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69.80
折扣价: 38.40
折扣购买: 绊橙(全2册)
ISBN: 9787559484383
这碗粥,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离经叛道,纯良无二,擅长塑造多元立体化人物角色,文风纯熟、细腻,喜欢天马行空,在现实和童话之中畅想。 已出版作品:《山羊角下狐狸尾》《采红》《绊橙》《昏黄》《却绿》《逢青》《扶蓝》等。 微博@二犬儿蛋
第一章 生如尘埃 H国,D市。 许惠橙最近的生意很冷清。 俱乐部里来了一批机灵的新人,把很多顾客拉了过去,酒水单子难做。 许惠橙等了两个小时,看看时间,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包回家。 这几天温度很低,许惠橙都是进了俱乐部才换职业装,出去的话一定是从头裹到脚。 有个同事曾经告诉许惠橙,如果在俱乐部里没生意,那么去附近看看总能找到机会,毕竟来这条街消费的都是来谈生意的。所以她要随时保持最佳着装。 她在更衣室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望着镜子中的粽子,她不禁苦笑。她很佩服有些同事在寒冷季节还能穿着短裙套装。 真是活该她挣不到钱。 许惠橙拎着包准备出去,正好康昕进来,见到许惠橙的打扮,笑着道:“你又要回家了?” 许惠橙点点头,没说话。她不太会攀谈。 康昕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道:“容姐说你将近半个月没给她提成了。” 许惠橙还是点头,低声下气地道:“我会去找生意的。”康昕是容姐跟前的得力干将,许惠橙还是希望康昕能帮自己说说好话。 康昕沉着嗓子嗯了一声,进了自己专属的小房间。 许惠橙出了大更衣室,低着头匆匆走向后门。一出去,她就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容姐竟然要康昕来传话,恐怕是有意见了。但是在这种天气下,她真的能在附近拉到生意吗? 不远的一条小路上,过往的人很多,许惠橙打算去碰碰运气。一路走过去,她的脚趾都被冻麻了,速度越来越慢。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拽住了她:“陈舒芹,怎么不接电话?” 许惠橙被那股力道扯得往后倒,她的身体冷得僵了,所以反应不过来,顺势跌到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太暖和了,她都不想离开了。 然后她的羽绒服帽子被掀开了。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头发被吹到了脸上。她仰起头,透过头发的间隙去望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温暖。 他扶正她,客气地解释:“抱歉,认错人了。你俩的衣服一样。” 她点头,拨了拨头发,重新戴上帽子,拉紧围巾,继续向目的地走去。 许惠橙在寒风中站了半个小时。她也想去招呼潜在客户,可是冰冷的脸颊根本扯不动。她试图把帽子摘掉,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土气。结果却是,她还是选择了土气。 今天这大寒天气,都没什么客人出现,只有几个女人在那儿抱怨天气。许惠橙听得心里一阵悲苦。如果她还找不到客人去俱乐部消费酒水,处境会很难过。 她张望着四周,又沿着原路走回去。中途推销几次,一个都没成,反而被一个男人粗口咒骂。 她无动于衷。 许惠橙倚着街边的路灯柱,望了眼昏暗的夜空。她以后肯定不能上天堂吧。 可是她想上天堂呢。 她突然没了工作的心情,更有种万念俱灰的辛酸感。她想回家了。 她把帽子扯得更低,几乎要挡住视线,就这么低着头朝公寓楼走去。 这栋公寓楼都是复式户型,一室到三室不等,租户有三成是许惠橙的同行,甚至有好些和她就职于同一家俱乐部。 她所在的俱乐部是个还算大型的场馆,里面有固定的服务人员。而许惠橙这种则属于半固定的——她借俱乐部的场地推销生意,只要保证每个月的消费额,就可以自己去外面谈单子,货源渠道由俱乐部供应,收益双方分成。 乍一看,似乎是半固定人员的机会更多,其实,外面的单子不好谈,有时候十单生意赚的都不如俱乐部里一个老板消费得零头多。 许惠橙开门,关门,然后在客厅的矮床上坐下。 这套复式是一室一厅户型,首层是客厅、餐厅和厨房,二层是卧室和卫生间。 许惠橙在客厅放了张床。久而久之,二楼就成了她的小天地。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起身,去开暖气。 她最近有发胖的趋势,不敢多吃,经常空腹一晚上。她今天下午吃了些糕点,一直饿到现在,这会儿实在撑不住了。 等身子暖和了后,她去厨房下了碗面。 要学历没学历,要样貌、身材没样貌、身材,她都不知道还能吃青春饭撑几年。 许惠橙努力了几天,消费额惨淡,她战战兢兢地去找容姐。 容姐冷哼一声:“你这阵子酒水的消费一点儿进账都没有。这事我现在还没和武哥汇报,要是他问起,有你好受的。” 提起武哥,许惠橙心都发颤,慌乱不已:“容姐,你先别跟武哥汇报,我今晚一定能找到的。” 容姐盯着许惠橙,很不满:“就今晚,你说的,可别赖账了。” 许惠橙赶紧点头,然后就去外面寻找客源。她才出了俱乐部不远,容姐却来了电话让她回去接生意。许惠橙又往回奔,到了俱乐部才知道,康昕遇到了脾气差的客人,被轰了出来。 许惠橙见到灰头土脸出来的康昕,不禁发寒。 做服务行业肯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容姐以前顾及康昕是俱乐部的资深工作人员,那些脾气奇怪的客人都会为她适当过滤,但今天包间里的人,她们一个都惹不起。还好,那几个客人既然嫌康昕烦就把她遣出来了。 待康昕出来,容姐说:“山茶,换个人,暂时就剩你了。”就像很多大厂,员工行走江湖会有一个昵称,他们俱乐部也是如此。在这里,大家叫她山茶。 许惠橙心里苦笑。不是没别人了,只是容姐看她不顺眼想推她出来而已。 许惠橙自打有些发胖,容姐就经常吐槽她,今天她穿的是宽松裙装,容姐只道:“笑一笑,不然你被找碴,我也无能为力。” 许惠橙勉强一笑。 康昕都应付不来的顾客,她还真没什么信心。 包间的门一开,喧闹声阵阵传来。里面烟雾弥漫,灯光暗沉。 许惠橙站在门口,露出职业笑容。 一个男人瞥向她这边,轻蔑地道:“呵,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从许惠橙的角度望过去,她只能看出男人大概的身形,很高大。 “过来啊。”那男人朝她招招手。 她移步过去。 那个男人看清她的脸之后,讥讽了一句。 “来啊,玩拳。”男人站起来,握着拳转了转手腕,“第一拳一万块的酒,第二拳两万块的酒,以此类推。看看你今晚能挣多少。” 许惠橙一愣。房间里的围观者没有一个上来阻止他的行为。男人似乎料定她会知难而退,正准备赶她走,没想到许惠橙竟然答应了。 游戏开始不久,许惠橙就后悔了,好在她反应快,提心吊胆地玩了几局,处境还不算太惨。 男人转头,笑着问坐在阴影角落里的人:“钟定,她坚持了多久?” “一分半钟。” 男人吹了声口哨:“比刚刚那个好一点。” 角落里的钟定细细地向那边看去,女人的背影倒有点儿像陈舒芹。 男人撇了下嘴:“愿赌服输啊,兄弟。” 钟定收回视线,懒洋洋地道:“平局,何来输赢?” 男人挑起眉:“要不我再来?” “随便。”钟定不再关注那个背对他的身影。 许惠橙听到了他俩的对话,不吭声。她的尊严,在他们这些人的面前根本微不足道。她早就麻木了。 男人噙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对她说:“你这次可得争气,赢了我再消费多少都没问题。” 许惠橙愈加丧气。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条贱命为什么要活到现在。 是了,她想积德,想上天堂…… 许惠橙不下心被碎酒瓶划了手,进了医务室。隔壁床是身体不舒服的康昕,她直直地躺着,望向天花板。听到许惠橙轻轻的咳嗽声,康昕眨了下眼睛:“你为什么在这儿工作?”她的声音本来就比较低沉,此时更加沙哑。 许惠橙也直视天花板,开口道:“我小时……”说了三个字,她又开始咳。 康昕仿佛感同身受,便道:“算了,以后再说吧。” “嗯。”许惠橙把被子拉高些。她最近喉咙火辣辣地疼,确实不宜说话。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容姐进来了。 ”他笑着朝她招招手,又上了那辆出租车。 许惠橙站在楼下,看着那车拐过弯,不见了踪影。她暗中自嘲:这样一个好男人,也只有好女孩才能配得上。 第三章 温暖先生 许惠橙想要歇息一段时间,可是容姐不会让她如愿。俱乐部偶尔有舞蹈表演,容姐最近提出让她去学舞,说是锦上添花。 许惠橙生来没有舞蹈细胞,一跳舞就手脚不协调。但她不敢忤逆容姐,只好硬着头皮去学。这天,舞蹈部有一个演员临时请假,容姐让许惠橙临时顶上,她换好表演服,视死如归般地走进包间。 顾客是个中年男人,见到她后笑起来。 她回应:“老板,你好。” 许惠橙望着舞台,几秒钟后才举步上前。她闭上眼,回忆着训练师的舞姿和神态,然后依样画葫芦。她的动作非常僵硬,稍微能沾得上边的应该只有神态了。 可是那客人居然鼓起掌来。许惠橙很是惊讶。同时她也明白,并不是她跳得有多好,只是碰巧遇上奇葩审美而已。 客人看完她的舞,满意地点点头,让她退出去。 客人的酒水算在了她头上,她觉得自己又走运了一次。 她出来后,容姐显然对许惠橙的表现很满意,拍了拍许惠橙的手,鼓励道:“山茶,你真是可造之才。” “感谢容姐的教导。”许惠橙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容姐真相,还没决定好,容姐就因为别的事而离开了。 然后,许惠橙后悔了。 容姐因为这件事,把许惠橙编进了舞蹈部的队伍。 许惠橙觉得,以她的舞技,如果能勾起客人的酒兴,那真是奇迹了。果不其然,许惠橙回到休息室换衣服时,被某个同事奚落:“山茶,你真不是跳舞的料。就你那舞,谁见都倒胃口。” 许惠橙干笑,这是事实。 众人也习惯于她的沉默,说了几句后,见她都不辩驳,只觉无趣,便三三两两出去了。 许惠橙换回厚衣服,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多。等了一会儿,容姐都没叫她的号。她索性裹上棉服,走了出去。 这些天许惠橙都有再去美食街散步的念头。前几天她要舞来舞去的,所以回到家都是深夜了。今天晚上她又想去那里逛。 她心中隐隐有什么期待。她意识到自己的妄想后,已经在公交车上了。 许惠橙到了美食街,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还没走到那边,她就往那个路灯望去。 那个男人不在。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了,他又不是天天等在这里。伴随着一阵失落,她转身进了街口的甜品铺。 店铺不大,顾客大部分是学生。有的两人就占了一张四人台,许惠橙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空桌,便和两个女孩拼桌。 她很爱吃甜品,特别是凉粉。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吃的凉粉是透明的。在这个城市,凉粉全是黑色的,味道也和家乡的不同,但她还是喜欢。 她静静挖着碗里的凉粉,聆听着旁边两个女孩的谈话。她大约听出来了,其中一个在和另一个倾诉自己的情感生活。 女孩甲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但是她的好朋友先喜欢上了他,她不知道怎么办好,虽然想遏止自己的感情,但是每每见到男孩和好朋友聊天,她心里就生气。 女孩乙出口惊人:“先跟他交往一段时间再说。” 许惠橙不禁抬眼看对方那略显稚气的脸。 乙仍然扯着甲,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神神秘秘地道:“我和你说,有些东西真的很重要。” “别说了,有人的。”甲明显害羞了,瞥了许惠橙一眼。 许惠橙继续盯着自己的碗,搅拌着凉粉。 许惠橙吃完了那碗水果凉粉,正准备起身,却猛然看到了正前方的那个男人。 温暖先生独自坐在四人桌边,正在垂眼翻阅着餐牌。他温润的眉目在暖黄的灯光下透着一抹迷离的柔和感。 她瞬间静止了。 他抬手招呼服务员过去,正好对上了她的目光。她惊得眨了眨眼,慌忙低头,然后匆匆站起,绕开他的座位离开了。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她很矛盾,既期盼见着他,又害怕他记起她。 走出店铺几步后,她回首望了眼那里面。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远远看着就好了。 许惠橙一直不敢去招惹别人。她没有势力,一直过得畏畏缩缩。 那天呵斥小偷,可以说是她莫名地抽风。所以,当她的包包被抢走时,她没有抵抗,害怕被报复。 但是,她明显是被盯上了。 她被抢劫后,旁边突然蹿出三个男子,其中一人扣住她的手臂,口里嚷着:“敢背着我偷人!” 许惠橙的身体没有跟上那突如其来的动作,被他硬生生扯着往前走。另一个男人向路人解释着:“这个女人伙同情夫骗了我朋友好多钱。” 行人窃窃私语,没有人站出来,但是有个围观者举起了手机。两个同伴发现后,上前捂住:“这是家事,别拍,家事。” 男人煞有其事地吼道:“我今天就找你的姘头对质。”说完他拽着她往路口停泊的面包车走去。 许惠橙明白了他们的企图,惊慌地死命挣扎:“我不……认识你们!” 男人扬起一个红本子,理直气壮地说:“我这里有结婚证,你认识不认识?” 路人更加惊疑,有些想制止的也犹豫了。 许惠橙抬腿去踢男人,被反手推了一下,一时没站稳,倒在路中间。男人正要去拉她,倏地被一股力道隔了出去。他往后退了几步。 随后,许惠橙贴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胸膛。 男人和两个同伴围了过来,面目狰狞:“喂,别多管闲事啊!” 温暖先生掏出纸巾,递给许惠橙:“把脸上的伤擦擦。” “谢谢……”她抖着手接过,突然很想哭。她刚才跌倒时,脸颊蹭到了地面,火辣辣地疼,都没有流泪,可是,这个男人出现后,她却有点儿忍不住了。 那三人被无视,怒道:“你小子是搞不清楚状况吗?” 温暖先生扶着许惠橙站起来,看向那几个男人时,仍然一派温和:“我报了警,警局离这里很近,你们不赶时间吗?” 男人恶狠狠地道:“我教训自己老婆,关你什么事。” 温暖先生淡淡地说:“看来你们还真不赶时间。”他护着许惠橙,细心地帮她拂去额头上的沙粒,简直当其他人不存在。 那三人没料到警察真的来了,而且来得这么快。远远看到,三个男人立刻慌了,往面包车上奔,启动后就开溜。有几个警察追着那车而去,留下一个警察过来找许惠橙问话。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说自己不认识那群人。 警察问了几句,见她受惊的模样,笑着道:“别怕,我是警察。” 警察很快就和同伴会合去了。许惠橙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包不见了。她迟钝地转头看温暖先生,轻轻开口:“你能借二十块给我吗?” 他打量了下她,略皱眉:“你的包呢?” 她摇摇头:“被抢了。” 他帮她扶正散开的围巾:“我送你回去。” “谢谢。” 他是个好人,她却污秽不堪。 许惠橙和他并肩慢行,觉得这个冬天最温暖的时刻就是现在了。她突然想知道他姓甚名谁,于是冲动地问出了口:“你叫什么名字?”问完她又懊悔。 “敝人姓乔。”温暖先生没有介意她的突兀,依然温和,“单字,延。” 乔延……乔延……乔延…… 许惠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转头自我介绍道:“我叫许惠橙。” 他微笑,点点头。 然后她就无话了。 乔延走出步行街后,和她调换了位置,站到她的左边。许惠橙没有这个意识,也并未留意。直到乔延被一个学生的自行车蹭到,她才知晓这是在护她。 她又感动了。这个男人太过无懈可击,所以她告诫自己,不要幻想。他们行至她的公寓楼附近,对面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许惠橙望了眼,认出是和她住同层楼的同事。许惠橙每次看到她就仿佛见到了自己的未来。 许惠橙还年轻的时候,曾经幻想着转行。后来残酷的事实让她清楚,这是奢望。 女人迎面而来,带着浓浓的疲惫感。她的目光在乔延和许惠橙之间停驻了一会儿,然后她眯起眼。那双眼睛在厚重的眼妆下呈现出两团黑色。 许惠橙此刻很慌张,怕女人口无遮拦。 女人也不知看清没有,口中喃喃道:“帅哥,喝酒吗?” 乔延扶住她,向后退了一步:“你喝醉了。” 女人睁着眼睛,呵呵直笑:“我没醉……我再给你打个七折……” 许惠橙在一旁很无措,低下头,怕看到他的鄙视。 乔延掏出钱包,抽出三百块:“不用找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女人瞪着那钞票,这时倒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他没再多说,扯扯许惠橙的衣服:“没事了,这人就是喝醉酒了。”许惠橙惶惶地抬头,见他的表情还是和善之色,略略安心。她正要说什么,他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提了起来。 他问:“你怎么住在这个地方?” 许惠橙直到现在才确认,他真的忘记了之前喝醉在她家借宿的事。许惠橙脸色惨白,急忙往公寓大堂跑过去。她听见后面乔延追过来的脚步声,但是哪里还能面对他? 美梦都没来得及做,就已经碎了。 她跑到电梯厅时,刚好错过了一趟。她盯着电梯门,哀求道:“不要过来。” 乔延在距离她两米的地方停下,凝视着她的侧脸。 她妆容略脏,眼线很粗很宽。说实话,那脸并不出色。此刻她紧紧抿唇,按着电梯按键的手在抖。 他出声安抚:“你别紧张。” 她头垂得更低。 “许惠橙。”他上前靠近她。 他的声音醇厚如温酒,唤的这一声很好听。她更加想逃了。 “我没有看不起你。” 她的身体僵了。 “我送你上去。” 许惠橙好像没了思考能力,动作完全不受控制。直到乔延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她才慢慢回到现实。 那张矮床刺眼得很。她丧气,像是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乔延的目光移向那矮床,然后他回忆着什么:“这里……我是不是来过?” 许惠橙一动不动。 他站起来,走到那矮床边,摸了摸床单,继续问:“我来过这里吗?” “算来过吧。”她苦笑。 他表情带着歉意:“真是抱歉,我喝酒后就容易忘事。” 她摇摇头。其实,他忘了才好,最好今天的也忘掉。 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乔延瞄了眼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了,早点儿休息。” 她木讷地点头。 临走前,乔延站在玄关处,回首道:“许惠橙,不要把自己放得这么低。”他的笑容还是那么诚恳温柔。幸好他说完就离开了,不然她真的要在他的面前落泪了。 许惠橙在浴室里冲洗,奋力搓着自己的身体,一边搓一边哭,有伤痛,有感动,有自耻。 她想走出这里,想去有阳光的地方。 她以前只想着攒钱、攒钱,等攒够了钱,就自由了。矛盾的是,她对赚钱这件事并不卖力,每每在月任务完成后就倦怠。 而今,她豁出去要搏一搏。 许惠橙主动去找康昕,问康昕这周去不去栅栏沟。 康昕有些意外:“怎么突然开窍了?” 许惠橙随便找了个理由:“我的仿品被客人认出来了。” 康昕笑了:“那些人的眼睛都特别厉害。” “嗯,我想还是买几件真的。” “后天有新的展台,我们中午过去逛逛?” 许惠橙点头答应。她确实应该提高客户群的档次了。她晚上会参加跳舞表演,虽然拼不过那些专业舞者,但是跳一场舞还算轻松,过程没那么累。 最近俱乐部里有几个同事抱怨容姐分配不公,忧心月任务的完成情况,然后又谈起许惠橙这个月的业绩,说她怎么怎么走运。许惠橙在一旁无动于衷。那是她命大挣来的钱,没什么好忌妒的。 最近她因为跳舞的关系,很少推销酒水了,都是跳完舞就直接回家,再也不去那条美食街。 她窝在家里看电视时,觉得自己这样慢慢转行也不是不行。 然而,半夜的一通电话给她浇了一大盆冷水。 对方打的是她的固定电话。她被吵醒时,蒙在暖暖的棉被里根本不想起来。回到现实后,她惊得发抖。她知道是谁的来电,不想接,可是不敢。她连衣服都没披,穿上拖鞋就连忙下楼。 才接起电话,那头的男人就阴森森地笑道:“山茶,我以为你会假装不在。” “武哥,我刚才在睡觉。”她竭力保持镇定,感觉背脊在发凉。 朱吉武继续笑,粗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刺耳:“听说你这个月干得相当不错。” “是容姐介绍的客源好。” “哦?”他转了调,“不是个暴力狂吗?” “还行。”她站在无光的客厅,楼上房间的灯透下来,把她的影子折射在墙角。她望着自己的影子,竟然越看越觉得扭曲。 “山茶,好好干。”朱吉武佯装温柔,“以后有你的好处。” “谢谢武哥。”她回答得很流利,眼睛里是一片死寂之色。 “你去睡觉吧,我这里还是大白天。” “武哥晚安。” 挂断电话,她从僵硬中缓过来,一时居然站不稳,跌在旁边的沙发上。 她抱膝缩起来,打着冷战。 幸好,他不在国内。 直到不再发抖,她才重新上楼,关灯,回到床上。她闭上眼的时刻,想法是,一定要努力离开这里。 第二天一大早,许惠橙就开始思考应该穿什么去栅栏沟。 那种地方,她当然不敢穿仿品。但是,她不懂潮流,平时的衣服要么毫不起眼,要么太过俗气。 于是,她急急出去,在街边的报刊亭买了本时尚杂志,找了个搭配套装,打算依样画葫芦。她先是回家找了找类似的款,然后试了又试,最后根据杂志的建议,也算是有了小小的突破。 到了约好的那天,康昕眼前一亮:“你以后都好好打扮,肯定出彩。” 许惠橙坦白道:“我的品位不怎么好。” “我印象中,你似乎很喜欢穿羽绒?” 许惠橙点头。 康昕浅浅一笑:“保暖和时尚是不冲突的。” 她俩是打车去的,在车上只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娱乐新闻。到达那栋楼后,康昕挽起许惠橙的胳膊,悄声说:“这里的客人消费能力都不错。” 许惠橙听出了端倪,愣愣地扭头望着康昕。 “努力吧。”康昕这一刻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心酸。 许惠橙明白了。同事们来这里不只是为了淘折扣品,更多的是寻找客户。 康昕很快就放开了许惠橙的胳膊。两人乘观光梯直接上顶层。 到了门口,许惠橙觉得自己抱着来买打折品的心态还是太过天真——栅栏沟的门票价格居然是四位数。 她差点儿想退缩了,但既然是她主动找康昕的,就不能临阵脱逃。 许惠橙进去后,只见灯光璀璨,装潢奢华。所谓的展位,是在一个个正方形的高台上,大一圈的小池子在高台的下方,水波泛着湛蓝的光。逛的人三三两两。康昕熟门熟路,在某个展位赏了片刻,便执起旁边的名片。 许惠橙没了心思。越接近灯光,她越不适应,借口去洗手间补妆,穿过走廊。 洗手间的旁边有个吸烟区,她经过时,闻到呛人的烟味,然后听到里面传来一句:“钟定,你真的要和那女人结婚?” 一听这个名字,许惠橙陡然紧张了,赶紧往前走。 “那当然。”钟定的声音有着明显的讥讽之意,“她主动嫁,不要白不要。”他吸了口烟,无意间瞄到门缝里闪过的身影,便拉开门。 许惠橙匆匆进了洗手间。 钟定开心地笑了。 这个女人,进的是男厕。 栅栏沟的男女卫生间标志,一边是大红底小蓝图,另一边与之相反。许惠橙第一反应是进红色底图的卫生间,再加上心里急,所以没细看图片的区别。她闪进去后,见到里面的摆设就明白自己走错了,随即尴尬地要退出来。但是,她才一转身,就被拦下了。 钟定缓缓走上前,停在离她不到一米的位置。 许惠橙停在门口,不敢抬头,生怕他会认出自己来。她礼貌地开口道:“先生,能不能借过?” 钟定轻笑一声,抖了抖手里的烟灰:“不能。” 这般讥诮的语调令她回想起那天晚上溺水的恐惧。她后退一步,往旁边侧过身子:“那您先进。” 他重新把烟叼回嘴里,见许惠橙低着头,便走到她跟前停住,盯着她的头顶。 她的头垂得越来越低。 他眼里的趣味更甚,他叼着烟俯身去看她的脸。 许惠橙忐忑之间,瞄到闪着星星点点火光的烟丝和自己的头发已经有了接触,心中一惊,慌张地偏过头。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随即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许惠橙不再镇定,奋力推开他,急匆匆跑向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冲头发。她手一抓,烧坏的一截头发就被揪了下来。 钟定轻轻吐掉那根烟,看到她搓洗的动作,说:“抬起头来我看看。” 许惠橙咬着牙,费了很大劲压抑自己的情绪。她听得出来,这个男人对于她的头发被自己无意烧着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愧疚。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见她毫无反应,便走上前。 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都是水滴,狼狈得很,可是她眼里的愤怒来不及掩饰,烧得亮晶晶的。 钟定见状,略带嘲弄地道:“稻草一样的头发,还心疼?” 她看着他这张脸,有瞬间的呆滞。 她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和乔延长得有些相似。她那时对乔延的五官还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辨出气质的迥异。后来再遇乔延时,她又已经遗忘了钟定的容貌。现在这一近看,她发现,这两个男人的长相如出一辙。只是,她怀疑自己的感觉不准,因为她对人脸的记忆力非常差。 也许只是自己认错了。 许惠橙在最初的怒气之后,意识到了不自量力。她攥紧手,告诉自己要忍耐。渐渐地,她的表情趋于平静。 钟定端详着她,似乎发觉异样,直截了当地问:“我们见过?” 看来他已经不记得那天晚上她掉下水的事了。 她安心了些:“没有见过。先生,我只是走错卫生间了,能不能让我出去?” 他望向她的眼睛。 很明显,她怕他。 刚刚他只是不想继续聊未婚妻的话题——连婚都没订,那就根本不是未婚妻,而且这婚订不订还不一定呢,所以瞥到有个人影晃过,就走了出来。看她进了男卫生间后,他逗趣的心思骤起。而她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像是在刻意躲着他,让他觉得更加好玩。 他扬起笑容:“我们见过。” 这是陈述句了。 许惠橙僵笑:“先生,您能不能让我先出去?” “不能。”他伸手抚着她那剩余的半截头发,语气变得谦和,“刚才是我不小心,我愿意赔偿你的损失。” 她见识过他“亲切”背后的恶劣,连忙摇头:“谢谢先生,我现在赶时间,能不能……” “我刚刚说,”他停顿一下后,状似宠溺地看着她,继续道,“不能。” 许惠橙被他这么一说,禁不住抖了下。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到这位爷了。 钟定张开手掌,穿过她的头发,弯着笑眼:“怎么说也是我的错,让我好好弥补弥补。” 他越友善,她后背越发凉。她压抑着内心的惧意,怕惹到他,索性沉默以对。他用指尖掂了掂她的下巴,触及她的脂粉,收回手磨了磨:“来,出去逛逛,相中什么,我都赔给你。” 许惠橙觉得如果只听声音,他说的话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可惜,他的眼里是明晃晃的讥嘲。许惠橙此时的头发长短参差,湿漉漉地散着,乱糟糟的一团。她猜测钟定大概就是想看她出丑,所以也没梳理。 她的想法是,只要他满意了、高兴了,就会放过她吧。 许惠橙跟着钟定出了男厕。她以为他是要去刚刚那个展厅,谁料在走廊的拐角处,他反向而行。她心里“咯噔”了下。她从没来过这边,不清楚前方是什么区域。她望着最近的一个岔路,脚步缓慢下来,脑海中闪过落荒而逃的念头。 钟定噙着笑容,心情似乎相当不错。他走了几步,回首看她一眼,轻飘飘地说:“我好心给你赔礼,要是发现你不见了,那就得你赔我损失了。”他丢下这句话就不再回头。 许惠橙默默无言,没有再去堆砌虚伪的笑。她凝望着他的背影,一种熟悉感又突然而至。然而那份感觉只闪了一秒钟,随后她觉得可笑。 这个诡异的男人,完全不像温暖先生,完全不像。 钟定在房间门口站定,微微侧头向许惠橙那个方向看去一眼,然后拧住把手,拉开门。 房内的乔凌听到动静,撇嘴道:“你和行归还特地去吸烟区,费劲。” 陈行归在旁淡笑。他刚才见钟定缠上那位走错厕所的女人,就识相地回来了。 钟定唇角的弧度勾起:“有收获就行。” 乔凌挑眉,无声询问。钟定转头瞄向慢吞吞的许惠橙,低喃:“这不,我又有干坏事的冲动了。” 许惠橙距他几步之遥,没有听清他的话。她走近他身边,心绪越来越复杂。她当然没有傻到相信他是真的要送她什么礼物赔罪。但是到了这里,由不得她说不。 钟定踱步进去,径自在沙发上坐下。许惠橙在门外静了一会儿,才进了房里。她局促不安,垂头握拳等候。 乔凌乍见之下,只觉得这女人邋里邋遢的。他睨着钟定:“这是你的收获?” “可不是?”钟定阴笑,“一直说不认识我,不过,那身子抖得好像我是阎罗似的。” “我怎么听着,是个识趣的女人呢。”乔凌这才仔细打量许惠橙,不消一会儿就认出来了,他的神色略显惊讶,“钟定,你不认得她了?” 钟定眯了眯眼,试图在记忆里搜索,却没探出她究竟是谁。 “一分半钟小姐。”乔凌好心提醒道,“去过你家泳池。” 钟定终于有了印象。不过对于那晚女人的容貌,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原来她和我们缘分这么深。”他笑意渐浓,斜靠在椅背上,“过来。” 许惠橙木木的,听令行事。 乔凌看着她蓬乱的头发,挑剔道:“这副样子是怎么放进来的?” “刚刚可挺好看的,是不是?”钟定拉她坐下,和善得很,甚至有种纵容的味道。 许惠橙笑了笑,心中一片惨淡。她今天就不该来。 陈行归的目光在钟定和许惠橙之间转动。 刚刚在吸烟区,话说到一半,钟定就走了,陈行归跟出去正好见到两人在男卫生间门口纠缠。 陈行归了解钟定。钟定就是无聊,因为无聊,所以想法子消遣。这个女人不过是正好撞上他无聊的时候,仅此而已。 只是,陈行归不知道钟定想如何。 钟定温温和和地道:“我没留神烧到她头发了,打算好好补偿她。” 许惠橙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又惹到他。乔凌瞅着她的神情。她脸上有笑,也透着强忍的惧意。乔凌想起她在泳池里的挣扎以及高烧中的哭泣,有些不忍:“钟定,她好歹让你赢过一回,别太为难她了。” 闻言,钟定抬起眼,眸中毫无情绪:“我都说好了,她相中什么,我就赔她什么。” “不过……”他顿了一下,语气冷了些,“刚才我答应的时候,还没想起来她是谁。” 他的表情呈现出莫名的诡异。与她面对面,他轻轻吐字道:“你试过露天盛宴吗?” 许惠橙的笑容退去。 她见识过类似情形。她和钟定对视了一秒钟就败下阵来,转而盯着他的衬衫领口。 她不懂名牌,却也看出那上衣的布料质地极好。她瞬时想起一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钟定见她依然沉默,沉下嗓音向乔凌那边问道:“如何?要不来玩一玩?”这话听起来完全无视当事人的意愿。 “你自己没事干,别拉我下水。”乔凌的态度有些不屑,这种长相平庸的女人向来不在他的聚会名单里。 钟定又瞟向陈行归。 “如果不赶时间,我很乐意。”陈行归一哂,“不过我等会儿有个会议。” “真可惜啊。”钟定笑望着许惠橙,“我两个朋友都看不上你。” 许惠橙抿抿唇,其实她何尝不希望他们嫌弃她。 钟定此时转了话题,讽刺意味十足:“现在的女人路子越来越广,懂得来栅栏沟等艳遇了。” 她滞住,明白他误会了她来此地的目的。可就算解释她只是来淘打折品,想必他也不相信。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觉得她玷污了栅栏沟。 她开口求道:“先生,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求你……” “求我?求我什么?” 她鼓起勇气,站起来朝他鞠躬,急切道:“先生,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钟定惬意地倚在沙发里看着她。 她之前故作镇静,表现得还挺认命的,不过终究还是求饶了。 “别讲得那么难听,什么放不放的,我又没绑着你。说起来——”钟定颇有深意地瞥了乔凌一眼,“上次乔凌赢得那么痛快,我可真羡慕呢。” 许惠橙微怔,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乔凌凭着多年的默契,明白了钟定话里的意思。他评价道:“小气。” 钟定的目光落回许惠橙身上:“你也让我风光赢一回,我就给你介绍一门好生意。” 她听懂后却更慌了。谁知道这些公子哥儿下一场游戏是怎样的。前两次是她运气好,她不认为自己还有第三次侥幸的运气。几乎下意识地,她摇了头。 钟定见到了,无所谓似的:“我没问你意见。” 她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他听不得拒绝的话。所以,他的确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的指甲刺进掌心,用来抵抗情绪的波动,过了一会儿,她苦涩开口:“如果赢不了……” “那你的生意就泡汤了,”他的姿态就似掌握着她的生死大权那般,“永远。” 许惠橙不晓得哪里冒犯到他,明明一直在躲他。 钟定看着她惊疑的样子,勾起嘴角。他承认,最近日子有点儿闷,太过无聊,才让她参与了他的两次游戏。所以,他很期待第三次。 这真的很好玩。 许惠橙忘了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只记得自己答应了钟定的要求,不然她出不来。 她走过那段走廊后,都还能感觉到在那个房间里时的压抑。钟定的气场让她几乎窒息。 许惠橙拐进女厕,把自己散乱的头发理了几下,然后才走去大厅。康昕见到许惠橙的头发,很是惊吓。 许惠橙轻描淡写,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她也没有心情再继续待在这里,和康昕道了别。 康昕有些惋惜许惠橙的心态,但没有劝,毕竟这是许惠橙自己的事。 许惠橙打车去了发型屋。她这长发留了有几年了,而且发质很好,并不是钟定所形容的稻草那样。 遗憾的是,她再怎么舍不得,也得剪掉。 许惠橙左侧的头发有大片是烧断截的,其中一撮短至耳边。 发型师也很心疼她的长发,剪发时频频叹息。许惠橙反过来安慰他:“再长两年就好了。” 最终,她换了个波波头,显得年轻了些。走出发型屋时,正好北风刮过,她打了个冷战。没有了头发的保护,她觉得更加不抗寒了。 冬天,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第四章 她的恐惧 许惠橙不晓得钟定的游戏是在何时何地,她提心吊胆。 过了三天,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想,他是不是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她晚上还是会进行舞蹈表演,估计是运动的关系,加上节食,她瘦了些,起码腰腹的赘肉没有那么明显了。这天晚上,许惠橙在更衣室换装时,突然被容姐叫过去。 许惠橙猜测是不是自己原来的熟客上门消费了。 容姐亲自过来领许惠橙,笑得花枝乱颤:“哟哟,山茶,我以前就看好你。” 许惠橙有点儿蒙,看容姐的态度,客人应该是很大方的。只是,按她以往的工作情况,最富贵的也就是小企业老板了,不至于让容姐这么谄媚奉承。 然后,她突然想起乔凌,于是心情忐忑起来。 许惠橙进了包间后,呼吸一顿,寒毛竖起。 那个客人不是乔凌,是钟定。 自从在栅栏沟遇到他,她就记住了他的容貌。他有一副好皮囊,她却只觉得恐惧。 容姐都有些战战兢兢:“钟先生,山茶来了。” 钟定把玩着打火机,一下一下开关着盖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惠橙:“嗯,没错,是山茶。” 容姐哈腰出去,带上了门。许惠橙还在原地不动,费了好大劲才克制住自己的颤抖。 钟定把打火机扔在桌上,靠着沙发打量她,然后鼻子里哼了声:“换了个发型啊,我说怎么不太一样。” 她牵动嘴角,笑得勉强:“钟先生,您好。” “过来。” 她移步上前,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他弯起了眉眼:“小茶花,我不爱看哭丧脸。” 许惠橙心中一凛,露齿而笑,眼神也柔和了:“钟先生,您请。” “嗯,就是这样才可爱。”他赞叹道,“记住了,以后都得这么笑。” 她的笑容僵了下,然后她又继续笑,不想去深思“以后”的真正含义,她害怕。 钟定端起酒杯,闻了闻,挑眉:“小茶花,还记得你答应过要让我风光赢一回吗?” 她点头,模样温顺。 他笑容可掬:“我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你帮我个忙。” 又是帮忙。她见到他这表情就有不好的预感。 钟定说:“你答应过,要赢回来,可别又不守诺言。如果你赢了,我会好好奖赏你。” 不知怎的,许惠橙听到他这么说,突然全身发寒。 乔凌要她帮忙,她就失足溺水了。钟定没有明说帮忙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可是她觉得,应该不会比上次容易。她确实缺钱,也期待着更高的报酬,刚好这些人寻找伙伴追求刺激的游戏,但她没有足够的胆量和钟定讨价还价。 钟定没有在包间坐太久,半个小时后就领许惠橙出去了。 许惠橙今天也算是有预见,底下穿了保暖打底裤,虽然还是觉得冷,但比起跟乔凌出去那天已经好太多。 钟定晚上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走到车子前,瞄了许惠橙一下,然后望了眼只有两个座位的跑车,道:“你自己打车。”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他嫌弃她。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不意外地窥到他的鄙夷。她低头应了一声“好”。 俱乐部门前停了几辆出租车。她随手招了一辆,和金发碧眼的司机指了指钟定的车:“跟着前面那辆车。” 司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简直觉得不可思议:“Aventador(兰博基尼)?” 许惠橙听不懂那英文,用英文补充解释道:“就那辆白色的跑车。” “收到。”司机的语气中透着隐隐的兴奋之意。 司机情绪很高涨,但是他的这辆破车怎么也不可能追得上跑车。不一会儿,他们就已经寻不到钟定了。 司机无奈地道:“小姐,你给我说个地址吧,我送你过去。” 许惠橙以为钟定既然让她跟车,应该会放慢速度等等这辆出租车。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更不知终点是哪里。现在的状况,是不是代表她不需要去他那边了? 思及此,她有些窃喜。只是她不敢擅自回家,见出租车走到了美食街附近,便让司机开去美食街。 她还是十天前来过这里。 下车后,她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远远望向乔延当初站立的路灯处。 那里只有路人来去。 许惠橙闭了闭眼,记忆中的他立在那里,温润如玉。只是那容貌和钟定极为相似。她很希望能再见见乔延。她想验证是自己的脸盲症严重了还是他们真的相像。 她站在路口,回想和乔延并肩走过的感觉,很安心,很温暖。想起他,她会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美好的幻想。 她掏出后,见到是容姐的来电,心情已经低落了。 容姐在那头急得不行,劈头就问:“山茶,你在哪儿?钟先生打电话到俱乐部来了!” “我……在半路,他跑得太快,没跟上。”许惠橙解释道。 “还不马上过去!钟先生说他在一熙路口等你,别耽搁了,赶紧的。” “好的。” “山茶,不许怠慢。这人物你可得罪不起。”容姐的语气郑重而严肃。 “是。”许惠橙挂了电话立即拦了车直奔一熙路。坐上车后,司机正好要掉头,于是她又经过美食街的路口。 她回望那里的霓虹灯火。 也许她以后都不会再遇见乔延了。毕竟在茫茫人海中,他们再碰面的概率太低太低了。 许惠橙到达一熙路后,一眼就看到了钟定那辆拉风的跑车。 她下了的士,缓缓走向那边。钟定从后视镜见到她的身影,就那么坐在车里看着。 她走近后,轻声道:“钟先生,我来了。” 他嘲讽地一笑:“我还以为你那么大胆,逃跑了。” “不会。”她说话都不敢大声。 “不会就好。”他又换回那种温和的语调了,“小茶花,乖乖听话,明天的太阳你还能见到的。” 她点点头。 “等乔凌的车来了,你就跟他走,我们终点再见。” 她听从他的安排。想来他们要去别的地点活动,而钟定不愿她坐他的车。 乔凌倒是很快。他没有保持座驾干净的嗜好,所以捎上了许惠橙。走出一段路程,他才说:“真是风水轮流转。上次你还是我这边的人,今天就跑钟定那儿去了。” “嗯。”其实她就是一颗棋子,要往哪儿走全凭他们几句话。 许惠橙望着前方钟定的车尾,衷心希望今晚之后他们都别再找她,然后她努力攒钱,早日辞职。 她幻想着美好的前景,脸上浮现微笑。 乔凌随意瞥了她一眼,不语。他想起陈行归说的话:“那女人,背影像陈舒芹。” 乔凌之前没有特别留意,经陈行归提醒后就回想了一下,倒还真是有点儿像,特别是两人长发飘飘的时候。 乔凌以为钟定是因为陈舒芹而找上许惠橙的。然而,陈行归又说:“相信我,钟定只是因为无聊。” 乔凌担心的是,钟定会失控。 钟定他们说的终点在郊外的一座山上。许惠橙见到半山腰的停车场停着几辆跑车。她再观察附近的环境,山路曲折蜿蜒,从这里看去,只有百来米的平坦道路,随后就拐得见不到头。 钟定泊车后,招手让许惠橙过去。 她每次接近他前都要克制一会儿才能掩饰惧怕的心理。溺水真的让她有了阴影。 她走得慢吞吞的。 “小茶花,冷不冷?”待她距离他一米时,他拉过她的手,问出的话宛若情人间的细语。 她摇头:“不冷,谢谢。”这山上风很大,其实挺冷,但她不会如实回答,因为他并非善意。 “那就好,给我乖乖的,站在终点等我。”他给她拨了拨被吹乱的头发,“短发更适合你。” 许惠橙很舍不得自己的长发,所以此刻有种愤懑充斥心间。 这个男人太无耻。 钟定没有温情太久,随后就说明了这次的游戏规则。 规则说起来挺简单,就是把车开向终点,比的是谁的车和终点线之间的距离最短。 “钟先生,”许惠橙望着山道,“你会赢吧?” 他笑道:“当然。” 他的话可信度太低。 “小茶花,你该信任我。” 许惠橙摇着头。 钟定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嘴角还是那抹笑容:“你不缺钱吗?” 她一怔。 “如何?”钟定垂眸细窥她的表情,“要不要在终点等我?” 她眨了眼,平静地说:“好。” 钟定的眼眸半弯:“小茶花真乖。” 比赛开始后,山上的气温越来越低,许惠橙开始打冷战。 钟定过来握她的手时,她抖得更厉害了。 他微微一笑:“小茶花,到我们了。” 她认命了。 许惠橙站在山路上,冷风阵阵,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飘动。她看不见钟定的车,只听到呼呼的轮胎声。她的心随着那声音揪成一团。 当他的车拐过来时,她被那车灯照得刺眼,抬手遮了遮,闭上了眼。 车速没有任何减慢的趋势。 许惠橙闭眼时,听觉更为敏锐。她聆听着车子的声音,心里无味杂陈。 她这辈子过得很糟糕。虽然她曾经觉得死了就一了百了,但是她又想,如果继续活下去,说不定日子就好了呢。她就是抱着这一线希望,苟且至今。 而且,她怕死,也不想死。 许惠橙在这个念头晃过后,倏地睁开眼,随即又被车灯刺到眼睛。钟定的车远灯一直在闪,雨刮器一下一下划动。她没空去猜测为什么不下雨他却要打开雨刮器。这一刻,她的勇气爆棚。 她紧紧咬着牙,转过身子就要跑,才迈开步子,就被自己绊了一个趔趄,跌在了路上。 许惠橙几乎是连滚带爬滚了出去,随后钟定的车一路奔去。 她回头望了望。然后她软趴趴地半伏在地上,浑身都是冷汗。她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慢慢动了动,小腿以下又冷又僵,迟钝得很。狼狈地爬起来后,她抬头望望周围,之前停滞片刻的思维重新归位。 她远远见到钟定的车掉了个头,又回来了。 许惠橙盯着他的车朝她驶来,却不知再如何逃开。 钟定倒是刹了车。车子停在离她不近不远的位置,然后他下车朝她走来。 许惠橙不敢看他的表情,低着头退了几步。 “现在知道怕了?”钟定的声音轻轻的,“刚刚不是很有勇气吗?” 她不吭声。 他低头在她耳边说:“小茶花,来,跟我说说,刚才你为什么变得那么勇敢的?” 她偏头躲着他,忍不住哀求:“钟先生,我错了……” “我之前怎么说的?我赢了,我就给你一门好生意。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你做谁的生意都收益颇丰,是不是?”钟定见她不回答,声音冷下来,“是不是?” 她点着头,泪水滑下来。 “可是你偏偏不听话,不在那里乖乖等我。你说我还怎么给你介绍大客户?” “钟先生,我错了……”许惠橙喃喃地。 “知错了?” “我知错了……” “小茶花,那么我就当你输了?既然是你的错,那我所有的损失都应该算在你的头上,不是吗?”他找到了替罪羊,心情明显好转。 “钟先生,我……没有钱……求你……” 他话锋一转:“你在俱乐部干几年了?” 她顿时哽住,过了数秒钟才答:“四……年……” 钟定笑了:“那就继续干。” “钟先生……” “你叫钟后生都没用。小茶花,我的耐性不好,不是什么时候都这么好说话的。” 许惠橙心中弥漫着深深的绝望,哭着求他:“钟先生,对不起……我知错了,我以后一定配合……” “以后?”他低眸看向她,笑得更深,“那可好玩了。” 她泪眼模糊,墨黑的眼线顺着眼泪化开。 “小茶花,以后归以后,今天这笔账,你还是得还清的。不过——”他和善得很,“我可以宽限一段时间。至于具体日期嘛,得看你的表现。” 许惠橙仰头看着钟定的笑容,发觉自己没有走出原来的生活,而是掉进了更深的黑洞里。 钟定把该说的话说完,就独自开车回到半山腰的起点。见到他出局的结果,有几人吹了口哨。其中一人喊:“玩得太狠,把人吓到了吧。” 他轻嗤了一声。 乔凌迎上来,低声道:“玩脱了?”他听那人讲述这事,倒没有太惊讶。毕竟钟定就是如此张狂的。 “还好。”钟定望着远方的夜空,漫不经心地说,“她不相信我刹车,跑得比谁都快。再说,我都不知道S市哪里有山茶花,怎么送她的骨灰回去?” 乔凌莫名其妙,正要细问,旁边的人就在吆喝谁要上场。想到比赛,他瞄瞄钟定,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你这阵子不太行啊,两场都输了。” 钟定嘲讽地回道:“你才不行。” 许惠橙没有回去钟定那里,静静地待在角落里观赛。她不晓得他要如何处置她,也就不敢走。她看着浮动的人影,思绪去了远方。 她还没来得及攒够钱离开朱吉武,却又背负了钟定的债务。她想大骂命运的戏弄,想反抗钟定的轻视,甚至恨不得对他拳打脚踢,但也就是个想法而已。 这场游戏最终的赢家是乔凌和他的搭档。 她先是询问康昕的情况,再走到许惠橙的床边:“你不用担心这个月的消费额了,那些少爷的账单给你们几个分摊提成。” 许惠橙如释重负。 容姐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武哥那边,我帮你瞒着。” 许惠橙更加感激,至少这个月可以熬过去了。 她在医务室休息了一天,就回了自己的小复式。养伤期间,她几乎足不出户。等“大姨妈”走了之后,许惠橙去了趟医院做体检。 她每个月都会来检查。体检做得这么频繁,她刚开始也觉得自己奇怪,于是隔一个月换一家医院,后来懒得奔波了,干脆就固定在一家了。 许惠橙的心态很矛盾。她很多时候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可是她又很珍爱自己的生命。 说白了,她很怕死。 伤好得差不多时,容姐来电催她回去上班。许惠橙望了眼日历,新的一个月开始了。那就代表,她又要开始为消费额而忧心了。 许惠橙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从后门溜进去,等换好职业装她才走向吧台。 如果她能在月初就把任务完成,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所以,她得卖力一回。 许惠橙找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客户,推销讲解了半个小时,计算着他所消费的账目。她看他不像太有钱的模样。男人结账时,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只能装作看不见。 两人并肩往俱乐部门口走,他还在抱怨自己喝的酒太贵,于是和许惠橙砍价。 许惠橙摇头。她要分成给容姐,算下来,自己赚的非常少。 男人火大地推了她一把:“那酒一瓶就要我两千两百块。” 她往后疾退了几步,撞到了一个胸膛,很温暖。她几乎是瞬间回头。她记得这双眼,上个月宛若暖阳般在她面前晃过。 他友好地朝她微笑。 她却尴尬了。刚刚那男人骂的话,这温暖男肯定听到了。 男人还在愤愤然:“我下次再也不来这黑店喝酒了。” 周围的群众听见这话,都瞄向许惠橙,那眼神有鄙夷,有探究,有幸灾乐祸。 许惠橙裹紧外套,转身往吧台那边走。她的脸早就丢尽了,她习惯了。 调酒师见她神态有些尴尬,好奇地询问。 她笑了笑:“那人嫌酒贵。” 调酒师耸耸肩。 许惠橙在这声色流转的大厅里扫视了一圈,然后定在温暖男身上。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身前一瓶酒、一个杯子。几个许惠橙的同事在他眼前晃过,他视若无睹。其中一个顺势坐在他旁边,他回了一句话,那个女人脸色骤变,然后离开了。 也许他瞧不起他们?许惠橙心里这么认为。 她盯着他桌上的那瓶酒看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走到他那边。 温暖男应该是认出了她,轻轻和她点头示意。 许惠橙在最边缘的沙发坐下,欲言又止。他也不问她为什么坐在这里,依旧品着自己的酒。 她指指他的酒瓶,客气地问道:“您还要再点酒吗?” 音乐很嘈杂,他却听清了她的话,于是点点头。 许惠橙抿唇,斟酌了一下,又问:“您再点酒的话,能报下我的号码给服务员吗?”她知道这是作弊行为,只是他本来就要喝那昂贵的酒,如果能顺水推舟,那可真是一桩好事。 他侧头回视她,眼神直勾勾的。 她被看得心虚:“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说完她就站起来,打算走人。 他却一句话拦住了她:“你号码是多少?” 她又坐下了,感激地望着他:“47。” “死棋,这号码好记。” “确实好记。”许惠橙涩涩一笑,她的人生不就是一路死棋吗? 她看温暖男虽然衣着普通,但是五官俊俏、气质清雅,料着应该不是泛泛之辈。她不敢轻易去搭讪,只好默默地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她往他那边挨近,和他相隔一个位置。见他回头看她,她慌忙解释:“我怕坐太远,她们会怀疑我。” 他不甚在意,视线重新落在舞台上,焦点却似乎在不知名的远 游戏结束后,钟定自顾自地离去。许惠橙则差点儿被一群人遗忘在半山上。乔凌赢了游戏早就不记得许惠橙要搭便车这件事,还是有个人临走前提起钟定输局的经过,问了句:“乔凌,这人打哪儿找的?敢不配合钟定,胆子够大啊。” 乔凌这才想起她来。 他把她送到一个繁华的地段。她道了一声“谢谢”,他心不在焉,应了句就匆匆和美女过美妙的夜晚去了。 许惠橙拦了车,回到家已然疲惫不堪。睡觉前,她翻出自己的小宝盒,一遍一遍抚着盒子的边缘,眼泪滴落在盒面上。 她近来变得有些爱哭了。 第五章 他透过她在看谁? 许惠橙自那天跟着钟定出去后,在俱乐部的待遇突然好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容姐的态度,她把许惠橙当成了宝贝似的,甚至亲自指导:“山茶,你可得好好打扮一下了。” 许惠橙坐在化妆间,谦卑地说:“我长得也就这样了。” “什么话呢?”容姐风情万种地道,“以前我放任你们,业绩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 许惠橙笑了笑。其实容姐不是放任她们,而是只管自己觉得有前途的。 容姐捏了捏许惠橙的脸颊:“可是,如果你上进,我就是你坚实的后盾。” “谢谢容姐。” 容姐瞅着许惠橙的妆容,摇了摇头:“山茶,你每天化的妆都脏兮兮的,而且这粉底,颗粒真大。” 许惠橙有些惊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大家都知道她是化妆万年菜鸟。 “你说你也工作这么久了,怎么连一套好的化妆品都不舍得买?”容姐表现得很心痛。 许惠橙干笑。 “这鼻影画这么粗,你想演恐怖片吗?” “……” “这眼线,啧啧,和眼影都糊成一团了。乔先生和钟先生不介意,真是万幸。” “……” 容姐每说一句,就蘸着卸妆膏去擦拭一下。渐渐地,许惠橙的浓妆被抹去大半。然后,容姐动作停住了。她瞪着许惠橙:“山茶,你化妆究竟是为什么?” 许惠橙也望向镜中的脸。 为什么?因为在工作场合大家都化妆。 容姐仔细端详着许惠橙的容貌。去了米糊般的劣质妆粉,许惠橙的这张脸堪称出水芙蓉。她不是主流的立体尖廓,而是鹅蛋脸,内双眼,显得古典、婉约。 许惠橙是朱吉武带进来的,容姐没有见过她的素颜。后来见许惠橙的业绩平平,容姐也不太过问,都是直接给朱吉武汇报情况。 容姐没料到的是,许惠橙居然是个美人。 “山茶,你这么久,都干了些什么啊!”容姐觉得这些年错失了无数挖金的机会。她原来还纳闷为什么乔凌和钟定都指名要许惠橙推荐酒水,现在想想,应该是他俩识穿了这其实是个真美人。 容姐暗叹技不如人。 许惠橙没反应过来:“容姐,我化妆不行……”通常她是抹一层厚厚的粉底,然后往上描粗线。她把握不准力道,线条粗细不匀,而且晕妆厉害,没多久就脏了。 “那就不要化!”容姐板起了脸,“谁不是把自己往好看了打扮?你倒好,好好的漂亮脸蛋,涂抹得跟小丑似的。” 许惠橙愣了。 她打小就有个小名,叫“丑丫”。父母都是“丑丫”“丑丫”地叫,一直到长大,都还是这个名。后来落到这般境地,她在众多时尚美女中,更加不出彩。大家去医院打针、整容,都是往大眼睛、尖下巴的路线走。所以,许惠橙一直觉得自己的长相很普通。 许惠橙又看了看自己,还是没分辨出美或不美。容姐的视线也飘去了镜子中的人影上,她心思转了转,突然生出一个主意。俱乐部在平安夜要举办一场竞技选拔比赛,本来已经挑选了十来个帅哥美女参加,如今见到许惠橙的真容,容姐就有意破格推许惠橙上去。 想法是有了,容姐还不敢自己做决定,打算和朱吉武商量商量再说。 容姐给许惠橙化了个淡妆,效果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临走前她交代:“山茶,你自己好好学习学习,争气点儿。” “好,谢谢容姐。” 许惠橙望着镜中的自己,怔怔的。 她喜欢铺厚粉,因为那是一个面具。她恨不得能换一张脸去面对现在这个环境。她希望以后回家乡,好好过下半辈子,可是又害怕有朝一日,别人会认出她。所以她拼命往自己脸上堆粉。 而今这个淡妆,无疑是把她完全暴露了。 她挑着化妆品,用化妆刷往自己脸颊上扫,没一会儿,又是粗糙的妆容。 她觉得这个模样看着比较有安全感。 容姐和朱吉武商量后,决定把许惠橙捧上竞技选秀舞台。她打电话通知许惠橙时,语气很和蔼:“你可要加油,如果运气好,一年的钱一下子就赚来了。” 许惠橙蒙了:“容姐,我不会……”她记得去年参加这个比赛的都是高学历、业务能力强的美女。 容姐顿时不耐烦了:“这有什么会不会的?而且我已经和武哥报备过了,你要是有意见,找他去。” 许惠橙哪里敢去惊动朱吉武,最后只能妥协。 许惠橙向康昕请教竞技的事,譬如,都有什么项目?如果没有选上,会不会被惩罚? 康昕得知许惠橙也要去比赛,有些意外,但没有详细问,只是失笑:“就是走走T台,然后调酒表演,你以为是正儿八经的竞技?” 比赛的输赢许惠橙并不在乎,反正她是赶鸭子上架——她担心的是别的。她小声问:“那……如果投票太少……容姐会不会生气?” “努力吧。”康昕只能这么说。 “好的,谢谢。”许惠橙听出来了,如果名次太低,会有麻烦,“我们都努力。”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钟定会不会过来。她祈祷他不要来。 平安夜那天,钟定确实没有出现在俱乐部。 这和许惠橙的祈祷无关。 乔凌提前到了贵宾包间。这里是俱乐部的附属楼,当初设计时,就考虑到举办竞选类的活动,围着一楼中空舞台的是成排的贵宾包间。客人可以透过窗口审视台上的选手们,如果看好哪位,则可用房间的按键器进行打分,最终得分会折算成给俱乐部充值的会费。而非贵宾只能在二楼的座椅位置入座。 乔凌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包间里还有几个公子哥儿在一起说说笑笑。 许惠橙准备好后,去了趟洗手间。 她还在担忧钟定的事。 钟定那天晚上没有告诉她赔偿的数目,但是肯定不会低,她赔不起。今晚运气好的话,她能遇到贵客,那样就能得到一笔不薄的小费。然后,她可以先还给钟定。 许惠橙这么想着,出了洗手间就沿走廊往更衣室走。 她正琢磨着今晚的竞技,不经意抬头,就瞥见一个身影在前方转去了左边的岔路。 她一震。 如果她没有看错……如果她没有看错…… 她急忙小跑奔向那头,却不敢直接拐去岔路,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