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原上花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孤零零地安葬在梅岭山坳间，这里是一片刚辟出来的墓园，与山脚下的相比，有些冷清。林家钰带着林晨和林曦姐妹俩正在祭奠亡妻。山坳里间或传来几声鸟鸣，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却没人抬头看一眼，就连喜欢鸟儿的小林曦也完全不理会。 只有四岁大的林曦并不知道眼前的坟包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看到自己的妈妈了，她太想念妈妈了。林曦扑闪着一双葡萄般乌溜溜的大眼睛问父亲： “等下回到家里，我会看到妈妈不？” 林家钰哽咽难言，摇了摇头。 “那，”林曦顿了顿，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接着又问道，“如果我从幼儿园回来，我会看到妈妈不？” 林家钰哽咽难言，摇了摇头。 “如果我坐着小火车从外公外婆家里回来，会看到妈妈不？”林曦失望之余又燃起了希望。 林家钰的眼泪直往下掉，只是没有声音。 林曦“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妈妈是个坏妈妈，我已经有好多天没有看到她，她明明知道我在想她，为什么她还不回家？”这个四岁大的小姑娘，拉着爸爸的衣袖说道：“以前曦曦不听话，现在曦曦听话了。我保证以后玩过的玩具会放在小桶子里，我也不会用袖子擦鼻涕，吃饭的时候不会再把饭粒弄得桌上、地上全都是了。”林曦放声大哭：“我真的会听话的，我保证。” 这时林曦早已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用袖子擦了擦，长长的鼻涕脸上一半袖口一半，忍着泪又问道：“那，妈妈会回家吗？” 在旁边哭成泪人的林晨一把搂过妹妹，大声哭道：“曦曦，妈妈再也不会回家了，我们永远都没有妈妈了。” 林曦抽咽着哭喊：“妈妈，妈妈，你到底在哪里呀，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林家钰把姐妹俩抱进了怀里，告诉林曦：“你们的妈妈在天堂。曦曦，只要抬头看天空，你妈妈就在看着你们。曦曦乖，曦曦不哭了。你哭成这样，妈妈会好难过的。” 三个人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 12岁的林晨手脚麻利地把昨天晚上的一些剩饭泡水煮开，又加了点油盐，照顾妹妹吃了饭。林曦边吃边打瞌睡，这一天在梅岭山上爬上爬下的，早已累得四肢酸痛。饭只吃到一半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毕竟是个四岁大的小孩。林家钰把林曦抱上床，脱掉外套和球鞋，盖上薄被。见到外套和鞋子上满是山上的泥土，便顺手剥掉，搭在床头的椅子上。 “爸爸，你也累了一天了，你也吃一点吧。”林晨把早已添好的一碗饭端到父亲面前。林家钰接过，却是一口也吃不下，又放回桌上。“晨晨，”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说，“坐下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林家钰定睛看了看林晨，一层泪涌了上来，点点头自言自语：“是个大姑娘了。”说完一阵沉默。林晨也沉默不语，屋子里一片寂静，听得林曦均匀的呼吸声，间或有一两声哭腔，模糊不清地叫“妈妈”。 林家钰长叹一口气，说：“晨晨，爸爸可能不会待在家里了。你知道你妈妈病的这段时间家里基本上被掏空了，现在真正是家徒四壁。就我那点工资，只够填你们姐妹的两张嘴，只够吃的，那样的话，欠下的债就永远都还不清了。所以爸爸得想想其他法子，看看能不能赚到钱。”说到这里，林家钰拉过林晨的手，摩挲了一会儿，“家里要全靠你了。”说完这句话，林家钰的眼眶又湿了。如果还有一点办法，谁会扔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呢？ “还好家里的亲戚就近在旁边，我会叮嘱你们阿姨，叫他们经常过来照看一下。”林家钰能感受到林晨的小手在微微战栗。 林晨忍了半天的泪终于扑扑地掉下来。她呜呜哭道：“妈妈在家里做的事情我都会做的，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我还会照顾好妹妹。但是，但是，爸爸，我不要新妈妈。”说到这里，林晨扑在父亲的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我真的不要新妈妈。” 林家钰拍着林晨的后背安慰着，林晨越哭越伤心，泪雨滂沱。林家钰便在林晨的耳边轻轻地说：“你再哭，你妹妹就被你哭醒了。”林晨这才止住了悲声。 林家钰长叹一声，抬头看着寂静的窗外。天空像是泼墨般的黑，遥远的天际挂着一颗孤星，清冷地亮着。 仿佛是一夜之间，林晨长大了，如同一个大姑娘一般，替父亲打点着远行的包裹。她们家家徒四壁，别人家里常见的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更是一件也没有；除了房间里有一张木制的高低床——那是父母结婚时母亲的陪嫁，就没有像样的家具了。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绣着五角星的军绿色的帆布包，早已洗得泛白，一个军用水壶，还是她母亲留下的。林晨的小身板挺得直直的，仿佛是在为了给自己鼓劲，与以前相比，她更沉默了。小林曦也觉得家里气氛有些不同，以前爱笑爱闹像个雀儿一样叽叽喳喳，现在也不说话了，只是像条小尾巴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姐姐的后面，如影随形。 林晨回头看了看妹妹，林曦也停住了，扑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姐姐。林晨心里一阵难过，以后家里就剩下她和妹妹两个人相依为命了。她拉过妹妹的手，安顿林曦坐在小桌子边——那是用一张坏掉的椅子改成的——拿出一本小人书给她，然后说道：“曦曦乖，从现在开始你要听姐姐的话，好不好？”林曦点点头。林晨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地说：“是要像听妈妈的话那样听姐姐的话。”乖巧的林曦又点了点头，一双大眼睛里全是依赖与信任。林晨感受到了妹妹的依赖与信任，一层泪雾上来，但她觉得掉眼泪是软弱的行为，尤其是不能在曦曦面前掉泪，于是又生生地逼了回去。林晨吸了吸鼻子，说道： “那好，曦曦，现在听姐姐说，虽然妈妈不在了，但你一定要听话，要做个好孩子，长大以后要有出息。” 林曦拿着姐姐递过的小人书问：“可是，有出息是什么呢？我不懂哦。” 12岁的林晨模仿着大人那样认真解释：“有出息就是说要多读书，做一个有学问的人。” 林曦似懂非懂，稚声稚气地说：“哦——，我知道了，有学问就是别人问什么我都知道，对不？” 林晨被她逗笑了。林曦也拍着小手“咯咯”地笑出了声：“姐姐好久没有笑过了，曦曦看到姐姐现在笑了，曦曦好开心。” 林晨蹲了下来，拉住妹妹的手，柔声说道：“从今往后，我们都要开心一点，要多多地笑，就像是妈妈在家里一样，好吗？” 林曦又“咯咯”地笑了出来，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窗外的风儿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被她们两个逗笑了。 林家钰回到家时已经子夜，两个女儿都睡着了。他忙着托付亲戚，请他们多到家里转一转，否则他走得不安心。林家钰看了看椅子上的包裹，知道是林晨打点的，不由得心里一阵欣慰，点头想到：“这孩子是太懂事了。”在暗夜里又摇头叹息了一声：“不懂事那可怎么办呢？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爷仨一起出了家门，先是把林曦送到幼儿园，然后他带着林晨往学校的方向走去。她紧紧拉着爸爸的手，总觉得爸爸有话对她说，于是沉默着。林家钰回头看了看女儿，说：“待会儿爸爸就走了，你和曦曦回家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家了。”说到这里林家钰不由得停了下来，把林晨抱在了怀里，颤声说道：“你已经长大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妹妹。” 林晨两只细细的胳膊紧紧地箍住父亲，小声啜泣。林家钰把林晨的书包解下来替她拿着，拍拍林晨的肩，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我们家前面的那个女孩子是要霸道一些，但是你不能跟她对着来，你的个头小，如果打起来，你会吃亏的，”林家钰叮嘱道，“得动脑筋，想办法，要智取。” 可是林晨不想跟父亲谈论这些，于是问道：“爸爸准备去哪里呀？” “还记不记得大姨的朋友，赵叔叔？” “就是那个个子高高，下巴留了胡子的赵叔叔？他还去医院里看过妈妈哩。” “对呀，就是他。他在浙江那边的一个供销社里跑销售，据你大姨说他干得不错。这次我就是去找他。” 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林晨又问一个问题：“爸爸你能多久回家一次呀？” “这还真说不准，现在我也不知道。每个月的钱我会寄到你大姨那里，她会送过来，这些爸爸都安排好了。”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两遍，林晨依依不舍，含泪唤了声：“爸爸，你在那里也要照顾好自己。” 林家钰眼圈一红，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抓紧女儿的手，连声叮嘱道：“晨晨，你一定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俩姐妹一定要按时吃饭哪。一天三顿饭一定要记得吃啊！” 学校的大铁门要关了，林晨从父亲手里夺过书包，扭头跑进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