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的污名

作者简介

钦努阿·阿契贝（Chinua Achebe, 1930-2013），尼日利亚作家，1930年生于尼日利亚，代表作有《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再也不得安宁》等。曾获布克奖、曼布克国际文学奖、英联邦诗歌奖、德国书业和平奖、尼日利亚国家奖等多项大奖，被英美等国大学授予了二十多个荣誉博士学位，入选“全球百名公共知识分子”。

内容简介

把一己之愿强加于人，攫取他人的土地和历史， 然后把 受害者伪装成需要监护的未成年人来混淆视听，在我 看来， 这些行径都是严重的犯罪。这太道貌岸然了。就连侵 略者自 己似乎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有时需要用无耻 的伪善 来掩饰自己的强盗行径。 十九世纪末，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在刚果的 所作所 为堪称殖民主义恶名的别称，他竟然还能一脸真诚地 说出这 些话： 令我高兴的是，我们的代理入几乎全是选自比利 时 军队的志愿者，对于所投身的事业，他们一直有种强 烈 的使命感，并深受纯粹的爱国情怀的激励。他们不惜 自 己流血牺牲，保护当地人的生命，从他们身上，当地 人 将看到自己生命和财产的守护神，自己亟需的仁师。 将英帝国在尼日利亚的殖民统治和利奥波德二世 陛下在 刚果的无耻行径相提并论，愚蠢至极。但我们不能无 视参与 瓜分非洲的欧洲列强的基本假设。正如康拉德的小说 《黑暗 的心》中那个可怖的人物库兹是整个欧洲造就的，这 个欧洲 也合力造就了一个非洲，库兹曾矢志助其获得新生， 最后却 迫其臣服于令人发指的恐怖。 利奥波德二世的浮夸之词提醒我们，殖民者也会 被自己 所创立的体制伤害。或许他不会像被殖民者那样丧失 土地和 自由，但是他得付出许多貌似微小的代价，诸如失去 对荒谬 事物的辨别力、区分轻重的能力以及幽默感。“伙计 ，住嘴吧， 这完全是欺骗。你明白的，你的代理人正在那里残杀 非洲人， 因为你的财政收入依赖橡胶和象牙。”——你觉得利 奥波德二 世会对自己承认这一点？罪犯认罪不一定能开脱其罪 责，但 至少能够缩短赘述并减少对创伤的再次体验。 那么受害者呢？强取豪夺当然不是可以一笑置之 的事情， 不是诙谐幽默适用的对象。然而，令人惊奇的是，被 剥夺者 常常对自己的无力感进行一番详尽描述，然后付之一 笑，借 此跳出凄凉与绝望，勉强维持自己作为人的尊严，因 为幽默 感是人类最重要的品质之一！ 二十世纪初，我母亲和我当福音传教士的父亲订 婚后， 被送往我们教区的圣莫妮卡女子学校就学，该学校当 时刚成 立，是伊博同类学校中的第一个。她受到特别优待， 和校长 伊迪丝·阿什利·沃纳小姐以及一小队英语老师住在 一起，以 操持家务来报答她们的教育和养育之恩。作为一个乡 村铁匠 的女儿，她觉得自己的新生活新鲜而刺激，有时甚至 是恐怖。 她早期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是，某天晚上在_碗水里发 现了老 师的假牙，或者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老师的“整个下 颌”。 三十几年后，我长大成人，沃纳小姐的相片仍然 挂在我 家墙上。事实上，她相当漂亮，在照片里她的颚也没 什么异样。 引用阿莫斯·图图奥拉的话，是一个“绝对的淑女” 。 有天晚上，她让我母亲吃饭，并吩咐她在饭后仔 细把盘 子洗干净。她当时显然正在学伊博语，就练习了一下 。她说： “Awakwana afele．”意思应该是“别摔坏盘子”， 但是伊博语 中的动词有时非常难以掌控。我母亲忍俊不禁，偷笑 了一下， 事后证明这犯了大忌。这位维多利亚时代的女士可笑 不出来。 她抓起一根大棍子，痛打了我母亲一顿。后来，她喊 我母亲 过去，严肃地给她上了一堂礼仪课：“如果我的伊博 语讲得不 好，你应该纠正我。嘲笑我是不对的。”诸如此类。 这个故事我亲耳听母亲讲过多次，每次我们都会 哈哈大 笑，因为Awakwana afele像小孩子的表述，相当滑稽 。 等我开始上小学的时候，即一九三六年，已没有 像沃纳 小姐这样的传教士教师了。那个阶段的教学完全是由 本土教 师承担的，但是严厉的棍棒教育还是流传下来了，不 过有了 一点小改动。你不会再因为嘲笑别人的错误而被揍， 而是因 为自己犯错。 中国人编写墙体标语并不是出于文化教育的目的 。而我 父亲是。与沃纳小姐的相片相邻的是一幅加框的圣莫 妮卡学 校的箴言，字是蓝色的。“讲真话，活得正派，纠正 谬误，拥 护国王”。 当我在学校里开始学英文单词的时候，总是很自 然地用 家里墙上的各种招贴来测试自己的水平。我还记得当 时怎么 也弄不明白Right wrong(纠正谬误)。我总是在想到 底是哪 个——对还是错！我敢肯定，即使是最严肃的沃纳小 姐看到 我因为无法区分英文的动词和名词而如此烦恼也会笑 的。 P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