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与回望/锋芒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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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层宝塔 鸡叫三遍，天还没亮。这是个阴天。唐老爹（音）躺在床 上愣了会儿神，穿衣下床了。古人闻鸡起舞，唐老爹是闻鸡起 床，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鸡是个好伙计，冬天日头短，夏 天日头长，鸡按季节调整报晓，比闹钟体贴得多。去年搬家， 进城上楼，好些旧家什只能扔掉，几只鸡他还是带来了。好在 他住一楼，有个院子。说是二十几个平方，其实也就是两三厘 地，但没有院子哪还像个家呢？院子虽小，但接地气，通四 季。搬家的时候，老两口有几分不合，也有几分欣喜。毕竟是 新房子，毕竟进城了，还有个院子。除了鸡，锄头钉耙粪桶扁 担之类，不占多大地方，他也带来了。带来是因为有用，院子 虽小也可以种种菜。虽然用上了抽水马桶，粪桶也能摆在院 角，积积鸡粪。 新房子离老宅五六里地，原来是个大土丘子。土丘被挖掉 了，造了新城。搬进来的时候是秋天，按理说青菜菠菜之类都 还都可以种，不想却根本种不好。土太瘦了。开地时他就知道 种不好，土黏滋滋的像橡皮泥，瓦瓷砖石崩得手疼。盘古开天 地以来，这里就不是庄稼地。菜果然长得怪异，种子撒下去， 出倒是出了，却只往上长，什么菜都长得像豆芽。锄掉却也合 不得，偶尔去弄弄，当个景致罢了。 也不能说住新房子哪里都不好。厕所就在家里，方便干 净；老宅的厨房在院子里，冬天吃饭，菜端到堂屋就凉了，现 在没有这个问题。问题是除了吃和拉，你总还要做别的事。唐 老爹以前，每天的事排得满满的。种菜，读读《三国》《西 游》，写写字，接待乡邻，再出去转转拉呱拉呱，一天不闲 着。现在客厅倒还是有一个的，进了防盗门就是，刚搬来时还 有老邻居来串门，现在基本没有了。大概大家感觉差不多，那 防盗门像个牢门，串门有点像探监。唐老爹有心去看看老乡 亲，但从前村子的路啊，桥啊，大槐树啊，都被抹掉了，房子 被垒起来，六层，平的变竖的了，他爬不动。爬得动他也找不 到，村子打乱了，乡亲们各奔东西，几十栋楼，长得都一样， 他犯晕。 早饭还是老三样，馒头稀饭就咸菜，咸菜也算一样。几十 年下来，就这个合胃。用上新厨房，得济的是老伴，她天天 夸，夸了个把月。洗衣机也省事。总之她比唐老爹适应，连广 场舞都学会了。唯一让她抱怨的，是吃菜还要去买。以前吃不 完还要去卖菜的，现在倒要去买菜，而且要天天去。以前是地 里有什么吃什么，现在她挑花了眼，不会买菜，而且嫌贵。饭 桌靠墙的那一边卷着一沓报纸，上面镇着砚台，现在唐老爹偶 尔还会写几张，但今天却没兴头。吃过饭他三个房间转转，朝 窗户外望望，叹口气，又转回客厅来了。他看到的都是墙，东 西两面是自己的墙，南北透过窗户，隔着路，是人家的墙。他 自己一下子都说不清，他想看到的是什么。“家徒四壁”，头 脑里突然冒出个词，也知道用得不对。家里其实满当当的，老 立柜、家神柜都带来了。家神柜上烛台香炉也照原样摆，可客 厅到处都是门，只能摆在朝北的房间里，不成体统。好在这房 间并不住人，不糟污，想来祖宗也不至于怪罪。 天阴着，一时半会儿不会下雨，也出不了太阳，不爽快！ 唐老爹一时不知道做什么。还是躺在床上睡着了好，一伸手， 左边还是墙，右边是几十年的老伴，熟悉，安心。起了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