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62.80
折扣价: 33.91
折扣购买: 洄游金鱼:全2册
ISBN: 9787559481177
马克吐冷 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典型ISFP(探险家型人格),最爱宅家自愈,晒晒太阳发发呆。 梦想是能够写出很多温暖治愈的故事。 微博:@马克吐冷吗
Chapter 01 一尾奶牛 /某些记忆就像藤蔓,它最喜扎根于心脏,当你想要回忆时,它会一点点地蜿蜒而出。/ (1) 下午六点一刻,正值北都晚高峰。 蜿蜒的高架桥及周围的摩天大楼像笼罩着一层浅金色光晕,冰冷感褪去,忙碌的城市像是被放慢零点五倍速,车流缓缓追赶落日。 出租车内,时不时响起一道柔美女声,播报着前方路线的拥堵情况。 池笙打着电话,注意力却全在左手的提纲本上。 “下飞机有一会儿了,还堵在路上。” “你忙完手头上那个采访,赶紧请假去医院知道吗?别一天天什么都不放心上,只爱倒腾你那些鱼......” 池笙父母在江城大学地质学系任教,五一休假,池笙特地飞江城陪妈妈过生日,原本想借此机会好好休息几天,可杂志社总编临时通知节后有个重要采访,于是她的整个假期都用来准备采访提纲,当属异地加班无疑。 直至提纲本被翻开新的一页,电话那头的母亲大人也没有要进入收尾阶段的意思。 池笙脸上未见丝毫不耐烦,浅抿唇角,柔声提醒:“妈,到点了,你跟我爸该去遛弯了。” “对,得挂了,遛弯回来我还得给那几个学生看论文......” 通话结束,池笙继续复盘剩余的采访提纲。 天色擦黑时,出租车终于抵达九和苑。 回到租房,池笙刚打开门,一阵醇香辛辣的味道扑面而来,餐厅处随之传来一道女声:“回来了。” 池笙弯腰换鞋,脚上的软木鞋与旁边那双细高跟对比起来略显憨萌。 “嗯,一宁呢?” “应该马上就到。” 说话间,乔璇往沸腾的红汤中下入一碟冬瓜,余光扫过玄关。 “又剪头发了?” 池笙之前的头发长到肩胛位置,而现在发梢仅仅触及锁骨。 “夏天快到了,短一点方便。” 乔璇放下筷子,侧目望去。 眼前的人跟个大学生似的,一身浅卡色亚麻长裙搭白色七分袖罩衫,短发则更突显她恬静的书卷气。池笙是典型的淡颜系长相,嘴角自然地微微上翘,却并无过多的甜美感,或许是被眉眼间那几分隐带的清冷冲淡,倒显得刚刚好。 卫生间水流声响起没几秒又消失,池笙甚至来不及擦手,虚抬着双手疾步走到窗边鱼缸旁,几滴水珠从手掌淌过小臂,最终落到地板上。 纤细的左手缓缓滑进鱼缸中,白皙指尖在水中晃动,水波向周围荡漾开来,射灯照在鱼缸底部的白沙上,泛起粼光。 一条娃娃脸的金鱼扭着肥硕“身姿”,快速撞进池笙掌心里,张着小嘴蹭个不停,倒像是在跟她撒娇一般。 金鱼头顶的嫩黄色瘤体十分柔软,这久违的触感像是能够瞬间治愈一切的特效药,身心疲倦通通被赶走,池笙的话音不自觉又软几个度:“菠萝头,你又是第一名。” 乔璇早已见怪不怪,在池笙脸上,很难见到她会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强烈的欲望,当然,金鱼除外。 “人家都是撸猫撸狗,你倒好,撸鱼。” “你不懂。”笑意从池笙唇间溢出,“撸鱼一时爽,一直撸鱼一直爽。” 鱼缸里游着近十条小型热带孔雀鱼和七条体型稍大的兰寿金鱼。 兰寿金鱼没有背鳍,萌态十足,被称为真实版波妞。那尾叫“菠萝头”的兰寿,通体银白,只有头顶呈嫩黄色。 另一条奶牛花色的兰寿朝池笙游来,体型比菠萝头大一些,游得较慢,但劲儿可不小,猛地一下把菠萝头撞开。 “别打架......”池笙指腹轻摸着奶牛兰寿的大脑门,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芝麻包,你好像又胖了。” 乔璇想起这几天的喂鱼体验,笑道:“它就是条干饭鱼,能不胖吗?” 门锁声忽地响起,来人风风火火,包随手往沙发上一扔。 “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曲一宁冲到餐桌前,拿起筷子,精准从锅中夹起一片肥牛,塞进嘴里。 桌上两人已经开始大快朵颐,而池笙还在慢悠悠地挨个跟每只鱼打招呼。 曲一宁吃得太急,没过一会儿便有些撑,靠在餐椅上揉着胃,准备歇歇再继续,可工作群找她的消息“叮叮叮”响个不停。 对社畜来说,想要下班勿扰,各自安好,堪比上蜀道。 回完消息,曲一宁感慨一句:“你们君誉的专业度是真没话说。” 曲一宁在会计师事务所工作,最近跟乔璇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在破产专项业务上有合作,所以有此一说。 乔璇未置可否。 曲一宁正要放下手机,屏幕上方蹦出一条某新闻平台的推送消息。 【俞盛地产成功竞得云州一宗商服地块】 “俞盛近两年一直也没见有大动作,这新EVP(执行副总裁)一上台,倒是够高调,前不久才并购宜南市铂壹城那么大一个项目,现在又拿地了。” “话说......”曲一宁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挑眉一笑,“那天我还遇见俞洄了,不过我没打招呼,他那人蔫坏,盲猜他会故意来一句,你谁?” 曲一宁表情丰富,说得若有其事。 乔璇接话:“你可以试试。” “拉倒吧。”曲一宁撇嘴,“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我想攀高枝呢!” 他们谁也没想过,高中时朝夕相处的俞洄竟是俞晋维的孙子。 俞晋维是俞盛集团创始人,也是现任董事长。年轻时独具慧眼,在房地产发展爆发期把握住机遇,成功让俞盛跻身国内房地产行业前三。如今的俞盛集团产业甚广,涉及地产、金融、矿业等,且越来越有往多元化发展的趋势。 别人说那句“你家有矿啊?”或许是玩笑话,可俞洄不一样,他家是真有矿。 当初高考后,俞洄当属留学大军中的一员,这些年也没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直至去年年底,有个在俞盛总部工作的同学爆料,他们那位刚从国外分部回国的新任执行副总裁,竟然是俞洄。 好家伙,同学变老板,有够刺激。 他们还是艰苦奋斗打工人,俞洄已经成为雷厉风行的集团副总,这阶层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乔璇不经意地看向池笙,那人仿佛什么也没听见,正全神贯注地抠水藻喂鱼,一群小馋鱼瞬间围上来嘬她手指。 “你俩还记得高二校园文化节的时候,咱几个打迷你麻将,然后被班主任一锅端的事吗?” 曲一宁大笑出声,顺带喷出两粒米饭,“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好笑。” “啧啧。”乔璇面露嫌弃,抽张纸擦干净饭粒。 “我可没打。”池笙将手从鱼缸里抽出来,走向洗手间,“单纯是给你们望风被连累了。” “还好意思说。”曲一宁无情揭短,”你那脑瓜子,学啥都快,打个麻将有多难,俞洄教了你多少次都不会。” 池笙没再接话,只顾着仔细地冲干净手上的白色泡沫。可一抬头,却瞧见镜子里自己不经意弯起的眼梢。 曲一宁和乔璇初中就认识,高中又在一个班,关系自然不错。而池笙在高二才转来北都一中,由于座位相近,在班里最先认识的就是她俩。 两人行变三人行,一个咋呼,一个高冷,一个软绵绵,真是再多一个人都插不进来。 铁三角一经建立,直到现在也牢不可摧。 “快来吃,一会曲大胃把你的虾滑都消灭了。” “来了。” 饭毕,乔璇开车捎上曲一宁,顺路送她回家。 出停车场时,曲一宁瞧见停车杆上醒目的俞盛地产广告牌,一时间若有所思。 池笙喜欢俞洄,是她们三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至于俞洄...... 校园时代的记忆像是已经变成复古模糊的电影片段,不完整,却又能历历在目。 有一天,她进教室时,空旷的座位上只有池笙跟俞洄。 正值炎夏,阳光毒辣,偏偏窗帘不合时宜地坏了。 池笙趴在桌上睡觉,俞洄散漫地坐在一旁,靠着椅背,一只手玩游戏,另一只手拿着本书给池笙扇风,丝毫不嫌累。 就俞洄那副恣肆无忌的脾性,不喜欢绝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况且平日里他待池笙的各种不同,旁人也都有目共睹。却没想到高考后,俞洄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不见人影,再后来,就听说他去了美国留学。 事实证明,俞洄这人,没个定性,做事全凭喜好,态度看心情,跟风一样,谁也抓不住他。 做朋友没问题,做男友可不行。 那之后的两年多里,池笙对俞洄这个人也是完全避而不谈。 再后来,倒像是放下了。 “现在偶尔提起俞洄,也没见笙笙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应该早就不喜欢了吧?” 毕竟已经过去六七年,要是还喜欢,那得是个什么品种的长情怪,曲一宁自认做不到。 车汇入大晴天。 “下午有个会?” “对,是和云州分部的视频会议。”丁铭立刻回答道。 俞洄的声线不若平日里的冷硬:“改到明早,今天下午五点后的时间全部空出来。” “好的。” 丁铭语调上扬,看来托池记者的福,他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了! 做完采访,回到杂志社,池笙来不及吃午饭,开始赶时间写稿,任务少一个轻松一个。 直至下午四点一刻,终于将稿子提交上去,可她还来不及稍松口气,还要去会一会那个难搞的人。 半小时后,池笙抵达俞盛大厦。 意外的是,相较之前,这次采访竟也顺利许多。 一上来,俞洄竟没有一点要为难她的意思。 “面对众多美校,您为什么会选择纽约大学呢?” “在国内上大学,也没什么意思。”俞洄幽深的双眸盯着池笙,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家里人选的,反正都差不多。” 他前面那句,多少有些答非所问。 池笙在本子上偷偷写下一个“liar”(说谎者)。 某些记忆就像藤蔓,它最喜扎根于心脏,当你想要回忆时,它会一点点地蜿蜒而出。 小小刺痛,尚可忍受。 那时她问他,会考哪个大学,他知道她要报考北都大学,所以他也不带迟疑地回答:“跟你一样。” 这个骗子。 池笙暂且撇开脑中那些想法,换个话题。 “您提前毕业后去了阿尔及利亚,管理俞盛旗下的矿业公司,这段经历对您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吗?” 俞洄气定神闲回答道:“热,还挺晒。” 池笙轻呵一口气,双肩微垂,很是无奈,这人还是这么不正经。 见池笙脸色稍变,俞洄又勉强开始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采访总算步入正轨。 好好做事,效率自然高,一个小时不到,全部采访结束。 她之所以说需要两个小时,是因为太了解俞洄,假若说一小时,他一定只会给半小时,这波预判真准。 俞洄抬手扫一眼表,正是晚饭时间,刚准备说话,池笙温软的声音先行响起:“我晚上还有约,就先走了。” 池笙挥挥手,原本澄澈的眼里多了几分狡黠的可爱。 “俞总再见。” 好样的,用完人,又叫俞总是吧。 俞洄脸色骤冷,晚上有没有约,告诉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她家长。 待池笙走出办公室,俞洄拿起桌上座机,拨出丁铭的短号:“今天加班。” 丁铭简直崩溃,杀了他吧,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从俞盛大厦出来,池笙和两个好姐妹约在君誉附近的商场四楼,去新开业的店吃炸酱面。 饭后,三人人手一盒哈根达斯。 池笙万年不变,永远选抹茶味。 曲一宁在乔璇那杯里挖一勺,尝过后嫌弃地皱眉:“这个夏威夷果的不好吃。” 转而她又瞄准池笙的冰淇淋,挖了一勺,乔璇也跟着洗劫一勺。 池笙呆呆地盯着只剩三分之一不到的冰淇淋,又抬头看向无耻的两人。 “你们......是土匪吗?” 说完,池笙伸手便要挖回来,那俩人捂着自己的冰淇淋躲得倒是挺快。 一番闹腾后,曲一宁咂巴咂巴嘴:“想吃罗森家的冰球了。” 以前上学那会儿,三个人三个味道换着吃,别提多快乐。 “一会儿出去买吧,我也想吃。” 乔璇收起手机:“你俩可劲儿贪冰吧,看你们拉不拉肚子。” 池笙娇憨一笑,眼尾余光瞧见一家国内设计师品牌的轻奢小礼服专柜。 “顺便陪我买条裙子吧,明天要参加明源成功上市的答谢晚宴。” 曲一宁和乔璇非常不称职,进店后立马坐在沙发上休息。 看了一会儿,曲一宁对池笙拿的那些款式表示不理解,转头问乔璇:“她啥时候换品味了,甜妹还想尝试御姐风?” 池笙撇嘴看向曲一宁:“你嗓门真大,我听见了,想换个风格有问题吗?” “好嘞,您继续。” 曲一宁卑微极了,立马起身弯腰赔笑。她重新坐下,眼尖地看到池笙包里那个iPhone6。 “她的小6又拿出来用了,真厉害,这么多年还没坏。” 乔璇轻扯嘴角,看向正在跟柜员交流的池笙,想起这几天池笙的反应,猜了个七八分,愁容隐现,拿出手机跟同事发消息。 乔璇:【明天我去俞盛跟他们法务交接。】 待两人再次抬头时,曲一宁眼前一亮,立马开始无脑夸奖模式,竖起大拇指,笑得像个慈祥的老母亲。 “买它!” 灯光下,珍珠白的缎面质感越显柔和,单肩不对称的设计,极简却很特别。 乔璇打开相机给池笙抓拍一张,池笙确实很适合穿白色,干净的通透感让人极易联想到铃兰。 铃兰生幽谷,莹洁胜美玉。 看似温柔娇弱,实则不乏坚韧。 池笙干脆利落地刷卡、签字。 “真不肉疼啊?” 曲一宁盯着那小一万的价格,捏皱了胸口的衬衣,她都好久没买衣服了。 “也不算贵,我们常参加宴会,以后还可以穿,而且钱挣来就是花的嘛,我那支股......”池笙微微挑眉,比了个数字。 那支科技股,是她当时关注到那家公司正在执行破产重整计划,深入研究一番后,想赌一赌,守了四个月,后期狂拉28个涨停板,当然要好好犒劳自己。 “你不是也买了?” “你快别说,气死我,4块多的时候贺成就抛了,说是等回调,哪料到一直涨。” 贺成是曲一宁大学时谈的男友,谈了四年,婚期暂定在明年。 池笙拍拍曲一宁肩膀,笑得多少有几分欠揍:“哎,我不像你,要结婚,我是单身贵族。” “切,姐的快乐你不懂。”曲一宁冲池笙做鬼脸,“以后有宝宝不给你玩。” “你认真的啊?”乔璇收起笑意:“你想结婚就算了,孩子还是好好考虑再说。” 池笙点点头,赞同乔璇的说法,接过柜员递过来的礼服袋。 曲一宁转移话题,给乔璇递个眼神。 “听说周末有流星雨,咱们去露营怎么样?我们俩这大忙人都把时间空出来,小笙笙,你不能不去吧。” 池笙顺杆爬:“行吧,那就勉强给我们宁姐一个面子。” 曲一宁:“我看你是你飘了。” 海城,晴空万里。 天际连着碧蓝海面,一望无垠。 俞洄望着不远处临海而建的工地,脸上并无过多表情,高挺鼻梁透着一股凌厉,薄唇微抿,更显峻峭冷硬。 项目负责人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前几天视频会议时,这位不是还挺满意,今日竟突然杀到海城来。 察觉到他略有停顿,俞洄冷眸轻扫过来。 负责人继续忐忑地做着汇报。 一旁的丁铭,不明白为什么他老板戴着白色的安全帽,还有种在海边拍宣传大片的既视感。 他长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在女友面前挺直腰板,起码可以不用挨揍。 环视着周围战战兢兢的员工,丁铭感慨,可算有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苦。他每天陪着这位总裁界的劳模,头发都掉不少。 蓦地,丁铭想起早晨开完会遇见的那个女人,冷艳感气质极强,他本以为老板这桃花是扎堆地来,可两人只在办公室说了十分钟不到,出来时,靓女的脸色很不好。 丁铭猝不及防地被身边人撞了一下,回过神,见大家都在盯着他。 “你在想什么?”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俞洄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憨厚助理,眼神朝海面示意,“再走神,我把你扔海里信不信?” 丁铭想哭,内心道:不是,老板你听我解释。 (5) 俞洄的采访稿在程总编那里顺利通过,现已发给俞盛公关部过稿。 池笙提前半小时下班,回家换上昨晚买的白色小礼服,立马往晚宴地点赶。可还是被堵在晚高峰大军里,面对前方水泄不通的车道,池笙只能妥协,干着急没有任何用。 她索性点开手机备忘录,开始整理下一个采访的思路框架。 等到达邀请函上的地址时,还是晚了,不过小人物不会构成什么影响。 池笙忍不住在心里吐槽,CBD、一环内那些大酒店不好吗?非要选这类偏僻公馆。 她进场时,宴会进程已过半。 跟几位相熟的同行打过招呼,池笙走向甜点区,准备垫垫肚子。 甜点确实能让人心情暂好,池笙专心挑着各色马卡龙。 “那位是谭家的小女儿吧?听说谭总最近在挑女婿,也不知看上谁家的了。” “她旁边那位是谁,怎么没见过?” 周围攀谈的声音不算小,所以掩耳盗铃无用。 即便是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里,依旧有人可以轻松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不是因为他身着十几万的高奢西装,而是因他桀骜不逊的气质,更别说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高挑的气质美人,一身渐变深海蓝礼服,大方靓丽。 不知对方说起什么趣事,他也随之一笑。 两人很是般配。 交谈声仍未停,池笙眼睫微垂,默默收回目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从心脏滋生蔓延。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俞洄的身份。 高考结束,全班聚完餐的后一天,家里人带她去沁园吃饭,她在那里看到消失多日的俞洄。 正想跟他打招呼,却发现包厢内,他旁边坐着一个同龄女生,周围皆是长辈们的笑语声。 “俞洄要去哪国留学?我们知韵要去英国,一起做个伴吧。” 一时间,数道附和声音响起。 “对呀,一起多好......” 随着那道门合上,她没再听见后面的话。 她也知道,自己不必继续听下去。 等回到包厢,她便听见爷爷的朋友谈起:“我瞧见俞晋维了,带着他孙子认人呢,谭家那个小女儿也在,瞧着应该是有那个意思,这才多大啊,就安排上了......” 那时,她瞬间明白高考后俞洄一直没出现的原因。 她和他,只是同学罢了,也幸好,她还没做告白这种傻事。 这世上骄傲的人并非只有他俞洄一个,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所以那晚,她删掉了与俞洄有关的一切。 那时想的很简单,他这种骗子,不配留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此刻,马卡龙已经失去它存在的意义。池笙索性将手中餐碟放下,去跟同行们聊天,换点对工作有用的消息。 窗外夜色越发浓郁,有月无星。 一个钟头后,这场宴会终于结束。 池笙微微活动脚踝,准备随人流向外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池笙?” 这道声音并不熟悉,池笙闻声转头,见到来人略感诧异。 “小池,那我们先走了。”身边人跟池笙打个招呼,先行离开。 “好,拜拜。” 池笙眼梢轻弯:“景平,好久不见。” 这才应该是老同学相见的正确打招呼方式吧,哪像前几日,她和俞洄那奇怪又别扭的劲儿。 “是很久。”孟景平回笑,“你开车来的吗?还是......” 池笙没有听见孟景平后面说的话,因为俞洄和那位谭小姐正从她面前经过。 “俞洄,我司机先回去了,今天我得蹭你的车。”谭知韵声音娇俏,似乎下一秒就要挽上俞洄手臂。 俞洄脸色如常,看不出情绪,步调未见减慢,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可以让他回来。” “我手机没电了。” 谭知韵拿着黑屏的手机在俞洄面前晃晃,弯唇一笑。 俞洄边走边将自己手机解锁递过去。 谭知韵并不理会,小跑上前,拉开俞洄座驾的后座门,径直坐进去,再关好门。 一气呵成做完一切,她趴在车窗,朝俞洄笑得一脸无害,仿佛在说: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俞洄眼底的不耐烦一览无余,俯身靠近车窗。 他的突然靠近,让谭知韵有些意外,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俞洄唇间轻吐出两个字:“开车。” 谭知韵满脸问号。 司机很明事理,反应迅速,立马锁好车门,驾车离开。 “俞洄你有毒吧!你给我等着......” 谭知韵的声音在风中久久飘荡不息。 俞洄伸手解开西装扣,长舒出一口郁气,迈开长腿,两步踱到孟景平车旁,又转身看向不远处的两人,神情极淡,语气带着嘲讽:“走啊,杵在那儿给人家当门神?” 孟景平和池笙都无言以对。 俞洄冷着脸绕到另一侧,坐进车中,关门声震天响。 “砸我车门是吧,你等着!”孟景平吼了一句俞洄,又笑着跟池笙说:“走吧,顺便送你回家。” “谢谢。” 池笙求之不得,这儿可真不好打车。 给池笙拉开后座门,孟景平随后坐到副驾上。 司机余光看向孟景平,真惨,自己的车还得坐副驾。 将入夏的夜晚,十分凉爽,一晃而过的树影映入眼帘,空气里隐约飘着馥郁的月季花香。 夜风吹久后,凉意渐深,池笙下意识抱臂取暖。 车内忽而响起一道低沉中透着懒散的声音,打破一时的安静。 “关车窗,吹得我头疼。” 孟景平笑得意味深长,怕人家冷不会直说?真是天塌了都有他俞洄的嘴顶着。 回完工作消息,孟景平瞥一眼俞洄。 这人上车后全程在闭眼休息,想来是太疲惫,今天一大清早飞去海城,忙了一天,晚上又飞回来参加宴会,真怕他过劳死。 “你不是说不来......” 俞洄微微睁眼,墨眸里暗含警告。 孟景平不再问他,转头和池笙聊起来:“池笙,你现在在做什么?” 说着,他点开微信,最近这三四年,换了联系方式,他也没跟老同学联系。 池笙扭头看一眼俞洄的侧影,稍稍坐直身子,双手轻搭在副驾座位靠背上,压低音量:“我在《财新时刊》,做记者。” “没事,他睡着了什么也听不见。” 孟景平点开二维码,递过去。 这下,池笙光明正大地偷看俞洄,这么快就睡着了? “怎么不叫男朋友来接你?”孟景平嗓音依旧不小,生怕那个在小憩的人听不见。 池笙的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备注,诚实回答:“我没有男朋友。” “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不是谈了一个?” 池笙仰起脸,眼中布满困惑,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大学有男朋友这件事。 孟景平细想了下,语气肯定:“就是大三那年的高中同学聚会上,把你接走的那个。” 池笙还在脑中思索,等过了快一分钟,才终于想起。 挺乌龙的一件事。 大三聚会那晚,她大学老师出车祸,说是人快不行了,得赶紧去见最后一面,一个学长顺路来接她,被高中的同学们看见,以为是她男朋友,可后来她解释过,孟景平吃瓜也不吃全。 不过那次聚会,还是因为她听孟景平说,俞洄这几年在国外一直是孤家寡人,这次终于要回来,她才第一次去参加,只不过最后并没有见到他。 也是在那时,她才得知,俞洄并没有和那位谭小姐一起去留学。 或许是因为未曾拥有的遗憾,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因为久别重逢这样的戏码总是太吸引人,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把他重新加了回来。 但现实并不如想象的那般美好。 删掉一个人的微信是没什么,可好笑又讽刺的是,当再次加回来时,没有任何提示,只有那一句:你已添加了某某,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骄傲如俞洄,依照他的脾气秉性,如果知道她删了他,他一定也会删掉她,并且这辈子也不会再加回来。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他自始至终都未给她发过消息,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池笙抬头,望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笑容染上几分自嘲之意。 所以那趟过山车似的心路旅程,只是她在小丑自演,无人得知,无人在意。 见池笙一直未开口,孟景平只当是触及池笙不愿提起的往事,笑道:“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啊?”池笙刚回神,只听见末尾的一个“来”字。 孟景平转移话题:“等哪天有时间一起吃饭。” “好,我知道一家私房菜不错。”池笙清浅一笑,“可以叫上一宁和阿璇,你们也好久没见。” 听到熟悉的名字,孟景平笑意微敛:“行。” 车行至九和苑小区门口,池笙轻声下车,跟孟景平挥手说拜拜,又看向俞洄的座位,他还是那个姿势,也不怕脖子疼。 高跟鞋清脆的声音渐远,俞洄转头,那抹丽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他没有收回目光,沉沉地望了许久。 “我还以为,池笙谈恋爱是会直接谈到结婚那种。”孟景平回头,笑看着俞洄。 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孟景平并不清楚,原本以为高中毕业后他俩会在一起,谁想到会是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当初俞洄分明没准备出国,可后来突然决定要出国不说,还坚决不跟谁联系,臭着脸说别在他面前提起池笙。 可仔细一想,俞洄也可怜。 大三那会儿,孟景平原本是想这么些年过去,俞洄应该也放下了,于是有意让俞洄和池笙借着同学聚会的机会见一面,毕竟大家高中时也是好朋友,无论有什么心结,解开了,以后还能做朋友。 俞洄也难得没再死要面子,说他会去。 可谁想到,那晚他姐的医院碰上医闹,等他处理完那头,匆匆赶来时,就撞见池笙跟男朋友共打一把伞上车的那幕。 那天晚上的雨,下得怕是比依萍回家要钱那天还要大。 而俞洄分明撑着伞,却像是被淋了个透,周身如同被孤寂落寞缠满一般。 “别再提起池笙”这句话,孟景平又听俞洄说了第二遍。 那时,孟景平才知道,洄心里根本没放下池笙。 而现在,他都替俞洄脸疼,还当能撑多久,回国才半年而已,就忍不住了,看来离第三次打脸也不远了。 就比如说刚才,俞洄如果不想让谭知韵坐他的车,谭知韵在地上撒泼打滚他都不会管,谁能要挟得了他。 不就是想跟人家池笙坐一辆车,孟景平都不屑于拆穿他。 “你不是说不来了么?害我还多跑一趟。”孟景平抱怨。 俞洄阖眸,薄唇紧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说话。 “干吗装睡?”孟景平暗含打趣,“又想见人家,见了又臭着张脸......” “滚啊。”俞洄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孟景平。 “不识好人心,你喝多了是吧?这是我的车。” 孟景平越发觉得这人活该没女朋友,霸道又不讲理。 俞洄耐心耗尽,冷眼看向孟景平。 孟景平收音,做个关上嘴巴的手势。 车重新驶回主干道。 孟景平看着路边打闹的小情侣,想起刚才池笙提到的名字,心中往事被勾起涟漪,不由也烦躁起来。 他无奈地吐出一句话:“俞洄,嘴硬没用的。” 俞洄缓缓睁眼,眸光暗沉,深邃的五官隐没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 嘴硬是没用,可如果对方不想见你,也没用。 做什么都没用。 这几年不在这片土地上,他好像就真能做到不去想那个人。 可是自回国以来,立马失效。 越是刻意不去关注某个人,那些想法就越会见缝插针,恨不得钻进他的骨髓里。他只能一直不停地忙,不留一点空余的时间,活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 身体里四处都在叫嚣着疲惫,俞洄再度阖眸,这次是真的睡了过去。干道,乔璇淡声道:“她性子软,但也是真轴,就算还喜欢也不奇怪。你换个角度,哪个男人不是对自己的白月光念念不忘?” 曲一宁点头,是这个理没错。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是吧,哈哈。” 车侧传来喇叭声,乔璇打量一眼旁边的兰博基尼小牛,前后还跟着几辆豪车,也不知是哪家贵公子又组局出来炸街。 她的语气又淡几分:“不是一路人,哪儿都不合适。” “其实吧,他俩要真有啥,我还嫌弃俞洄呢,他顶多算个黑月光。”曲一宁撇撇嘴。 闻言,乔璇也轻笑出声。 世界上没几个女人会认为有男人配得上自己姐妹。 乔璇神情一转:“之前那个阳光开朗款,就是每次聚餐他都会问起笙笙的那个,我看挺好。” “啊......那个185是吧!”曲一宁解锁手机,点开日历,“行,我来安排,等哪天咱们露营去。” 乔璇笑意不止,她跟曲一宁怎么都不记人名,只记特征。 “反正选择权在笙笙手上,喜欢就试试,不喜欢拉倒。” 两人一拍即合,势必要让池笙彻底忘掉“白”月光,开启生活新篇章。 (2) 翌日七点,灰蒙天色刚散去,成片的云团便已拢在只冒出了点微光的太阳边上。 九和苑到杂志社的通勤时间在一小时左右,池笙到办公大厦楼下时,见时间还充裕,果断拐进星巴克,翻着今日的财经早讯,消灭掉一份芝香火腿可颂。 杂志社里,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池笙跟几个正抓狂赶稿的同事打过招呼,走到工位上,抽出张纸开始擦拭桌上灰尘。 高跟鞋清脆的声响从电梯间传来,越加清晰。 程静穿着一身大波点黑白连衣裙,右手挎着一只黑金凯莉包,路过池笙时,顺便敲了下她的桌板。 “池笙,来一下。” 池笙扔掉纸团,跟着她走进总编办公室,顺手带上门。 程静将包放进柜子里,转身注意到池笙的穿着,眼前稍微一亮。 “今天这身我喜欢。” 池笙穿着一件云雾蓝V领绸缎衬衫,配上同是缎面的山茶花色半裙,裸色高跟鞋,一身法式穿搭,清新又不失气质。 “对了。”程静拉开椅子坐下,脸上露出赞许笑容,“假期辛苦你了,采访提纲做得很不错。” 池笙毕业于北都大学,学的金融,大学期间在嵘信证券做实习生,毕业直接留用,可在嵘信工作一年后,她却转行来做了记者。 不过池笙的履历对财经记者这个职业来说,利大于弊,别的新手还在学如何看财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去挖有深度的选题,所以程静这次将这么重要的采访任务交给了她。 她想起前几日在饭局上打听到的消息,与那些混日子的贵公子不同,俞盛那位新任副总可是野心勃勃。刚进集团总部半年,便强势插手核心业务,在地产板块的开发线和运营线都手握实权,眼光独到,行事凌厉果断,敲定不少标杆项目。 程静虽不担心池笙的专业能力,也安排池笙采访过几位大人物,但毕竟年轻,她还是多叮嘱两句。 “那位肯定不是池中之物,这是我动用不少关系才争取到的机会,不出意外,我们应该是第一家拿到采访的,好好表现啊。” 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池笙在心底暗笑自己想太多,面上却没显露过多神色。 “好,您放心。” 在北都CBD核心地带,直插云霄的写字楼更像是精英人士的战场。 俞盛大厦,便位于此处。 池笙仰头望向这栋地标性建筑,下午两点的太阳,光源反射在青蓝色调的玻璃上,让她不自觉地抬手挡住眼睛。 大厦自动门打开又合上,池笙径直走向前台。 “您好,我是《财新时刊》的记者池笙,有预约俞总两点的采访。” 池笙亮出手机屏幕上俞盛公关部发来的采访预约函。 “请问是池记者吗?” 池笙循声回头,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套装的高挑美人。 对方面露歉意:“池记者,您好,我是公关部的Vivian。实在抱歉,俞总那边临时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要不......采访我们改天再约个时间?” 池笙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回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财经新闻极度依赖时效性,况且再约时间会带来更多未知数,她不想冒拿不到采访又或是要延期的风险,程总编那边不好交代。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公关部向来喜欢与媒体记者搞好关系,Vivian很热情,池笙也一点没闲着,毕竟职场人,聊天不聊闲话。 数不清喝下几杯茶后,两人也交换了不少对自己有用的各路消息。 眼看天际从晴空万里变得乌云滚滚,池笙莫名感到胸闷,透不过气。 这天气变化怎么毫无征兆。 又过去十几分钟,有个一身高级助理打扮的男人走进公关部,环视一圈后,朝池笙走来。 “池记者?您好,我是俞总的助理,丁铭。” 丁铭递给池笙一张名片,跟公关部的人打过招呼后,引领池笙往外走。 丁铭简单快速地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大体都是在公关部已经明确沟通过的内容。 池笙低头扫一眼手表,还好,时间虽然比较挤,应该勉强能采访完。 正这样想着,前面的丁铭突然说:“池记者,因为俞总接下来还有行程安排,采访时间只能缩短到一个小时。” 池笙脸上的清浅笑意终是没维持住。 行,搞人心态真有一手。 电梯里,池笙看着右上角显示屏中不断变化的数字,隐隐提一口气。 她有做好会缩减时间的准备,但没想过会直接缩到一小时。 此刻她无暇顾及其他,在脑海中快速分列出哪些问题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更多有效信息。 “叮——” 数字最终停在78层。 穿过深长的走廊,池笙进入宽敞的办公室时,柔软地毯已将高跟鞋的声音隐匿而去。 里面的人正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站在窗边打电话。 出于礼貌,池笙想转身先出去,可目光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忍不住回头望去。 落地窗外是暗沉天际,酝酿多时的乌云终于缠绕着压境。 办公室四周皆是黑白灰色调,无处不充斥着冰冷感,连那个颀长挺拔的背影都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男人一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如刀裁般笔挺的西裤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几道自然的褶皱。 他轻握手机的手,骨感修长,手腕处露出一截白色衬衣袖口,那款朗格限量版1815陀飞轮追针万年历腕表十分显眼。 许多人常用“深有城府,却又纯净细致”这句话来形容朗格这一品牌。 而戴朗格的人,取悦的都是自己。 池笙的视线转到对方轮廓凌厉分明的侧脸,不知谈及何事,他眼梢轻弯,嘴角弧度微扬,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笑。 “这题我不太懂。” “怎么这么呆?从正极出来过A1,再顺着右边支路过R2回到负极......” 一些昔日画面涌现开来,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色Polo衫校服的身影渐与现实缓缓重叠,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来,不禁让池笙有几分恍神。 可没等她深入回忆,清冽的男声骤然停止,瞬间把她飘远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池笙视线恢复清明,倏尔抬眸,对上那双深如幽潭的眼时,心头不由微微一凛,不着痕迹地攥紧了手心。 周遭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静得出奇,只有电话听筒中漏出细微的声音。 俞洄眸色沉静,唇型似乎还停在最后一个字的形状,随后才缓缓抿起。 几秒后,他收回目光,转身继续打电话,但很快便收了线。 池笙轻轻吁出一口气,方才她屏气做什么...... 手机滑进西裤口袋,俞洄长腿一迈,眼尾余光扫过沙发旁的会客桌,转而拿起桌上座机。 接通后,他声音微沉:“你是不是忘记准备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 别到时候传出去,说他俞盛集团这点待客之道都没有。 闻言,池笙当即明白俞洄是何用意,顿时只觉小腹一紧。 今日摄水量早已超标,她可不想采访到一半去上厕所,所以进来前特地跟丁助理提过,不需要准备茶饮。 “不用了,俞总,是我说......” 话刚说出口,池笙突然语塞。 这一下午,她听了太多遍这个称呼,一时情急,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不过几秒后,池笙又不再纠结于此,她是来做采访,俞先生和俞总,没太大区别。 俞总? 俞洄眉心微敛,侧眸看向池笙,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审视感。 再次对视,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 俞洄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他挂断电话,语气倨傲:“你好,池记者。” 听到这道冷淡又陌生的口吻,池笙胸口那股没由来的闷意像是找到了源头。 池笙眼睫微垂,浅笑道:“您好,俞总,我是《财新时刊》的记者池笙,这次由我为您做专访。” 俞洄下颌线隐约绷紧,抬手示意:“坐。” 池笙轻轻颔首,在沙发上落座,快速做好准备。 “由于时间问题,就直接进入采访了。” 她省去暖场环节,按下录音笔开关。 “再次跟您确认一下,我们的采访会全程进行录音。” 两人视线短暂相触,又是几秒钟的缄默。 见俞洄没有异议,池笙拿起笔,翻开腿上的提纲本。 “据我所知,您毕业于纽约大学,在国外求学期间对您......” “有关我进集团之前的问题都不用问。”俞洄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意义不大。” 虽然被打断,池笙也丝毫没有不悦,她微笑点头,立刻扭转话题:“开年至今,在市场下行压力加剧的大环境下,国内大多房企拿地规模明显缩减,俞盛却逆流而上,频频拿地,并且在上月末成功达成对铂壹城项目的并购,实现绝对控盘。请问这个项目最吸引您的优势及亮点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这种情况,也算是在池笙意料之中,所以她将提纲准备得很全面,尽可能不存在漏洞,备选问题有三十余个,总会有他想谈的内容。 俞洄眼梢微挑,明显对池笙反应的速度略感诧异,而池笙笑容则依旧温和恬淡,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 半分钟后,俞洄长腿交叠,十指交扣,随意搭在腹前,一派淡然的模样,他慢悠悠地开口回答池笙的问题。 本以为接下来一切能正常进行,池笙正准备动笔,可越听,眼中笑意越淡。 采访得多了,自然知道,哪些内容是实打实的回答,哪些是应付人。 池笙掀眸望向俞洄,他依旧是那副矜傲肆意的模样。 最终,她只是在笔记本上记录下问题的时间节点。 池笙挑了几个有关铂壹城项目,以及俞盛集团在地产板块对未来竞争赛道选择这类问题后,话锋一转,所提问题也变得犀利起来。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俞盛的峪景湾项目,对海城的经济文化等方面是有很大带动作用,可与现阶段所提倡的生态环保相悖,就环保与开发这个问题,您又是如何看待的呢?” 峪景湾项目在建设初期便有环保学者指出其不妥之处,这也是俞盛一向尽量避而不谈的争论点。 俞洄眼底稍显不愉,深邃凌厉的目光径直落在池笙脸上。 窗外沉闷的低气压仿佛即刻涌入室内,无形中似乎连气温也骤降几度。 这时,两道敲门声传来。 丁铭打开门,扬脸笑道:“池记者,时间到了。” 池笙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俞洄单指轻拨开袖口,扫一眼腕表,唇边带上若有似无的笑,只看着池笙,却不说话。 什么情况? 丁铭察觉到气氛略有怪异,却又无迹可寻,总之不轻易开口为上策,看向俞洄,等待指示。 十几秒后,池笙率先打破僵持的氛围,面带浅笑,礼貌客气地朝俞洄鞠了个躬,拿上包转身走出办公室。 俞洄目送池笙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中,直至门被合上,他嘴角那一丁点笑意彻底敛去。 可他依旧沉静地望着门的方向,想起池笙那温软语调说出口的称呼,压抑着心间烦躁,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俞总?” 她叫他俞总? 忽然间,门再次被打开,俞洄脸上表情收得极快。 丁铭见俞洄一张俊脸极其严肃,那冷厉的眼神看得他心里莫名一紧,立刻咧嘴一笑,拎着深棕色西装袋走进办公室。 “俞总,晚宴的衣服送来了。” “以后不准叫我俞总。” 俞洄嗓音低沉磁性,透着几分不悦。 “啊?俞......” 丁铭赶在“总”字还没说出口前,及时闭紧嘴。 这日子没法过了,他又做错了什么...... 这半年间,他算是琢磨出来,世界上最难猜的不是女友的心思,而是他老板的心思。 俞洄没看见脸色红了又绿的丁铭,起身脱掉西装,三两下扯松领带,走进休息室。 戴好领结后,俞洄不再看镜中脸色铁青的自己,接过丁铭递过来的礼服外套穿上,向外走去。 俞盛大厦停车场出口,一辆耀石黑的迈巴赫普尔曼缓驶出。 大小不一的雨珠淅淅沥沥地打在玻璃车窗上,再聚成一股迅速滑落。 听闻雨声,俞洄抬眸望向窗外,脑海不自觉浮现那道单薄身影。两秒钟后,他敛去眼中复杂情绪,视线又回到平板上。 接近晚高峰,内环中心地段已开始拥堵。 没过一会儿,平板便被俞洄毫不留情地丢开,报表上那堆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他眼疼头也疼。 天天看不完的项目书,开不完的会,参加不完的酒局...... 俞洄神色疲惫,指腹抵上额头,轻揉着眉心。 在一个不经意的偏头时,他手上动作不由得微微滞住。 因落雨缘故,车窗上的水迹略显斑驳模糊,却并不妨碍他一眼看见刚才走得干脆利落的某人。 池笙正站在公交站台下躲雨,单手抱臂,眼睛定定地盯着一个方向,似乎在发呆。 终于驶来一辆空客的出租车,她反应慢了几秒,被别人抢先,只好又退回站台上。 安静的车内,隐约响起一道带着疲倦的低哑嗓音。 “笨。” (3) 春夏之交的雨,时而细密,时而凶急。 池笙跟随避雨人群快速走到附近公交站台下。 温度随之骤降,幸而雨滴已被隔绝在外,能让人暂缓一口气。 等车期间,池笙满脑子都是俞洄那张玩味的脸,正想得入迷时,冷不防被人叫了一声。 “笙笙。” 池笙闻声望去,是乔璇,正探身叫她上车。她将手虚搭在头顶,小跑几步上车。 “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你在这干吗?”乔璇快速抽两张纸递给池笙。 “做采访。” 池笙擦着湿发,下意识指向不远处的俞盛大厦。 乔璇顺着她的指尖方向看过去,回想起她在站台上发呆的样子,瞬间了然。 “去俞盛?采访俞洄?” “嗯。” 池笙轻应一声。 车往前挪了几步,乔璇转着方向盘。 “叙旧了吗?” “没。”池笙无奈叹气,笑着说,“他好像还有事,我连采访的时间都不够。” 乔璇转头,持续关注池笙的神情。 “他有什么变化吗?” “好像变黑了一点,其他的没太注意。”池笙侧目看向车窗上的雨流,极小声地嘟囔一句,“凶巴巴的。” 池笙心底的困惑越来越深。 一开始,她也以为,俞洄知道是她去做采访。那确实像他会做的事,让人等上许久,又突然告知减少时间,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跟俞洄对视的那一秒,她清楚地捕捉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诧异。下意识的反应总不会骗人,他不知道去采访的是她,否则他惊讶什么。 说到底,是她想多了而已。 算了,他这个人,向来捉摸不透。 转念想到采访的内容,池笙揉起太阳穴,头疼,今天又要熬夜。 “我拿了资料还得回所里加班,一会儿在路口把你放下,储物箱里有备用的伞。” “嗯,你记得吃晚饭。” 池笙回过神,对着乔璇弯唇浅笑。 乔璇并不爱笑,但面对池笙,笑容却十分明媚。 “好。” 迈巴赫平稳行驶在公路上,车外是呼啸风声,车内却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前排司机从车内后视镜悄悄看一眼自家老板,俞洄正在翻看手上文件,瞧不出情绪。 刚才车中突然出现的那声“笨”,让他莫名一颤。 俞总这是在说他吗?怎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因为他没及时插空?不应该啊。 越这样想,他越紧张,不再敢看后视镜。 一阵规律的振动声响起,俞洄的视线停留在文件上,接通电话。 “俞总,我开车过去的时候,看见有人把池记者接走了。” 俞洄眸光微黯。 接走了,是男朋友么? 有新电话打进,俞洄顺手点下接通。 “下午你家老爷子去俞盛找茬了?是不是你大伯又在打峪景湾项目的主意?” 电话那头是孟景平,俞洄高中时的好友,这几年一直在帮他做事,现在是俞盛资本的股权投资业务线总监。 “他也配?”俞洄轻嗤,语气漫不经心又霸道,“除非我不要,否则他想都别想。” 如若不是下午那个临时多出来的会,也不至于要延迟采访时间。 说起采访,俞洄侧过身,望向窗外迅速后退的路景,目光渐沉。 “你回国时间也不短,有没有遇见什么......熟人?” “北都多大点地,我还遇见不少,你记得那个化学课代表吗?在嵘信做基金经理,我想把他挖过来......” 孟景平随后的话,没再入俞洄的耳。 他只听见那句:北都多大点地。 可就是这么大点地,半年了,他也没遇见过她。 所以,有些人不刻意去见一面,真的见不到。 挂断电话后,俞洄继续关注手里的项目书,可脑中却控制不住地冒出池笙的模样。 这才五月,穿裙子也不会带个外套,不冷吗? 眼看要下雨还不知道借伞,采访的时候呛他不是很厉害吗?连个出租车也抢不到。 换作以前被他那样盯着看,脸早不知道红成什么样,现在还真是厉害,面不改色。 方才他的手指都已搭到车窗按键上,准备叫她上车,可转念想起高考后她删他微信的事,又收回了手。 他警告自己,别再自作多情。 早在一个月前,某个饭局上。 有人提起采访的事,话匣子打开,实业界知名大佬徐老先生也谈起一位记者。 “之前我在飞机上遇见一个记者,她原本的采访被取消,然后立马买了头等舱的机票争取采访时间。要我说,年轻人对事业就该有这种态度,机会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接着下飞机后,我见她又开心又愁眉苦脸,聊了两句,没想到这小孩还挺逗。” 徐老笑了下,说:“她说,这是她的第一个重量级采访,特别开心,但又有点心疼,因为机票不报销。” 霎时间,一桌人皆笑起来。 徐老又说:“后来也接触过几次,这孩子确实不错,年纪虽小,但对金融、地产行业认识还算深刻,比同龄的记者要稍出众一些。” 话说到此,在场的人精们都明白池老的弦外之音。 无论哪个圈子,即便有更知名的媒体,行业内大佬们也更愿选择常合作的媒体,本质上是一种互信关系。 即刻便有奉承者问这记者是哪家的,叫什么。 “《财新时刊》,池笙。” 闻言,俞洄正欲端起酒杯的手一时顿住数秒。 有人追问是哪两个字,徐老回:“池鱼思故渊的池,笙箫的笙。” 那些自以为早已忘记的人或事,再听闻时,心中预警还未响起,旧时记忆便不受控地悉数涌出。 方才徐老的一番话,似乎立刻变得生动起来,在他脑中有了清晰的画面。 原来她是做了记者。 所以在《财新时刊》找人搭上线时,他难得地没拒绝,却也没指名道姓要那个叫池笙的记者来做采访。 来的会是她吗? 像是等待开启未知的盲盒一般,直至下午接受采访前,他都会偶尔从工作中分心去想这个问题。 这些年,他学会的其中一件事是,做事前要先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那么有些人,会不会刻意去创造机会了,也还是见不到。 幸而,来人确实是她,只不过,还有她一声又一声客气疏离的“俞总”。 胸口盘亘着的那团郁气来得奇怪,又久久不肯散去。 俞洄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笑得颇有几分自嘲之意。 “自讨苦吃。” (4) 翌日清晨,池笙到杂志社时,还没几个人。 昨晚她忙到半夜三点,可算把稿子赶出来,在系统里提交给李主编。 池笙捂嘴打个哈欠,把手里的美式放桌上。 她最害怕喝美式,太苦,可顶不住效果显著。 注意到隔壁桌的实习生愁眉苦脸,池笙顺嘴问一句:“怎么了,假期没玩开心?” “不是......池笙姐,你能帮我看看稿子吗?我不敢直接交给我编辑。” 陶雪的眉毛都快拧成八字,这个萌,卖得略显失败。 池笙还在揉眼,涩得难受,又抿下一口美式。 “带我的老师休假还没回来,我......不太敢打扰她。”陶雪继续解释。 池笙在心里仰天长叹,她也想有一张乔璇那样的御姐脸,可随时切换“生人勿近”模式。 放下包,池笙拉开椅子坐下,滑到实习生旁边,双眼盯着电脑屏幕,手掌握住鼠标轴滚动。 采访内容是关于一位基金经理的访谈。 陶雪眼珠一转,悄悄打量池笙。 其实刚来杂志社时,大概是很合眼缘,她十分想跟池笙做朋友。池笙说话语调柔和又舒服,做事总是气定神闲,不八卦不扎堆,只专注做好工作。奈何池笙也只是看似亲和,人并不算热情主动,还莫名有种说不清的疏离感,挺难接近。 “你是在写论文吗?”池笙眼尾轻弯,声音带笑。 陶雪收回视线,脸颊时发烫。 其实池笙发笑是因为想起自己刚进杂志社那会儿,正处年报发布高峰期,一天要分析整理十几个新闻发布会的参会稿,而她那时的编辑,脾气实在算不上好,她也很难熬。 池笙指向屏幕上的一段话。 “尽量从普通人角度去梳理,虽然财经新闻受众较窄,但它毕竟是新闻,过多专业术语和复杂的数据会拉低普通读者的阅读体验。” “可读性很重要。”陶雪接话。 “对。”池笙单手撑住下巴,眼睫轻眨,接着指出问题,“整体太啰嗦没重点,还有......” “池笙啊。”李主编朝两人走来,“明天去采访一下明源建设的孙总,没问题吧?” “明源?”池笙笑意微敛,“明天?这么急?” 杂志社内,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跑的条线,并且通常会有相接洽的公司,池笙之前并未接触过明源建设。 “对。”李主编笑了笑,“原本是林娅的采访,但她请假还没回来,你们都一个组的嘛。” 池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快速分辨利弊后,轻声应好。 李主编眉眼微扬:“我让陶雪把采访提纲找给你。” 等李主编走开后,陶雪小声道:“这么突然的任务,你怎么接了。” “明源和我昨天采访的俞盛集团有合作,多了解一下也挺好,就当......”池笙无奈弯唇一笑,“积累人脉吧。” 给陶雪看完稿子,池笙又简单过一遍备忘录里最近的工作日程。 《财新时刊》是长短结合的出稿模式,近期她还要策划一篇长稿,好在已经定下选题,估计这几天要忙到虚脱。 这时,电脑右下方的微信图标突然开始闪动。 程总编:【来我办公室一趟。】 池笙刚进总编办公室,程静的声音即刻响起。 “怎么回事?如果你是做有关铂壹城项目的访谈,没问题,但这是他本人的专访,在个人经历方面的内容还是比较欠缺。” 按理来说,稿子通常是主编先看,通过后再提交给总编查阅,她这边还没收到主编退回来的消息,怎么直接被总编谈话。 池笙简单提了下昨天临时缩减采访时间的事。 “那就再约时间补做采访啊。” 程静的视线离开电脑,略带疑惑地看向池笙,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以前她处理得不就挺好。其实一个采访能有机会分成两三次来做,那是最好不过,稿子内容肯定充实。 “其实......”池笙缓缓道,“我自己也不是很满意,已经发邮件给俞盛公关部,想看这两天能不能再补个采访,或者做电话采访。” 她提交稿子不过是想做两手准备而已,好在前期进度抓得紧,《财新时刊》是双周刊,也还有时间。 程静点点头:“行,那你抓紧。” 与此同时,俞盛大厦,78层总裁办会议室。 上午十点的阳光正明媚,透过玻璃窗折射到办公桌上,空气里漂浮着的微小颗粒在光影中变得清晰可见。 俞洄认真听着屏幕中的人做项目进度汇报,轮廓线条冷硬的俊脸在光线下似乎都柔和几分。 待视频会议结束,俞洄的神情却又冷下去。 丁铭站在一旁,报告着明后日的行程安排,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板,也不知是谁又要遭殃。 “后天早上的开发会改让明总主持,晚宴让孟总去,我们飞一趟海城。”俞洄眸色沉静,“不通知海城那边。” 丁铭点头,表示明白,这是要搞突袭。 收拾完桌上文件,丁铭正准备出去,想起刚才开会时收到的消息,又转身回来。 “老板,公关部说《财新时刊》的池记者询问能否再做一次电话采访。” “电话采访?” 俞洄的目光从文件上缓缓抬起,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后轻哼一声:“她想得美。” “老板,什么?”丁铭没听清。 “她有你的名片吗?” “有的。” 俞洄轻靠向椅背,手掌扣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有规律地敲着。 “那就等她先联系你。” 地铁车厢内,总是拥挤得让人透不过气。 池笙正在发呆,猝不及防被路过的人挤到,耳机随之滑落,她下意识去伸手去接,并暗自感慨还好今天戴的是有线耳机。 她基本是步行上班,平时偶尔赶时间会坐地铁,可她从不敢戴AirPods否则极有可能变成AirPod,再不然直接变成Air...... 眼看快到站,池笙关掉网易云,收起耳机。 包里夹层那张丁铭的名片映入眼帘,仿佛在提醒她什么。 昨天直至下班,她的邮箱还是空空如也,没有回信。 池笙捻起那张名片,犹豫片刻,又放回。 她转而拿起包里另一个手机,连上热点,打开微信,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找出那个许久未点开的头像。对话框里没有任何消息,只有一句系统提示:你已添加了某某,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用这个微信号,而她也早已没了再发消息的勇气和欲望。 抵达明源建设所在的写字楼后,池笙被安排到等候区,发现还有一位记者。 两人互相交换名片,池笙看一眼后收起来,是一家不太熟的日报。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过来。 不过池笙的采访时间是十点,还有半小时。 忽然从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池笙下意识抬头望去。 一行人中,那个西装笔挺,身高腿长的男人被众人簇拥着走过,因为长相太过出众,实属让人挪不开眼。 “那是哪家的总?没见过。”池笙旁边那位记者轻声嘟囔。 池笙的视线在那道身影上停顿两秒。 褪去年少时的肆意,人的气质总会变得更加沉敛稳重,自然也更陌生。 随后,池笙淡淡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手机里的同花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家地产公司年报内容。 宽阔明亮的会议室里,墙上时钟指向9点50分。 签完合同,俞洄被明源建设总经理孙总邀请到办公室品茶。 片刻间,办公室内茶香四溢。 孙总泡茶的动作十分熟练,不停夸赞他的茶叶质优且难得,俞洄定要好好品一品。 俞洄跷着二郎腿,双手交扣搭在腹前,右手食指有规律地敲打在左手背上。 两人闲聊几句,俞洄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话题一转。 “孙总今天有采访?” 孙总对俞洄突如其来的问题摸不着头脑:“怎么说?” 俞洄手腕微微用力,杯中的茶汤随之晃动,清绿明净。浅抿一口后,他像是随意谈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刚才在外面看见前两天采访过我的记者,那位记者......还挺专业。” 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俞洄暗自磨了磨牙。 见到他却埋着头是个什么意思?一副生怕他会跟她打招呼的模样。 俞洄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不悦因子又在四处狂窜。 孙总愣了下,仔细打量着俞洄的神情,随后把助理叫进来问话。 “我今天有采访?” 孙总的助理看一眼俞洄,又看向孙总,准确接收到信号,巧妙地没有表明采访具体是几点。 “是,一会儿有安排采访。” “那就不打扰孙总,改天我做东,请您吃饭。” 俞洄放下杯子,起身随意理了理衣摆,大步迈出办公室。 走廊上,俞洄冷冰冰地开口,语气像是带着冰碴子一般:“她还没跟你联系?” 周身的低气压让丁铭隐约后脊发凉,身子一颤。 “她?” 丁铭纳闷,这半年,也没见有哪个“她”近老板的身啊。天天都是加班加班加班,无穷无尽的加班。 要论总裁圈的“和尚”,他老板必定榜上有名。 俞洄没耐心地扫一眼这个毫无眼力见的助理,直接点破:“池笙。” 一瞬间,丁铭猛然顿悟,都到这儿份上,如果他还不明白,那是真蠢。 难怪采访那天,这两人的气氛怪怪的,原来是他老板对人家有意思。 “没有。” 此刻,丁铭脑子转得飞快,俞洄的行程表在他脑子里“唰唰”飘过。 “老板,下午有时间,要安排采访吗?” “再等等。” 俞洄抬手整理袖口,眸底那抹黯淡无形地与墨色交缠。 转过拐角,一抹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不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人,穿着一条白色T恤裙,小飞袖的设计略显俏皮,裙子稍长,只露出一截纤细小腿,配一双简单的小白鞋,正边走路边用纸巾擦着手。 丁铭不理解,池记者不看路就算了,他老板怎么也越走越歪...... 别走了!再走你俩就该撞上了! 池笙正在思索要不要换款护手霜,眼中冷不丁出现一双擦色手工皮鞋,好在她及时顿住脚步。 一抬眼,便撞进俞洄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里。 她手上动作一时慢了几分,两人之间早已超出正常社交距离,她的指尖甚至已经轻轻触及他的西装衣摆。 无声对视几秒后,池笙立刻后退两步。 她暗地丈量着自己和俞洄的身高差,貌似只到他的肩膀。 失策感一时涌上心间,明知道会有碰上他的可能性,她还穿平底鞋,气势上先输了个彻底。 转念一想,算了,她在他面前一向也没什么气势。 这次倒是俞洄先主动开口:“池记者,真巧。” 俞洄特地将语音重调放在“池记者”三个字上。 丁铭悄悄瞟一眼俞洄,看来他老板根本不会追人。 池笙不由被俞洄这语气一噎,把纸团攥在手心里,抿紧唇角,不遑多让。 “你好,俞总。” 下一秒,池笙又想起采访稿,正在犹豫要不要趁这时开口询问,可俞洄已径直离去。 擦肩而过时,记忆中常会出现在周围的皂香已寻不到一点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凉、仿若苦艾在燃烧的焚香。 她对香水的品牌并不了解,但这个味道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太苦太冷。 池笙几乎是本能般地跟着俞洄的身影回头,熨帖的西装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那个记忆中熟悉的少年背影又再次与现实交叠。 就在这几秒钟里,她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坐在桌前打赌。 他会回头。 他不会回头。 “俞......” 现如今,这俞字后面,她到底该接“总”还是“洄”? 听闻那道温软清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俞洄唇边笑意浮现,放缓脚步,在等下一个字从池笙嘴里蹦出来。 但迟迟等不到是怎么回事? 俞洄终究还是转过身,眉梢轻扬。 “嗯?” “可以借用你一点时间吗?” 池笙隐隐攥紧拳头,心中多少有些不甘,要不是工作原因,她才不先开口,瞧给他得意成那样。 俞洄眉眼间荡起一抹愉悦,只觉得堵了两天的心口瞬间通气。 “可以,给你一分钟。” 两人的谈话地点转移到走廊尽头。 池笙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得重新采访你。” 俞洄垂眸,视线落在池笙的脸庞上。记忆中那种略微婴儿肥的感觉全然消失不见,倒是瘦了许多。 单这数秒,他竟一时理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何情绪。 池笙轻抬起头,神情颇为埋怨,语气无形中透出几分熟稔:“还有,你能不能认真接受采访?” 这一秒,两人都隐约感受到一点对彼此的熟悉感,作为同桌的熟悉感。 曾经在二班,每次换完座位,都会有人打趣:流水的座位,铁打的池笙跟俞洄。 “不和我装不认识了?” 对上池笙澄澈透净的杏眼,俞洄瞬间察觉到自己话中不自觉带上的亲近之意。 警铃在心中作响,他有些懊恼,立刻再默念两遍:不要自作多情。 不等池笙回答,他淡淡移开视线,下颌收紧:“我最近很忙。” 他那个问句,无论怎么回答都稍显怪异。池笙也选择跳过,两人默契地进入下一个话题。 “只用两个小时就可以。”她眉心微拧,轻眨了下眼。 俞洄眸色微暗,只用两个小时就可以?她就不会借这个机会提一些其他的要求? 行,那他绝不会给她两个小时。 “今天下午......”俞洄打量着池笙神情,放缓语速,“五点后应该有一个小时。” “好的,谢谢您。” 池笙眼梢轻弯,郑重地朝俞洄弯腰道谢,随即转身离去。 俞洄倒确实从池笙眼中看出由衷的感谢,可他心情却没多好,只气得牙痒,这人对他真是用完就走。 “回来。” 池笙回过头,略感疑惑,满脸都写着:您还有事吗? 俞洄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池笙,仿佛在无声回答她:那一个小时,他随时都能收回来。 池笙也不扭捏,从包里拿出手机。低头时,耳侧碎发滑落,恰巧遮掩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失落。 原来他真的没用那个微信了。 丁铭远远瞧见那两人交流结束,心里一哼,越发看清他老板的真面目,还真是“口嫌体正直第一人。 一分钟?这都超过三分钟了!人家池记者要走,还把人家叫回去。 啧啧,真是没眼看。 可等俞洄走近,丁铭又变成老板最忠实的狗腿子。 两人踏进电梯,丁铭明显察觉到俞洄的心情直接由零下转零上,还是直飙40℃的那种 1.晋江VIP强推,超3W5收藏,积分2.7亿,众多读者自发推荐,口碑绝佳。 2.久别重逢的都市甜宠故事,从校服到婚纱,初恋是你,余生也是你。 池笙曾认为自己忘了俞洄,但已经错过的人,再见面好像还是会再次心动。也许时间过去太久之后,喜欢这种东西,会慢慢变成一种执念。执念源于遗憾,执念源于在她最好的青春里,没有划上一个完美句号。甚至不完美的句号,她也没有。 好在游必有归,她的俞洄也是。二十六岁,吾愿成真,幸得挚爱。 3.敏感温吞财经记者VS嘴硬心软长情总裁,爱她,就为她买金鱼,傲娇男主的别扭式追妻。 4.装帧精美,随书附赠唯美周边,【金鱼书签X1,婚礼邀请函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