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6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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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归航(全2册)
ISBN: 9787559491459
不知江月: 卑微铲屎官,夏天也要喝温水的养生小能手。 喜欢有烟火气的温馨故事,也想撸着胖橘一直写这样的故事,让生活里多些甜味儿的感动。
归航 不知江月/著 第一章 夜来香 司机第三次叫温年拼车时,温年忍不下去,拖着行李箱站到了角落。 地上坑坑洼洼,蓄满雨水,她怎么绕都没绕过去。箱子轱辘陷进去一个,溅起一滩水花,弄脏了她的白鞋。 温年今天一个人天不亮到的机场。先从北城飞隆城,再从隆城打车到隔壁市,最后坐绿皮火车来到这里。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绿皮车。以前去旅游,她也坐过,全程在私人包厢里,管家随时服务,看看风景就到了。 温年知道这次会不一样,但人生的奇妙又哪能都叫你猜到? 车厢里,方便面和火腿肠鸭脖鸡爪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经人体高温一烘,生出一种新的离奇气味。 拥挤狭窄的过道两侧是面对面的三人座。温年不知幸是不幸坐在了最外面,可以和身边十分钟吸溜完两桶老坛酸菜的大哥拉开些距离。但躲得了大哥,躲不掉对面大妈喷射的瓜子皮,时不时就得降落在她脚边。 温年放弃了。闭上眼,心如止水,不喜不悲。 听这些人闲聊,大妈是来探亲的。她昨天和亲戚通电话,亲戚说炖了鸡给她接风,还说鸡之前下的蛋当礼物给她带走……怀蓝最近下雨,这几天都挺凉快,电扇都不用开,大家正好坐在院子里吃鸡。 温年对电扇这个词颇为陌生。她一边为那只悲催的鸡默哀,一边安慰自己天气舒爽也行了。 可等到下了火车,裹挟着雨后湿哒哒的烂泥气息,以及黏腻在皮肤上的湿热扑面而来时,温年差点要吐。她面如土色,绝望地站在台阶上,竟开始怀念车厢里不那么制冷的空调。 怀蓝,一个网上都没有注明几线城市,照片只有那么几张的沿海小城——是她以后生活的地方。 手机响起时,温年刚躲开吆喝拼车的司机,正看着鞋上的泥水点发愣。 接通电话,没来得及说“喂”,就听:“喜欢的小哥哥加一个粉丝灯牌,小助理现在就去安排发货,快递下午飞飞哦。”女人的声音娇柔造作,听得人鸡皮疙瘩直冒。 温年以为打错电话了,看看来电显示,却没有问题。她试探着叫人,又听:“小样儿,迷不死你的。”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这次对了。温年平静道:“表姨。” “表什么表?……温年?电话通啦?” 是呢,谢谢你发现了它。 许扬从直播间出去,找个说话的地方。 从听到许扬捏着嗓子装甜妹起,温年就预感不妙,这下更是觉得不对劲儿。 “你在哪里?” “我、我那个……”许扬吞吞吐吐,“外甥女,你第一次来火车站吧?我跟你说,有个名人说的好啊,火车站是一个城市的良心!你要不要……” “你到底在哪里?” “你……心里?” “表姨!” “别喊,别喊。”许扬说,“表姨耳朵还好使呢。” 温年管它好不好使,语调高了两度:“你说好来接我的!” 陌生糟糕的环境,她一秒都不想多待。虽说离开眼下的地方也未必能有多大改善,但起码有熟人在身边还踏实一点。 许扬咳嗽两声,说:“我现在过不去。” 分不清是火气还是委屈,温年拽起箱子准备买票回家。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去!电扇都不给开! 走了两步,“咣当”一声,轱辘又掉水坑里,又溅起一滩泥水。火焰被一下子浇灭,温年猛然清醒过来:她哪里还有家可回? 这几年,市场不景气。温家是家族企业,仗着原先攒的家底还算可以维持表面风光。可大厦倾塌也不过一刹。 温年父亲早两年和生意上的朋友们合伙投资的一个项目出现严重问题,主事人陷入法律纠纷,连带影响其他股东,导致银行截了贷款,资金链一下子就断了。 进行一半的项目没能回本,反倒是前期投入带来巨大债务危机,不少股东变卖资产,温家也不能幸免于难。只是窟窿太大了,温家哪怕变卖资产也堵不上。 债主们一天之中上门好几次,砸门泼油漆贴大字报这些手段过后就是威胁,威胁要让温家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年根本不敢出门,也不知道母亲颜清什么时候联系上的许扬,还安排了怀蓝当地的一所中学。她知道时,母亲已经买完机票。 “表姨知错了。”许扬可怜巴巴地说,“要不你打个车先过来?” 眼眶涌起酸胀,温年抿紧唇缓了缓,问:“南甜巷子67号?” “没错!”许扬忙说,“你到了联系我哈!” 空气越发潮湿黏热,风也吝啬。 马路对面立着一排小超市和餐馆,墙面上尽是雨水洗刷后留下的灰痕,像山寨毕加索的抽象画,散发着“我很破但我还能坚持”的意境。 望着这个像是被大城市遗忘的一角,温年内心从被告知要离家时的茫然惶恐,变成此刻的担忧和忐忑。 有个事实她必须得认。那就是哪怕她再不想待在这里,也要忍耐,因为如果她也被这里丢弃驱逐了,她将无处安身。 深呼吸,温年逼自己别想那么多。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洇洇脸上的汗,又用湿巾将鞋擦干净。等做完这些,她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南甜巷子是怀蓝的老城区。 早些年,怀蓝人靠海为生,捕鱼是主业。后来随着城市化发展,修建了港口,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海运没能在这里发展起来,大多数海船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小中转站。 久而久之,怀蓝的年轻人更倾向去外省打工。南甜巷子是留守老人和孩子聚集的主要区域之一。 出租车停在城区入口。里面道路太窄,师傅没这个技术,只能送到这里。 温年扶着箱子,抬头是“南甜巷子”四个大字,刻在石门之上,下面坠着两个红灯笼,穗穗有的抽丝,有的打结扭在一起。 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多大,温年也没力气挨家挨户找67号,拨了许扬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不是说到了联系吗?温年不可置信地又打。 在听了几遍“sorry”后,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智障,多打几次是能隔空唤醒手机? 又一次被“放鸽子”,温年气到想对空气使一套九阴白骨爪。 这就是颜清出门前说的“你表姨办事很稳妥”?可太“稳”太“妥”了。 在“马路边呆站着”和“要不进去找找”之间反复纠结了五分钟,温年也记不清是第几次妥协,认命地拉着箱子跨过石门。 临近黄昏,最是安静。 幽长的巷子里,两边是深灰色楼房。先是四层到顶的砖楼,往后是独栋小楼,有的两层、有的三层,建筑造型全看主人需要。 温年独自走着,没兴致多看。快走出这条巷子时,几声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正想找人问问67号的具体位置,快走了几步,就见一群男生从前面经过。 原来几条巷子出口汇聚的地方是一处圆形小广场。 这群男生衣服穿得五颜六色,头发也是五颜六色,宛如彩虹糖野生代言人,招摇过市。 “打个球活动活动!在家待得烦!” “找个能打的行不行!每次浪费我的时间!” “能打的还不好找?” 为首的黄头发下巴一伸,直指梧桐树下坐着一个的男生。 温年这才注意到那儿还有个人。她不想惹麻烦,侧身站在靠近出口的石柱后面。这个位置恰好斜对着那棵梧桐树,视野很清楚。 树下,身穿黑色T恤和运动裤的男生坐在地上画画,一条腿放在地上,一条腿屈膝,上面放着画板,姿态随意。 “喂,来一局?”黄头发发出邀请,自以为很帅地转了几下篮球。 可惜男生并没有被吸引,眼皮都没抬,还在专注手里的画。 “别给脸不要脸啊。”黄头发身边的蓝头发说,“我们亮哥这是看得起你!” 其他人一听这话立刻围上来,扭脖子的扭脖子,动手腕的动手腕。 温年吃惊。不过是拒绝一起打球,就要打一架? 男生画笔稍顿,还是没抬头,但回了句:“没空。”声音轻淡,带着凉意。 就在温年以为他们随时要动手的时候,亮哥忽然笑笑,点了下男生:“陈迒,你行。” 撂下这话,“彩虹帮”走了,一点儿迂回都没有地走了。 温年一脸问号地望着这群人的背影。就这?那还动手腕扭脖子转篮球做什么?单纯闲的吗?她无语,从石柱后面出来,再抬眸,撞上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漂亮到甚至有攻击性的眼睛。瞳孔幽深黑亮,眼神似寂静夜空中的冷月,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孤高。 温年指尖轻颤,无端有逃避的冲动。 然而,个性使然。她不喜在外人面前示弱,更不喜欢低头,便很快又镇定下来,毫无避忌地直视那双眼睛,大有种谁躲一下算谁输的架势。 一阵风吹过。盘旋在怀蓝上空多时的阴云倏而淡了,显露出来的暖色调微光穿透梧桐树枝叶洒下一片破碎,落在男生身上。 他额前的黑发随风拂动。 温年看清楚那张脸。白净俊朗,英气逼人。 在温年所读的贵族学校里,不乏拥有好皮囊的人。眼前的人长相也足够好看,但谈不上多惊艳,可他的气质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一种超然的清冷。 他们诡异地对视了片刻。男生先打破了这份短暂,收回目光,整理起他的画笔和画纸。 温年顺理成章把这个行为归为认输,好胜心得到满足。可还没开始得意,她突然又意识到刚才面对一群不良少年,他是一个人,全程坐着,正眼都不带看人家的,并且还就只说了两个字。这才是嚣张至极吧! 温年犹豫还要不要向这人问路? 这时,“滋啦、滋啦”的声响传来,温年细听听,发现小广场的电线杆上装了喇叭。紧接着,轻快优柔的旋律响起。 几个大妈说说笑笑地从对面巷子出来,跟着广播一起哼唱:“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齐唱……” 是那首老歌《夜来香》。 这一幕转换让温年以为自己穿越了。刚刚她还目睹一群少年因为打个篮球差点大打出手,这一秒,她在同一地点看大妈们为广场舞做准备,二者无缝切换。 温年呆了呆,转念决定向大妈们问路。 她拉起箱子,衣服却不知被什么勾住,动不了,扭头一看,居然是一颗生锈的大螺丝。 温年气急败坏将衣服解救出来,但布料上不免还是沾到铁锈,废掉了。心里再次涌起强烈的烦躁,温年忍无可忍,说了句:“穷乡僻壤!什么破地方!” 话音落下,视线里笼罩过来一片阴影。 温年抬头,在树下画画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定听到她说他家乡的坏话了。 不耐烦化成尴尬,温年立在原地。她没有在背后评头论足的习惯,刚才是真的太烦了,从来怀蓝就没一件事顺的。 可话说回来,对方听到了又怎样?她说的不对吗?这里的一切本就破败落后。 温年挺直腰板,做好被这人夹一眼后回瞪过去的准备。 但对方没有。他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 广场上,歌声大了,唱得甜美婉转。 阴沉灰暗的小巷因为这一首旋律,仿佛南风真的吹来,吹走了盛夏闷热,连空气里都是淡淡的雪松气味,清新好闻。 温年得承认,在那一秒,她觉得自己误解了怀蓝,它是懂风情和浪漫的。 直到看到男生锁骨上的汗珠淌没进黑色领口,她才恍然这里是个这种鬼天气都不开电扇的地界。 温年收回视线。 既然对方没想为家乡回击,她也没必要多戏。 拉起箱子,温年向广场走去。余光掠过那棵梧桐树,她又鬼使神差地转过头。 迟到的太阳出来了。夕阳西下,一抹暖红追在少年身后。 看到67号门牌时,温年觉得自己累坏了。顾不上形象,她用手背蹭蹭额头上的汗,又用手给自己扇风。听大妈的热情讲解,南甜巷子由八条小巷组成。 圆形小广场是中点,上半圆延伸出三条巷子,下半圆三条,左右各一条。67号位于右边巷子最里面位置,在它对面,是66号。 温年没多留意66号。她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进不去,极为郁闷。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有再试试隔空感化许扬的手机。 温年准备拨号,没成想,奇迹它发生了,许扬打了过来。 不等她说什么,对方先一波快速输出:“外甥女,到了吧?累了吧?我告诉你备用钥匙在哪儿,你快进去歇歇。” 温年是没脾气了,回道:“到了。钥匙呢?” “看到门口左边的那一排装饰水缸了吗?” 温年目光一扫,确实看到了水缸。 只是如果许扬不说,她还以为是电视上演的村里腌泡菜用的缸子,哪里起到装饰效果了? “钥匙在第三个水缸后面。”许扬又说,“你房间在二楼。表姨马上就回去了,晚上请你吃大餐!” 温年没见过用铁链拴着的门。她动作有些笨拙的拧开锁,抽出铁链的时候,明显感到手臂急速下坠。 “咚”的一声,链子砸在门槛上。她莫名紧张,不知道这一看就经历过无数洗礼的木头受不受得住这一击? 什么年代了,许扬就不能用防盗门?扭头看了眼,明白了,邻居也走复古风。 温年叹口气,推开门。 嘎吱声在耳边响起,眼前是两层高的灰砖小楼,成倒“凹”字型,前面空出来的一小片地方是小院。 院子里放着晾衣架和摇摇椅,摇摇椅旁边有个充当桌子的板凳,板凳上残留着半个没吃完的西瓜,成了苍蝇们的盛宴。 温年忍下恶心,别过头,拉着行李箱从边上绕到小楼前,解开第二个锁链。 屋里的摆设和院子里不相上下。简单的沙发茶几,电视,还有一张圆形餐桌。 门外复古,门内极简。这个房子给温年的感觉就八个字:无限接近家徒四壁。 把箱子立在一楼楼梯旁,温年上二楼。她的房间很好找,许扬在门上贴了一张豪车与男模的海报。 看着男模那一口锃白的牙,温年内心没有一丝波动,面无表情打开门。 好在她的房间还算干净整洁。一张单人床,床边是学习桌,角落里放着一个衣柜,而衣柜旁,是传说中的电扇。 温年多观察了一会儿电扇,然后打开衣柜。不知道是柠檬精还是毒药的味道噗地窜出来,呛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赶紧关上柜门,打开学习桌那里的窗户。 视线无意落到对面小楼,温年又是一震,捂着嘴咽下了尖叫。 对面人家的窗户上放了一颗人头?! 变态分尸案吗?她是不是该报警?凶手不会已经看见她在来灭口的路上了吧? 温年脑子里乱七八糟。她第一反应是飞过去锁上房间门,再攥着手机躲回窗户后边,随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脑袋,看看情况。 这么再一看,她认出是美术生练习素描用到的塞内卡石膏像。 这儿的人还知道塞内卡?拿来镇宅辟邪也不带这么惊悚吓人的吧! 温年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觉得自己快疯了,被逼疯的。 关上窗户,拉上帘,眼不见为净。温年拉出书桌里的椅子坐下。 十几个小时的辗转颠簸,她累了,但没想这么累。几乎是坐在椅子上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困意和疲倦便死沉死沉地压在身上。 温年眼皮打架,迷糊着要睡着的那一下又惊醒。她慌忙拉开小挎包拉链,又打开内侧口袋,检查那三万块在不在。 这是出发前颜清给她的,说是转账怕被查,只能给现金,叫她一定看好别丢了。她未来这段日子所有的花销都在这里了。 抱着包包,温年鼻尖发酸,又开始想家,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你这外甥女也太漂亮了!电视里的明星都不如她!” “咳,这不随我了吗?” “哪儿随你了?那眼睛那么大。” “哎呦,我年轻时眼也贼大呢!现在有点儿抽抽。” 听到动静,温年睁开眼。周围黑漆漆的,她蒙着,还以为自己和往常一样在家里的懒人秋千上看书看乏了就小憩一会儿。直到看到黑暗中依旧白到发光的塞内卡在对面凝望着她,她唰地坐直了!彻底清醒。 楼下,许扬和邻居刚聊完,正在关门。 温年有将近一年没见许扬。 颜清和许扬是远房表姐妹,十几岁的时候才见面,却是相见恨晚。这么多年,她们一直没断过联系,两个人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但每年会见两三面小聚。 温年偶尔跟着颜清一起。 眼前的表姨和记忆里的一样——紧身裤,爆炸头,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也不知道送了粉丝灯牌的小哥哥们看到真人小助理会作何感想。 “表姨。”温年绷着脸叫人,“你说话不算话。” “错了,表姨错了。”许扬双手合十拜了拜,“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下次我……” 温年抢答:“还敢。” 许扬一愣,小爆炸头一晃,转脸就没了可怜样儿,笑嘻嘻说:“你这孩子真是……比你妈懂我。” 温年噘噘嘴,明明是生气,偏却生出几分娇俏,格外可爱。 许扬踢开西瓜的“尸体”过来,弯下腰打量少女,啧了一声:“外甥女,你怎么更漂亮了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巷子里这么晃悠了一圈,现在所有人都说来了个仙女!” 这不是许扬夸张,也不是怀蓝人民没见识。温年从小美到大,白瓷般的肌肤,粉雕玉琢的脸,五官精致柔和,双眼净如小鹿。加上自小练古典舞,气质优雅,哪怕混在一堆美女中,她也是最显眼的那一个,超标准的人间富贵花。 温年很感谢南甜巷子的父老乡亲们的如实评价,只是今天一天受的罪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平安长到十八岁。 “别愁眉苦脸嘛。”许扬说,“走,表姨带你去吃大餐!” 温年没动:“吃什么?” 许扬理所应当回答:“撸串啊!” 温年转身往回走,许扬拦着:“不爱吃?还是嫌脏?” 难道不脏吗?不知道食材是否新鲜,不知道用什么调料腌制,更不知道那些炭啊、油啊质量如何。反正温年坚决不吃。 “你这孩子早晚得后悔,白白少吃好几年烧烤。”许扬说,“行吧,家里有小馄饨,我包的。” “你……包的?” 那是不是还不如烧烤? 天彻底黑了下来。 怀蓝这边的店铺关门都早,距离南甜巷子两条街的一家修理店早半小时前就拉下了铁门。 “小迒,修不好就算了。” 工作桌那里,男生伏案,鼓起的肩胛骨撑起黑色T恤。他专注认真,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紧绷着,枯黄的灯照在冷白皮肤上,让已显硬朗轮廓的侧脸多了几分暖意。 “再试试。”陈迒说。 池国栋搓搓脸,长吁一声:“行,要是你都修不好也没人能修好了。”说着,池国栋摸索口袋,瞥到柜台旁立着的素描,随口笑道,“又去小广场写生了啊,画得越来越好了。” “随便画的。” 池国栋点上烟吸了一口,再张口,脸上的笑又收敛了:“你家里那堆石膏人头适当收收,说多少次了?昨天去又吓我一跳。” “嗯。” 陈迒一向话少,沉闷得很。 “诶,对了。”池国栋吐着烟圈,“听说咱们巷子来了个寻亲的女孩?特别漂亮。你知道吗?” 陈迒手指微微一顿,摇头。但心中已经猜到了是谁。淡粉色的针织衫,奶白色的牛仔裤,长发乌黑,侧编在一边。缠绕在发尾的桃红色发带鲜艳灵动,只是站在那里,却是整个巷子里唯一的色彩,明亮得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是温室里娇养着带刺的花朵。 “突然寻亲,别再是躲事的吧。”池国栋弹弹烟灰,“谁没事往咱们这儿跑。” “咔哒”。一声脆响,八音盒修好了。之前还无法如常转动的舞蹈女孩又可以舞蹈了。 “你小子真是个机械天才!”池国栋又惊又赞,“这都能修好!” 陈迒神色淡然。对于机械,他基本是一通百通,没什么难的。 池国栋高兴地去给客户发消息,看到之前的留言,差点忘了说:“小迒,池林让你明天上午给他盯会儿店,他出去办个事。” 陈迒点头:“知道了。” “还有还有。”池国栋跑到柜台后面拿出个袋子,“这些衣服你一会儿回家帮我还给许扬,顺带再替我问她一句:我看起来像街溜子吗? “推荐的都什么衣服!” 餐厅里(姑且称为餐厅)。 温年在硬邦邦的凳子上如坐针毡,面前的饭碗比她脸还大,碗里漂浮着馄饨,冒着腾腾热烟。 许扬早吃上了。她那爆炸头居然也不碍事,吃得比三天没见过饭的人速度还快。 “吃啊。”许扬抹抹嘴,“别的我不敢说,包馄饨我有一手的。” 温年盯着馄饨们,还想再抵抗会儿。 抵抗失败。温年掏出口袋里的消毒湿巾擦擦勺,然后舀起一个馄饨,小口小口地吹,说:“你在我这里信用度已经是负的了。” “没事,我再加回来。”许扬还挺自豪,“快吃,热着才好吃呢。” 温年想着自己还在长身体,视死如归般地咬了一小口,就当……等等,好像真有一手?肉馅鲜美,咸淡适中,关键是这里面有虾。温年爱吃虾。 “怎么样?”许扬问,“没骗你吧?” 温年舔了下唇,维持着刚才不太情愿的表情,说:“勉强能吃。” 没过一会儿,许扬那碗就见底了。她指着桌上的锅,说里面还有馄饨,让温年不够就自己盛。 温年小声表示够了,许扬还要说话,被电话打断,去了院子里。 就着这个空隙,温年赶紧往碗里多盛了两个馄饨。 嗯,就两个。太多会让许扬看出来。 可是这馄饨味道真是不错啊,比她家的那些星级厨师做得还好! 温年觉得两个恐怕不够,无奈之下,干脆往嘴里再塞一个。她吃得脸颊一动一动,鼓得像只小松鼠,水灵灵的眼睛溜溜转,留心门那边的动静。 “你叫他打听打听,怀蓝直播界谁不认识我小甜甜许扬? “小毛崽子还想上天不成? “我这儿开裆裤还有不少库存,免费送他!叫他给我等着……” 许扬气冲冲跑回来,温年一着急,还没嚼完的馄饨直接就给吞了,差点噎到。 结果许扬上了二楼。 温年拍拍胸口,喝了几口水压惊,但还是心虚,不敢再偷吃。 想想以前在家,厨师们精心准备的各种菜肴,她大多尝一口,有的连尝都懒得尝就丢在了一边……真是不知愁滋味。 咚咚咚——门口响起敲门声。 温年望向楼上,许扬还在各种口出狂言,连谁谁谁是自己拜把子兄弟都吹上了。 敲门声继续。温年放下勺子,擦擦嘴,整理下衣服,去开门。 这人门敲得很礼貌,不疾不徐,产生的声音也适中,不像有些人砸门似的。 “请问是哪位?”温年先问了一句。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找许姨。” 听到“许姨”这个称呼,温年估计可能是邻居家的孩子,消除了警惕性,应道:“请稍等。” 木门里侧有门栓,但为了安全,许扬也用了锁链。 温年解开锁,顺手将链子挂在门把手上,以免拿不住又掉了。 门打开,框顶上的灯像一柄小伞照下圆光,圈住两道影子。 温年先是看到黑色运动鞋,再来是黑色裤子、T恤,最后是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陈迒眼里划过意外。 面前的女孩,侧编的长发没有变,发尾的桃红色发带没有变,只是换了一件白色长裙。 她的寻亲对象居然是许扬。 门框上的小灯接触不良闪了两下,女孩眨眨眼,双眸像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 陈迒垂下目光,问:“许姨在吗?” 同样意外的温年回过神,视线带过男生露出的那一节脖子。没办法,她的身高平视只能看到那里。 “在。”温年如此说,心里想着是怀蓝太小?还是南甜巷子太小?短短几个小时就可以让两个陌生人再见面。 她后退着让路,脚下踩到石子滑了下,一个踉跄撞到门把,碰了挂在那里的锁链。 都没反应过来,温年眼前扫过一道雪松气味的黑风,然后就是哗啦啦的响声,又戛然而止。 她下意识看向身侧,男生的背脊挡住她的视线,她能看到的只是黑色T恤下隆起的脊骨和肩膀,以及若隐若现的背部肌肉。 “你……” 陈迒迅速起身,鼻尖被一股玫瑰甜飞速拂过。他挪动脚步拉开距离,手里握着的锁链一时不知放哪儿,就那么拿着。 温年明白过来,如果刚刚不是他接住了锁链,可能这个东西现在就砸在她脚上了。 温年想要道谢,许扬先出来了。 “小迒?大晚上你举着个链子干吗?抡谁啊?” 陈迒无处放手,温年也不知道放哪儿合适,示意干脆放在地上好了。 瞥到女孩嘴角克制的笑,陈迒照着做了,低声答:“还东西。” 许扬“哦”了声:“进来说。” 陈迒跟着进屋,温年看看地上的锁链,捡起来掂了掂。根本拿不住,太沉了。 可他是在半空中接住的,只会更重,却稳得像接住一根轻飘飘的小绳子。是她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他臂力惊人? 温年无解,也进了小楼。 许扬把袋子里的衣服一股脑倒在沙发上,一脸痛惜:“老池一件都不要?他有没有品味啊,这全是爆款!” 看到那堆花花绿绿,温年心说老池是怀蓝的小混混吗? 不得不说,这里的人可真喜欢鲜艳的颜色。 她翻出湿巾擦手,又听许扬说:“爱要不要,我卖别人。小迒,吃饭了吗?家里有馄饨,我煮了好多。” 许扬扔了衣服,去餐桌那边掀锅盖。 温年背后一紧,脚尖悄咪咪往楼梯方向转。 以许扬大大咧咧的性格应该不会清楚锅里剩了多少馄饨,但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吃过了。”在许扬掀盖前一秒,陈迒开口。 温年松了半口气,瞄了下许扬,她也是一点没客套,直接说那她就自己留着当夜宵了,然后笑呵呵朝自己走来。温年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许扬拉住她,带到男生面前,介绍:“这是我外甥女,温年。” “这是陈迒。” 温年看向对面的人,原来他叫陈háng。航天的航么?那有些俗气了。 “小迒,”许扬说,“以后我外甥女就住我这里了,你俩一个学校的,你平时帮我多关照关照她。” 他们居然还是一个学校的?这也太巧了。 不过在温年看来,这位陈háng同学不像是会关照别人的热心人。 从下午的那一次短暂照面起,他给她的感觉就是高冷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淡漠,同时可能还伴有看似低调实为嚣张的行事作风,并不好相处。 至于刚才院子里的出手相助,也不过是一个人在看见东西掉了后的本能反应而已。 果不其然。在许扬说完后,陈迒没有任何回应,摆着一张冷脸好像和她沾边多惹他嫌似的。 这叫温年憋火。难道他以为她真的会去麻烦他不成? 再高冷淡漠,表面客气懂不懂?不知道给女士点儿面子么,你点个头意思意思也行啊。 温年也不想说话了,想上楼,可许扬拉着她不放,非在她已经砸了的面子上又补几脚:“许姨可没和你开玩笑,我外甥女初来乍到,真需要你多关照。” 温年不稀罕:“怀蓝很大吗?一个小地方,我自己就能熟悉。”说完,快速瞪过去一眼。 陈迒无动于衷,说:“许姨,我先走了。” 许扬顿了顿,看看温年,又看看陈迒,两个人都肃着脸,眼睛往别处看,一副多看你一眼我浑身难受的样子。 第一次见就气场这么不对付。 但该说的也说了,许扬懒得装慈祥家长,摆摆手:“走吧走吧。就住对门也不知道着个什么急。” 对门?!那那个塞内特…… 温年对这位同学兼邻居的印象分又刷出一串减号。 陈迒走后,许扬抄起地上的锁链锁门:“这破链子忒沉,赶明儿换一个。” 温年自动屏蔽掉这番嘟囔,等许扬一进屋便说:“你刚才话是不是太多了?没看到人家不愿意搭理吗?还继续说。” 许扬说:“生气了?” 温年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养尊处优。除了她爸她妈,身边围着一群人为她服务,把她捧在手心里。更何况她长得讨人喜欢,谁遇上了她多少都会丧失一点儿原则,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碰上陈迒这样的,就算帮她丰富丰富人生了吧。 “这你就不懂咯。”许扬说,“我这是给你找靠山。” “他算什么靠山?哑巴都比他话多。” “人不能光看表面。小迒是面冷话少,但人很好。” “哪里好?”温年问,脸好可不算。 许扬收起沙发上的衣服团了团塞进袋子里,想想说:“孝顺。他爷爷去世前都是他在照顾,除了上学,几乎寸步不离。” 温年愣了愣:“他照顾他的爷爷,他爸爸妈妈呢?” “他爸早死了。”许扬说,“妈妈的话,在他爸死后也走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刚刚还一脸不服的温年没声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种在她看来只存在于电视里的家境会上演在认识的人的身上。虽说她和陈迒也谈不上多认识。 许扬拍拍她的肩膀,换了话题:“洗个澡早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在附近转转,熟悉下环境。” 温年点头,想起个事:“二楼的卫生间我没找到。” 许扬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二楼有卫生间?” “晚上去啊。”温年说,难道还要跑到一楼? “哦。”许扬说,“二楼没有卫生间,晚上用尿桶。” 温年瞪大了眼睛,用什么? 许扬挑挑眉,故意比划了某桶的曲线美:“这个词儿对你来说可能是有辱斯文了一些哈,要不你叫它夜间必备小可爱?” 温年这晚就耗着。耗到一点儿不想去卫生间为止,她要用顽强的意志力战胜生理需求,宁死不用那什么桶。 她数着数梳头发,左边两百下,右边两百下,每一下都从头顶梳到发尾。 手机放在床上,但不是平时用的那部,是一部老式翻盖手机。 颜清拿出三万块的时候,让她找出来的。这是温年的第一部手机,不是智能机,可以减少被人追踪的可能。但为了避免电话号码泄露位置的风险,颜清还是强调必要的时候再用联系,没事不要用。 放下梳子,温年拨开手机盖。手机现在的运行速度和老古董没差。 因为不智能,里面的东西也导不出来了,很多以前外婆给她发来的她刚出生时和颜清的合影,只在这里。 “妈,我到了。表姨这里还不错……”删掉,一看就是假话。 “妈,我到了。正在努力适应……”删掉,除非回炉重造,不然她很难适应,改成积极忍耐还比较合适。 删删改改几遍,不发了。反正不管表达什么,最终得到的结果都是以后要在怀蓝生活,还何必费劲儿呢。 温年继续梳头发,目光又时不时落在手机上。 和颜清之间的相处一直不是她认为的普通母女间的相处。 颜清更像一名精练严苛的上司。每个月定时检查她的成绩,再问询管家她的日常情况,由此对她的学习和生活做出调整和安排,等到了年末再来个总结表彰。 至于父亲温振渊,他比颜清看起来要和善很多,有时会夸夸她,有时也会对她笑,从不对她提要求。包括这次她出发来怀蓝,温振渊也没有任何话嘱咐她。 倒是颜清在送她时,眼底红了一片。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颜清鬓边的一根白发,温年抿抿唇,重新拿起手机编辑短信:妈,我到了。 发完她就不管了,一头栽倒在床上。 硬邦邦的床不够舒服,电扇吹着干燥的风也不舒服,房间里充斥着陌生和闷热。 温年坐起来,关掉电扇,拨开了一点窗帘,打开窗户。凉爽的夜风吹进来,月光坠下一束柔光横在她和对面窗户之间。 对面窗户被暗橘色的灯光填满,一个模糊人影在动。 大概是被塞内特吓出了后遗症,那边一有动静,温年就条件反射躲到窗户后面,然后再往对面观察。塞内特不见了。 温年也后知后觉想起对面住着的是陈háng——一个不怎么友好并且很难相处的同学兼邻居。 温年站出来,再抬眼,人影在窗后变得十分清晰。宽肩窄腰,比例极佳。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欲盖弥彰。 温年脸上一热,慌忙转过身贴靠着墙,顺带捏着窗帘角把窗帘重新挂好。 在窗边凉快了会儿,温年按按小肚子,再三确认不会去卫生间,她熄掉小灯,爬上了床。 被子上有淡淡的茉莉花味道。她不喜欢茉莉,喜欢玫瑰,越热烈越好。 就这样胡乱想着,这一天经历的各种情绪到最后还是敌不过困意。 双向奔赴 & 双向治愈 宝藏校园文 明艳动人“小玫瑰” × 小镇深情忠犬少年 温年 vs 陈迒 温年初到怀蓝,做好了自生自灭的准备,但她遇见了陈迒。 陈迒不善言谈,最好听的一句话, 就是要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 万物都有自己的路,而我的航线,是驶向你。 ——陈迒 1.明艳动人“小玫瑰” × 小镇深情忠犬少年,双学霸,一个外向明艳,一个内向高冷,主打一个性格反差cp的双向治愈! 2.晋江潜力新人不知江月宝藏校园文,好评如潮,推文多多,读者超期待!作者特签卡印有定制图案和不同的小漫画,可爱翻倍,读者可以集邮哦! 3.一套双册,装帧精美,随书附赠精美玫瑰书签,收录独家番外,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