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春光

沉入春光
作者: 苏幸安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39.80
折扣价: 21.90
折扣购买: 沉入春光
ISBN: 9787559470164

作者简介

苏幸安:生于北国,爱雪、爱月亮,偏爱一切单纯美好的小东西。相信善恶有报,也相信人间真情。擅于用温暖笔触描述真挚的小故事,平凡却动人。希望故事里的人物和故事外的读者,都能拥有很长很好的人生。 已出版《不愿悄悄喜欢你》《不愿悄悄恋着你》《明川有知夏》《少年,我是时小甜》《汀汀我意》《送你一颗小桃心》等作品。 其中《不愿悄悄喜欢你》《明川有知夏》多部作品已售出影视版权。

内容简介

(1) 江意赶到华庭苑时,刚好是晚上八点整。 下过雨,玻璃上凝着水汽,灯光一晃,满目金灿。 穿旗袍的女服务生将江意引进包厢,江铭宵坐主位,对着门,一眼看到她,立即招手:“珞珞,到这边来。” “珞珞”是江意的小名,家里人都这么叫她。 江意一双月牙眼,涂着淡妆,盈盈润润,笑着叫了声“爸爸”。 江铭宵生意做得大,饭局上这些人,多半要靠抱他大腿讨生活,江意一入席,少不得被奉承几句。 不熟悉江意的,只夸她漂亮;稍微了解一些的,夸她聪明。 小姑娘跳级读书,十六岁参加竞赛保送进了Z大物理系,今年刚过完十八岁生日。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备战高考,她已经快要念大三,不出意外,过段时间就能顺利保研。 Z大物理学院号称学术界的“疯人院”,遍地超级学霸,一半是各地的高考尖子生,一半是通过竞赛保送,还有一部分自主招生。能进这种地方读书,可见小姑娘有多厉害。 在场的都知道江铭宵是个“女儿控”,话题一个劲儿地往江意身上绕,气氛也热闹起来。 江意在外人面前话不多,低着头安静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巧。 席间,有一道小点心卖相很好,离江意有点远,她多看了两眼,立即有人用公筷夹了一块放到她面前。 夹菜的是个男生,大概二十岁出头,江意觉得眼熟,但是叫不出名字。江铭宵在旁边给她介绍:“这是华恩,你陈伯伯的儿子。” 江意笑着向陈华恩道了声谢,那块点心却一直搁在她盘子里没动。 接下来,陈华恩一直跟江意搭话,他扭着脸,肩膀斜过来,几乎要撞在江意身上。江意躲都躲不开,只能借口去卫生间,起身离开了包厢。 华庭苑是一家中式音乐餐厅,装修雅致,走廊尽头用绢素质地的屏风隔出休息区。屏风后摆了几张座椅,还有个半米高的陶瓷鱼缸,青白釉的,里头游着几尾玻璃红鲤。 江意去卫生间补了点妆,出来后没急着回包厢,绕到休息区去看养在陶瓷鱼缸里的红鲤。她刚在鱼缸边站定,陈华恩就跟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件外套,对她说:“雨后风凉,多披件衣服吧,小心感冒。” 陈华恩身上洒了不少男士香水,江意不喜欢那味道,也不想和他多做纠缠,摆手说了句我不冷,低着头认真看鱼。 江意穿了条系带的小裙子,裙摆堪堪拂过膝盖,灯火薄薄地落下来,泛着碎光。她皮肤白,眉眼半垂着,睫毛又长又密,唇上涂着丝绒质地的口红,浓丽饱满。陈华恩的目光顺着那抹颜色一路向下,肩膀、锁骨,然后是腰身和小腿…… 果然,处处精致。 陈华恩轻咳一声,忽然问:“做学霸是不是很有意思?” 江意跳级读书,都念到大三了,才刚满十八岁,无论哪个阶段,都是班上最小的孩子。 年纪小,又聪明,全班都拿江意当小妹妹,江意的性格也一直很简单,甚至有点耿直。 陈华恩问,她就实话实说:“没意思,都没人抄我的作业和卷子,随堂测验的时候也没人跟我传小字条。” 这句抱怨听起来有点可爱,陈华恩笑着问:“为什么啊?” 江意用眼尾余光扫了他一下:“因为准确率太高,谁抄我的,老师一眼就能识别出来。” 小姑娘眼形生得好,一个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来,连空气都染上了桃花色。 陈华恩脑袋里“嗡”的一声,他一把握住江意的手腕,恳切道:“珞珞,我很喜欢你!” “这很正常。”江意抽回手,看都不看他,“我这么可爱又聪明,谁会不喜欢我呢?” 陈华恩被噎了一下,还不死心:“珞珞,我的意思是……” “你知道声致发光的原理吗?”江意一只手撑在鱼缸边沿,目光清透,瞅着他,“或者数理方程,量子电动力学?” 陈华恩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什么?” 江意耸了下肩,无奈道:“你看,我们的知识结构差这么多,聊天都接不上话,怎么发展其他关系?” 潜台词是,你回家多看点书吧,文盲! 陈华恩彻底说不出话了,空瞪着一双大眼睛。 江意笑了一下,慢慢地说:“珞珞是我的乳名,亲近的人才能叫,我跟你不算熟悉,不喜欢听你这样叫我,所以,请你叫我江小姐或者江意。” 陈华恩是陈家独子,也是被宠大的,鲜在外人面前做小伏低。江意一点情面都不留,他有点下不来台,咬牙道:“江意,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儿!” 这话一出口,不等江意反应,屏风后的楼梯上传来一声轻笑。 一个温润的声音横插进来—— “小朋友,风花雪月讲求一个你情我愿。追得到,皆大欢喜;追不到,就各自保重,翻脸撂狠话可有点不大体面。” (2) 踩着那点话音,有人自楼梯走下来,绢素屏风映出些影子,影影绰绰。 陈华恩恼羞成怒,公子哥的做派翻上来,转头便骂:“你吃饱了撑的吧,管什么……”话没说完,硬生生地断在了喉咙里。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自屏风后绕过来,江铭宵走在前面,他右腿微跛,一手拄着手杖,一手半背在身后。江铭宵常年身处高位,气场非常人可比,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年轻男人。 那样清越的嗓音,不可能出自江铭宵之口,刚刚说话的,必然是后面的年轻人。 江意抬眼去看,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现下时节多雨,那人穿着衬衫和西装长裤,高个子,长腿,身形紧实瘦削,发色深黑,瞳仁却淡,像蒙着一层清浅的雾。鼻梁很高,骨相卓绝,整个人介于疏离和儒雅之间,顶好的样貌和气质。 四个人聚在屏风后的休息区,其中最尴尬的就是陈华恩了,表白不成当众骂街,还被人家亲爹撞见,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他涨红了脸,想解释两句,江铭宵却懒得听,只说:“先跟盛老师道歉。” 江意听见这一句,眸光轻轻一动,心想,难怪这人气质这样好,原来是老师。她脱口而出:“盛老师,你在哪里执教?中学还是大学?” 她问得直接,神情却是懵懂的,看上去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小女孩。 江铭宵和那位盛老师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江铭宵伸手去敲江意的脑袋,无奈道:“说话前也不过过脑子!盛老师是昆曲名家,业内鼎鼎大名的‘金嗓子’!” 江意被敲得眼花,心想,金嗓子?那他是不是还有个外号叫“胖大海”? “胖大海”,不是,盛老师闻言连连摆手,客气道:“江先生过誉了。” 说完,他转头看江意,笑着伸出手,一把好嗓子,音沉而色清:“我姓盛,盛言臻,百福齐臻的‘臻’。” 盛言臻和江意说话,目光自然也要落在她身上。被那双雾气昭昭的浅色眸子看着,江意莫名有些不自在,掌心里都隐隐泛起潮湿。 她悄悄用纸巾擦了擦手,才与盛言臻相握,微笑着说:“江意,平安如意的‘意’。” 平安如意,百福齐臻。 都是吉利又好听的名字。 两人说话的间隙,陈华恩往旁边退了两步,想寻个机会悄悄离开。江铭宵忽然开口,说:“华恩,你先别急着走。” 江铭宵这一声直接把陈华恩原地定住,他两只手垂在身侧,不自然地握了握拳。 江铭宵看着他,说:“论年纪,珞珞比你小几岁,她被我宠坏了,不懂事,但是你该懂。你是陈家的儿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陈家,遇事要三思而后行!” 这两句话敲打得挺狠,陈华恩脸色难看至极,却也不敢还嘴,规规矩矩地朝江铭宵和盛言臻分别鞠了一躬,说了句“多有冒犯”,便转身走了。 盛言臻早就听说这位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是个地道的“女儿控”,生意场上有多杀伐决断,面对小女儿时就有多护短。他不由得一笑,打趣道:“江总的脾气真是一点都没变。” 江铭宵无奈地摆手:“年轻人容易冲动,让盛老师看笑话了。” 盛言臻和江铭宵也是偶然碰上,各自有不同的饭局,只能在休息区简单聊聊。江意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并不插话,目光却情不自禁地朝盛言臻看去。 江意对昆曲了解不多,一些零散的影像,也都是在电视里看的。相貌绝伦的花旦和小生,戴头面,画油彩,一席唱腔哀婉动人。好看虽好看,但是时间久了,难免沾上一些脂粉味儿,盛言臻却不一样。 他身上有股贵气,清隽挺拔,仿佛用传世的好玉裁了这周身骨骼,一言一笑俱是儒雅,沉致而稳练。 看小说时经常能读到“玉树临风”这个词,以前江意总想象不出那该是什么样子,如今见了盛言臻才知道,原来是这样子。 包厢里还有客人,江铭宵不能在外面多留,闲聊几句后与盛言臻握手告别。江意也想打声招呼,结果话没出口先低头打了两个喷嚏。 江意自觉失仪,脸有点红,揉着鼻子嘀咕:“一想二骂三念叨——准是姓陈的在背后骂我呢!” 江铭宵无奈,斥了一句:“不许胡说!” 盛言臻倒是笑起来,一双眉眼温和清朗,说:“早就听说江总有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小女儿,读书很厉害,是个小学霸,没想到性格也这么有趣。” 江意那股耿直劲儿又上来,她眨了下眼睛:“严格地说,我不是学霸。” 不等盛言臻开口,就听江意接着说:“普通学霸厉害达不到我这种程度,所以,同学一般都叫我学神。” 盛言臻静默了两秒,再次笑起来。 这股实话实说的劲头,确实挺好玩的。 饭局过了十点才散,离开华庭苑时,一群人簇拥着将江铭宵送到门口。江意留心四下看了看,没再见到盛言臻,大概是先走了。 江铭宵常坐的车是辆宾利,款式并不张扬。司机技术很稳,江意坐在后排,靠在玻璃上看窗外灯火。过红绿灯时,她想起什么,扭头问江铭宵:“爸爸,那位盛老师今年多大?” 江铭宵有些微醺,正闭眼假寐,含混不清地说:“差不多二十八岁了。他很小的时候就出名了,拿遍了业内所有有分量的奖项,代表性传承人。有一年瑞恒剧团封箱演出的剧目是《牡丹亭》,那时候盛言臻才十八岁,小小年纪上台唱柳梦梅,一时轰动,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行里有句话叫‘昆曲之雅,可见言臻’,说的就是这位盛言臻盛老师。” 二十八岁,不算小了,放在那个“名家”的称号下,却又显得太年轻。 戏曲行业最吃功夫,基本功不练个几年根本上不了台,上台后还要经历无数打磨,才能进入炉火纯青的境地。十八岁一曲轰动,二十八岁业内封神,除了盛言臻,恐怕很难找出第二个。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祖师爷追着喂饭吃。 “戏曲行业冷淡,”江意说,“这位盛老师倒是通身贵气。” “贵气都是钱养出来的。”江铭宵笑了笑,言语间不吝赞赏,“盛言臻不单在戏台上厉害,做生意也有一套,他名下的个人工作室经营范围涉猎很广。去年那部大热的科幻电影,就有他的投资,分账收入足够让大部分同行眼红!据说电影里的某个女演员还倒追过他一阵,闹出不小的动静,不过,也都不了了之了。” 年轻、英俊、身价不菲。 几个关键词悉数堆叠在同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不耀眼。 江意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他还没结婚吧?” 江铭宵倒是没多想,抬手挥了一下,说:“结什么婚!搞艺术的都清高,女朋友都没见他正经交一个,跟谁结婚!” 单身好单身好,江意想,单身使人快乐! 车厢里光线昏暗,浮着极淡的冷调香气,江意困了,靠在玻璃窗上慢慢睡着了。意识模糊时,她又想起那人眉眼含笑的样子,温文疏朗,儒雅蕴藉。 盛言臻,百福齐臻的臻。 名字可真好听啊。 人也长得好看! 那一年,盛言臻二十八岁,唱过很多戏,也拿过很多奖,提起他,业内无人不知。 那一年,江意十八岁,读大三,她跟在父亲身后,在最天真的年纪,遇见了最耀眼的人。 那人气质太好,周身风雪清寂,无论台上还是台下,他的存在都是一种惊艳。 一眼即难忘。 (3) 江意离开华庭苑时,盛言臻也才离开不久。他名下的工作室与德庆楼剧场签了长期合作协议,每周演一次晚间场。今天上台的演员里有几个刚毕业的新人,盛言臻不放心,酒局一结束,就让司机送他去德庆楼。 时近深夜,演出已经散了,演员都在后台卸妆。盛言臻推开门,视线越过排列整齐的化妆台,落在一个小生扮相的男演员身上。 男演员年纪不大,盘腿坐在一口枣红色的戏服箱子上,头戴文生巾,身上却穿了件对襟大领的女帔,扣子敞着,也不穿搭衬的中衣,露出清瘦的锁骨和半个胸膛,对着手机屏幕眯眼皱眉,忸怩作态,应该是在拍摄短视频,发布到网络上博取点击和关注。 盛言臻迈步进去。演员们看到他,顾不得卸了一半的残妆,纷纷起身打招呼,有的叫“盛老师”,有的叫“盛总”,声音里都透着尊敬的味道。盛言臻面无表情,英俊之外平添冷肃,径自走到那个男演员身后,抬手摘掉了他的耳机。 男演员皱着眉毛回头,嘴里嘀嘀咕咕:“谁啊?真讨厌,我录视频呢,你……” 后半句话横断在喉咙里。 男演员脸惨白,立即从箱子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拢紧半敞的衣襟,急得连手机都丢出去,摔碎了半块屏幕。 盛言臻很少发脾气,更遑论疾言厉色,永远带着几分不容进犯的距离和分寸。他抬手点了下那个枣红色的戏服箱,问面前的男演员:“大衣箱上不得睡觉、不得坐人,这规矩上专业课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 男演员第一次亲眼见到盛言臻,这位在业内大名鼎鼎的人物,没想到本人竟然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英俊,气场十足,顿时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滚了一头的冷汗。 “你身上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之前在酒局上被劝了不少酒,盛言臻的语速依然不疾不徐,继续问,“宁穿破,不穿错——这规矩也没人教你?文生巾配女帔,脑袋演梁山伯,身子是杜丽娘的?穿错也就罢了,不穿水衣,露着胸膛又是什么意思?晒身材?六百余年的戏曲文化就让你这样糟蹋吗?” 这时候化妆间里静得针落可闻,一众演员皆面色惴惴。一个辈分稍高的老演员端着泡着枸杞的杯子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年轻人不懂事,回头我把戏班后台那些老规矩写出来,一条一条地盯着他们背。盛老师宽宽心,犯不着动肝火。” “这不是不懂事,而是毫无敬畏。”盛言臻五官清隽至极,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平静道,“惧则思,惧则慎,心怀敬畏才会有思考,才会谨慎而不轻率。很遗憾,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到这些东西,只看到你把百戏之祖当作哗众取宠的工具。作为戏曲演员,一个从业者,连你都学不会尊重这门艺术,还能指望谁来珍视它、传承它?” 男演员头上的冷汗已经滚到了脖颈处,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哽咽着道歉认错。 “年轻演员心思活络,想法多,想搞出点新花样,这是好事,但不能胡来。” 化妆间里灯光开得足,盛言臻立在其中,背直腿长,像雨后的修竹。他面色浅淡,气势却强,有种凌厉的味道,目光缓慢地掠过屋内的一众演员,继续说:“做人有品德,学戏有艺德——上了台,衣冠整齐,好好唱戏。不许胡搅,不许误场,不许笑场,不许随意顿足,更不能互相拆台;下了台,要谨言慎行光明磊落,规矩做人。我可以坦白地告诉各位——戏曲这一行,只能捧出演员,捧不出明星。踏实演戏,勤于练功,才是正路,幻想‘一夜爆红’的,不妨趁早解约,另谋高就。” 近几年盛言臻势头迅猛,行里几乎把他当成年轻一辈的领军者,台前幕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名气大,压力也大,他必须时时敲打,才不至于惹出乱子,给教导过他的一众名家脸上抹黑。 话点到这里,负责演出统筹的经理站出来,让男演员停演三个月,扣发当月奖金,以示惩戒。 盛言臻没再多说,转身走了。经理跟在后面一路将他送到停车场,边走边简单介绍这几天的演出状况。 经理说:“新签进来的几个演员基本功都不错,状态也好,年轻人嘛,难免浮躁。” “他们不是浮躁,是着急。”盛言臻叹了口气,“急着成名,急着赚钱。时代发展迅速,人心反而越来越浅,都想走捷径。可戏曲这一行,不下苦功是练不出东西的。” 直到坐进车里,盛言臻才觉得酒劲上涌,头晕得厉害。他让司机先别开车,仰靠在后座椅背上缓了好一会儿。 司机是新聘进来的,对盛言臻了解不多,试探着问他要不要喝杯热饮。 盛言臻摆了下手,声音里难得带上几分醉意,含混地说:“不能喝,要控制饮食和身形,不然上台不好看,从小就控制,这么多年习惯了。” 司机没再多说,又等了一会儿,见盛言臻似乎睡着了,才把车子开出去。 (4) 江意最近在放暑假,空闲时间很多。除摄影和做物理题外,她没有太多消遣,于是把时间都用在了看专业文献上。 沈珈玥打来电话时,江意刚看完一篇德语资料,她把有用的段落高亮标注,触控笔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发出微弱的声音。 “江湖救急啊宝贝,”沈珈玥在电话里说,“十万火急!” 沈珈玥是江意的学姐,大学读到第四年,觉得生活平淡,索然无味,于是退学经营了一家螺钿漆器的手工坊。 螺钿漆器是中国传统的漆器品种之一,精美至极,但制作工艺冗繁复杂,鲜有人以此为生。沈珈玥亲手制作的螺钿首饰盒在展览上一经亮相,就引起了不少关注,她经营的那家手工坊也成了本地的网红店铺。 前几天,朋友介绍了一个客户——德国来的收藏家,想从沈珈玥的店里收几样东西。 “宝贝儿,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会说德语,”沈珈玥语速偏快,听上去清脆利落,“你帮忙做回翻译,生意成了,姐店里的东西随你挑!” 沈珈玥的店开在购物商场附近,一个独立门面,布置得像艺术馆,十分雅致。 江意推门进去,刚好碰见沈珈玥从楼上走下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沈珈玥细眉一抬,笑着说:“几天不见,小江意又变漂亮了!” 江意穿了条及膝的半身裙,搭配浅色衬衫,长发散在肩上,看上去干净温柔。沈珈玥则是黑眸红唇,身上一件缎面旗袍,风情万种。两个人站在一处,各有各的韵味,一幅活色生香的当代美人图鉴。 那位德国收藏家年近天命,穿三件式西装,短发理得整整齐齐。陪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位中国男人,自我介绍说是助理和向导,也兼职翻译。 收藏家拿着一个龙凤纹的嵌螺钿捧盒看了许久,自称是助理的男人主动询价,沈珈玥报了个数字。助理嘴角一歪,用德语对收藏家说:“这个女店主衣着奔放艳俗,难登大雅之堂,肯定不是良善之辈,您一定仔细斟酌。谁知道这东西究竟是手工做的,还是小商品城批发来骗人的。中国人素来狡猾,品行堪忧,和他们合作一定要小心谨慎!” 助理知道沈珈玥听不懂德语,连声音都不屑压低,格外肆无忌惮,但他没注意到沈珈玥身边还站了个江意。 听完助理的话,江意没生气,反而笑了一声,笑声引得众人都朝她看过来。 “巴泽尔先生,恕我直言,”江意看向那位收藏家,一口纯正的高地德语,不疾不徐,“您的助理出门时似乎有些匆忙,只记得喷洒过多的廉价香水,却忘了带上他的修养和素质,竟用如此恶意来揣测一位女士!” 江意一开口,助理的脸色就变了。江意并不理他,只着那位收藏家,继续说:“店里的东西品相如何,以巴泽尔先生的品位,自有评断,我不必多言。但是,在选人用人方面,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 “品行卑下者,是为小人。中国有句古语,叫‘小人得志,君子道消’,意思是,若坏人得势,那好人必然受损。作为一位有远见的绅士,我想,您一定不屑于留一位卑劣的小人在身边!” 不等江意的话音彻底落下,助理的脸色彻底白了,忙不迭地向她们道歉。 沈珈玥什么都没听懂,扯了扯江意的衣袖,低声问:“那假洋鬼子说啥呢?” 江意简明扼要:“小助理怀疑你的螺钿盒子是从义乌批发来的,还说中国人品质不行。” 沈珈玥没退学时就是院系里有名的人美脾气火暴,如今年纪长了,可性格还是那个性格,当即翻脸,说这单生意我不接了,二位眼光“太高”,我一手艺人,实在伺候不起。 收藏家神色尴尬,用英语解释了几句。沈珈玥摆出一张“不听不听,老头念经”的冷漠脸,叫来店里的服务生送客,顺便拿块“休息中”的牌子挂在门上,暂停营业,请勿打扰。 江意在旁边看得直笑,说:“姐姐,你这生意做得也太随意了!” 沈珈玥整一整旗袍领口的盘扣,说:“一口一个中国人素质堪忧,还想买我的东西回去装门面?美死他!姐姐做的东西未必是最好的,但是那两人绝对配不上!” 江意嘴里咬着颗服务生给她的樱桃,认真地点头:“暖风熏得游人醉,不配不配他不配!” 这话一出,店里的服务生都笑起来。 沈珈玥原本一肚子火,忍不住也乐了,伸手捏了一把江意的脸,笑着说:“我们小江意真是太可爱了!又聪明又可爱!” (5) 手工坊占地上百平方米,有会客室也有休息区,沈珈玥让江意去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一会儿,晚上她请客吃日料。 天青釉的莲瓣纹小熏炉里不知焚了什么香,香味馥郁撩人,袅袅烟雾中,江意听见沈珈玥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说:“那个人……好像是盛言臻啊!” 休息区的落地窗对着一条步行街,江意看见几个年轻男人从对面的咖啡厅里走出来,其中一人肩宽腿长,西装外套拎在手里,身上是一件黑色衬衫,高而瘦,清隽挺拔。 有人同盛言臻说话,他半转身,这个角度,江意刚好看到他的侧脸。 鼻梁很高,眉目深浓,有种说不清的疏离感,也不知是对众生,还是对俗世。 看他的气质就知道,他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 江意愣怔一瞬——还真是盛言臻。 她回头看沈珈玥,问:“你认识他?” “我最近在追一个国风综艺,叫《古韵韶华》,”沈珈玥倒了两杯咖啡端过来,“有一期的考核主题是‘昆曲·《长生殿》’,节目组请了盛言臻来做专业指导。” 江意没看过这档综艺,下意识地追问:“效果好吗?” 沈珈玥有些玩味地眨了下眼睛:“怎么说呢,他不来还好,这一来,全场二十多个参赛选手,让这位盛老师‘秒’得灰都不剩!” 江意神色疑惑,沈珈玥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笑着说:“盛言臻气场太足了,人又帅,修养和气质都很好,从小唱戏,舞台上长大的,面对镜头从容自然。那些刚出道的毛头小子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个学霸吊打一群学渣!” 沈珈玥边说边笑,一大滴水珠忽然砸在面前的玻璃上,江意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雨下得很急,雨势也大,天边黑压压的一片。这个位置离商圈的停车场有点远,盛言臻没带伞,被浇了个猝不及防。 江意隔着落地窗看得清清楚楚,她来不及细想,向店里的员工要了两把雨伞,一把撑开一把抱在怀里,推门往外跑。 沈珈玥一脸莫名其妙,问江意干什么去,江意顾不上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手工坊和咖啡厅之间隔了条步行街,江意正要横穿街道,一个中年女人拖着一辆平板车从她面前走过去。平板车上堆放着好几个大纸箱,雨天路滑,女人的力气不够,没稳住车子,摞在上面的纸箱重重一晃,眼看着要倒,江意丢下雨伞伸手扶了一把。 中年女人也吓了一跳,江意身上的裙子和首饰一看就很贵,她生怕碰坏或者碰脏了人家,一边道歉一边又道谢,说话都结巴了。 江意倒是不在意,抹了把溅到脸上的雨水,说:“您别害怕,没碰着我,没事的。” 小插曲耽误了些时间,等江意再去找盛言臻的时候,刚好看见他从年轻女孩手里接过一把透明的伞。 女孩穿着咖啡厅的条纹工作服,跟盛言臻说了些什么。盛言臻笑了笑,他微垂着头,额前黑发细碎,单是侧脸都能看出英俊的轮廓。 雨还在下,路面水光凌乱,有些泥泞。 雨伞还抱在怀里,江意提了提湿答答的裙摆,忍不住苦笑。 天不遂人意,让她来迟一步。 江意有些遗憾地多看了盛言臻几眼,两人分别站在步行街的两侧,距离不远不近,偏偏就差了那么点缘分。盛言臻似乎有所觉察,朝江意的位置看了一眼。江意立即垂下雨伞挡住自己,往路边的指示牌后躲了躲。 她现在这样子,裙子湿了,鞋脏了,妆也有点花,还是不要让他看见了。 沈珈玥得知江意急匆匆地跑出去,居然是为了给人送伞,还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自然少不了一番嘲笑。 她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江意,边递边说:“我们小江意长大了,有心事了!” 生活在宠爱和保护中的小女孩长大了,也会为了某个人悄悄心动。 江意慢吞吞地用毛巾擦着头发,小声说:“我才不要长大。” 十八岁多好啊,刚刚成年,一切都是明亮的,热烈又美好。一旦长大,就会有烦恼,变得不开心。 她希望自己永远开开心心的。 (6) 日料到底没吃成,江意淋了雨,有点着凉,身上的裙子也皱了,她让沈珈玥送她回家,饭局改天再约。 家里请的保姆是个中年阿姨,阿姨告诉江意,江铭宵有应酬,要晚些回来,问江意晚餐想吃什么。江意揉着不太通气的鼻子说想喝奶油菌菇浓汤。 江意有写手账的习惯,洗过澡,等待开饭的间隙,她坐在书桌前打开手账本,顺便把沈珈玥提到的那部综艺找了出来,直接跳到盛言臻做指导的那一期,用投影仪播放。 《古韵韶华》是一档以弘扬传统艺术为宗旨的创新型唱演秀综艺节目,通过不同的训练和任务,在二十余位参赛选手中选出排名最高的三位,组成国风偶像团,成团出道。盛言臻参与的那期节目,栏目组要求选手以“昆曲·《长生殿》”为主题设计一段才艺表演,在公演时向现场观众展示,排名在末尾的两位选手离开舞台。 沈珈玥说盛言臻出场即惊艳,一点都没夸张。他身上的光环实在太亮,别说那二十多个初出茅庐的参赛选手,就是坐在评委席上的四位当红明星都没能把他比下去。 集体培训那天,盛言臻给选手们大概讲了讲昆曲的艺术特点,还有《长生殿》的故事主线以及曲目信息。说到《长生殿》,免不了谈起自己,盛言臻说他十岁那年,就是凭借在《长生殿》的开场戏《定情》里饰演唐明皇,拿到了入行以来的第一个金奖,叫响名号,成了业内年纪最小的“角儿”。 这话一出,现场响起一片掌声,还有欢呼,盛言臻笑了笑,五官俊朗至极,表情却很淡。 矜贵而疏离,那样子实在迷人。 有选手问他:“盛老师,年少成名是什么感觉?” 伴随这句提问,镜头在盛言臻身上定格,一个清晰的特写。 舞台上长大的人,即便被对着脸拍,五官和表情也挑不出半分缺陷。盛言臻目光变得很深,悠长而邃远,半晌,气息轻缓地吐出一个字—— “累。” “很累,”盛言臻说,“那种被寄予厚望的感觉并不轻松。” “诸位对昆曲可能还不太了解,”盛言臻眸色漆黑,他斟酌着,慢慢地说,“它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发展于宋元时期,鼎盛于明末清初,有着六百年的历史。可惜,厚重的文化积淀改变不了它的式微和颓败,到如今,这个剧种,这门艺术,正在被淡忘。” “我六岁入行,十岁成名,每天练功超过十八个小时,吃过很多苦,也被寄予过很多期待。大家都在盼着我长大,希望我能为这门颓势明显的艺术带来更多活力。” 星点灯光落在盛言臻眼睛里,染出几分深邃,几分旷远,他继续说:“但是,只靠我一个人,是救不回一个剧种的,独木不成林,百花齐放才是行业兴盛。所以,我来参加节目,也有私心。我想借助贵平台,借助诸位的人气和热度,让更多的观众知道,有一种艺术形态叫作昆曲,它的唱词和演员的妆面、扮相都极美,故事也很动人,它需要更多的从业者,也需要发展和传承。能参与这期节目的录制,是我的荣幸。同时,我也要感谢诸位,给了我一个介绍昆曲、展示昆曲的机会。” 说到这里,盛言臻站了起来,面对现场的参赛选手,也面对着镜头,弯下腰,深深鞠躬。 他身形挺拔,修长而清瘦,腰身弯下的那一瞬,似竹临风,谦逊儒雅,隽永蕴藉。 所谓,君子挟才以为善,善无不至矣。 大概便是这样的情形吧。 昆曲之雅,可见言臻。 镜头切换到直播中的公演现场,评委席上,看过这段影像资料的几位明星评委纷纷起身,以掌声致意。 一位知名的娱乐节目制作人转头同身边的搭档说了些什么,那句话被现场的收音设备捕捉,并保留在了节目里。 那人说的是—— “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思想和修养,实在难得。这声‘盛老师’,他担得起。” 江意在这时点了暂停键,制作人的话以字幕的形式停留在屏幕上。 没了播放综艺的声音,餐厅里很安静,江意有种错觉,盛言臻那深深的一个鞠躬,好像穿透了她的心脏。 心跳先是停了半拍,接着又莫名加速。 很奇怪的感觉,她从未有过。 江意关掉视频,切换到网页,看了一些关于那期节目的资讯。 盛言臻态度诚恳,一席话也点出了《古韵韶华》“引领国风,弘扬传统”的节目主旨。 节目上线后收获大量好评,播出当晚就在微博上占了两个热搜,一度位列热搜榜前三。 话题下的广场里,至今依然有人在讨论盛言臻,那个英俊儒雅的专业指导,一身君子骨,谦谦而立的年轻艺术家。 盛言臻没有自己的微博,只有一个叫“言臻昆曲艺术工作室”的官方账号,由运营人员负责打理。 江意点开主页,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张宣传图—— “妙音无双”——青溪市昆曲主题艺术展即将开幕 策展人:盛言臻 主办单位:青溪市文化厅、言臻昆曲艺术工作室 江意单手托着下巴,视线停在“盛言臻”三个字上,停了很久。之后,她拿起手机,把展览的地点和时间存进了备忘录。 存完备忘录,江意关掉投影仪,开始写手账—— 今日已完成事项: 1.胖了两斤。家里阿姨做的饭菜太香了,希望学校食堂的掌勺师傅集体忏悔,论“养猪”,他们比我家阿姨差远了。 2.去珈玥的店里帮忙,见到了一个非常讨厌的德语翻译。很想当场捶他一顿,但是我不敢,因为警察叔叔说了,打架嘛,打输要住院,打赢会坐牢。我去坐牢,物理学院就没有天才小美女了。 3.还见到了盛言臻,他没看见我,当着我的面收了别人的雨伞。不太开心,但又没什么好办法。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要用脑袋撞他一下,让他彻底记住我。 4.看了一期盛言臻做特邀嘉宾的综艺,他真帅他真帅他真帅! 5.物理学教会了我计算瞬时速度,却没教会我该如何控制心跳加速。 (7) 江意抵抗力有点差,容易生病,白天在沈珈玥那里受了点凉,夜里发起烧来,体温一度升到39.5℃。 阿姨吓坏了,一面打电话给家庭医生,一面把在外应酬的江铭宵叫了回来。 江意穿着睡裙,阿姨又给她披了件外套,江铭宵才推门走进卧室。量体温,喂药擦汗,这种贴身的事江铭宵不方便插手,只能由阿姨来做,折腾到天都亮了,温度才退下去。 江意满脸困倦,揉着鼻子说让爸爸操心了。江铭宵帮她掖了掖被角,温声说:“你是我女儿,我不操心你,要去操心谁?” 阿姨在江家工作多年,和雇主关系亲近,私下里也曾劝过江铭宵,如果有合适的,不妨再结一次婚,家里有个女主人也方便些。 江铭宵的腿受过伤,走路略跛,他单手撑着一根玫瑰木的手杖,摇头说:“离婚那会儿,我刚开始创业,手上没有积蓄,车和房都给了前妻,才要来珞珞的抚养权。这些年,我拼命往上爬,就为一个念头——我吃过的苦,我女儿不必再吃。她可以一直无忧无虑,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不会受一点委屈。有我在,不需要什么女主人。” 阿姨叹气:“珞珞是个好孩子,从小被你宠大,一点不骄纵,又懂事又聪明,多难得。” 窗外的天光透进来,一片晴朗,江铭宵想起自己办理离婚手续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 前妻带着他全部的家当,头也不回地上了新男友的车。小江意才四岁,一双大眼睛,脸颊肉嘟嘟的。小姑娘不哭不闹,拍了拍江铭宵的肩膀,奶声说:“爸爸,别难过,以后我照顾你!” 多可爱的小姑娘,那么乖。 那时候江铭宵很年轻,高大英俊,有着山脉般的脊梁。他抱着小女儿,眼底泅着一线深重的红。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就是那么多年。 一夜过去,江意的体温退到了正常值,但还是觉得身上没劲,提不起精神。沈珈玥打电话来跟她约饭,她也没去,躺在家里睡了两天。直到第三天中午,江铭宵养的两只杜宾犬实在看不过去,钻进卧室,一只掀被子,一只蹭头蹭脸,硬生生地把江意从床上刨了起来。 阿姨泡了杯花果茶送上来,江意睡眼惺忪,说:“阿姨,你知道正在睡觉的‘旺旺雪饼’被人掀了被子,会变成什么吗?” 阿姨只当她睡迷糊了,说梦话。 江意翻了个身,揉着大狗的脑袋,自问自答:“会变成‘旺旺仙贝’呀!掀被!我现在就是一包新鲜出炉的‘脆仙贝’!” 阿姨做了蟹黄汤包和平桥豆腐羹,味道绝佳。吃饭时,江意又接到沈珈玥的电话,约她晚上去一家新开的饭店吃潮州菜。沈珈玥这几天异常活跃,江意边喝豆腐羹边笑着问她是不是又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沈珈玥一声长叹,说:“别提了,三天相五场,场场生死局,有个男的问我能不能接受他有个不到六个月的孩子。我问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告诉我要等生出来才知道。” 江意:“等等……” 沈珈玥苦笑:“你没听错,不是六个月的孩子,是六个月的胎儿,他说孩子一出生,他马上跟前女友一刀两断,和我组成三口之家。而且孩子还小,容易培养感情,从小由我来带,跟亲生的没区别,无痛当妈!” 江意:“有什么方法能让他无痛去世吗?” 那家主打潮州菜的饭店位置有点偏,路上又堵车,等江意赶到时,沈珈玥已经喝了几杯酒。她酒量差,有些微醺,神色迷茫地问江意:“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 江意盛了碗鳗鲡汤,让沈珈玥喝点热汤醒醒酒,说:“喝了酒少思考哲学问题,不然明天会头疼得想死!” 沈珈玥凑到江意面前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小可爱,如果有一天你要结婚了,必须是因为遇见了很喜欢的人,千万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更不要将就!我们都是小仙女,头顶光环,脚踩祥云,怎么能将就呢!” 不等江意作声,沈珈玥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喃喃:“你说,靳远现在在做什么啊?他过得好不好?” 靳远是沈珈玥的前男友。两人是高中同学,前后桌,相约考同一所大学。靳远成绩很好,性格也温柔,大二那年被确诊为运动神经元病,也就是所谓的渐冻症。靳远离开前向沈珈玥提了分手,一贯温柔的少年站在秋末金色的阳光下,眉眼盈盈带笑,没有任何哀怨或绝望的味道,嘱咐沈珈玥要好好保重。 他说:“以后上早课前一定要吃饭,不能贪睡饿肚子。高数也要记笔记,错题反复重温,有助于数学思维的形成,好好上课,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联系我,也不要来看我。” 沈珈玥眼里蓄满了泪,她上前一步想要再抱一抱他,靳远却退开了。 少年仰头看着停落在树上的小鸟,像是要阻止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掉出来,侧脸弧度分外清瘦,透出几分病态的疲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珈玥,能遇见你,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他一连说了好几声“开心”,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 靳远刚离开时,沈珈玥整夜睡不着,疯狂想他,甚至订了车票,想去探望靳远,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沈珈玥的爸妈本就嫌靳远出身贫寒,如今雪上加霜,他们去学校给沈珈玥请了假,没收她的电脑和手机,把她锁在卧室里,甚至商量着要送她出国。 沈珈玥被关了整整十一天,大病一场后终于妥协,彻底断了和靳远的联系。 这件事让沈珈玥和父母结下了心结,大四那年她提出退学,她爸妈没有激烈阻拦,也是想借此缓和关系。 三年过去,沈珈玥成熟许多,也平静许多,开始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不排斥认识新的异性朋友,可江意从未见过她谈恋爱。 沈珈玥换了个姿势,靠在江意的肩膀上,江意听见她低微的声音,说:“我答应过靳远不再想他,也不再喜欢他,我不能食言而肥,对不对?” 江意心中酸涩,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牵起沈珈玥的手,用力握住。 后来两个人继续吃饭,沈珈玥再没提靳远的名字,倒是给江意讲了不少她相亲时遇见的奇葩。沈珈玥喝酒,江意喝茶,两个人边吃边聊,说到好玩处笑成一团,气氛轻松融洽。可江意总觉得沈珈玥的笑容里缺了份明亮,她的笑意未达眼底,她的开心也是,都浮在表面上,一戳即破。 救赎/温暖/前行 《不愿悄悄喜欢你》作者苏幸安 一段相差十岁的年龄差温暖爱意 昆曲大神X物理系天才少女 他轻声问她:“电影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的盛言臻最好看!” 他似无限的春光,漫山遍野的绿草和野花,溪流蜿蜒,清澈见底,一眼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