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

偏执
作者: 江有无
出版社: 广东旅游
原售价: 42.80
折扣价: 20.70
折扣购买: 偏执
ISBN: 9787557027254

作者简介

江有无,晋江签约作者。喜欢笔下每一个温柔细腻的故事,永远相信文字的纯粹与美好,爱着自己构建的世界。 网络代表作:《偏执独占》《烈犬》《野鸟》等,单本积分破亿,点击百万。 微博:@江有无

内容简介

第一章 还挺甜的 六月末的青城,午后天气闷热。夏季气候多变,不过瞬息,灰黑云层骤然蔓开,宣告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研究所家属院内,被大人打发出来收衣服的孩子们你推我搡挤在一处,畏惧而好奇地看向荷花池的方向。 “晦气!小王八蛋你要跪就滚回家跪!少在这里给人添堵!”正在尖叫的是门卫老林头的妻子段秀娥,她脾气爆嗓门大,骂起人来荤素不忌,院子里的小孩都害怕。 然而少年无动于衷。 在段秀娥高亢的尖叫声里,他面无表情,直挺挺跪在荷花池正前方,一言不发。 “真是要作死哦!”段秀娥气得脸颊涨红,直喘粗气,“你想死也别拉着我们全院人给你陪葬!死到外头去不行吗?” 仿佛为了应和,云层深处轰然炸开一声惊雷。 带着湿润水汽的微风拂过,池塘里盛开的粉白荷花随之轻轻摇摆。 少年的身形也晃了晃。 一滴冷汗悄无声息砸进地里,几秒后,他抿紧唇,愈发沉默地挺直身板。 “段阿姨说得对啊……”一旁,最小的孩子已经带上了哭腔,怯怯拉住身旁人的衣角,“这个哥哥会死的……” 被扯住衣服的小孩同样吓得不轻,小脸煞白,却还是颤抖着嘴唇坚定道:“不,他是怪物!怪物不会死!” 整个大院都目睹了少年跪在荷花池边的全过程,炎炎夏日里连跪三天还像没事人,不是怪物是什么? 说话功夫间,骇人的轰隆声接二连三响起,天空愈发阴沉。 风声渐烈,压下聒噪蝉鸣,将少年额前略长的碎发吹起,露出先前被遮挡住的眼睛。 段秀娥即将出口的叫嚷被一下噎回喉咙里。 “简直是个丧门星……”她顿时失了气势,小声咕哝着,有些不甘心地转身,随即眼睛一亮,“晚晚!这边!” “段姨好。” 还在看热闹的小孩们循声望去,家属院新漆过的铁门旁多了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凉风拂过,送来一把清甜柔软的嗓音。 独自站在家属院门前,时晚有些紧张。 因为父母工作调动,原本在大城市念书的她也一起搬到这个相对偏僻的北方小城。 今天是她到青城的第一天,已经在航空研究所上班的爸爸妈妈工作忙碌,抽不开身,只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先过来。 从未来过青城,时晚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唯一认识的只有前些年托父母办过事的段秀娥。 “一路上辛苦了吧。”和对待少年的恶劣态度不同,面对时晚,段秀娥很是亲热。 她拉起时晚的手,啧啧称赞:“几年不见,我们晚晚真是越长越俊!” 抱着衣服的小孩们插不上话,一个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有几十年的历史,研究所家属院稍显老旧,夏日爬山虎肆意疯长,很快就长满了红砖墙面。 穿着白裙的少女站在墨绿枝叶下,眉目纯净,一双杏仁眼里盈着透亮水光。 渐起的风轻轻吹动裙摆,她像是缀在爬山虎上不知名的白色花苞,随风摇曳,娇嫩得惹人心疼。 六七岁的孩子懂得不多,一时间都愣在那里,只觉得这个陌生的姐姐好漂亮。 全然把方才被少年吓到的惊惧抛之脑后。 “段姨。”一向脸皮薄,时晚有些脸红,又轻声唤了一声段秀娥。 她们说话的功夫,不过一会儿,云翳愈发沉重。 “噼啪。”几声沉重的雷鸣声过后,积蓄已久的雨水试探着下坠。虽然只是几滴雨点,砸在身上竟也有生疼的感觉。 “哟,下雨了。”段秀娥一拍脑袋,“别愣着!都赶快回家!” 她热切地拉着时晚朝家属楼里走,后半句却是对那群小孩儿说的。 “那他……”走到楼道口,才几步路的距离,微弱雨点已经变成了裹挟着雷声的倾盆大雨。时晚停下脚步,扭过头去。 雨打荷塘,池面上泛起一个又一个白色的水泡,可见夏日雨势之烈。 然而少年依旧跪在荷花池前,任凭雨点狠狠砸在身上。 风声呼啸,雨水骇人,他瘦削的身体在这场暴雨里摇摇欲坠,却丝毫没有起身的动作。 这是在被家长罚跪吗? 时晚眸光微颤,有些不忍。 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使犯了错,也不该受这么屈辱的惩罚,何况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 她不禁看向段秀娥,后者却匆匆拉了她的手,显然不想让她多管闲事:“走吧。” 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时晚拗不过,只能乖乖跟着对方走。 上楼前,她又回头望了一眼,旋即一怔。 暴雨里,少年的碎发被完全打湿,冰凉地黏在额上,露出冷硬锋锐的眉宇,还有被纱布重重包裹的右眼。 原本洁白的纱布上沾了血,被雨水一冲,洇出一片浅红的痕迹。 夏日暴雨一般都短暂,今天却不知为何,一直下到傍晚都没停。 中间时晚的父亲打来电话,说研究所今天要加班,夫妻两个都要晚归,叫她自己一个人先吃饭。 时晚早已习惯父母常年忙碌于工作,挂了电话,很快做好饭,留出两人份的在灶台上煨着。 后日的双层隔音玻璃尚未普及,风声裹挟着雨点砸在老旧家属楼的窗户上,玻璃和窗框都一起哗哗作响。 听着让人心惊。 时晚独自吃完饭,害怕窗户被风吹开,收拾完碗筷,挨个检查家里的窗户。 未曾想阳台上真的被吹开一扇,雨水肆无忌惮地吹进室内,地上已经湿了一片。 她伸手去关窗,顺势望向院里。 不由皱起眉。 不是标准的正规小区,没有配备路灯,家属院的夜间照明全靠一根拉在院里坠着几个灯泡的电线。 今夜风急雨骤,灯泡被吹得时明时暗,昏黄的光亮影影绰绰,勾勒出少年瘦削的身形。 他竟然还跪在那里。 或许因为在雨中跪了太久,少年白日里笔挺的脊背微弯,显然已经耗费过多体力。 可他依旧跪在原处,任凭风雨敲打,也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时晚眼睫颤动,一时间有些无措。 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教育方式温和,向来以理服人,这是她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时晚怔愣地看了一会儿,待到胸前传来阵阵凉意,才发现衣襟已经湿了一片。 雨丝甚密,须臾间便打湿她的衣服,更不要说院里毫无遮蔽的少年。 没有人管他吗…… 时晚的心跳得厉害。 已经过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院里的人来来往往,居然没有一个人理会。 想起下午段秀娥讳莫如深的表情,她抿了抿唇,伸手轻轻关上窗。 轰隆一声,就在阖窗的瞬间,天幕中又炸开一声惊雷。 时晚眉心一跳。 贺寻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跪了多久。 他隐约感觉到似乎已经到了时间,因为身体正在逐渐接近极限。雨水冰凉,心口却像是有火在烧,同心脏搏动一起闷闷地疼。 大雨滂沱,水塘里的荷花低垂,粉白花瓣被无情打落,残败地铺满池面。 全然失去白日里娇艳的模样。 他也垂着头,在劈头盖脸砸下来的雨里静静跪着。 “喂……”雨声暴烈肆意,衬得少女原本就的温软嗓音更加细弱不可闻。 一连唤了几次,贺寻才意识到这是在叫他。 随着时间推移,晕眩感愈发强烈,为了避免直接栽下去,他缓缓抬头。 少女个子小,那件属于成年人的雨衣显然不怎么合身,套在纤弱的身子上有些滑稽。 昏黄飘摇的灯光下,隔着雨幕,他只能瞧见她精巧白皙的下颌。 然而时晚却看得真切。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少年眼眸却深沉万分。 受伤的右眼裹着纱布,完好无损的那只黑瞳像是万米之下的深海,此刻幽微无光。一片死寂。 时晚心尖一颤。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顷刻间怯怯咽了回去。 仿佛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手忙脚乱地将雨伞放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跑向家属楼。 “那小子还在跪啊。”门房里,老林头啧了一声,“尽孝心是尽孝心,这样下去迟早得把身体跪坏咯!” “你还说!”段秀娥嘴里骂骂咧咧,往窗外看了一眼,“他要是和他那个短命的妈一样死在院子里怎么办!不是晦气死了!” “算我求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老林头有些无奈,放下碗筷正色道,“人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要死了,再说他母亲那又是多少年之前的事…….” 时晚一口气跑回家,关上门,微微喘息。 少年死寂无波的眼神太过摄人,即使只看了一眼,也让人心口直揪。 靠在门上平复一会儿心情,她挂好雨衣,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阳台上,犹犹豫豫地朝外望去。 夜渐深,家属楼上逐一亮起灯盏,暖黄灯光沾着烟火气息,在雨夜里格外温柔。 而少年没有撑伞,依旧孤零零地跪在雨中。 这世间的温暖与爱,似乎都与他毫不相关。 夏日气候多变,待到时晚醒来,窗外已是晴天。 时晚意识有些朦胧,迷迷糊糊地盯着有些掉皮开裂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研究所家属院。 她猛地起身,下了床,朝院里看去。 清晨日光温柔,窗外高大的槐树葱茏喜人,有不知名的小胖鸟在枝叶间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啁啾。北方干燥,水汽蒸发得快,地面竟看不出什么水迹。 只有一池被打落的荷花证明昨夜的疾风骤雨。 并不见那个眼神死寂的少年。 应该是最后被父母叫回去了吧…… 时晚心有戚戚。 眼睛受了伤,又跪在暴雨里,当家长的再怎么生气,总归要疼孩子。 “晚晚!起床了!” 还趴在窗台上,屋外传来父亲的声音。 她赶紧应声:“这就起。” 研究所工作忙碌,早上是一家人难得的团聚时分。 待时晚洗漱好,厨房的油锅仍在滋滋作响,一同飘出的还有滚烫香甜的气息。 “快来帮我挟一下。”见女儿过来,时远志擦了把额上的汗,“炸得太多了是被强行塞到手中,还带着点暖暖的温度。到底是十六七岁的男孩,火旺的不得了。 时晚又惊又喜:“谢谢!” 一点儿也不矫情,她大大方方地接下。那双杏仁眼瞬间亮得晶莹,长长的睫毛凝着水珠,像是沾了晨露的蝶。 贺寻嘴角便不自觉地露出些许笑意。 接着就看见这小姑娘展开外套,把怀里的小猫裹得严严实实,一边裹一边柔声说:“豌豆,快谢谢哥哥。” 贺寻的脸彻底黑了。 时晚却觉得他真是个好人,虽然凶是凶了些,平时说话办事也不太靠谱。但一个肯在雨夜把衣服让给小猫的人,总归心坏不到哪里去。 她还想道谢,少年却突然转身就走。 “诶……”她赶紧抱着豌豆跟上。 怎么又生气了? 时晚偷偷抬眼,被贺寻阴沉的表情吓了一跳。 难道是嫌自己走得太慢? 这年纪的男生都已经长开,不知道吃了什么,一个个腿长得要命,她个子矮,确实不如对方走得快。 然而这一路,她并没有感到吃力。 两人顺路,走到家门口,时晚看了看手表。 到底雨大,两站路居然走了四十分钟。 时晚放下豌豆,把外套折好,伸手还给贺寻,再次道谢:“谢谢你。” 是真心感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抬头冲他笑。 少年静默片刻,几乎是从她手里扯过外套,随即一言不发地往楼上冲。 “哐当!”防盗门重重摔上的声音。 “喵呜?”豌豆和时晚都愣住了。 贺寻冲回家,随手把外套往沙发上一甩,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 外面天色昏暗看不真切,楼道里却亮着灯。 今夜雨大,少女白裙被打湿,那料子轻透,隐隐能看见粉色肩带的轮廓。 * 豌豆毕竟是皮实的野猫,喂了两天药,就活蹦乱跳起来。一身雪白皮毛柔软,小脸也渐渐圆润。 时晚却因为那日淋雨发了好几天的烧,不得不在家里躺了小半周,等到能重新出门,时间已到七月中旬。 楼下荷花池里开了新的荷花,粉白相间,随风轻轻摇曳。 她今日出门是去拿书的。 青城和以前待的城市不在一个省份,两地用的教材不一样,虽然大体都是那些知识,排序却有先后。有教材总比没有好些。 研究所招时远志夫妇过来,解决房子问题的同时也顺手安排了她的学籍,在青城升学率最高的青城一中。 一中离家属院有些距离,即便坐公交车也要二十分钟。 时远志和向洁本想让她在离家近一些的地方读书,但时晚自己不肯。 时家共有兄弟三个,时远志是老二,上面有大哥底下有幼弟,不偏不倚夹在中间,日子过得就比较尴尬。 而时晚的奶奶则有那个年代几乎所有老人的通病,格外重男轻女。知道时远志生的是女儿,态度就愈发刻薄。甚至扬言要赶向洁母女出门。 时远志平常性格软,关键时刻却一直很硬气,和母亲大吵一架,直接带着妻女搬得远远的。只每个月按时寄赡养费。 这事他们在家里从来不提,时晚也是偶然听见向洁打电话才知道。 时晚性格上像时远志多些,内里更多随向洁。别人越是说她不能做到什么,她越是要做出点成绩来。 何况这世界上女孩子根本不比男孩子差。 她下了车,班主任已经在车站等着了。 这位姓楚的班主任出乎意料的年轻,打眼看过去也就是二十三四刚毕业的小伙子,模样英俊,和明星比起来也不差。很难想象会是带重点班的老师。 “这些是教材。”班主任年纪不大,却很有威严,讲起话来不苟言笑。眼尾冷冷勾着,完全不平易近人。 他把厚厚一沓教材递给时晚,又掏出一本装订好的册子:“这是学校自己出的数理化习题,你拿回家做。”册子很厚,上面用红字鲜艳地印着青城一中的字样。 时晚谢过班主任,带着书回家。 课本太多,把书包装得很满,她只能把习题册拿在手上,刚进家属院,就遇上了正要出去的贺寻和聂一鸣。 “哟,美女!”聂一鸣一向没心没肺,兴高采烈地冲她打招呼,“学习去啦?” 他过于热情,时晚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轻轻点头。 这是雨天后第一次见贺寻,她刚想要打个招呼,对面冷着脸的少年却忽然别过头去。 垂着眼,他不看她,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去了。” 离开家属院,直到走上大路,贺寻才开口。 “?”聂一鸣一脸懵逼,“寻哥,你又不想上学啦?” 不同于时晚有研究所帮忙搞定学籍,贺寻孤身一人来到青城,想要继续读书,就得走些其他门路。 今天本来已约好请四中校长吃个饭,四中离家属院近,升学率也不算差。 贺寻没吭声,想起刚才见到的小姑娘。 楼上楼下住着,他听她父母喊她晚晚,那日淋雨后,她好像是生了病,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家门。 或许是夏天热,方才少女瓷白小脸晕开些薄薄的粉,看起来很软很软。 “不去四中了。” 贺沉默一会儿,想到时晚手上拿着的册子,沉声道。 * 数日后。 “我们班不能再塞人了。” 即便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楚慎之也依旧是冷漠的表情:“那个时晚成绩不错,剩下乱七八糟和聂一鸣混在一起的我不想要。” 校长和蔼地笑笑:“小楚你放松点儿,聂一鸣是聂一鸣,不要把他和其他学生混为一谈。” 说着,他把档案袋往办公桌另一端推了推。 楚慎之冷着脸打开档案袋。 他的目光从成绩单和一张标着“世界航空航天锦标大赛”的金奖证书上划过,一向漠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鲜有的松动。 “这个学生我要了。”把档案袋死死抓在手里,他一字一句地冲校长说,“谁都不能和我抢。”。” “怎么炸这么多?”探头一看,时晚有些吃惊。 灶台边的搪瓷盆里,刚出锅的炸糖糕堆成小山,金黄酥脆,满满的几乎要冒出来。 “我让你爸炸的。”沙发上,正在翻阅文献的向洁放下手中期刊,笑道,“待会儿我们去上班,你给你段姨还有其他邻居们都拿一些尝尝。” 初来乍到,又是交接工作又是搬家,夫妇俩忙得脚不沾地,一时间顾不上和邻居们打交道。 既然要在这里长期生活,走动是必须的。 如今人情风貌都还朴实,尤其是这种单位家属院,邻里之间彼此熟络得很,俨然是一个小世界。 研究所有编制能分房,但工资并不高,大家都只是过寻常日子的普通人。自家做的炸糖糕当串门礼正合适,既不贵重也不显得轻慢。 “好。”时晚乖乖点头,心口有种发涩的甜。 她明白向洁的意思,时远志炸了一早晨糖糕,其实更多是为了她。 毕竟夫妻二人忙碌,待在研究所的时间远远多过家属院。这么走上一趟,还是希望邻居们能多照拂独自在家的女儿。 即使时晚已经不是咿呀学语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大抵天下父母都会这样事无巨细、不求回报地替子女着想。 吃过早饭,时远志和向洁匆匆前往研究所。今天炸糖糕费了些功夫,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 时晚收拾好碗筷,去挨家挨户送炸糖糕。 院里的住户远没有想象中多,听向洁说这是老家属院,更多的职工都住在前两年刚建好的新家属院里。这里住着的大多是退休人员和从前在研究所工作过的人。 时晚并没有问为什么他们没住在新家属院。 爸爸妈妈工作很辛苦,她不想用这些小事让他们烦心。 况且时远志夫妇并不在乎物质,两个人对研究的热情远超对物质的向往。 家属院里的住户基本都和善,昨天被打发出来收衣服的孩子们更是跟在时晚身后,一口一个漂亮姐姐喊得甜蜜。 虽然多半是因为炸糖糕的功劳,但看着稚童纯真的笑容,总会让人开心。 她叮嘱道:“不能吃太多,肚子会疼的。” 住户不多,炸糖糕很快就送完了,只剩住在时晚家楼上的两家。 修建年代早,家属楼并不高,一共五层,时晚家住在四楼。 “姐姐姐姐!”昨天最先被吓哭的钱小宝抱住时晚的腿,亲亲热热地喊,“终于送完啦!姐姐和我们一起玩跳格子吧!” “五楼没有住人吗?”摸了摸钱小宝的头,时晚问。 她这么一问,小孩们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都不吭声,最后居然一个个跟着率先逃窜的钱小宝全溜了。 时晚哭笑不得,装好剩下的炸糖糕,她独自一人朝五楼走去。 左侧似乎真的没有住户,敲了许久也不见人应门,只剩下右侧住在时晚家正上方的一户。 时晚抬手在防盗门上敲了两下,余光一瞥,眼睫不由颤了颤。 楼道里斜靠着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正是昨天放在少年身边的那一把。 贺寻被敲门声吵醒。 头疼欲裂,忽远忽近的敲门声像是小刀,一下又一下割在敏感的神经上。激得眉心一抽一抽地疼。 他蓦然睁眼。 整晚没有关窗,此刻室内一片狼藉,家具被雨水打湿,花瓶从柜子上摔下,细白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四仰八叉躺在客厅地上,贺寻一伸手,不由嘶了一声。 他皱着眉,偏头去看,指尖被锋利瓷片划破,正在渗出鲜红的血珠。 贺寻盯着那串血珠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果然没死,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不肯收这条破命。然而一扯嘴角,喉头里便泛上压不住的血腥味。他咳嗽两声,咽下那几口血,把手撑在地上,摇摇晃晃起身,更多碎瓷片扎进掌心,绵绵密密地疼。 贺寻在敲门声里趔趄几下,扶着柜子,勉强站稳。 跪得太久,膝盖处最初的刺痛已经变成了几乎感受不到的麻木钝痛。 但他并没管膝盖,而是拧着眉,一把扯下贴在身上还泛着潮气的衬衫。 日头渐高,阳光穿过老旧掉漆的窗户,照在少年精瘦结实的身体上,将肌肉线条勾勒得分毫毕现。 也将那一道又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痕照得分明。 倘若昨天那群围观的孩子们还在,肯定会惊惶地睁大眼睛,然后抱在一起嚎啕出声。 真的是怪物! 不但在炎炎夏日里连跪三天,而且还是带着满身的伤! 交错纵横的红痕从结实的胸口一直蔓延到小腹,背上当然也没放过,就连腰间凹陷处都被抽上了重重的痕迹。 下手的人似乎想把他活活打死。 在雨中跪了太久,伤口被浸得有些胀痛,似乎还有发炎的迹象,又痛又痒。 贺寻决定先处理这些伤。 他没有理会执拗的敲门声,扶着墙,慢慢地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其实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消毒的东西,贺寻心里很清楚。 空置了整整十年,这么多年以来,他是这间房子唯一的访客,能用能吃的东西大多被肆无忌惮的老鼠们糟蹋完了,还能留下些什么。 然而最后还是找到了一瓶白酒和一把剪刀。 白酒不知什么年份,剪刀已经生锈。 他盯着锈迹斑驳的剪刀看了一会儿,垂下眼,在灶台边十分潦草地磨了磨锈迹。 脱下的衬衫很快被剪成一条一条。 敲门声还在响,贺寻沉着脸,先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把白酒倒在布条上,毫不犹豫地朝伤口处按去。 露在外面的那只黑眸骤然锁紧。 白酒浓烈,酒精接触伤口的瞬间,仿佛被人重新在旧伤上狠狠抽了一鞭,钻心的疼。 然而他只是顿了一秒,便面无表情地继续手上的动作,像是感觉不到刻骨的疼痛。 不过一会儿,半瓶白酒下去,用过的布条堆成小山。胸膛和小腹处的伤口都消毒完毕。 贺寻却在此刻犯了难,背上的伤隐隐作痛,只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为自己消毒。 捏着布条,他盯着剩下的半瓶白酒思考片刻,放弃了直接把酒倒在背上的可能。 敲门声还在响。 有完没完! 浑身上下都在疼,执拗的敲门声让贺寻心烦意乱,顾不上还没消毒完毕,他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 时晚原本不想敲这么久,但放在门边的那把黑伞让她很在意。 昨天那个少年应该住在这里吧…… 她轻轻敲着门,不由自主地咬紧嘴唇。 对方死寂的眼神令人印象太过深刻,她下意识的想知道情况如何。 不过好像并没有人在家,敲了许久都没人应门。或许是去了医院。 她抬手敲了最后一次,微微吸了口气,准备离开。 门却猛地开了。 两个人都是一怔。 压根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会是个小姑娘,贺寻有些诧异。 才搬来这里三天,除了天天冲他大吼大叫的段秀娥,他其实并不认识什么人,但眼前完全呆住的小姑娘有种熟悉的感觉。 时晚被吓坏了。 右眼上的纱布证明眼前的少年和昨天跪在荷花池边的确实是同一个,气质却截然相反。 那只深沉的黑眸微微挑着,不再像昨日一般毫无波澜,漠然里挟着几分狂妄和不耐,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过于锋锐的打量眼神刺得时晚稍稍垂眸,然而视线略微下移,脸颊便骤然滚烫起来。 这人怎么不穿衣服! 时远志性格有些刻板,顾忌已经长大的女儿,在家不会脱掉上衣,即使在夏天最热的时候也坚持穿戴整齐,所以时晚从来没如此近距离见过异性赤裸的胸膛。 又惊又羞,她的脸登时红了,甚至都未曾注意到对方胸膛上一道又一道的伤。 “我……”时晚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低下头,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原本的来意被忘了个干净,她支支吾吾几声,最后还是决定和昨晚一样赶快逃离。 然而贺寻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盯着少女精巧秀气的下颌看了一会儿,再看看楼道里的黑伞,他眼眸稍沉。 “喂。” 时晚刚想走,手腕一凉。 少年指尖冰凉,却十分有力,轻轻松松将她扣住,几分酒气靠近,喑哑嗓音里掺着一丝轻佻:“小朋友,帮个忙呗。” 时晚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 手腕被牢牢捉住,温热酒气吐在耳边,醺然中带着点儿似有若无的暧昧。她的脸蓦然烧起来,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哐当!” 直到防盗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响起,才瞬间惊醒。 流氓! 这年的治安状况远远不及十几年后监控系统全面建立时好,恶性案件常有发生,报纸上隔三差五能看见女性被强奸猥亵的报道。 向洁常常叮嘱时晚,单独在家一定要小心,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晚上也不要一个人走夜路,等着爸爸妈妈来接。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在家属院里被强行拖进来的场景。 时晚的脸一下白了。 曾经看过的报道一篇篇出现在脑海中,浪潮般的恐惧扼住咽喉,理智告诉她应该尖叫求救,现实却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手脚都发软,她只能死死盯着少年。 贺寻拎起酒瓶,一回头,就看见小姑娘面色苍白地靠在门上。 “拜托你了。”然而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女孩的心思。身上又带着伤,他压根没想那么多。语气散漫,径自把白酒和布条都塞到时晚手里,然后直接转过身去。 贺寻的动作干脆利落,倒是时晚在原地愣愣站了一会儿,这才注意到对方背上一道又一道的伤。 脱下衬衫后,贺寻看起来并没有昨夜暴雨里那么瘦削孱弱。 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少年肩窄腰细,肌肉线条流畅自然,每一根都恰到好处地透着肆意快活的张力。 生机蓬发,年轻而飞扬。 所以…… 时晚惊疑不定地看着交错纵横的红痕。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少年身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时远志夫妇遇事讲道理,连句重话都很少说,这么多年更是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但不代表时晚认不出这些红痕是一鞭一鞭重重抽出来的。 是家暴吗?她下意识这么想。 “喂。”然而还没待细想,少年低沉的嗓音响起,“快点。” 倒不是贺寻有意要催,他的腿还疼着,实在站不了多久。带着伤,他语气里不自觉掺了几分不耐和凶狠。 时晚眼睫一颤。 被挟持的恐惧尚未消散,房间里浓郁的白酒味激得人头脑发晕,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赶紧逃离这里。 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照做。 酒精再度接触伤口的瞬间,贺寻霎时咬紧了牙关。 疼是必然的,他先前消毒时已经习惯了,眼下的情况却又有些不一样。似乎是怕弄疼他,身后那只小手没什么力道,小心翼翼,迟缓而软绵绵的按在伤口上。 很体贴。 也分外的疼。 拿白酒消毒与上刑无异,而这种缓慢的速度简直是在延长用刑时间。然而贺寻终究什么也没说。 能找到一个肯帮忙的人就不错了,还挑剔什么,反正命硬,又不是挨不过去。于是他皱着眉,任凭少女软乎乎的小手在背上动作。 额头上薄薄一层细汗,贺寻咬着牙,时晚也不好过。从未像现在这样亲密地接触过异性的身体,紧张之余,狰狞的鞭痕又让她心惊。 又羞又怕,抱着赶快处理完就能逃走的心态,她强迫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好在少年一直很安静,除了肌肉硬邦邦地绷紧,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 “唔。” 然而到了最后,当时晚轻轻按上腰间凹陷处时,贺寻一个没忍住。 和他自己处理伤口的感觉完全不同,少女指尖真的很软,像是夏日轻盈飞舞的蝴蝶,缠绵细腻地吻在鞭痕最末端。 让人心口一滞。 瞬间失控。 “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到底出声还是有些丢人,为了掩饰尴尬的情绪,他轻咳一声,语气略带威胁,转过身去。 然后贺寻就笑了。 昨夜风急雨骤,灯光又昏暗,雨衣遮去大半面容,他压根没看清时晚长什么样。 现在少女仰着脸,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段秀娥没说错,平心而论,这小姑娘长得确实好看。或许是因为害羞,瓷白小脸沁了层薄而透明的粉,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着,纤长美丽。清透杏仁眼里落着窗外树影,微风吹过,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就是现在红了眼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看上去有种傻里傻气的可爱。 贺寻腰间似乎还残留着酥麻的痒意,看着那双小鹿似的无辜眼眸,瞬间起了逗弄的心思。 “喂,”他也不道谢,而是稍稍俯身,语气散漫:“你叫什么?” 果然,小姑娘并不理他,呆呆愣了两秒,接着转身跑了。 时晚冲回家,牢牢反锁住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靠在门后,她屏息静气地听着楼道里的动静,确定楼上那个家伙没有追下来,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那究竟是什么人啊! 时晚思绪凌乱。说是流氓倒也不是,可那散漫里带着轻佻和不经心的语气,着实不像什么正经人。尤其是那只含着七分笑意三分野的黑眸,看上去危险得很。 惴惴不安之余,她又想起对方身上的鞭痕,一时间更加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时远志和向洁。 爸爸妈妈工作忙碌,一般没有什么大事,时晚不会让他们操心。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她主动提起,今天没有加班提前回家的时远志夫妇反倒先说起了住在楼上的少年。 “那孩子是沈怡的儿子?”饭桌上,平日里冷静内敛的向洁难得吃惊一回,语气愕然。 “是啊。”时远志点头,往时晚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这才继续说,“谁能想到,我还是才听同事说的。” 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有些伤怀的眼神,而时晚没听懂:“爸,你们在说什么啊?” “也没什么……”向洁的语气略显怅然,想了想,还是说道,“就是爸爸妈妈当年大学的一个老同学……” 二十年前大学生都金贵,时远志夫妇一毕业就被分配到研究所工作,同班同学沈怡也是如此。接收她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现在夫妻二人工作的研究所。 然而没过几年,沈怡就放弃了研究所的工作,听时远志办公室的老研究员说,仿佛是嫁给了大城市里某个有权有势的官家子弟。 按理说这是件好事,不过沈怡走得太突然,连交接工作都没做便匆匆离开,虽然那时风气淳朴,所里的人也免不了有些微词。 有说她攀高枝就忘本的,有说大学生心气高看不上穷地方的,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没什么人提起。 直到十年前,早已为人母的沈怡在一个夜晚悄悄回到了青城。 没有联系任何一个曾经共事过的同事,等到人们发现沈怡,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静静地飘在刚开冻的荷花池上,脸色惨白,早已救不回来。 “孩子还那么小呢。”相比妻子,时远志要多愁善感一些,沉重地叹了口气,“有什么坎过不去,非要走这条路。” “原来那孩子是在跪沈怡啊……”向洁想得更远一点儿,也跟着叹气,“怪可怜的,这么小就没妈妈了。” 晚饭剩下的时间,时远志夫妇一直都在回忆沈怡的事,还商量着要不要抽空去看看住在楼上的贺寻。 毕竟当年曾经有过同窗情分,如今在一个家属院,照拂一下故人的孩子也是应当的。 时晚没有吭声。听着父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想起少年身上的伤,她突然有些难过。 贺寻再度醒来时,天已经黑透。 没有关窗,家属院里的炒菜声、聊天声、小孩的打闹声尽数钻进屋内。是寻常夏日傍晚会有的喧闹。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感觉体力已经恢复不少,才摸黑起身。 地上还有碎瓷片,摸索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开关。 “啪嗒。”灯光亮起,照亮满室狼藉。 不过这个时候贺寻没心思收拾,而是绕开那些碎瓷片,径直朝厨房走去。 自来水带着浓重的漂白粉味,贺寻却不管,凑到水龙头前狠狠喝了好几口。清凉的液体灌入喉咙,他喘着气,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靠在灶台边休息片刻,贺寻摸出一张黑白照片,借着客厅的光线,隐约能看出来照片上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就这样默然地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他突然勾起嘴角。 “妈妈。”在家属院喧杂的背景音里,少年嗓音低沉且冷静,“我不欠你了。” 说完这句,贺寻掏出打火机。 “啪。”明亮的火苗喷出,霎时点燃了照片一角。 把照片放在水池里,他看都没看,直接走出厨房。 照片被火烧得蜷曲,片刻后,水池里只有一堆灰烬。 贺寻重新回到客厅,方才炒菜那家似乎已经做好了饭,带着油烟的饭菜香味热热闹闹飘进屋子。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胃,有些自暴自弃地咬牙,再去厨房喝两口自来水好了。然而,刚抬脚,还没迈出去,门边的白色搪瓷盆就吸引了贺寻的注意力。 这不是房间里原本有的东西。 搪瓷盆上还扣着同色的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贺寻皱着眉头思考片刻,有了点印象。 好像是那个小姑娘手上的,因为逃得太快,她完全忘记拿走。 好奇心作祟,他俯下身,掀开盖子,然后对上了满满一搪瓷盆的炸糖糕。 “……” 少年愣了几秒,随后低低笑出声。 炸糖糕放了整整一天,早就冷了下来,彻底错过最佳的食用时机。不过贺寻不这么觉得,他靠在墙上,懒洋洋地咬着已经冷透的炸糖糕。 啧。 少女粉粉的脸颊莫名出现在脑海中,他不由眯起眼睛。 还挺甜的。 第二章 小猫和她 毕竟是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尽管贺寻身上还带伤,消灭那盆炸糖糕并没用多长时间。 他又灌了几口自来水,靠在墙上,重新沉沉地睡过去。连灯都忘记关。 夜渐深,家属院里的灯次第熄灭。 只有这一盏荧白孤寂地亮着。 翌日。 时晚起床后,发现爸爸妈妈有些焦虑。 听说沈怡的死讯,时远志夫妇整晚睡得都不踏实,家属院里的人嫌贺寻和沈怡晦气,他们两个老同学自然不会这么觉得。 夫妻俩一毕业就分配到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在象牙塔里来回打转,性格数十年如一日的单纯热忱。 “沈怡他丈夫到哪儿去了?这孩子还管不管?”显然一晚上没睡好,时远志眼眶下一片乌青,“他就自己这么一个人跑来了?身上有钱吗?” 时晚听到父亲的四连问,捏筷子的力道重了些。 她想起昨天接过的那半瓶白酒,散落一地用衬衫剪出的布条,还有少年身上重重的鞭痕。 这已经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 “要管的话还能让自己儿子一个人来?”向洁难得冷笑一声,随后忧心忡忡,“都这么大了……直接塞钱会不会太伤孩子自尊心……” 时晚咬了咬唇。 尽管昨天在楼上少年曾威胁她不许说出去,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应该让爸爸妈妈知道。 她放下筷子,正想开口。楼下传来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其间夹杂着段秀娥惊恐高亢的尖叫:“你们干嘛!快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时远志夫妇和时晚都是一怔。 一家人朝窗边走去。 院里乌泱泱挤着十几个骑着机车的男孩,看模样从十五六到二十几不等,其中几个手臂上还有花里胡哨的刺青。座驾却十分统一,清一色春兰虎神250。 虽说已经进入新世纪,两千零零年的工资水平却没有同新时代接轨。在非一线城市,大多数人每个月拿到的只有六七百块。 而一辆春兰虎神250的售价在这年是两万八。 时远志眼睛不免有些发直:“他们是……” 这几个孩子骑的机车加起来都能买两套房了。 “奶奶您闭嘴吧!”段秀娥叫得凄厉,领头的少年却并不在意,从银黑机车上跳下,开始扯着嗓子喊:“寻哥!寻哥!你看看我!我是聂一鸣啊!” 阵仗太大,家属楼上的住户纷纷开窗往下看,都被十几辆锃光瓦亮的机车和底下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吓了一大跳。 然而迟迟没人应声。 “这是在叫谁……”大家纷纷嘀咕。 “贺寻!”喊了半天不见人来,聂一鸣没办法,狠下心一咬牙一跺脚,“贺寻!” “啪!” 楼上飞下来一个花盆。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脚前,顷刻摔得四分五裂。 段秀娥被那句奶奶气到心口疼,却也大概能看出这群人的来头不小,气呼呼地缩在一边,想要看看对方嘴里的寻哥究竟是谁。 接着,五楼窗户突然打开,先是飞出一个花盆,而后露出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寻哥!”聂一鸣眼睛一亮,随后大惊失色,张口就来,“你怎么瞎啦!” 贺寻:“……” 就不该告诉这个二傻子他来青城的事。 但不好把这么一大群人晾在院里,扔完花盆,他随手套了件衣服,把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然后慢吞吞朝楼下走。 幸亏昨天吃了那小姑娘的炸糖糕,不然估计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全家属院的人就眼睁睁看着来头不小的聂一鸣叫啊叫,最终叫出了那个前几天跪在荷花池前的少年。 他们都嫌晦气不愿接触的小孩。 “有事儿?”身后家属楼上打量目光各异,有惊诧有畏惧,贺寻头都没回,语气平淡。 “一起去吃个饭呗!”聂一鸣笑容灿烂,硬生生把十八岁的脸笑出了皱纹,而后拍拍自己的机车,“寻哥你骑我这辆!前天刚改的,劲儿特大!” 一旁的段秀娥嘴里能塞下鹅蛋。 身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贺寻垂着眼想了想,没有拒绝。 趴在窗边,时晚看着昨日里还略显虚弱的少年飞身上车,动作干净利落。 不疼吗…… 她抿着唇,不知为何,脑海里的想法却是这一个。 引擎声响起,来时还是聂一鸣带头,而离开时,领头的人已经换成了贺寻。 手臂上有刺青的少年们吹着口哨,大声笑着,吵吵嚷嚷地冲出家属院。 “……”时远志和向洁都没说话。 没人再提塞钱的事儿,过了一会儿,时远志嘱咐时晚,“晚晚,你离贺寻远一些。” 飞车党在这年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词汇,常常和抢劫一类的案件联系在一处。虽然没人会骑着两万八的机车去抢劫,但那天十几辆机车整齐划一的阵仗还是给整个家属院都蒙上了不小的阴影。 “那贺寻该不会是个混混吧?”树荫里,段秀娥担心地问老林头,“这下可惨了哦!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儿!” “不就是群半大小子嘛!”老林头不以为意,“家里有点钱爱显摆显摆,你别那么激动。” 槐树下,时晚一边听段秀娥一条一条分析住进个小混混对家属院的负面影响,一边给钱小宝的妹妹梳头。 她倒不觉得贺寻一定是段秀娥口中的小混混,只是…… “姐姐。”怀里的小女孩委屈巴巴瘪嘴,“疼。” “不疼不疼哦,姐姐给吹吹。”时晚心里想着事,手上力道重了些,连忙安慰小朋友。 只是那天的阵势确实不太像好人。 风气淳朴,青城又是小城,纹有刺青骑着机车的少年过于飞扬跋扈。寻常人见了,心里总免不了嘀咕几句。 时远志和向洁大概也这么想,这才叮嘱她离对方远一些。 看顾故人的孩子固然重要,唯一的宝贝女儿却只有一个,还是先观察观察再说。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儿,后悔都来不及。 不过自从那日离开后,贺寻已经有一周没有回来。 应该是去那个叫聂一鸣的少年家里住了吧,时晚想。 这样也好,免得再陷入那日拿白酒和布条消毒的窘境。 想了一会贺寻的事,她就不想了。 时晚开学读高二,因为转学,这个假期不用写暑假作业。但该看的书还是要看,这样上课时才能轻松一些。 时晚思绪转到如何安排预习上,直到钱小宝的妹妹突然哇了一声。 她抬头,正好和贺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少年右眼纱布还没摘,依旧是那只熟悉的黑眸,深沉幽微。见她看过来,瞬间带了点儿似有若无的笑意。 透着十足的危险气息。 时晚心里咯噔一下。 贺寻就看着那坐在槐树下的白裙小姑娘一愣,随即唰地低了头,一副我不认识你你千万别过来的模样。 啧。 他按了按右眼的纱布。 有那么可怕吗? “这些都搬上去啊!”一旁,聂一鸣已经开始指挥搬家工人,“别磕着了!都是大件儿!” “过几年还你钱。”贺寻拍拍聂一鸣的肩。 离开时没拿贺家一分一厘,他是真的穷得什么都不剩,不然前几日也不会沦落到喝自来水的地步。 虽然人总归都能活,但按现在的身体状况,至少得吃上一口热饭。 “哟,寻哥你这就见外了啊。”聂一鸣实在不放心搬家工人,索性跟了上去,头也没回,“都是兄弟,别客气!” 贺寻勾了勾嘴角。 聂一鸣带来的人毫不收敛,把安静的家属院闹得一片吵嚷。段秀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终究没说什么,拽着老林头回了门房。 时晚垂下眼,继续给小朋友梳辫子。 “姐姐!”刚扎好,钱小宝的哭声从家属院门口撕心裂肺地传过来,“姐姐!怎么办!我压到它了!” 小胖手里举着个灰扑扑的团子。 时晚吓了一跳,接过团子一看,才发现是只细弱的小猫。 小猫身量不大,看起来最多也就两个月,后腿有气无力地耷拉着。显然是被自行车碾了过去。 这年儿童自行车少,院里小孩疯玩时骑的都是家长的二八大杠,压断一只小猫的腿简直轻而易举。 “这……” 从来没养过猫,时晚也不知道怎么办。 那小猫倒是很乖,断了腿都不哭不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安安静静看她,时不时伸出粉粉的小舌头。 要去兽医站吗?她轻轻抚着小猫的脊背,现在这个点儿,不知道兽医站还开不开门。 “不用管它。”没等想好怎么办,头顶上传来低沉的嗓音,“救了也没用。” 贺寻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 这个年纪的小猫,即使能治好腿,离开母猫也很难生存。外面的世界过于凶险,说不定刚出家属院,就被路边的野狗叼了去。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早已经平淡甚至麻木了。 贺寻自以为提的是良心建议,然而话音刚落,方才不敢看他的小姑娘突然抬头,直接瞪了他一眼。 杏仁眼澄澈,瞪人时软绵绵俏生生的。 这回轮到贺寻一怔。 这是什么逻辑。 时晚一下有点儿生气。 照这个逻辑,前几天她也不用帮他处理伤口,任凭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就好了,反正也没用。 大抵真是个不着调的小混混吧。 有些恼贺寻,她没再看他,而是抱好小猫:“现在就带你去兽医站,不怕哦。” 正准备起身,几分清凉的草药气息骤然压过来。 时晚眼睫一颤。 少年抬手,轻轻松松把她困在槐树和身体之间。 “我帮你治。”小姑娘瞧着温温柔柔,没想到脾气还挺大。 时晚没应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贺寻。 她不觉得他会突然这么好心。 果然,下一秒。 少年嗓音里漾着十分的笑意:“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小猫最后还是到了贺寻手中。 少年手指骨节分明,掌心带着些许几日前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如今早已结痂。而天生敏感的幼猫似乎辨出了其下的血腥味,开始不安地扭动身躯,嘴里发出细弱呜咽声。 时晚张了张嘴。 她原本想让贺寻动作温柔些,他却用手摸了摸小猫的后腿,然后懒洋洋道:“真弱。”不知道究竟是在说谁。 算了。 夕阳西下,聂一鸣带来的人还在楼上大张旗鼓叮叮当当,时晚只能垂下眼。 现在是她有求于他,全当没听到就好。 总归惹不起这帮人。 连脾气最冲的段秀娥都知情识趣地偃旗息鼓,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傻乎乎跑去招惹他。 贺寻粗略检查一番,支使哭到冒鼻涕泡的钱小宝到门房借了一把手锯。 家属院里常年堆着些废弃的木材,被消防办提醒过好几次,却一直迟迟没有挪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贺寻削下几片大小合适的木片,又去荷花池里拔了一束芦苇。 芦苇坚韧,用来绑木片再好不过。 时晚看着他仔细替小猫固定后腿,抿着唇,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少年的动作实在是太过熟练……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好像经常遇到这种事一样。 贺寻没注意小姑娘的眼神,调整好芦苇的松紧程度,扬手,把小猫往时晚怀里一丢:“行了。” “喵!”小猫惊恐地叫出声。 真的是随手一丢,要不是时晚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盯着看,恐怕都来不及伸手去接。 这人怎么这样! 她搞不明白贺寻的心思。 见过不想帮忙的,还没见过这么帮忙的,简直跟来捣乱一样。 安抚好怀里受惊的小猫,时晚抬头看贺寻。 夕阳西下,少年黑眸里淬了层薄薄的熔金,乍一看滚烫浓烈,细看却毫无温度。 冷冰冰的。 她轻轻咬了咬唇:“你……到底要我答应什么事?” 方才她问,他只不耐烦地说待会儿再讲,让人心里十分没底。 不会还要让她帮忙上药吧…… 两人靠的近,那阵清凉的草药气息又飘过来,和着夏天的风,倒是比白酒味道清冽得多。 “也没什么。”然而贺寻语气里含着笑,“既然你非要帮它治,那就一直养着吧。” “呃?”时晚已经做好推拒过分要求的准备,却猝不及防等来这一句。 她有些懵,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抬头看她。 小姑娘仰着瓷白的脸,一双杏仁眼水灵,疑惑而无辜。贺寻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不再理会她,转身朝楼上走去。 真是同情心泛滥。 他想。 不被现实敲打敲打,就不会明白这世界有多残酷。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哪里是一点儿同情心就能解决的问题。 能救小猫一时,还能真养它一辈子?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养上几天就受不住,老老实实把猫放走了。 到最后,那只猫也逃不过被野狗叼走的命。 想到这里,贺寻眼神稍沉。 他不太想承认,自己曾经也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 五岁那年,他把那些被沈怡虐待的小猫抱回家,藏在被窝里偷偷地养。用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奶粉和罐头,每天晚上搂着它们说悄悄话。 然而最后,没有一只活下来。 一只都没有。 时晚给小猫取名豌豆。 拿湿毛巾细细擦过一遍,擦去积灰污垢,原先灰扑扑的豌豆终于显露出本来的容貌。 是一只浑身雪白可爱的猫咪。 “这么一丁点儿,养起来可困难。”时远志蹲在鞋盒做成的猫窝旁,“估计还要喝上几天奶。” “喵呜。”豌豆嘤咛一声,对此表示赞同。 “我问过段姨,她家有个亲戚住前面那条巷子,家里养着两只羊,正好才下崽呢。”时晚倒是不担心这个。 段秀娥的亲戚也是个直脾气,听说是要喂猫,根本不要她的钱:“一只猫崽子能喝多少!你每天早上拿着奶瓶过来就是了!”算是解决了食物问题。 眼下豌豆最需要的是保暖,鞋盒里现在垫着的是时晚已经穿不了的旧衣服,但她还是觉得缝一个小垫子比较好。 “嘶——”时晚靠在沙发上缝垫子,和时远志说着话,一个走神,针尖戳到了手。 莹白指尖娇嫩,霎时渗出一串血珠。 “你去睡一会儿,我来缝。”向洁一直没开口,此刻赶时晚回房间休息,“天天晚上睡不好觉,真把自己当豌豆亲妈了。” 自家姑娘这脾气真是随他们,性子一点儿都不带变的。 时晚不好意思地笑笑,唇边一个软乎乎的梨涡。 豌豆年龄小,晚上总要吃好几次奶,她只能定好闹钟,一夜起来三四趟。 累归累,但毕竟是她捡回来的猫咪,总要负起责任。 这么想着,时晚又想起那天贺寻的话。 既然决定要救豌豆,她肯定也会好好养它,难不成还能把豌豆交给只会哭鼻子的钱小宝? 贺寻这个人……不懂他在想什么,时晚摇头,是真的很奇怪。 聂一鸣声势浩大的重装房子计划持续近一周,家属院也被苦不堪言地骚扰了一周。 贺寻曾经试图阻止过对方,到底没拦下来,最后只能随聂一鸣去了。 “真不去住我那儿?”聂一鸣娇生惯养长大,看这破院子哪里都不顺眼,恨不得把家属楼扒了重建,“寻哥你要是嫌我吵,我在市里还有好几套房!” 他说的市里是青城最繁华的商业区,显然已经把家属院这一片划为乡下。 “不用。”然而贺寻拒绝得干脆。 “行吧……”聂一鸣不明白为什么,有些气馁,旋即眼睛一亮,抬手去撞贺寻的胳膊,“我说寻哥,怪不得你不走呢。” 聂一鸣尾音荡漾,几乎快要飘到天上去,贺寻心智再坚定,也免不了被勾得随对方的视线看去。 午后阳光好,今天又飘了几朵云,难得温柔的日光洒在院里。风也温柔,轻轻拂动少女的裙角和发丝。 露在外面的肌肤莹白,白裙是收腰的款式,贺寻头一次发现那小姑娘的腰居然那么细。 简直一伸手就能握住。 他眸色微暗。 “大热天的,这是要去哪儿啊?”毫无眼色的聂一鸣在一旁聒噪,“去见男朋友?” 贺寻没应这句话。 果然是养不了吗? 站在五楼阳台上,一眼就能看见小姑娘怀里还有只猫。 他懒洋洋地收回视线,不知为何,心里却并没有预言成功的喜悦。 时晚也不想在夏日午后出门。 但豌豆最近很不爱吃饭,总是吃一点儿就不肯再碰。 眼见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没几天消了下去,她着急得不行,于是打算去兽医站看一看。 这年还没有以后那么多各具特色的宠物医院,能给猫猫狗狗看病的就只有兽医站一个地方。 兽医站离家属院不远,坐公交不过两站路。 “没什么事,就是不太消化。”好在检查结果是好的,兽医给豌豆开了一包药,“三分之一颗磨碎了喂,一天一顿,胃口恢复就不用吃了。” 时晚总算松了口气。 拿完药,她抱着豌豆,在公交车站等车。 不一会儿,车还没来,头顶先飘上了乌云。 夏日暴雨来得比想象中快,几乎在云翳漫上的瞬间,轰隆一声,雨点伴着雷声砸下。 公交站台带着雨棚,绝大部分雨丝进不来,但随着风渐起,雨势骤密。雨棚便阻挡不了被风裹挟的雨水。 豌豆年纪小,被冻得喵呜喵呜直叫。 “没事没事。”时晚把豌豆在怀里抱紧,侧过身,替豌豆挡去一部分雨水,“公交车马上就来了。” 兽医站的位置稍微偏一些,出租车很少出没,可搭乘的只有公交车。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暴雨冲垮了什么路段,五分钟一趟的公交车许久未来,反倒是雨越下越大。 风声雨势凶猛,地面层叠积起一大片落叶。 这下连时晚都冷得不行。 全然没有想到会被困在站台下,天色渐黑,时晚后悔也来不及,只能把豌豆抱得更紧一些,祈祷公交车赶快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寒气透骨,她禁不住微微发抖。 雨却突然停了。 耳边还有雨水下落的噼啪声,时晚抬头。 正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眸。 和平日的笑意不同,他眸色里狭着几分薄怒,显然是在生气。 贺寻后来才想到那小姑娘可能不是去扔猫的。 如今猫猫狗狗不金贵,尤其是这种半路捡回来的无名野猫。真不想要的话,往楼下院里一放就好。家属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看上的就捡走,看不上就自生自灭。 何必在盛夏午后顶着炎炎烈日专门跑出去一趟? 其实这和他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但不知为何,想通这一点,贺寻莫名松了口气。 那猫和她挺配,都是白白软软的一小只,随便丢了可惜。 然而夏日骤变的天气到底没能让人轻松多久。 风声呼啸,雨水汹涌,天空云翳阴沉,竟隐隐和跪在荷花池的最后一晚有些相似。 开着窗,冰凉雨丝扑到脸上,贺寻后知后觉想起,小姑娘出门时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猫,连把遮阳伞都没带。 “谢……谢谢你啊……” 时晚根本没想到会在偏僻的兽医站遇到贺寻,心情惊讶大于惊喜。然而毕竟不用再淋雨,她偏过头,轻声向对方道谢。 对上的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 不知道被谁招惹到,少年唇角绷得很紧,尽管那只黑眸此刻敛着,先前藏不住的怒意也收敛些许。但依旧能看出来在生气。 “走吧。”贺寻声音冷淡,“我也回去。” 风缓了些,雨水便不再漫无目的地乱飘。黑色伞面宽大结实,轻而易举地容纳下两人一猫。 兽医站离家属院只有两站路,倘若天气好,步行只要二十分钟。如今下着大雨,行程便艰难些。 雨水落在伞面,发出噼啪的单调响声。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就有些尴尬。 “你……”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时晚开口,“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要不是遇见贺寻,不知道她和豌豆还要在雨里等多久。或许得一直等到爸爸妈妈下班,才能发现她不在家。 然而一般人没事轻易不会往兽医站跑。 “看病。”贺寻想都没想。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 聂一鸣给他指路的时候就说了这片只有一个兽医站,连带着周围都是什么卖打虫药卖草籽的门面,生意红火的很。 他一个大活人来这里看什么病? 谎言太过拙劣,贺寻自己也有几分不自在。低头去看,小姑娘果然仰着那张瓷白小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的脸色更差。 贺寻一皱眉,时晚就赶紧别开了视线。 装修近一周,那些工人们对聂一鸣和贺寻毕恭毕敬,一口一个聂少贺少地喊着,全家属院都知道这两个少年来头不小。 段秀娥在私下说过,聂一鸣应该是青城首富聂生威的儿子,就是不知道姓贺的究竟是什么背景。 不管什么背景,总归也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家招惹不起的。 所以他说是看病那就是看病吧。 时晚抱好豌豆,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看路。 这一片的排水设施修建得不够完善,一下雨,地上就积出水洼,得要人小心翼翼注意。 贺寻却不看路。 身侧的少女低了头,露出一小段雪白的脖颈。先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湿漉漉垂着,落在精巧秀气的锁骨上。 几缕发丝顺着锁骨往下,偷偷钻进绣着白色小花的领口。 他一怔,随即像被烫到一般,蓦然收回目光。 “等一会儿。”走了没一会儿,略显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晚停下脚步,抬头去看。 少年把伞递给她,然后快速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又重新接过伞:“给你。” 外套几乎 晋江超人气校园救赎小说 原名《偏执独占》 温软治愈小太阳x偏执乖戾少年 “我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只为寻到一个迟来的你。” ——爱到刻骨,至死不渝。 情有独钟/青梅竹马 1.晋江人气作者江有无情有独钟、偏执救赎的校园初恋故事。我心里,你也是需要被保护的。 2.故事言情感强,人设特别。不被疼爱被抛弃的“私生子”+心软良善的邻家少女。成长小细节满满,感动X甜蜜X小心酸,男主对女主偏执独占的喜欢,女主温软善良的守护,每一个片段都让人心动。 3.装帧精美。校园甜蜜氛围满满。赠送四联朋友圈成长卡+精美“执飞你心”航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