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人生这本大书/当代名家精品系列

读人生这本大书/当代名家精品系列
作者: 沈从文
出版社: 东方出版中心
原售价: 26.00
折扣价: 16.64
折扣购买: 读人生这本大书/当代名家精品系列
ISBN: 9787547310649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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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沈先生逝世后,傅汉斯、张充和从美国电传来一 幅挽辞。字是晋人小楷,一看就知道是张充和写的。 词想必也是她拟的。只有四句: 不折不从亦慈亦让 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这是嵌字格,但是非常贴切,把沈先生的一生概 括得很全面。这位四妹对三姐夫沈二哥真是非常了解 。——荒芜同志编了一本《我所认识的沈从文》,写 得最好的一篇,我以为也应该是张充和写的《三姐夫 沈二哥》。 沈先生的血管里有少数民族的血液。他在填履历 表时,“民族”一栏里填土家族或苗族都可以,可以 由他自由选择。湘西有少数民族血统的人大都有一股 蛮劲,狠劲,做什么都要做出一个名堂。黄永玉就是 这样的人。沈先生瘦瘦小小(晚年发胖了),但是有 用不完的精力。他小时是个顽童,爱游泳(他叫“游 水”)。进城后好像就不游了。三姐(师母张兆和) 很想看他游一次泳,但是没有看到。我当然更没有看 到过。他少年当兵,漂泊转徙,很少连续几晚睡在同 一张床上。吃的东西,最好的不过是切成四方的大块 猪肉(煮在豆芽菜汤里)。行军、拉船,锻炼出一副 极富耐力的体魄。二十岁冒冒失失地闯到北平来,举 目无亲。连标点符号都不会用,就想用手中一枝笔打 出一个天下。经常为弄不到一点东西“消化消化”而 发愁。冬天屋里生不起火,用被子围起来,还是不停 地写。我一九四六年到上海,因为找不到职业,情绪 很坏,他写信把我大骂了一顿,说:“为了一时的困 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甚至想到要自杀,真是没出 息!你手中有一枝笔,怕什么!”他在信里说了一些 他刚到北京时的情形。——同时又叫三姐从苏州写了 一封很长的信安慰我。他真的用一枝笔打出了一个天 下了。一个只读过小学的人,竟成了一个大作家,而 且积累了那么多的学问,真是一个奇迹。 沈先生很爱用一个别人不常用的词:“耐烦”。 他说自己不是天才(他应当算是个天才),只是耐烦 。他对别人的称赞,也常说“要算耐烦”。看见儿子 小虎搞机床设计时,说“要算耐烦”。看见孙女小红 做作业时,也说“要算耐烦”。他的“耐烦”,意思 就是锲而不舍,不怕费劲。一个时期,沈先生每个月 都要发表几篇小说,每年都要出几本书,被称为“多 产作家”,但是写东西不是很快的,从来不是一挥而 就。他年轻时常常日以继夜地写。他常流鼻血。血液 凝聚力差,一流起来不易止住,很怕人。有时夜间写 作,竟致晕倒,伏在自己的一摊鼻血里,第二天才被 人发现。我就亲眼看到过他的带有鼻血痕迹的手稿。 他后来还常流鼻血,不过不那么厉害了。他自己知道 ,并不惊慌。很奇怪,他连续感冒几天,一流鼻血, 感冒就好了。他的作品看起来很轻松自如,若不经意 ,但都是苦心刻琢出来的。《边城》一共不到七万字 ,他告诉我,写了半年。他这篇小说是《国闻周报》 上连载的,每期一章。小说共二十一章,21 ×7 = 147,我算了算,差不多正是半年。这篇东西是他新 婚之后写的,那时他住在达子营。巴金住在他那里。 他们每天写,巴老在屋里写,沈先生搬个小桌子,在 院子里树荫下写。巴老写了一个长篇,沈先生写了《 边城》。他称他的小说为“习作”,并不完全是谦虚 。有些小说是为了教创作课给学生示范而写的,因此 试验了各种方法。为了教学生写对话,有的小说通篇 都用对话组成,如《若墨医生》;有的,一句对话也 没有。《月下小景》确是为了履行许给张家小五的诺 言“写故事给你看”而写的。同时,当然是为了试验 一下“讲故事”的方法(这一组“故事”明显地看得 出受了《十日谈》和《一千零一夜》的影响)。同时 ,也为了试验一下把六朝译经和口语结合的文体。这 种试验,后来形成一种他自己说是“文白夹杂”的独 特的沈从文体,在四十年代的文字(如《烛虚》)中 尤为成熟。他的亲戚,语言学家周有光曾说“你的语 言是古英语”,甚至是拉丁文。沈先生讲创作,不大 爱说“结构”,他说是“组织”。我也比较喜欢“组 织”这个词。“结构”过于理智,“组织”更带感情 ,较多作者的主观。他曾把一篇小说一条一条地裁开 ,用不同方法组织,看看哪一种形式更为合适。沈先 生爱改自己的文章。他的原稿,一改再改,天头地脚 页边,都是修改的字迹,蜘蛛网似的,这里牵出一条 ,那里牵出一条。作品发表了,改。成书了,改。看 到自己的文章,总要改。有时改了多次,反而不如原 来的,以至三姐后来不许他改了(三姐是沈先生文集 的一个极其细心,极其认真的义务责任编辑)。沈先 生的作品写得最快,最顺畅,改得最少的,只有一本 《从文自传》。这本自传没有经过冥思苦想,只用了 三个星期,一气呵成。 他不大用稿纸写作。在昆明写东西,是用毛笔写 在当地出产的竹纸上的,自己折出印子。他也用钢笔 ,蘸水钢笔。他抓钢笔的手势有点像抓毛笔(这一点 可以证明他不是洋学堂出身)。《长河》就是用钢笔 写的,写在一个硬面的练习簿上,直行,两面写。他 的原稿的字很清楚,不潦草,但写的是行书。不熟悉 他的字体的排字工人是会感到困难的。他晚年写信写 文章爱用秃笔淡墨。用秃笔写那样小的字,不但清楚 ,而且顿挫有致,真是一个功夫。 他很爱他的家乡。他的《湘西》、《湘行散记》 和许多篇小说可以作证。他不止一次和我谈起棉花坡 ,谈起枫树坳,——一到秋天满城落了枫树的红叶。 一说起来,不胜神往。黄永玉画过一张凤凰沈家门外 的小巷,屋顶墙壁颇零乱,有大朵大朵的红花——不 知是不是夹竹桃,画面颜色很浓,水气泱泱。沈先生 很喜欢这张画,说:“就是这样!”八十岁那年,和 三姐一同回了一次凤凰,领着她看了他小说中所写的 各处,都还没有大变样。家乡人闻知沈从文回来了, 简直不知怎样招待才好。他说:“他们为我捉了一只 锦鸡!”锦鸡毛羽很好看,他很爱那只锦鸡,还抱着 它照了一张相,后来知道竟作了他的盘中餐,对三姐 说“真煞风景!”锦鸡肉并不怎么好吃。沈先生说及 时大笑,但也表现出对乡人的殷勤十分感激。他在家 乡听了傩戏,这是一种古调犹存的很老的弋阳腔。打 鼓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对年轻人打鼓失去旧 范很不以为然。沈先生听了,说:“这是楚声,楚声 !”他动情地听着“楚声”,泪流满面。 沈先生八十岁生日,我曾写了一首诗送他,开头 两句是: 犹及回乡听楚声, 此身虽在总堪惊。 端木蕻良看到这首诗,认为“犹及”二字很好。 我写下来的时候就有点觉得这不大吉利,没想到沈先 生再也不能回家乡听一次了!他的家乡每年有人来看 他,沈先生非常亲切地和他们谈话,一坐半天。每当 同乡人来了,原来在座的朋友或学生就只有退避在一 边,听他们谈话。沈先生很好客,朋友很多。老一辈 的有林宰平、徐志摩。沈先生提及他们时充满感情。 没有他们的提挈,沈先生也许就会当了警察,或者在 马路旁边“瘪了”。我认识他后,他经常来往的有杨 振声、张奚若、金岳霖、朱光潜诸先生,梁思成林徽 因夫妇。他们的交往真是君子之交,既无朋党色彩, 也无酒食征逐。清茶一杯,闲谈片刻。杨先生有一次 托沈先生带信,让我到南锣鼓巷他的住处去,我以为 有什么事。去了,只是他亲自给我煮一杯咖啡,让我 看一本他收藏的姚茫父的册页。这册页的芯子只有火 柴盒那样大,横的,是山水,用极富金石味的墨线勾 轮廓,设极重的青绿,真是妙品。杨先生对待我这个 初露头角的学生如此,则其接待沈先生的情形可知。 杨先生和沈先生夫妇曾在颐和园住过一个时期,想来 也不过是清晨或黄昏到后山谐趣园一带走走,看看湖 里的金丝莲,或写出一张得意的字来,互相欣赏欣赏 ,其余时间各自在屋里读书做事,如此而已。沈先生 对青年的帮助真是不遗余力。他曾经自己出钱为一个 诗人出了第一本诗集。一九四七年,诗人柯原的父亲 故去,家中拉了一笔债,沈先生提出卖字来帮助他。 《益世报》登出了沈从文卖字的启事,买字的可定出 规格,而将价款直接寄给诗人。柯原一九八〇年去看 沈先生,沈先生才记起有这回事。他对学生的作品细 心修改,寄给相熟的报刊,尽量争取发表。他这辈子 为学生寄稿的邮费,加起来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抗战时期,通货膨胀,邮费也不断涨,往往寄一封信 ,信封正面反面都得贴满邮票。为了省一点邮费,沈 先生总是把稿纸的天头地脚页边都裁去,只留一个稿 芯,这样分量轻一点。稿子发表了,稿费寄来,他必 为亲自送去。李霖灿在丽江画玉龙雪山,他的画都是 寄到昆明,由沈先生代为出手的。我在昆明写的稿子 ,几乎无一篇不是他寄出去的。一九四六年,郑振铎 、李健吾先生在上海创办《文艺复兴》,沈先生把我 的《小学校的钟声》和《复仇》寄去。这两篇稿子写 出已经有几年,当时无地方可发表。稿子是用毛笔楷 书写在学生作文的绿格本上的,郑先生收到,发现稿 纸上已经叫蠹虫蛀了好些洞,使他大为激动。沈先生 对我这个学生是很喜欢的。为了躲避日本飞机空袭, 他们全家有一阵住在呈贡新街,后迁跑马山桃源新村 。沈先生有课时进城住两三天。他进城时,我都去看 他,交稿子,看他收藏的宝贝,借书。沈先生的书是 为了自己看,也为了借给别人看的。“借一痴,还 书一痴”,借书的痴子不少,还书的痴子可不多。有 些书借出去一去无踪。有一次,晚上,我喝得烂醉, 坐在路边,沈先生到一处演讲回来,以为是一个难民 ,生了病,走近看看,是我!他和两个同学把我扶到 他住处,灌了好些酽茶,我才醒过来。有一回我去看 他,牙疼,腮帮子肿得老高。沈先生开了门,一看, 一句话没说,出去买了几个大橘子抱着回来了。沈先 生的家庭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家庭,随时都在亲切和谐 气氛中。两个儿子,小龙小虎,兄弟怡怡。他们都很 高尚清白,无丝毫庸俗习气,无一句粗鄙言语,—— 他们都很幽默,但幽默得很温雅。一家人于钱上都看 得很淡。《沈从文文集》的稿费寄到,九千多元,大 概开过家庭会议,又从存款中取出几百元,凑成一万 ,寄到家乡办学。沈先生也有生气的时候,也有极度 烦恼痛苦的时候,在昆明,在北京,我都见到过,但 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他总是用一种善意的、含情 的微笑,来看这个世界的一切。到了晚年,喜欢放声 大笑,笑得合不拢嘴,且摆动双手作势,真像一个孩 子。只有看破一切人事乘除,得失荣辱,全置度外, 心地明净无渣滓的人,才能这样畅快地大笑。 沈先生五十年代后放下写小说散文的笔(偶然还 写一点,笔下仍极活泼,如写纪念陈翔鹤文章,实写 得极好),改业钻研文物,而且钻出了很大的名堂, 不少中国人、外国人都很奇怪。实不奇怪。沈先生很 早就对历史文物有很大兴趣。他写的关于展子虔游春 图的文章,我以为是一篇重要文章,从人物服装颜色 式样考订图画的年代和真伪,是别的鉴赏家所未注意 的方法。他关于书法的文章,特别是对宋四家的看法 ,很有见地。在昆明,我陪他去遛街,总要看看市招 ,到裱画店看看字画。昆明市政府对面有一堵大照壁 ,写满了一壁字(内容已不记得,大概不外是总理遗 训),字有七八寸见方大,用二爨掺一点北魏造像题 记笔意,白墙蓝字,是一位无名书家写的,写得实在 好。我们每次经过,都要去看看。昆明有一位书法家 叫吴忠荩,字写得极多,很多人家都有他的字,家家 裱画店都有他的刚刚裱好的字。字写得很熟练,行书 ,只是用笔枯扁,结体少变化。沈先生还去看过他, 说“这位老先生写了一辈子字!”意思颇为他水平受 到限制而惋惜。昆明碰碰撞撞都可见到黑漆金字抱柱 楹联上钱南园的四方大颜字,也还值得一看。沈先生 到北京后即喜欢搜集瓷器。有一个时期,他家用的餐 具都是很名贵的旧瓷器,只是不配套,因为是一件一 件买回来的。他一度专门搜集青花瓷。买到手,过一 阵就送人。西南联大好几位助教、研究生结婚时都收 到沈先生送的雍正青花的茶杯或酒杯。沈先生对陶瓷 赏鉴极精,一眼就知是什么朝代的。一个朋友送我一 个梨皮色釉的粗瓷盒子,我拿去给他看,他说:“元 朝东西,民间窑!”有一阵搜集旧纸,大都是乾隆以 前的。多是染过色的,瓷青的、豆绿的、水红的,触 手细腻到像煮熟的鸡蛋白外的薄皮,真是美极了。至 于茧纸、高丽发笺,那是凡品了。(他搜集旧纸,但 自己舍不得用来写字。晚年写字用糊窗户的高丽纸, 他说:“我的字值三分钱。”) P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