道厉害。” 那姑娘低头说:“不是,**工作太忙我没顾上吃午饭……早饭也没吃……” 说话间李云珠翻开了自己的包,给她递上一个小饼:“吃点吧。” 那姑娘也不推辞,接过来就咬着吃上了。 李云珠看着那姑娘吃东西的样子,一阵心酸。心想女儿静姝在北京漂泊,不知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这就又要回到多年前她心里的疙瘩了:在北京当个中学老师,多好的事儿啊,不,秦静姝就敢自己辞职跳槽,去卖什么广告了。 旁边的阿姨大发感慨,痛斥现在无良公司都要把人给榨干了,突然话锋一转:“可又说了,拼命干工资也高呀,哎就说你们要回自己老家,能挣着这些钱吗? 旁边也有个搭话的:“那是别想了,我知道,小城市那工资水平, 也就北京的三分之一吧。” 阿姨*有底气了:“敢情!要不说啊人就是拿命换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奔这个你奔什么呀!” 那姑娘吃完了饼,感激地跟李云珠说了声谢谢,又说:“这饼真好吃。” 李云珠说:“这是我们老家的梅干菜烧饼,我这还有,你再吃一个。” 那姑娘说:“不吃了,地铁上不让吃东西,谢谢您了阿姨。” 到底是年轻人,吃了点东西喝了口水,又精神起来了,看她打了几个电话,两站后下了车,远远看见出口处有个小伙子接她。李云珠也暗暗松了口气。 出了车站,天已全黑,李云珠背着包,凭着记忆往女儿家的小区走。秦静姝昨天给妈妈的微信留言她都会毫不留情地告诉这些给孩子找借口的家长:“一个人如果在该学习的时候偏偏抗拒学习,那这孩子聪明不到哪儿去,至少在升 学这方面就是在犯傻。不信您可以看美国私校教育,一样是强调勤奋, 自律,付出大量时间发掘自己的能力,人家难道不是从爷爷辈开始就是聪明人,名校生吗?” 这话犀利,直白,给那些沉溺在假象里的家长和孩子猛地一盆冷水泼上去,然后至少有一半人就清醒过来,开始踏实写卷子做题了。 一个智力正常的孩子愿意踏实写卷子做题,那成绩提高起来指望就大了。被李老师这么当头棒喝点醒的家长孩子,都对她奉若神明。严师出高徒,不那么高的徒弟,也知道李老师没有私心,只是为了学生好才如此要求。 书山有路勤为径,这是李老师送给她所有学生的临别赠言。她也是一样,勤劳坚定,说到做到,像这次来北京,过年时就跟女儿静姝说过了,现在,她如约而至,正好来看看自己的外孙。 李云珠出了北京站,已是黄昏时分。她有点恍惚,在火车上吃不下东西,只喝了点水,胃里有种烧灼感,她知道这时*需要的是一碗热粥,但眼前还有大约四十公里的路要赶。火车站周围也不是没有饭馆,但在李云珠看来,所有的饭店都是又贵又难吃,谁去吃谁傻, 她李老师德高望重,在学生和家长中都是智慧的化身,还能上这种当吗? 地铁正是下班高峰期,人挤人人挨人,李云珠挑了一个座位旁边的角落,先放好自己的两个大包,一个双肩背一个手提包。座位上的小伙子眯缝着眼睛瞄了她一眼,还是继续装睡不让座。 李云珠知道这些年轻人有多疲惫,她按了按自己的胃部,忍吧, 再忍一会儿就到站了,到站了,找到女儿家,给全家都做上一碗热乎乎的豆粥。李云珠退休后研究了不少养生食谱,知道糙粮豆子*有营养了,不但中老年人应该吃,年轻人和孩子*应该吃。外孙子元朔身体不大好,得好好调养才行。 每次来北京,她都充满忧虑,只要她说要来看孩子,秦静姝永远拒*,表面说是怕她累着,其实李云珠知道,女儿是不愿意自己参与她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就皱眉,亲母女啊,亲生的外婆,一位特级教师,还不如她找来的保姆不成?眼看元朔要上幼儿园了,静姝还是人仰马翻不知道忙些什么,李云珠不等她订机票了,自己上了火车。反正已经到了家门口,你总不能不让我进去吧。 站了五站地,李云珠脚有点麻,身子摇摇晃晃,这时那小伙子到站了,侧身示意她来坐下。李云珠还是很郑重地跟他说了声谢谢。李云珠普通话极好,字正腔圆毫无口音,小伙子慌乱地嘟哝了一声不用,赶着下车了。 车刚开动,前面拥挤的人里忽然有人说:“哎哎姑娘你别往下倒啊!”本来很挤的人群瞬间散开一大片空地,人缝里能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倒在了地上。幸好旁边就有位阿姨看似很专业地去给摸了脉,拍拍额头,大声说:“没事没事,这就是低血糖,来,谁有糖给一块,有水也行。” 几个人簇拥着把那女子抬到李云珠旁边的座位上,又有人送来了糖和一瓶矿泉水,果然喝了水吃了糖,那姑娘就慢慢坐起来了,声音很轻地跟大家道谢。给她摸脉的阿姨大声回道:“别客气不要紧这都没什么,你呀,准是减肥不吃东西吧,我跟你说你们年轻人,老了就知道厉害。” 那姑娘低头说:“不是,**工作太忙我没顾上吃午饭……早饭也没吃……” 说话间李云珠翻开了自己的包,给她递上一个小饼:“吃点吧。” 那姑娘也不推辞,接过来就咬着吃上了。 李云珠看着那姑娘吃东西的样子,一阵心酸。心想女儿静姝在北京漂泊,不知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时候。这就又要回到多年前她心里的疙瘩了:在北京当个中学老师,多好的事儿啊,不,秦静姝就敢自己辞职跳槽,去卖什么广告了。 旁边的阿姨大发感慨,痛斥现在无良公司都要把人给榨干了,突然话锋一转:“可又说了,拼命干工资也高呀,哎就说你们要回自己老家,能挣着这些钱吗? 旁边也有个搭话的:“那是别想了,我知道,小城市那工资水平, 也就北京的三分之一吧。” 阿姨*有底气了:“敢情!要不说啊人就是拿命换钱,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奔这个你奔什么呀!” 那姑娘吃完了饼,感激地跟李云珠说了声谢谢,又说:“这饼真好吃。” 李云珠说:“这是我们老家的梅干菜烧饼,我这还有,你再吃一个。” 那姑娘说:“不吃了,地铁上不让吃东西,谢谢您了阿姨。” 到底是年轻人,吃了点东西喝了口水,又精神起来了,看她打了几个电话,两站后下了车,远远看见出口处有个小伙子接她。李云珠也暗暗松了口气。 出了车站,天已全黑,李云珠背着包,凭着记忆往女儿家的小区走。秦静姝昨天给妈妈的微信留言篇大论地说她*好别来,保姆现在刚熟练,磨合起来又是麻烦;她*近有些活动在筹备,整天不着家,没空照顾她;另外她自己身体也不好,医保都在老家,看病能找到熟人,来了北京万一生病,加入茫茫看病大*那就没个头了。 当然,*重要的一点,也是她*害怕的一点,她没敢告诉妈妈,现在嘶吼乐队的主唱加键盘手,加上词曲原创,总之都是他一个人——黎天意,正在她家里住着。 音乐圈跟别的任何一个圈子都一样势利,红人赚得数钱都嫌累, 不红的挣扎着吃口饱饭都难。黎天意这些天跟着秦静姝,除了谈爱情谈人生以外,着实吃了几顿饱饭,又有力气写些愤世嫉俗的歌词,放在网上供粉丝们膜拜了。 他穷而且帅,还有一身没卖出钱的才华,要说谈恋爱真是好对象,要说结婚那就扯太远了。可是按照***副局长秦宽仁和特级教师李云珠的观念:**不结婚,大逆不道,找的还是个流浪歌手,简直该报警,天理难容啊。 然而*害怕发生的事,往往就是马上发生的事。秦静姝一整天忙工作,聚精会神,早把家事忘在了脑后。等她想起来已经傍晚,她一边叫苦一边开车往家狂奔,却被堵在三环和四环的高速上,放眼过去一大段路已成停车场,纹丝不动。 李云珠找到了女儿的家门,力气已经用完。一开门还是个陌生男人,疑惑地问:“您找谁啊?”李云珠赶紧回头看了看门牌,没错,她说:“我找我女儿啊,秦静姝。” 黎天意尴尬得要死,把门推开,伸手提起了李云珠的包,结巴着说:“阿阿姨好,我是,我是静姝的……男朋友,您叫我天意吧。”李云珠听了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幸好保姆抱着元朔过来了,保姆跟李云珠视频过,一迭声地让元朔叫姥姥。李云珠接过外孙子,保姆又给她倒了杯茶,喝下这杯热水, 李云珠才回过神来,这颗心才来得及怦怦怦惊疑不定地跳起来,一股由来已久的怒火,也噌噌地蹿了起来。 * * * 刘招娣远远地看到张文扬抱着小叶子站在公交站牌处,气就不打一处来,看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要不是自己喂奶接尿亲手拉扯大,真不敢相信是自己亲生的。刘招娣堂堂总会计师,怎么能有这么 一个窝囊女儿,不要说,随她那窝囊老爸,那死男人除了能写点酸不拉唧臭烘烘的诗,文不能做饭炒菜,武不会通马桶修下水道,根本就是个废物。也就靠着文联这种傻瓜机构收留,给他发一份饿不死的工资,要不然,这种人到了社会上,**都活不下去。 创造价值的是刘招娣这样的社会精英,创造了价值全***喂了狗,连同自己那宝贵的青春。虽说果断离了婚,可拖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刘招娣那些年的路走得要多难有多难。出去培训进修得抱着孩子去,考证时孩子在外面等着,她**个交了卷,出去给孩子换尿湿的裤子。成绩一出,她在头批领证的人里排第二名。 就算这么难,刘招娣还不照样出人头地,成了安城财务局头一个女总会计师。只可惜自己这么要强能干,养出来的死*头偏偏跟她老爸一模一样,有用的东西不学,多愁善感那一套来得个勤快。 刘招娣*讨厌看到女儿哭唧唧地跟她说这个说那个,什么没有爱啦,什么应该多理解她心里想什么啦——你想得再多,不去行动,那也是死路一条。 百无一用是书生,天下事要都靠他们想想想,而不是靠刘招娣这样的人去干干干,那全国人民都要饿死了。 张文扬看到了妈妈,脸上挤出笑容,心里叫苦。如果不是杜峻峰失业快半年,两人的收入支撑不了保姆的费用,杜峻峰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小叶子没有奶奶照看,说什么她也不会让自己这位母后来北京给自己看孩子的。 张文扬*害怕的就是女儿会像自己那样长大,表面看是*尽*爱的独生女,在妈妈面前却战战兢兢,动辄得咎,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也都是错的,统统都是妈妈眼里的垃圾废物。 谁能像她那么**呢?而她又确实那么**,全城的经济报告要靠她主笔,市长可以轮流换,刘总可是铁打的。这样的女人放美国就 能当总统,放中国嘛,做到这么高的位置,也就到头了。刘招娣和所有家长一样希望女儿青出于蓝胜于蓝,结果事与愿违,张文扬别名张失望,专门是给她妈带来失望的。 张文扬抬手想打车,被刘招娣不由分说按住了:这才几步路,不会走?**打车明天打车,钱都这么糟蹋掉了,你呀! * * * 王梅到了车**的家,看到门厅一堆衣服乱七八糟堆在那里,不由皱皱眉,正伸手收拾,车**说:“妈你别动,那是乐乐奶奶的。” 王梅*看不上亲家的邋遢劲,把自己的外套和包包端端正正挂好了。 车**的婆婆李劲松是大学教工,是个热心肠硬脾气的人。虽然她学历不够知识分子,但身上的毛病有一半是知识分子的,对别人的嫌篇大论地说她*好别来,保姆现在刚熟练,磨合起来又是麻烦;她*近有些活动在筹备,整天不着家,没空照顾她;另外她自己身体也不好,医保都在老家,看病能找到熟人,来了北京万一生病,加入茫茫看病大*那就没个头了。 当然,*重要的一点,也是她*害怕的一点,她没敢告诉妈妈,现在嘶吼乐队的主唱加键盘手,加上词曲原创,总之都是他一个人——黎天意,正在她家里住着。 音乐圈跟别的任何一个圈子都一样势利,红人赚得数钱都嫌累, 不红的挣扎着吃口饱饭都难。黎天意这些天跟着秦静姝,除了谈爱情谈人生以外,着实吃了几顿饱饭,又有力气写些愤世嫉俗的歌词,放在网上供粉丝们膜拜了。 他穷而且帅,还有一身没卖出钱的才华,要说谈恋爱真是好对象,要说结婚那就扯太远了。可是按照***副局长秦宽仁和特级教师李云珠的观念:**不结婚,大逆不道,找的还是个流浪歌手,简直该报警,天理难容啊。 然而*害怕发生的事,往往就是马上发生的事。秦静姝一整天忙工作,聚精会神,早把家事忘在了脑后。等她想起来已经傍晚,她一边叫苦一边开车往家狂奔,却被堵在三环和四环的高速上,放眼过去一大段路已成停车场,纹丝不动。 李云珠找到了女儿的家门,力气已经用完。一开门还是个陌生男人,疑惑地问:“您找谁啊?”李云珠赶紧回头看了看门牌,没错,她说:“我找我女儿啊,秦静姝。” 黎天意尴尬得要死,把门推开,伸手提起了李云珠的包,结巴着说:“阿阿姨好,我是,我是静姝的……男朋友,您叫我天意吧。”李云珠听了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幸好保姆抱着元朔过来了,保姆跟李云珠视频过,一迭声地让元朔叫姥姥。李云珠接过外孙子,保姆又给她倒了杯茶,喝下这杯热水, 李云珠才回过神来,这颗心才来得及怦怦怦惊疑不定地跳起来,一股由来已久的怒火,也噌噌地蹿了起来。 * * * 刘招娣远远地看到张文扬抱着小叶子站在公交站牌处,气就不打一处来,看她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要不是自己喂奶接尿亲手拉扯大,真不敢相信是自己亲生的。刘招娣堂堂总会计师,怎么能有这么 一个窝囊女儿,不要说,随她那窝囊老爸,那死男人除了能写点酸不拉唧臭烘烘的诗,文不能做饭炒菜,武不会通马桶修下水道,根本就是个废物。也就靠着文联这种傻瓜机构收留,给他发一份饿不死的工资,要不然,这种人到了社会上,**都活不下去。 创造价值的是刘招娣这样的社会精英,创造了价值全***喂了狗,连同自己那宝贵的青春。虽说果断离了婚,可拖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刘招娣那些年的路走得要多难有多难。出去培训进修得抱着孩子去,考证时孩子在外面等着,她**个交了卷,出去给孩子换尿湿的裤子。成绩一出,她在头批领证的人里排第二名。 就算这么难,刘招娣还不照样出人头地,成了安城财务局头一个女总会计师。只可惜自己这么要强能干,养出来的死*头偏偏跟她老爸一模一样,有用的东西不学,多愁善感那一套来得个勤快。 刘招娣*讨厌看到女儿哭唧唧地跟她说这个说那个,什么没有爱啦,什么应该多理解她心里想什么啦——你想得再多,不去行动,那也是死路一条。 百无一用是书生,天下事要都靠他们想想想,而不是靠刘招娣这样的人去干干干,那全国人民都要饿死了。 张文扬看到了妈妈,脸上挤出笑容,心里叫苦。如果不是杜峻峰失业快半年,两人的收入支撑不了保姆的费用,杜峻峰父母离异各自再婚,小叶子没有奶奶照看,说什么她也不会让自己这位母后来北京给自己看孩子的。 张文扬*害怕的就是女儿会像自己那样长大,表面看是*尽*爱的独生女,在妈妈面前却战战兢兢,动辄得咎,说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也都是错的,统统都是妈妈眼里的垃圾废物。 谁能像她那么**呢?而她又确实那么**,全城的经济报告要靠她主笔,市长可以轮流换,刘总可是铁打的。这样的女人放美国就 能当总统,放中国嘛,做到这么高的位置,也就到头了。刘招娣和所有家长一样希望女儿青出于蓝胜于蓝,结果事与愿违,张文扬别名张失望,专门是给她妈带来失望的。 张文扬抬手想打车,被刘招娣不由分说按住了:这才几步路,不会走?**打车明天打车,钱都这么糟蹋掉了,你呀! * * * 王梅到了车**的家,看到门厅一堆衣服乱七八糟堆在那里,不由皱皱眉,正伸手收拾,车**说:“妈你别动,那是乐乐奶奶的。” 王梅*看不上亲家的邋遢劲,把自己的外套和包包端端正正挂好了。 车**的婆婆李劲松是大学教工,是个热心肠硬脾气的人。虽然她学历不够知识分子,但身上的毛病有一半是知识分子的,对别人的嫌弃*敏感。之前孙天行和车**的婚礼,生孩子坐月子,两位亲家母有过明争暗斗,针尖不让麦芒,芥蒂尚在。这会儿听见了母女对话, 李劲松撇撇嘴,提高了嗓门说:“乐乐,可把姥姥盼来了,你是不是不要奶奶啦?”乐乐搂着奶奶的脖子不放,顺着她的话说:“要奶奶, 不要姥姥,要奶奶,不要姥姥!” 李劲松看着王梅和车**同时阴下来的脸,笑容灿烂:“不要也不行啊,你看姥姥都来了,得了,奶奶该走啦。” 乐乐大哭起来,眼睛鼻子挤在一起,一张小脸上只剩张嘴,车**抱着女儿哄,真想给婆婆来几句狠的,可在孩子面前又张不开嘴。 难道要让她在一个钩心斗角随时吵闹的环境里成长吗?如果是这样,那还养孩子干什么?车**能在职场上打拼出个小位置,业务强归业务强,*后的得还是情商高。情商高是什么?忍字头上一把刀啊。这边是婆婆那边是妈妈,这刀只能自己插自己心口上。 * * * 李云珠和黎天意对坐无言,李云珠问:“那……小黎,你做什么工作的?”黎天意心说来了来了,这帮庸人就知道问这些,下面就是你挣多少钱,你买房没有,你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老子要是愿意陪你们聊这些,还不如去考公务员呢。 面子上他还保持着冷淡的客气:“啊那什么,我写点歌,也唱, 就是表演。” 李云珠心说这就等于是说没工作喽,坐在家里白吃我女儿的喽, 挺大个子一男人,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工作是表演,你表演给谁看哪, 春节晚会上没见着有你啊,一个成年男人连赚钱养家都做不到,还有脸睡在女人的屋檐底下呢。 李云珠也客气着:“嗯那挺好,你有什么作品,我能听听吗?” 黎天意笑了,说不值当一听,可能不适合您的口味。李云珠也笑了:“听听有什么,我跟你们年轻人学习学习。” 话不投机,两人都敏感地发觉了对方看自己不顺眼,幸好这时秦静姝流星似的赶回来了,一进门叫了妈,接过孩子,喊保姆去做饭, 又对黎天意说:“英国那边有个民谣活动,在**的负责人,就那Jerry **问起你了,你赶紧给人家回个电话。”黎天意一听这事,赶紧把自己关房间去回电话了。 李云珠看女儿还是那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样子,叹了口气,她问:“你怎么跟这小黎在一起了?”与此同时,秦静姝也开口问:“妈你怎么来了?” 母亲和女儿都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李云珠的声音低沉些,秦静姝的声音脆亮些,但如果隔了一道墙听过去,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同时说出了不同的两句话。 刘招娣抱起小叶子,也不搭理张文扬在旁边问寒问暖,快走到家了,刘招娣才问:“峻峰还没找到工作?”“张文扬说他接了独立的项目做……”刘招娣哼了一声:“那就是没单位,没有单位,保险谁给交,将来养老金怎么领,现在你们是没病没灾,等老了看病没有医保你就要了命!” 她把小叶子抱着颠了一下:“你呀,孩子,你就不该来!也不看看你爹妈能不能养得起你!” 张文扬实在忍不住回嘴了:“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我怎么养不起她了。” 刘招娣又重重地哼一声:“吃粮,还是吃糠,那能一样吗?说你养不起你还不服气,连个保姆都用不起了,得让我来,我返聘工资多少你知道吗?请保姆能请三个五个的。” 张文扬跟妈斗不起这嘴,说不起狠话,她在亲妈面前永远矮半截,谁让她没考上北大清华,没继承老妈的光辉事业做个好会计,考了三年都没考上研究生。 文凭上糊弄事,找个男人也让老妈看不起。杜峻峰原本硕士毕业去了国字头单位,鬼迷心窍出来创业,结果一个小企业说死就死,换了两回工作都不稳定,现在失业在家快半年了,高不成低不就,有点颓废。别人都催着儿女生孩子,只有她,妈妈劝她*好别生,话就在这摆着,做事得力所能及,你们得养得起啊。 果然,刘招娣做经济计划高瞻远瞩,对这个小家庭的预测也是精准无比,事实就在眼前:真地养不起,而且拖累了老妈。 * * * 乐乐不要姥姥抱,她早习惯了奶奶身上的米粥味酱菜味,对于喷了雅顿绿茶香水的姥姥不适应。奶奶李劲松也舍不得孙女,虽说脸色还要摆着给亲家看,但看了孙女这么久,也实在放不下,只好揉揉眼睛,说:“乖乐乐,你跟爸爸妈妈姥姥在一起,奶奶去姑姑家去看小弟弟,很快就回来看你。 乐乐哪里肯听:“不要弟弟,不要弟弟,奶奶不走!”一边念叨一边拍打姥姥一次次伸来的手。” 王梅眉心轻皱,本来她就不喜欢带孩子,车**小时候都是请了保姆带的,那时车继业事业正好,她在歌舞团演出有工资也有奖金, 常常出差下去演出半个月都看不到孩子。车**被乡下来的保姆带得土兮兮一口农村口音,拖着鼻涕啃指甲,那时的车**见了画中美人似的妈妈不弃*敏感。之前孙天行和车**的婚礼,生孩子坐月子,两位亲家母有过明争暗斗,针尖不让麦芒,芥蒂尚在。这会儿听见了母女对话, 李劲松撇撇嘴,提高了嗓门说:“乐乐,可把姥姥盼来了,你是不是不要奶奶啦?”乐乐搂着奶奶的脖子不放,顺着她的话说:“要奶奶, 不要姥姥,要奶奶,不要姥姥!” 李劲松看着王梅和车**同时阴下来的脸,笑容灿烂:“不要也不行啊,你看姥姥都来了,得了,奶奶该走啦。” 乐乐大哭起来,眼睛鼻子挤在一起,一张小脸上只剩张嘴,车**抱着女儿哄,真想给婆婆来几句狠的,可在孩子面前又张不开嘴。 难道要让她在一个钩心斗角随时吵闹的环境里成长吗?如果是这样,那还养孩子干什么?车**能在职场上打拼出个小位置,业务强归业务强,*后的得还是情商高。情商高是什么?忍字头上一把刀啊。这边是婆婆那边是妈妈,这刀只能自己插自己心口上。 * * * 李云珠和黎天意对坐无言,李云珠问:“那……小黎,你做什么工作的?”黎天意心说来了来了,这帮庸人就知道问这些,下面就是你挣多少钱,你买房没有,你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老子要是愿意陪你们聊这些,还不如去考公务员呢。 面子上他还保持着冷淡的客气:“啊那什么,我写点歌,也唱, 就是表演。” 李云珠心说这就等于是说没工作喽,坐在家里白吃我女儿的喽, 挺大个子一男人,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工作是表演,你表演给谁看哪, 春节晚会上没见着有你啊,一个成年男人连赚钱养家都做不到,还有脸睡在女人的屋檐底下呢。 李云珠也客气着:“嗯那挺好,你有什么作品,我能听听吗?” 黎天意笑了,说不值当一听,可能不适合您的口味。李云珠也笑了:“听听有什么,我跟你们年轻人学习学习。” 话不投机,两人都敏感地发觉了对方看自己不顺眼,幸好这时秦静姝流星似的赶回来了,一进门叫了妈,接过孩子,喊保姆去做饭, 又对黎天意说:“英国那边有个民谣活动,在**的负责人,就那Jerry **问起你了,你赶紧给人家回个电话。”黎天意一听这事,赶紧把自己关房间去回电话了。 李云珠看女儿还是那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样子,叹了口气,她问:“你怎么跟这小黎在一起了?”与此同时,秦静姝也开口问:“妈你怎么来了?” 母亲和女儿都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李云珠的声音低沉些,秦静姝的声音脆亮些,但如果隔了一道墙听过去,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同时说出了不同的两句话。 刘招娣抱起小叶子,也不搭理张文扬在旁边问寒问暖,快走到家了,刘招娣才问:“峻峰还没找到工作?”“张文扬说他接了独立的项目做……”刘招娣哼了一声:“那就是没单位,没有单位,保险谁给交,将来养老金怎么领,现在你们是没病没灾,等老了看病没有医保你就要了命!” 她把小叶子抱着颠了一下:“你呀,孩子,你就不该来!也不看看你爹妈能不能养得起你!” 张文扬实在忍不住回嘴了:“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我怎么养不起她了。” 刘招娣又重重地哼一声:“吃粮,还是吃糠,那能一样吗?说你养不起你还不服气,连个保姆都用不起了,得让我来,我返聘工资多少你知道吗?请保姆能请三个五个的。” 张文扬跟妈斗不起这嘴,说不起狠话,她在亲妈面前永远矮半截,谁让她没考上北大清华,没继承老妈的光辉事业做个好会计,考了三年都没考上研究生。 文凭上糊弄事,找个男人也让老妈看不起。杜峻峰原本硕士毕业去了国字头单位,鬼迷心窍出来创业,结果一个小企业说死就死,换了两回工作都不稳定,现在失业在家快半年了,高不成低不就,有点颓废。别人都催着儿女生孩子,只有她,妈妈劝她*好别生,话就在这摆着,做事得力所能及,你们得养得起啊。 果然,刘招娣做经济计划高瞻远瞩,对这个小家庭的预测也是精准无比,事实就在眼前:真地养不起,而且拖累了老妈。 * * * 乐乐不要姥姥抱,她早习惯了奶奶身上的米粥味酱菜味,对于喷了雅顿绿茶香水的姥姥不适应。奶奶李劲松也舍不得孙女,虽说脸色还要摆着给亲家看,但看了孙女这么久,也实在放不下,只好揉揉眼睛,说:“乖乐乐,你跟爸爸妈妈姥姥在一起,奶奶去姑姑家去看小弟弟,很快就回来看你。 乐乐哪里肯听:“不要弟弟,不要弟弟,奶奶不走!”一边念叨一边拍打姥姥一次次伸来的手。” 王梅眉心轻皱,本来她就不喜欢带孩子,车**小时候都是请了保姆带的,那时车继业事业正好,她在歌舞团演出有工资也有奖金, 常常出差下去演出半个月都看不到孩子。车**被乡下来的保姆带得土兮兮一口农村口音,拖着鼻涕啃指甲,那时的车**见了画中美人似的妈妈不像乐乐这样躲着她嘛。 再加上这亲家,王梅一看见李劲松就火大,那副邋遢抠门的德性吧,说她五十也行,说她七十也行,还不乖乖闪一边去,她带孩子, 能带出什么好样的孩子?是,孙家三个儿女个个有出息,可咱家女儿比谁差?从小镇考上重点大学,他们北京户口的孩子,考分比外地生可低多了。 这边李劲松看王梅*烦心,啧啧,上了岁数的人了打扮得花里胡哨妖精似的,亏她还是从我们那年代过来的,不知道什么叫艰苦朴素自然美啊,不懂什么叫不爱红妆爱武装啊,腰那么细还束腰带,画眉毛涂嘴唇,背影看像大姑娘,正面远看也就三十左右,这是要**谁去啊。一个当妈当姥姥的人了,装饰得比自己女儿还**,果然搞文艺的都是狐狸精,不是省油的灯! 李劲松正气凛然:亲家母,您这身上香味忒大,孩子闻了不好, 毕竟这都是化学的东西,人报纸电视上都说过。您看连**生了孩子后都没再化妆了,您这可不行,带孩子就得素着脸。您这也不是上台演出,打扮太隆重了谁敢多看哪。 王梅原本也懊悔自己喷了香水,一听这话,冷笑:我身上味道大吗?不觉得,一到您身边,就光闻见酱菜味儿了。 李劲松丝毫不动气:“酱菜那多天然哪,大酱都是我拿黄豆自己晒的,***无污染*没有转基因,跟您这化妆品可没法比。真的, 您去洗个澡,完了再抱孩子啊。” 王梅款款地端坐下来:“本来刚从飞机下来,是该洗个澡,不过现在就不想洗了。乐乐,你愿意跟奶奶是吧,那你去吧,奶奶带你去姑姑家,跟你一起看小弟弟。” 乐乐一听满口嚷着要跟奶奶走,搂住奶奶不撒手。 李劲松大怒:“较劲是吧?还拿孩子说事了?” 王梅哼了一声:“还用说吗?亲孙女不看,去看外孙子,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还*你教训?该不该喷香水我自己知道,轮不到你管。” 车**在这会儿插话:“妈,奶奶,咱别吵架,孩子看见了不好。奶奶,您一会儿就撤了,不如趁这会儿跟乐乐好好亲热亲热。妈,你累了吧,要洗澡就赶紧洗澡去。” 她自己觉得话说得八面光,谁也不得罪。谁知娘家妈有气:你也嫌我化妆喷香水了?还催我洗澡?婆婆*有气:还没等我回嘴你就插话,明摆着就是帮你妈喽,炕哪头热哪头凉,一比就知道啊。 两张嘴同时说: “我不去洗!我等着抱乐乐,来了不就是为了看她吗?不让我看我就走了!” “亲热什么?跟姥姥多亲热去吧,哟不乐意,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姥姥就这么爱打扮爱**呢……” 送外卖的小伙子敲门,把几盒包子递给车**,吓得战战兢兢: “我不就是来晚了点吗?至于一屋子人吵成这样吗?” * * * 李云珠直到夜深才喝上自己熬的豆子粥,尽管秦静姝一再劝她吃点保姆做的米饭炒菜,尽管黎天意也下了点面条做夜宵,捧着问她吃不吃,李老师一律回以客气,冷淡,带着一位女知识分子常年维持的优雅:“不吃,谢谢,你们自己吃吧,我等着粥好。” 她用砂锅慢慢熬粥,开放式厨房里飘满蒸汽,飘到客厅,无孔不入,像她一目了然却始终不肯明说的愤怒。 秦静姝毫无办法,从小她就对妈妈这种“不搭理你,晾着你”的愤怒异常熟悉。 孩子不听话是吧,你自己去哭闹,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好话也都说了,你不是不听吗?不听拉倒。这些大段沉默的时间用于惩罚你, 让你自己去反省自己的无理取闹。丈夫跟自己有矛盾是吧,咱们是知识分子家庭,吵嘴打架成何体统,你自己去生闷气,我该干什么干什么,等情绪冷却了,大家能坐下来讲道理再说 吧。 李云珠崇尚那些优美、直白、固化了千百年的道理:书山有路勤为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玉不琢不成器,勤有功嬉无益。如果天下人都能明理,并且能身体力行,那么这世界上就全是好学生了,一个全是好学生的世界,那该多美好啊。身为特级教师的李老师,为此奋斗终生。 而她的女儿秦静姝,却早早知道,好学生的世界,有多恐怖。有一位**教师妈妈的世界,就像跟在恐怖分子身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嘣的一下,那大段冷冰冰的沉默,就降临了。没人搭理你了,你想唤起注意的那些手段,一位老师早就司空见惯了,别人都在做该做的事了,就剩下你,剩下你手足无措,仿佛一下被身外的这个世界给挤出来了。 直到你装乖,你走过去说:妈妈,我错了。这还不行,要问:你知道错在哪里了吗?熟练回答:我错在看电视不写作业,没有好好收拾房间,跟妈妈顶嘴,东西没有放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次小考只考了96,这次期末考只考了第二名,这次竞赛预赛没有某某考得好,这次演讲虽然拿了**但是*后致辞说错了一个字……身为一个好学生, 那些微小的遗憾是多么多呀,需要道歉的地方多么像乐乐这样躲着她嘛。 再加上这亲家,王梅一看见李劲松就火大,那副邋遢抠门的德性吧,说她五十也行,说她七十也行,还不乖乖闪一边去,她带孩子, 能带出什么好样的孩子?是,孙家三个儿女个个有出息,可咱家女儿比谁差?从小镇考上重点大学,他们北京户口的孩子,考分比外地生可低多了。 这边李劲松看王梅*烦心,啧啧,上了岁数的人了打扮得花里胡哨妖精似的,亏她还是从我们那年代过来的,不知道什么叫艰苦朴素自然美啊,不懂什么叫不爱红妆爱武装啊,腰那么细还束腰带,画眉毛涂嘴唇,背影看像大姑娘,正面远看也就三十左右,这是要**谁去啊。一个当妈当姥姥的人了,装饰得比自己女儿还**,果然搞文艺的都是狐狸精,不是省油的灯! 李劲松正气凛然:亲家母,您这身上香味忒大,孩子闻了不好, 毕竟这都是化学的东西,人报纸电视上都说过。您看连**生了孩子后都没再化妆了,您这可不行,带孩子就得素着脸。您这也不是上台演出,打扮太隆重了谁敢多看哪。 王梅原本也懊悔自己喷了香水,一听这话,冷笑:我身上味道大吗?不觉得,一到您身边,就光闻见酱菜味儿了。 李劲松丝毫不动气:“酱菜那多天然哪,大酱都是我拿黄豆自己晒的,***无污染*没有转基因,跟您这化妆品可没法比。真的, 您去洗个澡,完了再抱孩子啊。” 王梅款款地端坐下来:“本来刚从飞机下来,是该洗个澡,不过现在就不想洗了。乐乐,你愿意跟奶奶是吧,那你去吧,奶奶带你去姑姑家,跟你一起看小弟弟。” 乐乐一听满口嚷着要跟奶奶走,搂住奶奶不撒手。 李劲松大怒:“较劲是吧?还拿孩子说事了?” 王梅哼了一声:“还用说吗?亲孙女不看,去看外孙子,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还*你教训?该不该喷香水我自己知道,轮不到你管。” 车**在这会儿插话:“妈,奶奶,咱别吵架,孩子看见了不好。奶奶,您一会儿就撤了,不如趁这会儿跟乐乐好好亲热亲热。妈,你累了吧,要洗澡就赶紧洗澡去。” 她自己觉得话说得八面光,谁也不得罪。谁知娘家妈有气:你也嫌我化妆喷香水了?还催我洗澡?婆婆*有气:还没等我回嘴你就插话,明摆着就是帮你妈喽,炕哪头热哪头凉,一比就知道啊。 两张嘴同时说: “我不去洗!我等着抱乐乐,来了不就是为了看她吗?不让我看我就走了!” “亲热什么?跟姥姥多亲热去吧,哟不乐意,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姥姥就这么爱打扮爱**呢……” 送外卖的小伙子敲门,把几盒包子递给车**,吓得战战兢兢: “我不就是来晚了点吗?至于一屋子人吵成这样吗?” * * * 李云珠直到夜深才喝上自己熬的豆子粥,尽管秦静姝一再劝她吃点保姆做的米饭炒菜,尽管黎天意也下了点面条做夜宵,捧着问她吃不吃,李老师一律回以客气,冷淡,带着一位女知识分子常年维持的优雅:“不吃,谢谢,你们自己吃吧,我等着粥好。” 她用砂锅慢慢熬粥,开放式厨房里飘满蒸汽,飘到客厅,无孔不入,像她一目了然却始终不肯明说的愤怒。 秦静姝毫无办法,从小她就对妈妈这种“不搭理你,晾着你”的愤怒异常熟悉。 孩子不听话是吧,你自己去哭闹,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好话也都说了,你不是不听吗?不听拉倒。这些大段沉默的时间用于惩罚你, 让你自己去反省自己的无理取闹。丈夫跟自己有矛盾是吧,咱们是知识分子家庭,吵嘴打架成何体统,你自己去生闷气,我该干什么干什么,等情绪冷却了,大家能坐下来讲道理再说 吧。 李云珠崇尚那些优美、直白、固化了千百年的道理:书山有路勤为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玉不琢不成器,勤有功嬉无益。如果天下人都能明理,并且能身体力行,那么这世界上就全是好学生了,一个全是好学生的世界,那该多美好啊。身为特级教师的李老师,为此奋斗终生。 而她的女儿秦静姝,却早早知道,好学生的世界,有多恐怖。有一位**教师妈妈的世界,就像跟在恐怖分子身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嘣的一下,那大段冷冰冰的沉默,就降临了。没人搭理你了,你想唤起注意的那些手段,一位老师早就司空见惯了,别人都在做该做的事了,就剩下你,剩下你手足无措,仿佛一下被身外的这个世界给挤出来了。 直到你装乖,你走过去说:妈妈,我错了。这还不行,要问:你知道错在哪里了吗?熟练回答:我错在看电视不写作业,没有好好收拾房间,跟妈妈顶嘴,东西没有放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次小考只考了96,这次期末考只考了第二名,这次竞赛预赛没有某某考得好,这次演讲虽然拿了**但是*后致辞说错了一个字……身为一个好学生, 那些微小的遗憾是多么多呀,需要道歉的地方多么多呀,你妈妈是位名师,理应出高徒,而你竟然没有顺理成章地成为高徒,你有罪啊。 一路幼儿园到高中,秦静姝读的都是重点,上的高中是全省名校,五中的学生经过接近满分的中考线筛选,高考一本上线率百分之九十,二本上线率几乎***,也就是说,在这所学校里吊车尾的学生至少也能有个三本大学读。 秦静姝在五中也是位好学生,高一时排名前十,高二分班进了文科班,一直保持班级前五。按老师对她的期望,她应该**北大清华, 次一点,也可以去北外或者人大。不过秦静姝选了北师大,大家也没有意外,毕竟她爸爸是***副局长,妈妈是特级教师,一家子都献身教育事业,书香传家也是佳话。 谁能想到,秦静姝迟来的青春期叛逆在大学时代发作,毕业后才干了一年中学老师就出逃了,把档案挂在人才市场,从献身于新兴的互联网广告事业。这次职业选择引发了家里大地震,李云珠痛心疾首, 母女就此反目。 秦静姝背离原来循规蹈矩的轨道,天高任鸟飞,做了网络广告代理后,又承办**的音乐演出。她认为自己天性中喜爱艺术、追求自由的部分原本*到极大压制,现在逐渐苏醒。 但在她妈妈李云珠眼中,这叫一步错步步错,女儿似乎是专门为了跟父母对着干,才特地选择了这么不靠谱,投机取巧,一身铜臭, 与清高洁净的教育事业背道而驰的人生。 豆子粥快熟了,元朔已经跟保姆睡了。黎天意也读懂了冷战中母女的僵持,缩进房间不出门了。只剩李云珠背对着秦静姝,秦静姝心烦意乱地刷着手机,她们都知道这一场唇*舌剑在所难免,所以提前悲从中来。 * * * 张文扬有一项*技,也算是她在世上的生存技能,那就是妈妈在开启滔滔不*、**正确的教训时,她有本事不用手捂耳朵也不戴耳机,但听力暂时关闭,整个世界陷入静音状态。 这是她打小练出来的,没有这一招,她就活不到现在,不是发疯就是跳楼死了。 而这两种情况,肯定在一位理性、精密、才智过人的女会计师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不可思议。刘招娣一定会说:“遇到问题就死?遇到问题你解决问题啊,死什么?死了问题就不存在了?死了问题自己就解决了?你不解决问题,死了就会留下*大的问题,那你想让谁解决啊?人要学会承担责任,不能任性。这世界现在这么乱,就是很多人自私、任性、不负责,不肯努力去解决问题,偏偏要胡思乱想,无病**,自己不能承担压力,能怪谁啊?这样的人要死就死吧,还减轻负担了,省得给社会添麻烦、社会需要有用的人,有能力的人,那种懦弱、任性、叽叽歪歪、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增加问题的人,死一个少一个!” 然而,人生与问题并存,没有问题的人生是不存在的、刘招娣自己努力解决了大部分人生的问题,论生存,她买粮买油修水电洗衣做饭样样精通;论事业,她下苦功在系统内步步晋升,全省财会系统比武她连续两年夺冠;论成就感,周围人等没有不钦佩、不敬服、不害怕她的;论荣誉,这些年得的奖状奖杯根本摆不下,都被她按年度分类,收好在一个柜子里了;论钱,自己的收入不说,随便要出去兼个顾问,或者拿资格证书出去挂个职,每年就自动有大笔收入进账,这是刘招娣奋斗所得,谁能说出二话。 刘总会计师这辈子*大的问题,或者说污点,大概就是自己的前夫,以及前夫留下的这个跟他如出一辙的女儿了。 自己当年瞎了眼,被文艺男青年张天阔的情诗和帅脸给骗了,还什么“把世界捧于掌中,献给我心爱的人”,屁!你捧下试试,世界有那么好捧吗,你献个试试,你献出的只有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世界回你的是嘲笑和唾弃。 只能怪自己当年年轻心软,一时糊涂被他拉了手亲了脸。没办法, 那个年代拉手亲脸,基本就等于结婚证盖了章,也只能跟着他去领证了。要不然怎么办,被他玷污了纯洁的肉体,再跟别人在一起?刘招娣光明正大前途无量的好姑娘,干不出这等羞人的事。 等到婚后才发现这死文青张天阔啥也不会干,看书念诗写写写, 有了时间只会擦亮自己的皮鞋,梳齐自己的头发,既不会给加班的老婆提前做好饭菜,也不会把自己换下的**和臭袜子洗了,遇到蟑螂还得刘招娣打,打死了他才敢回来。 而刘招娣对他等于零的生活能力恨之入骨时,她又不幸怀孕了。张天阔为她写了诗,“一个世界在孕育中,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他的诗无一例外发在报刊的夹缝处,诗集还得自费出。 他写诗赞美刘招娣,却没空陪她去产检,说看到很多大肚子会害怕,会破坏他对女性肉体的美好感觉。刘招娣破口大骂让他去死,他当然不会死的,还等着刘招娣产检回来给他做饭呢,不然他倒真有可能会饿死。 这些事如果给了刘招娣一个头,会用五分钟为你编织出整件毛衣,瞬间一部充满血泪的家庭小说就被她严密、精细、动人地描述完了。 当听众听得热泪盈眶、目瞪口呆的时候,张文扬满脸茫然,她已经自动变成聋人,将这些内容自动过滤了。 不是这样,她活不到**。有时候人要想活下去,就得靠一点没心没肺。 * * * 要说钩心斗角,无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是当面背后都来上几套,别说一套,就是十套,百套,王梅也不会害怕。 她从小被发掘文艺特长进了宣传队,自己考上曲艺学校,从演地方戏挑帘红,走遍十里八乡,从唱戏又改美声独唱,*后能把户口档案都调到齐镇歌舞团——虽说现在解散了,但是早些年还是很风光的单位——这过程真可以说是一部战斗史。 向来文艺团体中都挤满了*爱慕虚荣的女孩,这跟她们的品质无太大关系,这本来就是天下*虚荣的行业,谁是主角,谁就天天露脸,迎接掌声爱慕,每个月的补助比别人多一倍;谁是配角,谁就只能在主角旁边旋转、伴舞,没有人的掌声是专门给伴舞、*环和服装道具的。 谁能当上主角,除了嗓子身材相貌都出类拔萃,还要应付无穷尽的暗斗、嫉妒、猜疑、流言蜚语的中伤。 王梅从这种环境里走出来,到现在都看不起电视上的宫斗剧,就她们那种暗中带刺的话,看上句她就能补全下句,就她们那点小伎俩,别说去当皇后了,想当个主角候选的B 角都难。 所以,王梅怎么会害怕跟亲家过招这点小事呢?她哭是因为她委屈,她委屈自己早晨赶火车去省城,从省城赶飞机来北京,路上奔波四五个小时,除了几口难以下咽的飞机餐以外什么也没吃,一下飞机又在高速上奔波几十公里,结果椅子还没坐热,就被嫌弃了,迎接她的是这样的怠慢和挑衅。这是她亲女儿家呀! 王梅哭得也很有美感,她捏一块手帕。是的,这个年代她仍然随身带着手帕,纯棉,有精美刺绣,带着香水味。她边落泪边用兰花指拈起手帕轻擦,虽然略显做作,但这是多年练功的痕迹。 李劲松哭起来可没那么多讲究,她一边哭一边念叨:“这都什么玩意儿啊,临了要走了还给我添堵啊,看孩子到现在我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你们给我来这一套!” 她的委屈直白,粗糙,结结实实,跟她以前干过的农活一样,苦和累一目了然。 想当年在农村,李劲松敢跟妇女队长叫板,十九岁就自己当上了妇女队长,慧眼**,看上全村*没出息、*爱学习看书的瘦小伙子孙有财,斗败了爹娘——其实也不用斗,她一个大姑娘自己抱着被褥跑去在光棍小伙子的炕上过了夜。 虽然那一晚把个孙有财吓得直哆嗦,想报警又怕辜负了姑娘的这番美意,想拒*,开玩笑,人家这么棒的姑娘能看上你这窝囊废,你有资格拒*?孙有财睁着眼睛熬到天亮,李劲松呼噜打得比他还响。 两人成婚后**的财产就是孙有财**的破*屋和他积攒下来的一箱子烂书。李劲松干农活是好手,拿*高工分还喂了十几头猪,到了过年大家一看,孙有财和猪都胖得圆头圆脑,人人都夸这李劲松实在能干,也人人都惋惜她怎么找了这么个货。 恢复高考后,孙有财悄没声地备考,两年不中,又多了笑柄。但是第三年大家就知道李劲松的眼光是全村*好的了,孙有财一举高中北京某大,成为全县高考状元——全县统共考中了两个,那一个是专科。他也是这方圆几百里地,***的大学生,**的金字招牌。 消息传来,全村放了鞭*,李劲松杀猪摆了流水席,来的人都随了份子,三毛五毛,一毛的也有。这以后,咱们村就在京城里有人了啊。啊啊那金銮殿咱们也有份儿了!这还了得!就是县长也没去过北京啊,*别说村主任了。 村主任也算是能人,早年年成歉收,走到省城要过饭,算是全村*有见识的人了。他挥舞着烟袋,高声说:“有财出息了,不能忘了咱乡亲父老,你和你哥早年没了爹娘,吃过村人百家饭。以前你不会干农活,村人贱看你,是狗眼看人低了,劲松就是那王宝钏,彩楼上绣球打得准,打出了你这个状元。有财,将来你做了京官,咱村的叔伯兄弟要饭到了你门口,你可不能放狗咬!” 孙有财还是往*那副低眉顺眼、局促不安的样子,说:“哪能, 哪能呢。” 村主任给上了一份重礼,一块钱!再就是李劲松娘家,也给女婿出了一块钱,附带许多好话,包括当年闺女怎么有眼光看中了他,他们也觉得他不凡云云。隔壁邻居听见,嘴都撇到村口去了:“拉倒吧, 睁眼说瞎话!要不是你那闺女跑人家炕头去了,你们能吐口答应?还不凡,呸!可这全村数数,十岁娃娃都比他孙有财能干些,连个猪*都不会打!吹!还有眼力,那时谁不说劲松这傻*头瞎了眼鬼迷心窍,她妈还坐门口哭了三天呢!” 孙有财带着李劲松给缝制的全新被褥,用岳父给打的木箱子装了被褥和烂书,绳子一捆扛在肩上,在全村父老乡亲的目光相送中走出了村子。还没走出十米远,就累得放下歇歇,村里立即出了两个精壮小伙子上去给有财哥扛行李,送去车站。 以前他扛东西总是遭人耻笑,这回没有,人人都说读书人嘛,状元命,干不来这些粗笨活,贵人贵命,人家天生一双手,是捏笔杆的,不是扛大包扶犁头的。 到了大学,孙有财眼界陡然一宽,同学来自***,农村同学纷纷自动学习人家大城市同学的说话做派。暑假同学们相约去旅游采风,孙有财寒假临过年才回村,村口大槐树下几个老头正晒暖讲古, 远远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过来,要不是背着大包,走一走歇一歇,还以为他是干部下来办事,待走近了听他满口“大爷、爷爷”地叫,定睛细看才知这是孙有财。 老爷爷们纷纷说:“鸟*换*,不敢认了,原来是咱们的状元回来了!看这气派,可不是以前的有财了。” 确实,孙有财鸟*换*,口音变了,名字也改了,改为佑才,天佑英才。孙佑才发现了北京诸多的好处,包括北京姑娘的大气、柔情、爽朗可爱,隔壁班同学杜敏华,跟青石村来的孙佑才一见钟情。 之前孙佑才还是孙有财的时候,只知道男女事是俩人并头睡一铺炕,以及有人为他烧火做饭,喂猪生娃,见了杜敏华,他才知道心如火焚热血沸腾的滋味。 他咬牙要做陈世美,可惜,李劲松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