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小镇

我们的小镇
作者: [美]桑顿·怀尔德 著 但汉松 译
出版社: 广东人民
原售价: 38.00
折扣价: 22.80
折扣购买: 我们的小镇
ISBN: 9787218175508

作者简介

(美)桑顿·怀尔德 著 桑顿·怀尔德(Thornton Wilder,1897-1975),是一位享誉美国文坛的小说家和戏剧家,是美国文学史上唯一同时荣膺普利策戏剧奖和小说奖的美国作家,并获颁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小说类金奖,以及美国最高荣誉的文职奖章总统自由奖章。作为剧作家,他更是与尤金·奥尼尔、阿瑟·米勒、田纳西·威廉斯齐名,并称为美国四大现代戏剧家。桑顿·怀尔德是美国现代戏剧的灵魂人物与先驱,被誉为“二十世纪美国最后一位寓言家”。他也是一位美国老派的乐观主义者和提供娱乐而毫不说教的作家。在戏剧作品中,怀尔德善于运用充满诗意与哲思的笔触描绘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以此展现平凡中存在的威严与幸福。同时,他打破传统戏剧的情节三一律,采用静止地叙事,充满现代性,他的艺术实践为现代戏剧拓展了新的思路和方向。怀尔德家族与中国缘分深厚。他的父亲曾任美国驻华总领事,怀尔德曾在烟台念过书。因此,他的作品中常常展现出带有中国气息的哲思,如因果、平凡是真、活在当下。 但汉松 译 但汉松,1979年生于湖北咸宁,文学博士,现任职于南京大学英文系,业余从事文学翻译和书评写作,译有托马斯?品钦的《性本恶》,书评散见于《书城》《南方周末》《三联生活周刊》等媒体,目前主要在《纽约时报中文网》从事“读读小说”专栏的写作。

内容简介

前言 你正握在手上的,是一部伟大的美国戏剧,它的伟大也许是独一无二的。 假如你认为自己对《我们的小镇》并不陌生,那么你很可能是很久以前在六七年级时读过的。那时候,这部剧被放在几卷不算厚的美国文学入门选读里。和它同时收录的,还有约翰·斯坦贝克的《小红马》和伊迪丝·华顿的《伊坦·弗洛美》。你被强制去读它,就像你在年幼无知时被迫服下那些难吃的药,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多么有帮助。或者,也许你看了太多由业余人士编演的这部剧,以至于(客气点儿说)你无法相信这里面有什么伟大之处。你对新罕布什尔州格洛佛角的市民们的家庭活动不屑一顾,对于乔治·吉布斯和艾米丽·韦伯之间那种看似老套的浪漫爱情也嗤之以鼻。你认为《我们的小镇》不过是美国传统里一个老掉牙的遗迹,也把桑顿·怀尔德和诺曼·洛克威尔(Norman Rockwell)以及弗兰克·卡普拉(Frank Capra)一道归进了媚俗作家之列。 你可能已经对卡普拉另眼相看了(《生活真美好》实际上很大程度上借鉴了《我们的小镇》),也可能现在认为洛克威尔是一位很好的插图家(哪怕你还不能说服自己去称他为一位艺术家),但怀尔德就要另当别论。在你看来,他一直就是个学校里的教书匠,对着一群比他知识更渊博的现代公众宣讲他那套过时的价值观。你固执地怀疑他在美国文学中的重要性。 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 我也要承认一件事:过去我并不太欣赏桑顿·怀尔德的文学成就。和你们中的很多人一样,我很小就读过《我们的小镇》,也看过该剧的几次演出。我曾经觉得自己了解这部作品,并且坦白说,不是很喜欢它;我不明白它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这种看法直到1988年我看了林肯中心剧院上演的这部戏后才被改变,它是由格里高利·默谢尔执导的。这成为我的剧院看戏生涯里最难忘的经历之一。我深深沉醉于它那颠覆性的力量,被它的智慧所温暖,为它的第三幕感到错愕,以至于我都无法相信这是我童年时便熟知的那部剧了。我回家重新读那部一直摆在我书架上的杰作,在文本细读中看默谢尔和他剧组的演员们(主演是斯伯丁·格雷,扮演“舞台监督”)究竟对原剧做了何种改变。就我的比较来看,他们的改动之处甚少。真正有了改变的,是我自己。那时是20世纪80年代末,我三十而立,已为父母送葬,抗议过一场可怕的战争,也坠入过爱河。换言之,我已经经历了足够的人生,所以能最终理解《我们的小镇》有何伟大之处。 “当我们‘相信’一部想象力作品时,所做出的反应就是在说:‘理当如此。我一直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有充分意识到。’现在,当面对这部戏剧、小说或诗(或照片和音乐)时,我知道我是知道的。” 怀尔德是对的:我相信它里面的每个字。 当老师的诸多幸福之一,就是可以向学生介绍你崇拜的作品。因为你无法重新体验第一次看见、听见或读到某个艺术作品时的感觉,但你可以退而求其次:讲授它。通过学生们的发现,你可以在他人身上重温自己很多年前发现这部作品时的喜悦。 我在耶鲁给本科生教戏剧写作。除了每周的写作作业和学期课题设计之外,我的学生还会和我一起阅读、分析各种当代英美戏剧作品(都是我个人最喜欢的)——哈罗德·品特(Harold Pinter)的《背叛》,大卫·马梅(David Mamet)的《拜金一族》,约翰·格尔(John Guare)的《六度分离》,卡里尔·丘吉尔(Caryl Churchill)的三部剧《沼泽》、《优异女子》和《疯癫森林》,田纳西·威廉斯的《热铁皮屋顶上的猫》,华莱士·肖恩(Wallace Shawn)的《丹姑妈和丽蒙》,克里斯·迪朗(Chris Durang)的《贝蒂和布的婚姻》和安娜·迪福雷·史密斯(Anna Deavere Smith)的《镜子里的火》。每一部都能带来很多关于结构、人物、事件、主题、故事和风格方面的讨论。 几年前,我把《我们的小镇》也加进了这个名单。我狡猾地把它放在最后:在上了一个学期关于“什么才是好戏剧”的课以后,我悄悄把一部真正伟大的剧搁了进去。不过,我并不告诉他们这部剧很伟大。“为什么你要我们读这部剧?”他们想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啊。”“过时了。”“太简单了。”“太感伤了。” 他们的态度是我预料之中的。于是,我就能够享受那种改变他们偏见的过程,让他们明白一切恰好相反:《我们的小镇》绝不会是过时的,它是永恒的;它确实简单,但是深刻;它充满了真实的伤感,但并不意味着这部剧本身是感伤的;至于说它过于平淡,那么好吧,这部剧所讲述的其实是一件大事——那就是生活本身。 和很多伟大的艺术作品一样,它的伟大可能具有欺骗性:光秃的舞台、极简的语言,以及原型化的人物。“我们的主张,我们的希望,我们的绝望都存在于心灵中,”怀尔德写道,“而不是在‘布景’里。”事实上,他的剧本是这样开头的:“没有帷幕。没有布景。”这些话在当时是惊世骇俗的,认识到这一点很重要。想想那个语境:这部剧是1937年写的,在美国当时的编剧法则中,这样的舞台指示闻所未闻。在《我们的小镇》进军百老汇的那个演出季,其他知名的剧目都是一些现在已无人问津的大街喜剧(分别是菲利浦·巴里的《小丑光临》、克莱尔·布斯的《与男孩吻别》)以及已过气的剧作家E. P. 康克和保罗·文森特·卡罗尔写的悲喜剧(《荣耀序曲》和《影子和实在》)。怀尔德是在以一己之力,挑战戏剧的极限。老套作家?桑顿·怀尔德是个激进分子!是预言家! 在1957年为《三种戏剧》写的“导言”中,怀尔德言及自己在写《我们的小镇》之前的十年,便开始感觉到去剧院看戏的日渐无味,因为“不再相信那儿所上演的故事……我想说的是:那些剧就是为了舒缓人心。悲得没有温度,喜得没有锋芒,其社会批判也不能在我们心中激发责任感”。(在怀尔德写下这番话后,我们的戏剧真的有什么大变化吗?看看百老汇流行的那种“舒缓的”闹剧,在那里“严肃”戏剧被视为异端,因此这番话今天仍然适用。) 在将舞台的虚假噱头剥掉的同时,怀尔德还给自己设定了一项艰巨的挑战。他用两架梯子、几件家具,以及最少量的道具,试图“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为最微小的事件找到最珍贵的价值”。演员在舞台上都是哑剧演出;“舞台监督”既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叙事者,也充当演员。这些设想在1937年的美国戏剧中都具有惊人的现代性。诚然,欧洲的皮兰德娄(Pirandello)在十五年前用《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怀尔德观看了它的世界首演)打破了戏剧的常规,而在《我们的小镇》之前的十年,奥尼尔用《奇异的间奏》探索了剧场叙事的疆域(虽然其效果不一而足)。但在《我们的小镇》中,怀尔德彻底抛开了对于角色和故事的定见,将美国戏剧带进了20世纪。他对舞台做的变革,就如同毕加索和布拉克用立体主义试验对绘画的变革,或乔伊斯的意识流对小说的变革一样。 1930年,以小说家身份进入文坛的怀尔德就开始了对戏剧形式的实验。他受到了日本能剧中极简叙事的影响,在《漫长的圣诞晚餐》中大胆地将一个家族九十年的历史压缩到二十分钟的舞台时间里。在写于1931年的独幕剧《希亚瓦萨号列车》中,他用最少的布景将火车车厢中的一角和乘客搬上舞台并赋予其生命力。这部剧就是一次极好的排练,然后他就能把其中的很多想法放心大胆地放进《我们的小镇》中。当然,这部剧本身也非常出色。在剧中,怀尔德各种绝妙想法层出不穷:在普尔曼火车上椅子成了卧铺;演员代表了行星和路过的田野村镇(包括新罕布什尔州一个叫格洛佛角的地方);台上出现了舞台监督(在《前往特伦顿与卡姆登的快乐旅程》中也有);只露了一面的鬼魂,它生前是一位德裔移民劳工,是在参与修建火车穿越的一座桥洞时死去的;也许最令人吃惊的,是个年轻女子——她是艾米丽的原型——在旅途中意外死去。这个女人向陪同她去往终极之地的天使长加百列和米迦勒哭喊“我这一生还没做什么事情……我还没实现任何东西”之后,她才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现在懂了,”她最后说,“我现在懂了。我现在什么都懂了。” 所有那些认为《我们的小镇》是在书写美国生活的理想画卷的人,都没能看到怀尔德笔下的信仰缺失和言不由衷。“哦,妈妈,你从来不和我说实话。”艾米丽向母亲抱怨。 酗酒的风琴手西蒙·斯蒂姆森是一个绝妙的创造,他既是令人捧腹的丑角,又令人无限唏嘘。他不是剧作家用来搞笑的小镇醉鬼,相反,他是一个在折磨中走向自我毁灭的人,他非常想获得帮助,却被禁欲恪守的乡邻罔顾。通过西蒙·斯蒂姆森的悲剧(我们得知他在第三幕中自杀了),怀尔德说明了这个社会在互助互爱方面的失察,也说明了这种系统性的无视有多么隐匿。“我们其他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吉布斯太太在谈论西蒙公共场合的醉酒行为时说道,“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也许会嘲笑她的这种新英格兰式实用主义,但这确实令人胆寒。 这部剧的完美之处首先体现在题目上。格洛佛角属于我们所有人,它就是我们的小镇,是人类家庭的小宇宙,是美国人的属种。但在其特定性中,它变成了所有的小镇,每个地方的小镇。事实上,该剧在世界各地不同文化中的成功演出已经足以证明,它绝不仅仅是一部属于美国的戏剧。这部剧抓住了所有生命的共通体验。 舞台监督告诉我们,这部剧是从1901年5月7日开始演的,但是这个特定的时间毫无疑问也适用于1937年,也适用于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三幕剧的结构是极简的典范:第一幕被昵称为“日常生活”;第二幕叫“爱情与婚姻”;第三幕剧,我想你们能猜到那是关于什么。 这种将生与死,过去、现在与未来并时而置的做法,贯穿了《我们的小镇》。当我们刚刚认识吉布斯医生和他的太太,舞台监督便告诉各位他们是如何死去的。这部剧才上演了几分钟,死亡的绵长暗影就已经投在了舞台上,并与之后的一切形成了反讽。在这种高悬的死亡幽灵下,格洛佛小镇居民的日常生活获得了一种庄严感。 当挨家挨户送报纸的十一岁男孩乔·克罗威尔上场时,他和吉布斯医生谈论天气,谈论自己老师即将举行的婚礼,谈论他恼人的膝盖。这平淡无奇的一幕突然变得很揪心,因为舞台监督以随意的语调告诉我们年轻的乔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拿到去麻省理工学院的奖学金,以全班头等成绩毕业。“乔本来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但战争爆发了,他死在了法国。——所有那些教育都白费了。”当作家能像生活一般铁石心肠,谁还能再去指责怀尔德写的是感伤主义?他只用了寥寥数笔,就雄辩地刻画出生活的无常和战争的无奈。怀尔德所指的那场战争,当然是所谓的“伟大的战争”——当他写《我们的小镇》时,世界正处于两次世界大战的中间。在今天,送报纸的男孩的悲惨命运可能会更加让人扼腕,因为在那次战争之后,世界又经历了许多的死亡与浩劫。 我们应留意怀尔德在戏剧结构上的勇敢创新。他用一种风格化的反常规手法,将每一幕的叙事流动都打断。在第一幕中,韦拉德教授和韦伯主编谈论格洛佛角的地理和社会,这让人想到与他同时代的小说家约翰·多斯·帕索斯(John Dos Passos)在《美国》三部曲中运用的新闻短片和摘录的拼贴技法。 在第二幕的开场,是三年之后乔治和艾米丽的结婚日。舞台监督打断了那些兴奋忙乱的婚礼筹备,向观众展现“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我非常感兴趣的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开始的”。于是,他带着我们回到过去,看这对情侣在杂货店柜台前的交谈,“那是他们第一次知道……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在还原了这个对日后有重大影响的事件之后,我们又重新回到婚礼现场。紧张的艾米丽悲伤地问父亲:“我为什么不能就像现在这样,待在家里?”她所动情表达的,是一个不知岁月滋味的孩子的愿望,唯愿能延长那无邪的童年时代,避开残酷的成年世界。 从“爱情与婚姻”到“死亡”的过渡,是突如其来且令人揪心的,正如现实生活中那样。在幕间休息之前,那些人还在舞台上活得好端端的,让我们赏心悦目,而现在却冷冷地坐在本镇墓园的一排排凳子上。吉布斯太太、西蒙·斯蒂姆森和曾经“很喜欢那个婚礼”的索默斯太太,现在都死了,就像年纪轻轻的华莱士·韦伯那样——他在一次童子军宿营旅行的路上死于阑尾破裂。 虽然在杂货店的那段倒叙是第二幕的重心,但艾米丽在第三幕中间对过去岁月的重访才是全剧的情感高潮。艾米丽不久前在生第二胎时去世,她希望能回到过去的幸福时光看看,于是选了十二岁生日那天。死去的人们警告她,这样的重返将是痛苦的。他们告诉她,死者的工作,就是去忘记生者。艾米丽很快就认识到他们是正确的,并决定加入那些无牵无挂的死者。她的临别告白是美国戏剧中的不朽篇章:“再见,再见,世界。再见,格洛佛角……妈妈,爸爸。再见,我的闹钟……妈妈的向日葵。食物和咖啡。新熨好的衣服,还有热水澡……睡觉和起床。哦,地球,你太美妙了,以至于无人能认识到你的好。” 怀尔德谦虚地写道:“我不是大家所期待的新型戏剧家。我曾希望自己是。我希望能贡献一分力量,为他们的到来铺平道路。”他说自己不是“新型戏剧家”,这是错的。在某些方面,他堪称第一位美国剧作家。他对后世剧作家的影响——田纳西·威廉斯、阿瑟·米勒、爱德华·阿尔比、兰福特·威尔逊、奥古斯特·威尔逊、波拉·沃格尔等人——是不可估量的。 “农舍,婴儿车,驾着福特在礼拜日下午出行,第一次风湿,祖孙,第二次风湿,临终时刻,宣读遗嘱”——生命的所有流转,都写进了这里,都在《我们的小镇》中。 如果你还没读过《我们的小镇》,我会嫉妒你。一次有趣的发现之旅正等着你。 欢迎你来到——或重返——《我们的小镇》。 唐纳德·马奎里斯(Donald Marguiles) 于纽黑文,康涅狄格 人物 (按照出场顺序) 舞台监督 吉布斯医生 小乔·克罗威尔 豪伊·纽萨姆 吉布斯太太 韦伯太太 乔治·吉布斯 瑞贝卡·吉布斯 沃利·韦伯 艾米丽·韦伯 韦拉德教授 韦伯先生 楼厅包厢里的女人 观众席后面一个男子 包厢里的女士 西蒙·斯蒂姆森 索默斯太太 沃伦警长 斯·克罗威尔 三个棒球队队员 山姆·克雷格 乔·斯托达德 场景 整部剧发生在格洛佛角, 新罕布什尔州。 第一幕 没有帷幕。 没有布景。 观众到场时看见的是半明半暗的空旷舞台。 很快,舞台监督戴着帽子、叼着烟管进来,将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放在舞台的左前方,又将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放在舞台的右前方。 他还把一个矮脚长凳放在左边一角,这里将代表韦伯先生的房子。 “左”“右”是按演员面对观众的方向来说的。“上”是指靠近后墙的方向。 当剧院灯光变暗时,他已经把舞台安排妥当,倚着右边前台口的柱子,看着刚刚到场的观众。 当观众席完全暗下来时,他说道: 舞台监督: 这部剧的名字叫“我们的小镇”。作者是桑顿·怀尔德,由甲制作并导演……(或:由甲制作,乙导演……)。剧里你会看见丙小姐、丁小姐、戊小姐,还有己先生、庚先生和辛先生,还有其他很多人。小镇的名字叫格洛佛角,在新罕布什尔州——穿过马萨诸塞州的边界一点就是了。经度为42°40′,纬度为70°37′。第一幕演的是我们小镇上的一天。日期是1901年5月7日。时间是天蒙蒙亮之前。 公鸡打鸣。 在我们的山后面,东方的天空开始露出鱼肚白。 晨星总是在要隐没之前变得分外明亮——不是吗? 他盯着星星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舞台上。 我得给你们看看我们小镇的位置。看上面—— 这说的是和墙平行的地方。 这是大街。那后面是火车站;铁路是这个方向。铁轨那边是波兰区,还住着几户加拿大人。 指着左边。 这里就是公理会教堂;街对面是长老会的教堂。卫理公会教堂和唯一神论派教堂在那边。洗礼会的在河下游。天主教的教堂在远处的铁路那边。 这里是市政厅,也是邮局所在地。监狱在楼里的地下室。布莱恩曾经站在这里的台阶上发表过演讲。 这边一排都是店铺,前面都是拴马的柱子。大概五年之后这里才会有第一辆汽车——那是银行家卡特赖特的,他是我们这儿最有钱的……住在山上那座白色的大房子里。 这里是食品店,这里是摩根先生的杂货店。镇上大部分人每天都会来这两家店铺转转。 小学在那边,中学还要更远一点。早上九点差一刻,以及中午和下午三点时,整个镇上都能听到那些学校操场传来的喧闹声。 他走到舞台前右方的桌椅那边。 这是我们医生的家——吉布斯医生。这是后门。 推出两个拱形的架子,上面盖着葡萄藤和花,分别放在舞台前方的两根柱子旁边。 这是布景,是为那些认为必须要有布景的人准备的。 这是吉布斯夫人的花园。玉米……豌豆……菜豆……蜀葵……芥菜……还有很多牛蒡。 穿过舞台。 那时候,我们的报纸是一个礼拜出两期——格洛佛角的《哨兵报》——这是报纸主编韦伯先生的家。 这是韦伯夫人的花园。和吉布斯夫人的一样,这里也种了很多向日葵。 他抬头看着舞台的中上方。 就在这里……种着一棵很大的白胡桃树。 他回到舞台右前方的柱子那里,对着观众看了一分钟。 这小镇不错,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据我们所知,这里还没出过什么大名人。 山上墓地最早的墓碑是从1670年到1680年的——碑上的名字是格洛佛、卡特赖特、吉布斯和赫西——都是现在这里常见的姓氏。 好了,刚才说过,天快亮了。 镇上只有几个地方亮着灯。一个是铁路旁边的小农舍,里面的波兰母亲刚刚生了对儿双胞胎。一个是乔·克罗威尔家,他家小子乔正起床去送报纸。还有就是在车站,肖迪·霍金斯正在准备为5点45分开往波士顿的火车摇旗发车。 传来火车汽笛声。舞台监督拿出自己的表,点了点头。 当然,在乡下,人们已经起床好一会儿了,要去干挤奶这样的活儿。但城里人起得晚。于是——新的一天开始了。现在吉布斯医生正沿着大街走过来,他刚刚接生完孩子。这边,他的妻子正在下楼准备早餐。 吉布斯太太身材微胖,性格和蔼,三十五六岁,从右边的“楼梯”下来。她将厨房里假想的百叶窗拉起来,开始在炉灶里生火。 吉布斯医生于1930年逝世,新的医院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吉布斯太太是最先过世的——事实上,她死得很早。她去女儿家探亲,女儿叫瑞贝卡,嫁给了俄亥俄州坎顿一个卖保险的,她就死在那儿了——肺炎——但尸体被运了回来。她现在就在山上的墓地里——和一大群叫吉布斯和赫西的人葬在一起——在她和吉布斯医生还没在公理会教堂结婚时,她的名字叫茱莉亚·赫西。 在镇上,我们想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韦伯太太也下楼来准备早饭了。 这位是吉布斯医生。他是夜里一点半被人叫走的。 那边过来的是小乔·克罗威尔,他正在派送韦伯先生的《哨兵报》。 吉布斯医生从大街左边走来。快要到家时,他停了下来,放下他(想象中的)黑包,摘下帽子,用一块大手帕疲惫地擦了擦脸。韦伯太太身材很瘦,表情严肃,动作利索。她走进左边的厨房,系上围裙。她做出把木头放进炉灶的动作,然后点上火,开始准备早餐。突然,十一岁的小乔·克罗威尔从大街的右边过来,将假想的报纸扔到门廊。 小乔·克罗威尔: 早上好,吉布斯医生。 吉布斯医生: 早上好,乔。 小乔·克罗威尔: 有人生病了吗,医生? 吉布斯医生: 不是。波兰区那儿生了对儿双胞胎。 小乔·克罗威尔: 您现在想拿报纸吗? 吉布斯医生: 好吧,我拿一下。从上周三到现在,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小乔·克罗威尔: 是的,先生。我的老师,佛斯特小姐,要和康科德 的一个人结婚了。 吉布斯医生: 真的啊?你们这些男孩儿对此怎么想? 小乔·克罗威尔: 当然了,这不关我的事——但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开始就当老师,那么她就应该一直教下去。 吉布斯医生: 你的膝盖怎么样了,乔? 小乔·克罗威尔: 还好,医生。我压根儿没怎么惦记它。只是像您说的,它总是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要下雨。 吉布斯医生: 它今天告诉你什么了?要下雨吗? 小乔·克罗威尔: 不下,先生。 吉布斯医生: 确定? 小乔·克罗威尔: 是的,先生。 吉布斯医生: 膝盖出过错吗? 小乔·克罗威尔: 没有,先生。 小乔·克罗威尔下台。吉布斯医生站着读报纸。 舞台监督: 我想和你说说那个男孩儿乔·克罗威尔的事。乔非常聪明——从这里的高中毕业,是班上第一名。所以他拿到了去麻省理工的奖学金。在那里,他也是班上的尖子毕业生。那时波士顿的报纸上都有写到。乔本来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但战争爆发了,他死在了法国。——所有那些教育都白费了。 豪伊·纽萨姆: 起来,贝西!你今天这是咋了? 舞台监督: 过来的是豪伊·纽萨姆,送牛奶的。 豪伊大约三十岁,穿着工装裤,从大街左边走过来,旁边跟着一匹看不见的马和四轮车,上面装着想象中的奶瓶架子。人们可以听到奶瓶碰撞的响声。他把几个瓶子放在韦伯太太的棚架下,然后去舞台另一边的吉布斯太太家,在中间停下来和吉布斯医生聊天。 豪伊·纽萨姆: 早上好,医生。 吉布斯医生: 早上好,豪伊。 豪伊·纽萨姆: 有人病了? 吉布斯医生: 古拉斯罗斯基太太家生了对儿双胞胎。 豪伊·纽萨姆: 双胞胎啊?这个镇子每年都在壮大啊。 吉布斯医生: 要下雨吗,豪伊? 豪伊·纽萨姆: 不会,不会。天不错,会一直晴下去。过来,贝西。 吉布斯医生: 你好,贝西。 她多大了,豪伊? 豪伊·纽萨姆: 快十七了。自从洛克哈特家不再每天订奶之后,贝西对路线就完全糊涂了。她还是想和以前一样给他们留一瓶——一路上就在那儿叽叽歪歪。 他走到吉布斯太太家的后门。她正在等他。 吉布斯太太: 早上好,豪伊。 豪伊·纽萨姆: 早上好,吉布斯太太。医生正从街上往这走呢。 吉布斯太太: 是吗?你今天好像晚了。 豪伊·纽萨姆: 是的。那个脱脂器出了点儿问题。还不知道毛病在哪儿呢。 医生! 吉布斯医生: 豪伊! 吉布斯太太: 孩子们!孩子们!该起床了。 豪伊·纽萨姆: 走了,贝西! 他从右边离开。 吉布斯太太: 乔治!瑞贝卡! 吉布斯医生来到后门,穿过藤架进入家中。 吉布斯太太: 一切都顺利吧,弗兰克? 吉布斯医生: 是的。还真怪了——就和接生小猫一样简单。 吉布斯太太: 熏肉一会儿就好了。坐下来喝杯咖啡。你早上还能再睡一两个钟头,对吧? 吉布斯医生: 是啊!温特沃斯太太十一点钟过来。我能猜到又是啥毛病。她的胃又不怎么舒服了。 吉布斯太太: 算起来,你也睡不到三小时了。弗兰克·吉布斯,我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希望能让你去别的地方,休休假。我想这对你会有好处。 韦伯太太: 艾米丽!该起床了!沃利!七点了! 吉布斯太太: 喂,你真得去找乔治谈谈了。他最近好像心里有事。他完全帮不上我的忙,连让他劈个柴都不干。 吉布斯医生: 他对你没规矩了? 吉布斯太太: 没。他就是发牢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棒球——乔治!瑞贝卡!你们上学要迟到了。 吉布斯医生: 嗯—— 吉布斯太太: 乔治! 吉布斯医生: 乔治,快点! 乔治的声音: 好的,爸! 吉布斯医生: 难道没听见你妈喊你了吗?我想我得上楼眯一会儿了。 韦伯太太: 沃利!艾米丽!你们要迟到了!沃利!艾米丽!你们自己好好洗漱,要不我就上去督促你们了。 瑞贝卡: 妈!我该穿么? 吉布斯太太: 别大嗓门。你爸出去了一夜,得睡会儿觉。我特意把你那件蓝色方格花布裙洗好熨好了。 瑞贝卡: 妈,我讨厌那条裙子。 吉布斯太太: 噢,你给我消停点儿。 瑞贝卡: 每天上学我都穿得像一只病恹恹的火鸡。 吉布斯太太: 得了吧,瑞贝卡,你长得可不差。 瑞贝卡: 妈妈,乔治又拿肥皂扔我。 吉布斯太太: 我要上去揍你们两个,我这就要过去。 工厂的笛声响了。孩子们冲了进来,在桌前坐下。右边是乔治,大约十六岁,然后是瑞贝卡,十一岁。左边是艾米丽和沃利,岁数一样。他们拿着装订过的课本。 舞台监督: 我们镇上也有工厂了——听见了?是生产毯子的。卡特赖特家开的,他们可发财了。 韦伯太太: 孩子们!现在我可要管管你们了。早饭和其他餐一样重要,我不准你们这样狼吞虎咽。这会影响你们发育的——这是真的。把书放下,沃利。 沃利: 啊,妈!十点钟以前我要把加拿大搞清楚。 韦伯太太: 你和我一样知道规矩吧——吃饭时不准看书。在我看来,养个健康的孩子,比聪不聪明可更重要。 艾米丽: 我两个都是。妈妈,你知道的嘛。我是学校这个年龄里最聪明的女生。我记忆力超群。 韦伯太太: 吃你的早饭。 沃利: 我也聪明,我在看自己集的邮票时就挺聪明的。 吉布斯太太: 等你爸休息好了,我会和他谈谈这事。在我看来,每星期25美分,对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足够了。我真不知道你都是怎么花的。 桑顿·怀尔德是热爱戏剧和世界现当代文学的读者绕不开的重要作家,他在文学史上也是非常独特的存在。1927年,身为私立中学年轻教师的怀尔德出版了《圣路易斯雷大桥》,首获普利策小说奖,在全国范围内声名鹊起。十年后,《我们的小镇》令他再次荣膺该奖时,怀尔德创造了普利策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记录:他是迄今唯一能在小说和戏剧这两种文学类型中,同时获得美国最重要文学奖项的作家。到了1942年,怀尔德的戏剧作品《九死一生》为他第三次捧得普利策桂冠时,已经没有人怀疑怀尔德在美国戏剧界的崇高地位。他完全堪与尤金·奥尼尔、田纳西·威廉斯和阿瑟·米勒并称为这个国家的“四大戏剧家”。在小说方面,成名后的怀尔德同样笔耕不辍。他在二战后描写凯撒之死的书信体小说《三月十五日》在叙事手法的创新上达到了罕见的文学高度。小说《第八日》则在1967年为已当暮年的他赢得了“国家图书奖”。 早在上世纪30年代,怀尔德就被译介给中国读者,到80年代斯诺夫人访华的时候,也曾将怀尔德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我们的小镇》带到中国,与中国的戏剧同行一起排演。桑顿·怀尔德的戏剧和文学作品关注细致入微的生活和真实具体的人的命运,甚少宏大叙事,没有夸张的表现主义,他的人文关怀和永恒主题也会落实到琐碎的日常或者古典的寓言中,他善于把普通人的生活搬上舞台,在舞台上展现命运的无常、时光的停滞与流转;同时,探讨时间与生死,挖掘人物的内心世界,在连绵不绝的灾难中,寻找人类永续的动源。怀尔德是一位重视普世价值,关注人的命运和生活本身的大师,在他的作品中,凡俗生活里蕴含着非凡的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