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65.80
折扣价: 34.80
折扣购买: 他比星星撩人:全2册
ISBN: 9787559490629
顾子行 青春言情作者,熬夜冠军,雨天赖床专业户。 文风细腻,喜欢写不一样的故事。 想给你写月亮,也想给你写这月光下的人间。 已出版作品《我的男友变小了》《他来时烈火燎原》《疾风吻玫瑰》《昼夜潮湿》。
他比星星撩人 顾子行/著 楔子 四月中旬。 D市的气温骤然升到入春以来的最高点。 海棠娇娇滴滴、红艳艳,一路从D大校门口开到生物系教学楼前,每一阵风拂过,都飘下一大片粉色的雪。 初音一行女生,从长途巴士上下来时,正好站在那粉色雪海的中央。 十分钟后,D大官方微博,一组照片被疯狂转载,标题为:惊!X大研究搞不过我校,来使美人计了! 热评第一条:都是仙女,我愿意。 热评第二条:让让,这是我的女朋友,不要抢。 阳光沿着硕大落地玻璃,照进安静的生物实验室。 江星辰正垂眉伏在显微镜上,记录细胞分裂数据。这个实验他已经重复做了三个月,调整了无数次参数,今天才终于成功。 舍友张群抱着手机站在他边上,公猪似的叫了几遍。 江星辰不堪其扰,皱了下眉。 “声音小点。” 张群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又继续叫。 江星辰从口袋里翻了金属打火机出来,“砰”地砸过去。 “再吵下去,毕业设计自己弄。” “猪叫”彻底止住了。 不过,张群也想知道,江星辰看到这些女生会有什么反应。毕竟大学四年,大家同样都是“单身狗”。 “哥,你看下,就一眼。”说话间,张群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 江星辰不耐烦地扫过去一眼,待看清照片上的人时,他指尖一抖,压碎了镜头下的载玻片。 三分钟后,一张照片配字的评论成了第三条热评: 说真的!我系高冷大神江星辰,动凡心了! 敌军的美人计可能真的成功了! 第一章 满天星 七月,暑假开始的第一天。 初音拿着成绩单踏进家门时,陈芸正把一锅稀饭往外泼。黏腻的稀饭拖过一小串湿印子,飞出去,溅在了初音裸露的脚背上。 稀饭已经冷透了,胶水似的,黏糊糊的。 厨房里黑黢黢的,只门口的地方晕着一团光亮。陈芸正在里面和张林对骂,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砰砰”作响。 “妈!”初音朝里面喊了一句。 没有人应。 天气很热,泼出去的稀饭很快招来了苍蝇。 初音站在酷热的太阳下面,看着那些苍蝇成群结队地在米饭间飞来飞去,忽然想到了班主任方冰今天骂她的话:“一坨鸡屎坏了一缸酱。” 墙角放着把发了霉的扫把,初音扛过来,麻溜地把那些稀饭扫到了前面的阴沟里。 黏腻的米粒滚进脚底,初音走一步就打滑。她皱了下眉,走到厨房的那团黑洞里去。 陈芸和张林的吵架内容,初音终于听清了。两人争吵的缘由是张林买了个剃须刀,陈芸嫌贵。在她家,由鸡毛蒜皮引发的战争,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对此初音已经习以为常,她伸手在那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上拧了一下。蓝管子鼓起来,蛇一样扭到了院子里。 湿漉漉的水迹,在干燥的水泥地面劈开了一道眼睛。 初音捡起来,对着脚背冲了冲,米饭留下的印子消失殆尽。 凉鞋沾了水,更滑。她蹬掉鞋子,赤脚跳过滚烫的地面,几下到了屋里。她渴得厉害,进门就找水喝。 塑料罩子里放着几片西瓜,陈芸当时切得急了,汁水流得到处都是,白色的桌面上流出了一道道红印。 初音拿过一片,发现瓜瓤冒着一股酸味,早馊透了。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开水壶,初音找了杯子倒水。水是温的,不烫,正好解渴。 她刚喝下去一口,陈芸迎面冲上来,一把夺过那杯子,“砰”地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滚了一地。 “你们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了,你胆子大了,竟然敢骂老师是苍蝇。”陈芸扯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 “妈……我没有。” 初音确实没有那么说。 当时整个班的人都在,她被班主任方冰照着脸扔了卷子和成绩单,她考了倒数第一,被他骂了那句经典台词。 这句话,初音并不陌生,她平时听很多老师说过,但她有点不明白,于是小声问:“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是鸡屎还是鸭屎的?” 教室里先是静了一会儿,接着便响起了哄堂大笑。 “你……你、你……”方冰连说三个“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显然没想到平时一说话就低头的初音竟然敢拿话挤对他,“给我去外面站着!晒晒太阳!” 眼下陈芸并不想听初音的解释,她只觉得丈夫和女儿,都是来对付她的,她“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疯哭起来:“我造的什么孽啊?” 初音抿着唇不敢说话,她沉默着把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片扫干净。 陈芸的哭声凄厉而沙哑,初音最怕这个。 她只好认错。 陈芸让她跪着,她便一声不吭地跪着。 过了很久,陈芸终于不哭了。初音站起来,提了书包进房间。 黑色的书包底部潮湿一片,隐隐还有些凉意。初音忽然想起什么,飞快摁开了金属搭扣。 书包里的那盒冰激凌,已经彻底融化了,好看的红色和橘色软绵绵地搅在了一起。 她的同学方丽,每天午睡起来,都会去买一盒这样的冰激凌。据说这是今年的新款,名字好像是“草莓撞香橙”,一盒要六块钱。 初音是没有钱买这些的。 她家很穷。 眼前的这盒是一个人送给她的。 初音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在教室外面罚站的情景—— 三伏天的早上,一丝风都没有,非常热。她身上的T恤才一会儿就湿透了,紧紧地黏在身上,汗水从头发里流出来,顺着额头滑进眼睛里,火辣辣的,有些疼,她伸手去揉。她手背上也有汗,一来二去,她的眼圈就红成了兔子。 “哟,犯了什么错啊,哭成这样?”一道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没有哭。”初音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说完,她抬头,视线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狭长又细,初音脑海里想到了一个对应的名词:丹凤眼。 此刻丹凤眼的主人正笑着和她说话:“这样啊,那为什么要罚站?” 初音心情不好,不打算理他。 她这个样子,反倒激发了男生说话的欲望:“怎么不讲话?犯了错,不好意思?” 男生很高,初音连他的胳肢窝都没到。 他将手插进白色运动裤的口袋里,嘴唇勾着,带着痞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简直和班里那些看她笑话的人别无二致。 初音绷直了背,白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他“嗤”了一声说:“挺凶啊,属老虎的?” 初音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骂人,瞪着他说:“你才属老虎!公老虎!” 他憋了半天,彻底笑了出来。 初音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生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又这么恶劣。 她撇过头,不再理他。 初音在太阳下待久了,脸蛋晒得通红,嘴唇也起了皮。 方冰的班会还没结束,她非常热,而且非常渴。 “要喝水吗?”男生适时地问。 初音摇头,他勾着唇,“咔嚓”一下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盖子。 在渴得要命的人面前做这些,简直就是酷刑。 “真不喝啊?”他把瓶子递过来。初音看到里面晃荡的水,嗓子里直冒烟,但她不想就此低头。 “不喝算了。”男生握着瓶子,一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 少年的喉结,在光影里一下一下滚动。 初音有一瞬忘记了渴意,全神贯注地看他喝水。 这人的皮肤真白,脖子里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瓶水见了底,男生发现初音在看他,挑了下眉说:“叫声哥,我去给你买。” “哥!”她清脆地喊了一声。 “哎!”男生又笑了,是那种晃人眼睛的笑。 很多年后,初音回忆起眼前的一幕,依旧弄不清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喊他“哥”。 也许是他太好看了,又也许,只是因为她太渴了,希望他给买瓶水。 总之,他真的去了学校超市。 只是他买的不是水,而是一盒冰激凌。 男生把那盒冰激凌放到她手心就走了,初音来不及问他名字,因为在那一瞬间,方冰的班会结束了,人群蜂拥而出。 教室空了,方冰站在门口,远远地朝初音喊了声:“进来。” 初音下意识地把没来得及拆封的冰激凌,塞进校服口袋,匆匆跑回了教室。 方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让她收拾书包回家。 初音没想到方冰会这么容易放自己走,生怕他反悔,小跑回座位上,一拉抽屉,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书包。 校服口袋和她的T恤之间,仅隔着一层薄布,冰激凌冰得她难受。 方冰一出门,初音便立刻将那个橘粉色的盒子塞进了书包。 她的自行车坏了,张林推去修还扑上去,用力握住了刀刃。 掌心被割开了两道口子,血渗出来,滴在了许铭脚上。 血腥味漫出来,许铭也吓了一跳。 “松手!”他喝道。 “我不!” 许铭大约也怕把事情闹大,匆匆丢掉刀子,连骂几句之后,跳上了自行车跑了。 初音赶紧检查车子,许铭的刀子没碰着上面,只是她之前摔的那一下,在车架上留下了一道刮痕。 她把地上的车扶起来,但手心太痛了,单手骑车也不方便,她怕再摔坏车子,就一路推着往回走。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初音的车已经修好了,江星辰却迟迟没有等到小姑娘来换。 屋子里的钟连敲了八下,又沉又闷,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江星辰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跨上那辆丑自行车去找初音。 盛夏的晚上,风也是热的。 江星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骑那么快。 老旧的自行车,从车把到链条,每一个地方都在响。骑了好远,终于在半道上碰见了初音,他长腿往地上一放,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怎么才回来?”见她不答,江星辰又问了一句,“怎么车子也不骑?” 初音没想到江星辰会来找她。她心里压了一路的害怕、恐惧,还有委屈,都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全涌了出来。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战,腿也在抖。 江星辰见她有点不对劲,关切道:“生病了?” 初音摇了摇头,低低地说:“没有……” 江星辰缓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初音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开了口,还是沾染了哭腔:“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坏了你的车。” “摔哪儿了?我看看。” “不太严重。”初音下意识蜷起手心,藏到身后去。 江星辰还是发现了,略提高了些声道:“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初音僵在那里没动。 江星辰不由分说地捉过她的手腕,翻过来,掌心那两道红色的口子一下露了出来。 “怎么弄的?”他皱眉问。 初音依旧答:“摔跤。” 江星辰的脸沉下来了,声音也冷了几分:“小鬼,我要听实话。” 初音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又在无声地抵抗。 江星辰第一次意识到,面前的这姑娘,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内心深处自有一份刚强与坚韧。 偏偏这份坚韧,太招人心疼。 他这么想着,连带语气都软了几分:“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初音摇头说没有。 江星辰掉转车头,拍了拍后座冲她说:“上来,我带你回家。” “那你的车怎么办?” “也给我。” 下一秒,初音就看到江星辰将右手移过来,掌了手里的车把,再将空了的左手挪出来,接过她手里的车,长腿一蹬,两辆自行车便像变戏法似的转了起来。 “跑两步,跳上来。”他说。 晚风吹过少年的T恤下摆,他的声音也散在了风里。 那一刻,初音脑海里滑过无数词:如风、似月、似星。 初音跳上后座,晚风瞬间吹散了她的长发,那些恐惧好像也都跟着散在了风里…… 到了李梅家门口,江星辰将车子停下,转身进了院子。 女孩听话地在门口等他。 门廊里的灯还亮着,成群的飞虫绕着金属灯罩乱飞,偶尔撞到灯罩发出很轻的“哒哒哒”的声音,夜格外宁静。 江星辰进去又出来,手里多了个袋子,里面装着生理盐水、碘伏、棉签、药膏和纱布。冷白的灯光落在他头顶上,初音的目光落在了他清俊的脸上。 他几步到了她面前,看着她说:“伤口要先清洗,再消毒,有点痛,怕吗?” 初音摇了下头,她从小被她妈妈打习惯了。 江星辰握住她的手腕,替她处理伤口。 他神情专注,那灯光洒在他脸上,他的半张脸陷进一片柔和的阴影里。少年的睫毛很长,弯弯的影子落在鼻梁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微晃动,柔软而温和。 初音就这么静默地看着他。 心脏“怦怦”跳着,手心的疼痛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江星辰帮她处理好,涂上药,又扯了纱布帮她包扎好,抬头正好撞见初音那双乌黑的眼睛,不禁笑出了声:“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初音差点脱口而出“你”。 她抽回手,舔了下嘴唇,单手推着她的破旧自行车,飞一样地跑了。 江星辰挑挑眉,有些愕。 怎么跑那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嘱咐她伤口不要碰水。 初音推着车进家门,老远看到陈芸,她悄悄将手藏到了身后。 陈芸没怎么注意她的手,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初音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我去街上买了点文具。” “下次早点回来。”陈芸还想说什么,初音已经几步跳上台阶进了屋里。 洗完澡出来,初音把那只小飞机,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翻出来。她不明白,江星辰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做只小飞机来,而且还做得这么的小巧可爱。 她垂着眼睫,指尖摩挲过那丝带的表面,仿佛那上面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许久,初音站起来把那架小飞机托在手心,想象着它飞起来的模样,她太开心了。 从这天起,她心里多了一个秘密,关于江星辰的。 次日,初音照常骑车去补课。她还没到李梅家,便在路上碰到了江星辰。 他穿着黑色T恤和黑色的牛仔裤,手上戴着露指的黑色皮手套,抱臂斜靠在墙根上,长腿边上放着那辆漂亮的自行车,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邪气的帅。 初音看得有点呆,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推了车往里面去。 “等下,”江星辰忽然伸手拦住了她,“今天有事,不补课。” 初音“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掉转车头,就看他迈开长腿,跃上了那辆漂亮的自行车。江星辰扭头朝她勾了勾手,说:“书包放进去,和我一起去办点事。” “好。” “手还痛吗?”他的目光在她的左手上扫了一圈。 “已经不那么痛了。”她可以单手骑车。 初音跟着江星辰一路骑车到了街上,他忽然开口说明了此行的目的:“别的事我不想问,但是你总得告诉我,昨天是谁欺负了我的宝贝吧?” 初音知道他说的是自行车的事,可还是禁不住乱想。 她可能是疯了,满脑子都是“我的宝贝”四个字。 男生找人,自有一套打听办法,香烟就是其中一种。 不过,江星辰只发不抽。 很快,他们探听到,许铭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网吧里。 江星辰忽然从口袋里掏了一张五十块的钞票,递给初音说:“天热,上次给你买的冰激凌,还记得不?买两个来,我想吃。” 初音愣了愣,问:“现在去啊?” “嗯,现在想吃。” 初音接了钱,匆匆到对面的小卖部去找那个草莓撞香橙,可惜没有一样的,她怕江星辰等太久,挑了两支雪糕,匆匆出来。 江星辰早把车骑到网吧门口,弯腰把车子锁了,径直到里面找人。 乌烟瘴气的地方,非主流的爆炸头有点多。 他懒得找,直接塞了一百块钱给网管,借了他们的音响,冲里面吼:“哪个孙子叫许铭的,出来。” 许铭一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骂起来:“你说谁是孙子?” 江星辰睨了他一眼,眼底的光冷了下来,声音也沉了下去:“就是说你!” 许铭反手摸了张凳子,朝江星辰砸过来。江星辰侧身躲过,快步走过来,长腿抬起,一脚踹在许铭心窝上。 “你昨晚是不是要抢一个小姑娘的车?” 许铭啐了一口道:“是又怎么样?关你屁事?” 江星辰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倾身过来,照着他的嘴就是一拳。 “我的车被你弄花了,我家姑娘也被你弄伤了,你说这事是私了,还是公了?” “什么私了公了?” 江星辰冷嗤一声,低眉从烟盒里弹出根烟,随手摁亮金属打火机,点上,少年的俊脸一瞬笼进腾起的烟雾里,凤眼半眯,有着不符年龄的老成。 “年满十六周岁,抢劫加蓄意伤人,要判几年,知道不?”他的声音不高,目光冰冷,极具压迫感。 一听说要坐牢,许铭的气势立马弱了下来,说话都有点打结:“怎……怎么私了?” 江星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很简单,你昨天怎么划我家姑娘的,照做一遍。” “昨天是她自己不要命冲上来的,不关我的事……” 江星辰抬脚踢了踢脚下的凳子,神色冷清,很淡地笑了一声:“行啊,那就公了。” 许铭一听,立马慌了。 “等等,私了,私了。”他拿过网管放在桌上的水果刀,临着下手还有些犹豫。 江星辰低头,来回把玩了两下桌上的打火机,然后将它砰地砸在大理石台面上,那些吵闹的背景音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快点。” 许铭舔了舔唇,不敢再耽搁,他撇过头,将刀子放在手里,用力一握…… 江星辰冷哼一声道:“行,这事就这样了了,下次再敢动她一下,哼……”一个哼字,冷意森森,许铭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初音买了雪糕回来,江星辰刚好从网吧里出来。 他见了她,嘴角很轻地弯了弯,和刚刚在网吧里判若两人。 “解决了?”初音把雪糕递给他问。 江星辰用牙齿撕掉雪糕袋子,咬了一口,轻描淡写地答了个“嗯”。 初音又问:“怎么解决的?有没有打架?” 江星辰顿了步子,摊手道:“你看我像那种打架的人吗?” 初音点点头,说:“像,非常像。” 江星辰笑,伸手在她头上摁了摁,说:“你看走眼了,我是文明人,从来不打架。” 因为靠得近,初音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你刚刚抽烟了?” 江星辰笑了下,说了实话:“没有抽,但是点了烟,为了烘托气氛。” 初音咬了口雪糕,继续问:“烘托什么气氛?” 江星辰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小姑娘给套住了话,禁不住挑了挑眉。 两人推着车子到了路口,长街上尽是车,初音左右打量,好不容易寻着一个合适的机会过马路,忽地被江星辰喊了名字。 她转过来,视线撞进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里。 “小鬼,你说说,昨天干吗往人刀上蹭?” 初音低下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许铭和他说了什么,她也不想解释什么。 眼前的小兔子又蔫了。 江星辰好气又好笑,他走近两步,一把握住了她后脖颈。 “下次要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去硬碰硬,他要是抢钱,就把钱给他;要是抢车就把车给他,第一时间保命懂不懂?” 脖子里的麻痒,迫使初音缩着脖子,僵在那里,整个人晕乎乎的。 江星辰松开了她继续说:“不长记性,下次看我揍不揍你。” “你不是说不打架吗?”初音小声嘀咕。 “你还顶嘴?”江星辰又握住了她的脖子。 初音不敢再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蹦跶出来了。 少年的语气含笑,半晌低低地叹了一声:“刚好来了,不着急回去,去买点礼物送给你。” 初音万万没想到,江星辰要送的礼物,是初一到初三整整三年的教辅资料,什么科目都有,花花绿绿,堆在结账的地方,像座五指山。 初音觉得自己命运的咽喉被人握住了,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偏偏江星辰不能理解初音的这种心情,修长的指节在那“大山”上敲了敲,语气轻松地问:“喜欢不?” 呵呵呵,她能喜欢才有鬼呢! 初音苦着个脸,没有说话。 见她这个样子,江星辰再度失笑,朝她勾了勾手指,说:“送你的。” 初音没动。 她不想要,一点也不想。 江星辰勾了下唇,笑得有点坏。 “陈初音,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是不是嫌少了,要不我再买两本?”说话间,他伸手就要去拿货架上的书。 初音差点没吓出眼泪,连忙逮住他的胳膊说:“不少了,不少了。” 江星辰看了眼那一堆书,再看看眼前跳脚的小兔子,懒懒地撇嘴道:“行吧,不买了。” 出了门,江星辰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特别是对着小兔子委屈巴巴的后脑勺。 初音一路没说话,心情很不好。 江星辰连蹬了两下踏板,将车子和她骑到了齐平的位置,又开始哄她:“我又没让你现在全写。” 那以后也是要写的吧…… 这么多,她就算抄答案,一个暑假都来不及。 江星辰忽然空了一只手来,就那么隔空往她头上一按,慵懒又好脾气地说:“行了,别愁了,回头给你圈点题做做。” 初音觉得被他按过的地方,像是最先起火的点,接着蔓延到她的脖颈和脸颊,还有心里,一片滚烫炽热。 距离初三开学,还有十天。 暑气去了一些,早晚凉快不少。 整个暑假,初音都是上午在江星辰那里补课,下午再到甜品店打工,风雨无阻。江星辰已经给她补完了初二下学期的全部内容,还顺带帮她预习了新学期的内容。 这会儿,初音正闷头在桌子上写练习册。 门廊里卷进来一阵大风,掀翻了压着草稿纸的水杯。泼洒下来的水,迅速在桌面成灾。她赶紧站起来,抢救那些被水打湿的试卷。 江星辰丢了块抹布给她,自己则走到院子里去。 黑云压城,空气里弥漫着大雨来临前的气息。 初音拎着湿漉漉的抹布,到外面去挤水,瞥见江星辰仰头盯着那黛青色的瓦片发呆。那琥珀色的眼睛依旧好看,但不太开心。 大雨在一瞬间倾倒下来,初音快速拧干抹布,箭一样冲回来。 江星辰还静默地站在那里,豆大的雨珠砸过头顶的瓦楞,飞溅下来,落到他长长的睫毛上,变成细小的水沫。 初音觉得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被针刺了一下。 虽然江星辰不说话,但初音感觉到他有心事。 她没有问,就这么陪着他一起站了会儿。 李梅在厨房里做饭,大雨在院子里汹涌。 雨声很大,雨水从房檐上飞溅下来,仿佛将她和江星辰锁在了一个安静的世界里。 初音额间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了,水珠顺着她的眉心流到鼻尖,有些麻麻的痒,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喷嚏声将江星辰的思绪牵了回来。 他转身,见初音像个落汤鸡一样站在身边。 也就是在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痞痞的少年。 “你杵这里干吗?” 初音心虚地说:“我……我看雨。” “行,”江星辰把手抄进口袋,边往里走边说,“你继续看,我进去了。” 初音见他走,也赶紧跟上。 刚进门,她脸上就被他丢了条毛巾。 “擦擦吧,别一会儿又跑去告状。” 初音鼓了鼓腮帮子小声争辩:“我才没有要去告状。” 她又不是小孩子,成天告状。 初音把头发擦干了,江星辰很自然地接过毛巾来,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皱了眉,一脸嫌弃地说:“你是不是没洗头,一股馊味。” 初音大窘,下意识地扯了一缕头发,凑到鼻尖上使劲闻。 抬头却见江星辰转着手里的毛巾,笑得发颤。很明显,他刚刚的话是在捉弄她。 这人太坏了,可偏偏他坏,她却不讨厌。 初音坐下来,继续对付如山的试卷。 江星辰也跟着坐了下来,他转了转手里的笔,忽然问:“小鬼,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害怕的事?” 初音没抬头,说:“有啊,我最怕我妈打我。” 陈芸每次揍她都用那种又细又小的柳条,抽在腿肚子上能疼好几天,所以她从小最讨厌的树就是柳树,偏偏这个柳树又是插个头就能活的那种生物,农村到处都是。 江星辰忍了半天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初音也跟着笑。 女孩的话匣子也在无意中打开了:“每次我妈打我的时候,我都会把眼睛睁得很大,她打一会儿就不会再打了。我想,遇到害怕的事,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对它。” 女孩的脸仰着,迎着天光,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江星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暑假以来,他心里从没这样平静过。 面对吗? 他纠结了一个暑假的困扰,好像忽然有了答案。 半晌,他拿了练习册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说:“小鬼,和你说点事。” 江星辰鲜少有这么正经和她说话的时候,初音放下笔,抬头看他。 江星辰把手里的笔丢进她的笔袋,掀唇道:“我可能要提前回去处理点事,学习的事,你去学校,自己上点心。” “我会好好学习的。”初音低着头,答了一句,心里却闷闷的。 早知道会各奔东西,却不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江星辰笑着说:“我以为你会哭着喊着求我别走呢?” “怎么可能……”初音的大眼睛闪了闪,眼里的光都是柔软的。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江星辰屈了指节在桌上敲了敲,痞痞地说:“为了让你不那么想我,我已经把你后面十天的作业圈好了。一会儿我帮你抱去你家,让你妈监督你写。” 初音差点没给气得飞起来。 吃过饭,初音又问江星辰能不能晚一天再走,他同意了。 下午,初音去店里,和老板娘辞掉了兼职。 工资全部结清了,她点了点,有一千四百多,她偷偷塞了一千块钱在陈芸放钱的箱子里,自己留了剩下的那四百多。 初音想,她欠了江星辰这么大一个人情,总归要表示表示吧。 还有……她想和江星辰好好道个别。 再过一年,他们的人生轨迹,将去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江星辰会去一所大学,而她则会踏入社会,为生活奔波。 他是她漆黑夜里的一粒星。 一粒流星,一闪而过。 她想要靠近他,却只想把这份感觉藏在心里,就像这夜色藏着星星。 第二天早上,她特意早起打扮了下。她把头发扎得高高的,刘海夹起来,然后换了一条绿色的纱裙。 纱裙是她过十岁生日的时候亲戚送的,当时有点大,一直没穿过。 初音无比庆幸,自己这几年没有长高太多,这裙子还能穿。 她从大门进来的时候,江星辰正蹲在地上喂猫,远远看到她,差点没敢认。绿色太衬她的皮肤了,那露在外面的小腿,像是两段削了皮的嫩藕。 他恍惚间竟生出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 初音很满意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 “要出去玩吗?我请客。”她说。 江星辰丢掉猫粮,拍拍手站起来,说:“成啊,去哪儿?” “你定就行。”她笃定,他想去的地方,她也一定喜欢。 “去北极看熊也行?”江星辰故意逗她。 初音抿了下唇说:“行是行,但我没那么多钱,路上恐怕要带你要饭乞讨,你可能要受很多的苦。” 江星辰本来只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这姑娘会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一下笑喷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 “你以前也没说要去北极呀。”以前,她不敢,现在是离别壮了她的胆。 江星辰走近了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望进她的眼底,戏谑地笑了下说:“那我要是说愿意呢,你打算……怎么办啊?” 初音眼珠转了转,回答道:“你长得好看,就负责唱歌跳舞表演才艺,我就负责吆喝和收钱。” 江星辰思考了下计划的可行性,说:“行,那我愿意。” 他说我愿意的时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初音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跳了出来。 北极终究是太远,极地海洋动物馆倒是不远。 两个小时的车程后,两人到了目的地。 江星辰站在长长的队伍里买票,初音就站在他边上跟着队伍的步调往前挪。 前面的人取了票,江星辰冲里面说:“一张全票,一张半票。” 工作人员探了脑袋往外,看了眼初音,问:“还没有一米五吗?” “当然没有。”初音想说有,却被江星辰摁低了脑袋,“我妹才五年级,哪里有一米五,你看看,多小,顶多一米四五。” 等检了票进去,江星辰走在前面,初音跟在后面,闷闷地嘟囔:“我有一米五的。” 江星辰随口“嗯”了一声,接着继续低头研究手里的导览图。 初音接着强调道:“我已经上初二了,马上开学就是初三了,也不是小学生。” “嗯,我知道啊。”江星辰也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在较什么劲,他已经将地图和实际的场景对上了,一会儿有场海豚表演,离这里很近,“往这……” “江星辰。”初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认识这么久,小姑娘还是头一次叫他全名。 江星辰顿了步子,转过来,看向她—— 头顶的玻璃隧道里游过一头白鲸,初音头上的光线被挡住了一些,脸上的光明明暗暗的。 小姑娘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他走过来,在她脸上捏了下,语气轻柔地说:“行啦,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刚才是为了买票才那么说的嘛,我向你道歉,成不?”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初音越想越难过,眼泪落到了他指尖。 江星辰没想到她会哭,慌了神,只好扯了T恤的下摆帮她擦眼泪。 谁知小姑娘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根本收不住。 他只好低下头来,放软了声音哄:“初音,你肯定会长高的,说不定初三毕业能长一米六,高一就能长到一米七……” 初音一边抽泣一边问他:“一米七有多高?” 江星辰就拿了自己当尺子,立在那里给她比画,差不多到这里。 那是他的肩膀。 初音想,要是她现在就能长大该多好。 她也很想亲眼看看长大的自己,和江星辰到底差了多少。 可是没机会了啊…… 不一会儿,海豚表演开始了,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传来,主持人正在报幕,人群一点一点地挤到他们这条路上来。 初音忽然意识到这么哭下去,会耽误时间,她抬了头,吸着鼻子问江星辰:“你线路看好了吗?我们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江星辰点头笑了下,随即伸手扯着她往里走。 他走得很快,初音腿短,总是要小跑几下才能追上,好在他后来放慢了步调。 为了营造海底氛围,长廊里的灯都很暗。 少年颀长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头顶的小灯偶尔闪烁,那张清俊的脸才能瞥见全貌。 初音喜欢这里的昏暗,她可以大胆地偷看江星辰而不怕被发现。 终于到了海豚馆里,观众席里几乎全部坐满了,只前面的位置空了几个。 江星辰一路领着初音到那里落了座。 初音有点羞耻,因为她的左边、右边,全都是幼儿园的小孩子,虽然她矮,可她没这么小吧。 场馆里非常嘈杂,孩子们也非常闹腾。 江星辰说了句话,但是太吵,她没听清,问:“什么?” 他便伸手,靠到她耳边,以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一会儿可以摸海豚。” 温热的气息吹到了初音耳朵里,一下一下,痒痒的。 初音的心尖,像是被羽毛拂过,很轻的一下。 江星辰说完就把视线转向了前面的舞台上,海豚已经在饲养员的引导下游了过来,后面的表演很精彩。 很多小孩子冲上去摸海豚,江星辰也怂恿初音上去。 她不肯,鼓着腮帮子说:“那是小孩子才喜欢做的事。” 江星辰笑,小姑娘今天好像特别在意年龄小这件事。他也不勉强,继续看表演,初音却在悄悄地看他。 等表演结束,众人散场,那些小孩子麻雀一样扎堆起来,疯跑着到后面去找爸爸妈妈,初音连续被他们撞了好几下。 人散了,台阶上拎着卖纪念品的小商贩还在,初音觉得新鲜,多看了两眼。 江星辰以为她喜欢,掏钱要买,被初音拦住了。 “我来,我请客嘛。” 江星辰勾唇笑了下,行,她买。 小姑娘要充大人,给个面子。她买了两串,递了一串给他。 初音的那串是白色的,江星辰的这串是蓝色的。 他把那串海豚提起来,大大小小的海豚“叮叮咚咚”地碰撞在一起,江星辰垂眉研究了一会儿说:“你的那串和这串看起来挺像一家人的。” 初音“嗯”了一声,心里发热。 就是因为像,她才买的啊。 后面还看了很多动物,江星辰像个百科全书一样给她普及知识,哪些动物是冬眠的,还有企鹅是爸爸带娃。 那些潺缓的水声充斥着耳膜,初音恍惚间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江星辰的声音低沉而干净,初音一直很认真地在听。她想记住关于他的所有细节,哪怕这梦很快就要醒来。 从海洋馆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晚风从大片的梧桐树里吹过来,散掉了一天蒸腾的暑气,不远的地方有家蛋糕店,整条路上飘散着甜甜的奶香味。 出口的地方是个下沉式的广场,散养了很多鸽子,好多人蹲在地上喂鸽子。有人路过,那些鸽子便会扑棱到空中,云朵似的,挤挤挨挨。 江星辰往下走了几级台阶,随意地坐下,然后将长腿搭在下面的几级台阶上,双手交叠着放到后脑勺下面,仰面躺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散漫而慵懒。 初音在他旁边坐下。 太阳的余温还在,大理石台阶上还是热的,光线温柔,就像他。 江星辰就那么躺在那里,半合着眼,同她讲话:“那些试卷你要好好写,做个好孩子,知道不?” 初音捏着手里的瓶子,垂眉“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初音问他:“你家远吗?” 江星辰说不远。 初音很淡地“哦”了一声。 反正山重水复,远不远也再见不到了。 太阳徐徐落到了地平线以下,他忽然坐起来说:“我的车不带走了,送给你吧。” 初音有些惊讶,问:“那不是你的宝贝吗?” 他叹了口气,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晦暗,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我可能暂时骑不了,正好你那个老古董可以下岗了。” “为什么骑不了?”初音问。 江星辰没回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初音看到他眼底的光黯淡了不少。 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模样,笑着说:“不为什么,总得留样东西,让你想起我这个老师,省得你不好好学习。” 初音抿了唇,没有说话。其实,不用任何东西,她也忘不了他的。 流星滑过黑夜,没人记得那束光,只有泥土知道那里陷进去一个坑。 初音把那辆自行车推回家,还不忘和陈芸解释了车子的由来。 陈芸也没说什么,转身送了些家里的菜去了李梅家。 初音把那辆车推到厨房后面的一间房子里去。她的老古董车还能用,江星辰的这辆宝贝,她舍不得碰。 为了不让车子蒙尘,她特意找来一张很大的塑料膜,将车子罩了进去。 睡觉前,初音将那串白色的海豚和那只红色的小飞机一起,放到了抽屉里面。 暑假剩下的日子里,初音一直记着江星辰的那句话。她有好好学习,就像他在的时候一样认真。 等她把江星辰圈的那些作业写完,忙碌的初三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毕业班晚上要求上自习,初音便住在了学校。 云渺是一如既往的走读,有时晚自习直接翘掉,老师从来不管她。 初音则不一样,她成绩差,不敢造次。 说来也奇怪,江星辰给她补过课后,她最难理解的数学好像一下通了。 只是,她并不想让老师和陈芸知道她的进步。她要以一个差生的名义,踏出校门去。成绩好了不念高中,陈芸会不甘心的。 初音所有的作业都有两个版本,交上去的那个版本都是错的,而写在草稿纸上的那个是对的。 她会认真写一遍,只是因为江星辰。 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很快来临,初音不无意外地又是倒数第一。 毕业班的第一次家长会结束后,方冰把陈芸留下了。初音跟在陈芸后面,前后脚进了办公室。 方冰边把初音的作业移过来递给陈芸看,边说:“你看看她平常的作业,一点都不用心。” 初音瞥见那上面一串串的红叉和鬼画符,反倒松了口气。 陈芸出了学校就开始骂初音,一直骂到了晚上。她骂,初音就垂着脑袋听,一句嘴也不回。 初音见她骂得累了,起身去帮她倒了杯水,这更加惹恼了陈芸。 陈芸深深地觉得,女儿和她没用的丈夫一样,让人讨厌。 也就是一瞬间,她把手里的杯子,狠狠地朝着女儿砸过去。 搪瓷杯子撞过初音的额头后,“咣当”一下滚到了水泥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杯子里的水不烫,却湿漉漉地洒了初音一身。 即便这样,初音也没哭。 张林听到动静,出来看初音沉默地站在那里,身上脸上都是水。 “你又发什么疯,孩子这么大了,你已经骂了一个晚上了,怎么还能打她?” 这句话,引来了更加剧烈的争吵。 陈芸像疯了一样叫着,两人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部都翻出来,激烈对骂。接着桌上放着东西也被扔到了地上,张林摔了门出去。 陈芸的骂声,终于变成了哭天抢地的哭声。 初音团着手,站在墙边,始终一言不发,身体却禁不住发抖。 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找了扫把进来,把地上碎掉的东西扫走,还能用的东西整理起来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星期天下午,初音照常回学校。 陈芸一言不发,既不看她,也不理她。 张林指了指她的额头问:“还痛不痛?” 初音摇头。 早上起来,她照过镜子,额角紫了一大块。 傍晚的学校门口,小商小贩一字排开,返校的学生,三五成群地挤在那些小摊前买吃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油炸食品的味道。 车子没法骑了,初音下来,松掉头绳,用头发将额头上的那块伤盖住了。 她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初音抬眼,见是她的同班同学王然。 初音平时的话不多,班级里和她熟悉的男同学少之又少。这个王然和她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唯一的交集是有次上课他被体育老师罚十圈,初音去计数的时候故意放了水。 少年已经走到了初音面前,神色有些拘谨,挠着后脑勺道:“陈同学,你才来啊?” 初音停了步子,点头。 少年尴尬地笑了笑,问:“你吃饭了吗?” 初音又点了下头。 眼前的少年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话全说了,但依旧没有一句话能激起初音的谈话欲,他有点着急。 初音不知道他有什么事,等了一会儿不见声儿,便推了车往里走。 少年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等一下!陈同学,我有东西给你。” 下一秒,初音怀里被他塞进了个信封。 眼前的少年,正一脸赤诚地看着她。初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直接拒绝会有点伤人。她吞了吞嗓子,想了一套说辞,还没来得及开口,怀里的信封就被人从身后抽走了—— 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了一道慵懒、轻佻的嗓音:“哟!让我看看!” 初音转身,目光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里。 心脏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握住了。 江星辰…… 他背光站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一个弧度。 夕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下面,橘粉色的光落在他白色的衬衣上,将他映衬得柔和而清俊。 几个月没见,他似乎瘦了一些,也高了一些。 初音眼睫禁不住颤了颤。 王然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他立马挺直了腰板,伸手要来抢信。 江星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手一伸,将那封信举了起来。两人年龄上差了几岁,江星辰的身高,占了绝对的优势。 王然够不到,不过他并没打算放弃,扭头对初音说:“信我回头再写给你。” 初音还没来得及讲话,便发现江星辰把一只胳膊架在了她肩膀上,以一种轻佻又好听的声线说道:“要不比比,看她是选你还是选我?” 初音蒙了。 江星辰刚刚说了什么? 选……你还是选我? 这话无异于在初音脑子里丢了个深水炸弹。 王然看了眼初音,有点不死心,然后,他也问了初音同样的问题。 此时,小姑娘的脑袋已经被江星辰的话轰晕了,根本没接收到王同学的信号。 江星辰挑挑眉,以一副获胜者的姿态比了个“请”的姿势。 少年愤恨地在视线里消失了。 初音回神。 江星辰撤掉了她肩膀上的胳膊,垂着眼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初音咽了咽嗓子,想跑,却被江星辰摁住了后脖颈。 “陈初音,你最近是不是不学好?” “我没有。” “那我问你,你怎么去学校的第一次月考,又是倒数第一?”补了一个暑假的课,明明她进步了很多,再怎么着,也不会倒数。 听到这个消息,江星辰差点没连夜跑来找她算账。 这不,一来就让他逮到了这一出。 初音没有回答他,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沉默。这姑娘,看着软,骨头还挺硬。 江星辰忽地变了个惩罚的花样,指腹轻轻蹭过她柔软的血管后,稍稍用力一摁——疼痛、麻痒一下顺着脊柱传遍了初音全身。 初音放弃挣扎,立刻投降道:“我考试故意瞎写的。” 故意考砸? 为什么? 江星辰松开她。 初音迟迟不敢抬头看他,她脖子上还留着他指尖的余温。 江星辰怕逼急了小兔子要咬人,索性暂时放过,回头找机会慢慢套话。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手懒懒地压在她头上,换了一副腔调说:“行吧,找个地方请我吃点饭,我饿死了。” “好,你等我一下……”说完,初音垂着脑袋把车子往车棚里推。 江星辰看她依旧骑的那辆老古董,便问:“我的宝贝呢?” 初音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辆车,说:“在我家。” “为什么不骑?”他问。 初音被他看得有点心虚,随便编了个理由:“怕被人偷。” 学校附近吃饭的地方很多,初音找了家相对干净一些的馆子,领着江星辰进去。这家店是可以点菜的,初音拿了菜单递给他。 江星辰看看上面的价格,点了一份最便宜的炒饭,他总不能占小姑娘便宜吧。 初音在家已经吃过了饭,这会儿安静地坐在对面看他吃。 江星辰吃过一口,开始套她的话:“你故意考砸,是想气你妈还是气我?” 初音小声说:“我干吗气我妈?” 他举了筷子在她眉心上敲了一下,哼了哼道:“那你肯定就是为了气我!” 初音一瞬窘成了个红柿子。 怎么可能呢?她要知道他会来,她就不考倒数第一了。 江星辰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继续说:“那你心虚脸红做什么?” “我没有,我脸红是因为……”初音觉得这话题有点聊不下去了。 “因为什么?”江星辰正垂着眼睫,用一种非常认真却又非常拿人的眼神盯着她看。 初音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眼睛,说话声音也很低:“我怕我妈伤心,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学习好。” 他又在她额头上敲了下,道:“你学习好,你妈怎么会伤心?” 初音吃痛,用手去揉,江星辰手里的筷子一滑,拨开了她的刘海。藏在头发下面的伤,露了出来,暗红色一片,非常狰狞。 “这怎么弄的?”江星辰的眸色顿时沉了下来。 初音抿紧嘴唇,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他忽然没心情吃饭了,长腿往椅子上一放,身子探过来,手在她面前的桌上一拍,语气也冷了半分:“你故意气我呢,是吧?说实话。” 初音被他吓住了,只好说:“是我妈拿杯子砸的。” 江星辰坐下来,不咸不淡地说:“明明可以学习好,却故意考倒数第一,我要是你妈也得砸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他有点咄咄逼人了。 “我……”她说了一个字,声音忽地哽住了。 脸前的姑娘在哭,以一种不想让他发现的方式,在隐忍地、偷偷地哭。 这是她的秘密,她藏在心里很久的秘密。 本来她永远不想对第二个人说。 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撒谎,说自己是坏孩子、坏学生,可江星辰是个例外。她希望,他至少能看到她好的一面。 好一会儿,初音才哽着声音,断断续续往下说:“我不想做我妈眼里的好孩子,要是我成绩好……她就要想方设法地再供我上高中,那她就要赚更多的钱,做更多的活……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再做家里的负担……”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这并不能让江星辰释怀。 他眼窝有些发热,并且有些后悔。他不该将小姑娘自以为藏得很深的伤疤,这么血淋淋地撕开。 这太残忍了。 他静默了好久,才接着她之前的话题往下说:“那你是想初中毕业就工作?” 初音低头,声音低低的:“嗯,我都打算好了,等挣钱了都给我妈。”小姑娘的眼睛乌黑,眼里的光清澈又干净,特别招人疼。 他忽地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很轻地骂了句:“傻子。” 初音怔住了,心“怦怦”直跳。 餐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初音看他拎了桌上的水壶,慢条斯理倒了杯水,说:“初音,你有想过吗?你初中毕业,可能根本赚不到多少钱,那点钱也不能让你们家过得更好,你妈甚至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都会怪你不努力学习。” 初音咬了咬嘴唇说:“那至少不用再花他们的钱……” “你先听我说完。”江星辰打断她继续往下说,“如果你不想花家里的钱,其实可以有很多解决办法,申请助学贷款、助学金、奖学金,只要你努力,这些都不会是困难。最大的困难是你有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指尖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声音低且好听,“如果你勇敢地面对这些困难,你的未来可能会是另一番景象。人应当拼命努力向前,一开始就选择最平庸的活法,那不叫打算,叫逃避。”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视线停在她的脸上,很轻地笑了声问:“初音,你想当一个逃兵吗?” 这是江星辰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和她说这些话。 初音怔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只是执拗地想快一点解决眼下的问题,摆脱暂时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坚定地说:“不,我不想做逃兵。” 江星辰勾唇笑了,是那种很温柔、很欣慰的笑。 从小饭馆里出来,太阳已经西沉,天光暗了大半。沿街的小商店陆陆续续点上了灯,一格一格的,有白色的,有橘色的,很亮。 初音抬头,在湛蓝的夜幕上找到了一粒非常亮的星星。 一粒,就只有那么一粒。 月亮也隐不了它的光芒。 就像江星辰。 初音脑海里冒出一句话: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江星辰趁她看星星的时候,去了趟药店。 再出来时,他老远就见她在盯着天空发呆,叫了她一声。 初音回神,看他长身玉立在光影交汇的地方,整个人都带着光。她站在那里没有动,看他一步步从光里走到这黑暗里来。 “干吗呢?” “看星星。”初音说。 “哎,星星有我好看吗?”他故意逗她玩,声线里透着些懒意。 下一秒,初音额间的刘海忽然被他拨开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他握住手腕逮住了。 “站着别动。”他说。 初音真就像只乖巧的兔子,不动了。 江星辰按了按手里的瓶子,潮湿的水雾喷在了她额间的伤处。有冰凉的水滴淌到了她的眼皮上,被他用手指擦掉了。 “你说你怎么那么笨,你妈揍你,你不知道躲啊?” 初音满脑子都是他指尖刚刚擦过眼睑的那一下,根本没听清他在讲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江星辰叹了口气,“咔哒”一下合上盖子,把那瓶伤科灵喷雾塞到了她的手里,说:“今天有晚自习吗?” “有的。” “作业写完了吗?” “嗯。” 江星辰挑了下眉,说:“要不逃掉?不去了。” “啊?” 初音还没反应过来,江星辰已经从背包里拿了一盒巧克力压在了她的头上,笑道:“逗你的,赶紧回学校,我走了。” 去往县城的公交车,刚好在路边停了下来。 售票员招手喊着:“末班车快点。” 江星辰几步跑了过去。 初音有点舍不得,跟着他小跑到了路边。 江星辰后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上车,初音踮着脚尖找他,也就是在那一刻,距离初音最近的车窗被拉开,飞出一架纸飞机。 公交车开走了,初音低头,发现怀里的纸飞机上有一串数字,那是他的手机号,还有洋洋洒洒的一行字:好好学习,有事打给我。 紧跟着,学校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起来。 初音一路小跑进校门。 江星辰看到后视镜里消失的娇小身影,忽地笑了一下。 周日晚上只有住校生需要上晚自习,班里的人不多。 初音进来的时候,王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仿佛那封信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初音拉开书包,把这周布置的作业全部翻出来,重新写了一遍。 她已经决定要做一个像江星辰一样的好学生了。 无论多苦,她都要坚持。 隔天晨读,江星辰被班主任喊了出去。 回来后,秦让凑了脑袋过来问:“昨天上哪儿去了?到半夜才回来。” 江星辰睨了他一眼说:“找人聊聊天。” “谁啊?聊到半夜,翻墙进学校,是不是上回那个?” 江星辰一脚踹在他椅子上,随口飘出懒洋洋的两个字:“不是。” 初音的学习态度转变后,进步非常快。 初三的第二次月考,她进了班级前二十,各科老师每天表扬的名单里都有她。 一时间,班里之前那些不怎么和她玩的女生,也开始和她亲近了,初音从来没交过这么多的朋友。 好好学习的确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这让初音非常开心。 她更加努力地学习,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到教室背书的。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想念江星辰,想念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想念他好听的声音,想念他千里迢迢来抓她学习的模样。 江星辰给她的那串号码,她早就背熟了,宿舍里有固定电话,可她一次也没去打过。 她只是把它当作一种无声的激励。 他是天上的星,而她只是尘间的泥。 她要再努力,非常努力才行。 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初音终于考到了班级前三名。 陈芸再次被邀请参加家长会,不过这次是优等生的分班家长会。下学期,学校将从已有的十二个班里,抽走各个班里的前三名,建立一个新的快班,初音就在其中。 昨天刚刚下过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天还有些冷,但这并不影响初音的好心情,她在那没人走过的皑皑的雪地上,踩出一串串脚印。 她对未来有很多很多的期待,好好学习,总有一天,她可以让妈妈不那么辛苦。 回家的路上,陈芸几次欲言又止。 到了家门口,陈芸从车上下来,边帮初音整理衣领边说:“看你的脸冻得通红,出门也不戴个围巾。” 初音感觉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妈妈又回来了,她抱住陈芸亲昵地蹭了蹭。陈芸笑了片刻,说:“音音,你下学期想去省城念书吗?” 去省城?这个问题已经超出初音的思考范围,省城并不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她不明白陈芸问她这个问题的初衷是什么,便没回答。 “没关系,你再想想。”说话间,陈芸已经打开了院门。初音跟在她后面,把车子推了进去。 张林不在家,初音发现今天家里打扫得特别干净,平日里犄角旮旯的杂物也都收了起来。干净是干净,就是有点空,她没送回来。学校连着她家的公交车,一早上只有两趟。一趟来,一趟回,错过就得步行回家了。 幸好,初音跑得够快,没有错过这班车。 老旧的公共汽车,“突突突”卷过一阵黑烟,开走了。 此时此刻,初音盯着这彻底化作一团的冰激凌,不知该如何处理它。许久之后,她揭开盖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冰激凌已经一丝凉意都没有了,黏黏的,很甜,有股草莓、香橙,还有奶油混合着的味道。一天的不愉快,仿佛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初音吃了几口,忽然有些舍不得。 她把那盖子小心翼翼地封上,打开了房门。 陈芸已经不哭了,张林也出去了。 她溜进厨房,拉开冰箱,把那盒化掉的冰激凌,快速精准地塞到最下面的抽屉里。做完这一切,她自然而然地走了出来。 午餐的菜色非常简单,初音心情好,吃得飞快。 张林没多久也回来了,他不知道在哪里吃过了午饭,手里还提着一袋香瓜。 于是,午饭后,初音多了一项任务。她要把这些香瓜送到李奶奶家去。她怕去晚了,李梅要睡午觉,她不敢耽误,套上干了一半的凉鞋就出门了。 刚刚过了正午,日头特别烈,初音走了一会儿,冒了一身汗。 李梅家来了客人,院子里停着一辆非常酷炫的自行车,红黑相间的设计,车轮很细,连后座都没有,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 至少,在她认识的同学里,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自行车。 初音正盯着那车入迷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说:“喂,不进来吗?” 少年的声音慵懒而缱绻,却好像在哪里听过。 初音偏了头,见枇杷树下的藤椅上躺了个人,腿很长,脚尖抵着那椅子晃呀晃的。她站的地方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眉眼。 等走近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琥珀瞳仁,惺忪的丹凤眼,初音忘不了。 男生嘴角勾起一抹妖孽般的笑。 “这么巧啊,小鬼,又见面了。” 初音有点紧张,舔了舔唇,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公老虎?” 嘿! 喊他什么? 公老虎? 江星辰被这个称呼气到了,他脚掌踩地站起来,身下的藤椅“刺啦”一声定住了。他长腿一迈,三两步到了她面前。 初音看他这架势,以为是要打她,立马缩了脖子要跑,却被他拎住了领子。 “怎么看到我要跑?快叫哥。” 初音仰着脸,抗拒地说:“不叫。” 李梅这时从里面出来。 初音见到了救星,顿时扯了嗓子喊:“奶奶,他要打我!” 江星辰气笑了,但说话声音依旧好听:“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初音还嘴道:“你刚刚没打,可你正准备打!” 江星辰松开她说:“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说你是公老虎。” “你……” 李梅笑了好一会儿,说:“星辰,你多大了,还欺负妹妹?” 江星辰终于不再和她计较,再度躺回藤椅上。竹制的椅子吱呀作响,将他身上那股懒散劲儿衬得更甚。 初音完成了任务要走,却被李梅留下来吃西瓜。 红艳艳的西瓜,切成了精致的小块,放在白瓷碗里,格外好看,也非常解渴。 这时,躺椅上的江星辰也下来了。他洗过手,拉了个小板凳围坐过来。那桌子很小,他的腿又太长,膝盖抵着桌子,很难让初音忽视他的存在。 初音注意到他吃西瓜的时候,慢条斯理,非常讲究。而且,初音还发现,他手指的骨节分明,皮肤很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江星辰咬了口西瓜,皱眉道:“你干吗老盯着我看,又打什么主意?” 初音被他戳中了心思,立刻把视线收回来,立马拔高了声音反驳:“我才没有看你!”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行了吧……”他说话的尾音低低的,很好听,像是在水里洗过了一遍。 临要回家时,李梅还要送她一个西瓜,初音不肯要,可根本拒绝不了,因为江星辰已经先她一步抱起西瓜出门了。 西瓜在他手上,她不敢去抢。 天太热,走路就显得有点无聊。于是,无事可做的江星辰便开始逗她玩—— “你刚刚怎么不喊我‘哥’了? “之前不是听你叫哥叫得挺好的吗? “怎么当着家长的面不叫了?” 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芸去厨房里做饭,初音拿了书包准备写寒假作业。 不一会儿,张林回来了,满身的酒气。 初音不喜欢张林喝酒,因为他一喝酒就会发酒疯,为此,陈芸不知道和他吵了多少架。不过,他今天喝了酒,却是难得的沉默。 初音往里面挪了一个凳子,把空出来的凳子递给了张林。 张林坐下来说:“考得怎么样?” “爸,我进步了。”初音把成绩单递给他看,“爸,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张林眼睛泛酸,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说:“爸爸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陈芸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 张林看了她一眼,很淡地笑了笑说:“身上的衣服挺好。” 初音这才发现陈芸今天穿的是新衣服,玫瑰红的短棉袄搭着洋气的喇叭裤,底下还穿了一双高跟鞋。 “妈妈这样真好看。” 陈芸示意她吃饭。 没有吵闹,很平静的一顿饭。 初音像只小鸟一样,介绍学校下学期的分班情况。陈芸和张林,除了接一接初音的话,没有任何旁的对话。 吃完饭,初音抢着把桌子收拾干净,正要洗碗,被陈芸叫住了:“初音,你过来,我们有些话想对你说。” 初音“哦”了一声,擦干手,从那黑黢黢的厨房走到堂前去。 陈芸和张林坐在桌边,一言不发。 头顶的白炽灯猛地眨了下,气氛却有点莫名的尴尬。 初音拉了张凳子坐下来。 陈芸把一张印着字的纸推到了她面前。 初音看到那纸的抬头上写着“离婚协议书”几个黑字,脑袋忽然一阵轰隆作响。 她看了眼陈芸,又看了眼张林,一下站了起来,说:“我不同意你们俩离婚!” 张林垂着眼皮,说:“我和你妈已经商量好了……” 初音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倔强地抗议:“可你们没和我商量!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不同意!凭什么你们说离就离!” 这是初音十几年来,第一次和家里闹。从前无论他们夫妻二人怎么骂她、打她,她都没有这样过。 初音把她能想到的招数都用遍了,她甚至坐在地上打滚,用了陈芸那种疯魔式的哭法。 可是都没有用。 陈芸抿着唇,等终于看够了初音的闹剧,她站起来沉声道:“法律上不需要你同意,我们喊你来只是想问问你,我和你爸,你想跟谁?” “我谁也不跟……”明明她已经在好好学习了,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婚? 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么难弄明白? 那一刻,初音忽然发现,未来好像从来没有掌握在她手中过。 陈芸也不再看初音,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初音哭了一会儿,坐起来。 张林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根烟,沉默地坐在桌边抽着。 初音抹掉脸上的眼泪看着他问:“爸,你和妈妈为什么要离婚?以前不是好好的吗?”他病得那样重的时候,陈芸也没有提离婚的事。 张林沉默良久,眼眶有点红,他掸了下手里的烟灰说:“你跟你妈吧,她能照顾好你。” 说完,他推门去了厨房。 外面又下雪了,风从敞开着的门口吹进来,刺在脸上,刀刮一样疼。 初音爬起来,抱着书包回了自己房间。 门外太安静了,一点争吵的声音也没有。 可,这也不像她家了。 初音伏在桌上,拼命想集中注意力写作业,可是心绪根本平静不下来。 她起身去了后面的储物间,头顶一盏灯微弱地亮着,储物间里狭小而逼仄,江星辰的那辆车还停在那里。 初音一把掀掉那辆自行车上的塑料膜,将车子推了出来。 几分钟后,她骑着那辆车出了门。 风雪灌进脖颈,刺骨冰冷,初音戴上帽子,使劲踩脚踏。 路上的灯光渐渐没了,夜幕黑沉,一颗星子也没有,扑簌的雪粒落在脸上,再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不知不觉地,她竟骑到了街上。 初音把车子从东街骑到西街,又从西街骑回来,不知道该去哪里。 沿街的铺子,还有营业的,橘色的灯,在雪夜里融出一个个温暖的格子。 初音在一家亮灯的店面前停下,这是一家馄饨铺子。白色的热气从敞开的锅里卷出来,又在冷风中散去。 风雪太大,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地上两个小孩在玩弹珠,一个小孩赢了比赛,“咯咯咯”地笑着。 老板娘见她一脸风雪,热情地喊她:“要来一碗馄饨不?” 初音摇摇手说:“谢谢阿姨,我不饿。” 温暖是别人的,长夜依旧冰冷。 初音骑着车走远,那些热闹的声音也在耳膜中消失了。 雪是可以吸收声音的,路上寂静到恐怖。 初音迷茫地骑了一段路,在一座公共电话亭前停了下来——蓝色的大帽子上,覆盖着白白的雪。 她忽然想到了江星辰和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把车停在路边锁好,匆匆朝那电话亭走去。 老旧的电话机里塞进一块钱,电话“嘟嘟”响了几下,她的心“咚咚咚”地跳着,生怕这夜里唯一的一点光也熄灭掉。 还好,电话那端接通了…… 江星辰嗓音低沉,很轻的一句:“喂?” 初音僵在那里,喉咙像是哽着团棉花,电话打通了,她却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 她迟迟不说话,江星辰也没有挂电话,说:“你等一下,我出去接。” 窸窸窣窣的一阵杂音后,初音听到他问:“初音,是你吗?”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明明一个字都没说,江星辰却知道是她。 “说话。”他说。 初音张张嘴,哈出一口气,她努力压下哭泣,但声音还是有些抖:“嗯,是我。” 江星辰松了口气,抬眼发现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问:“在哪儿?” 初音抽着气说:“街上。”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初音“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电话忽然断掉了。她赶紧在衣服口袋里找硬币,但找了半天没有寻见一个。 手边的电话却响了,初音一把接了起来。 是江星辰。 他的声音依旧好听,语气有些焦急:“你先回家,晚上别在街上晃荡。” 初音压着哭音说:“可我的家要没了,我爸妈要离婚,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 一时间,电话里只剩下女孩低低的啜泣声。 “你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等我。低低的,带着些笑意,又有几分磁性。 初音一路紧抿着唇,不敢看他,也不敢接他的话。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有点像害怕,又有点像旁的。 不久,两人到了初音家门口。 里面又是“丁零当啷”的响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张林和陈芸在吵架。 初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希望一个人不要去她家里。 江星辰也看出来了。他扯过她的手腕,将硕大的西瓜塞进她的怀里,懒洋洋地说:“到门口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嗯。”初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江星辰眨眨眼笑得有些晃眼。 初音抬了头,乌黑的眼睛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谢谢。” 说完,她一把拉开锈迹斑斑的大门,兔子似的跑了进去。 江星辰眉稍微挑,勾了下唇。 还挺
畅销书作者 顾子行 开启超甜校园暗恋 她曾莽莽撞撞地追着那星星走了一路…… 在那段不见天光的暗恋里,她藏得谨慎、笨拙又小心。 他是她的满船星梦,她是他的情之所钟。 1.温柔腹黑天之骄子×坚韧不拔美少女,双向暗恋,从校服到婚纱,甜到爆表!看得人一脸姨母笑,嘴角比AK还难压。 2.女主酸涩微甜的少女心事超好代入,年少时遇到了惊艳了一整个青春的人,努力向上只是为了追上他的脚步,才发现原来自己暗恋的人也在暗恋自己,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3.畅销书作者顾子行(微博粉丝13.6万,晋江总积分39.3亿)继畅销书《疾风吻玫瑰》《昼夜潮湿》后又一甜宠文~读者超期待!!
书籍目录
第一章 满天星
第二章 尘间泥
第三章 夏夜梦
第四章 我等你
第五章 月色美
第六章 不落星
第七章 我爱你
第八章 溺春风
第九章 吾娉汝
番外一 从前
番外二 幻影
番外三 火焰
番外四 逐月
番外五 紫云英
番外六 钟情
番外七 此情可待
后记
试读内容
他比星星撩人
顾子行/著
楔子
四月中旬。
D市的气温骤然升到入春以来的最高点。
海棠娇娇滴滴、红艳艳,一路从D大校门口开到生物系教学楼前,每一阵风拂过,都飘下一大片粉色的雪。
初音一行女生,从长途巴士上下来时,正好站在那粉色雪海的中央。
十分钟后,D大官方微博,一组照片被疯狂转载,标题为:惊!X大研究搞不过我校,来使美人计了!
热评第一条:都是仙女,我愿意。
热评第二条:让让,这是我的女朋友,不要抢。
阳光沿着硕大落地玻璃,照进安静的生物实验室。
江星辰正垂眉伏在显微镜上,记录细胞分裂数据。这个实验他已经重复做了三个月,调整了无数次参数,今天才终于成功。
舍友张群抱着手机站在他边上,公猪似的叫了几遍。
江星辰不堪其扰,皱了下眉。
“声音小点。”
张群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又继续叫。
江星辰从口袋里翻了金属打火机出来,“砰”地砸过去。
“再吵下去,毕业设计自己弄。”
“猪叫”彻底止住了。
不过,张群也想知道,江星辰看到这些女生会有什么反应。毕竟大学四年,大家同样都是“单身狗”。
“哥,你看下,就一眼。”说话间,张群把手机屏幕转了过来。
江星辰不耐烦地扫过去一眼,待看清照片上的人时,他指尖一抖,压碎了镜头下的载玻片。
三分钟后,一张照片配字的评论成了第三条热评:
说真的!我系高冷大神江星辰,动凡心了!
敌军的美人计可能真的成功了!
第一章 满天星
七月,暑假开始的第一天。
初音拿着成绩单踏进家门时,陈芸正把一锅稀饭往外泼。黏腻的稀饭拖过一小串湿印子,飞出去,溅在了初音裸露的脚背上。
稀饭已经冷透了,胶水似的,黏糊糊的。
厨房里黑黢黢的,只门口的地方晕着一团光亮。陈芸正在里面和张林对骂,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砰砰”作响。
“妈!”初音朝里面喊了一句。
没有人应。
天气很热,泼出去的稀饭很快招来了苍蝇。
初音站在酷热的太阳下面,看着那些苍蝇成群结队地在米饭间飞来飞去,忽然想到了班主任方冰今天骂她的话:“一坨鸡屎坏了一缸酱。”
墙角放着把发了霉的扫把,初音扛过来,麻溜地把那些稀饭扫到了前面的阴沟里。
黏腻的米粒滚进脚底,初音走一步就打滑。她皱了下眉,走到厨房的那团黑洞里去。
陈芸和张林的吵架内容,初音终于听清了。两人争吵的缘由是张林买了个剃须刀,陈芸嫌贵。在她家,由鸡毛蒜皮引发的战争,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对此初音已经习以为常,她伸手在那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上拧了一下。蓝管子鼓起来,蛇一样扭到了院子里。
湿漉漉的水迹,在干燥的水泥地面劈开了一道眼睛。
初音捡起来,对着脚背冲了冲,米饭留下的印子消失殆尽。
凉鞋沾了水,更滑。她蹬掉鞋子,赤脚跳过滚烫的地面,几下到了屋里。她渴得厉害,进门就找水喝。
塑料罩子里放着几片西瓜,陈芸当时切得急了,汁水流得到处都是,白色的桌面上流出了一道道红印。
初音拿过一片,发现瓜瓤冒着一股酸味,早馊透了。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开水壶,初音找了杯子倒水。水是温的,不烫,正好解渴。
她刚喝下去一口,陈芸迎面冲上来,一把夺过那杯子,“砰”地砸在地上,玻璃碎片滚了一地。
“你们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了,你胆子大了,竟然敢骂老师是苍蝇。”陈芸扯着嗓子,声音又尖又细。
“妈……我没有。”
初音确实没有那么说。
当时整个班的人都在,她被班主任方冰照着脸扔了卷子和成绩单,她考了倒数第一,被他骂了那句经典台词。
这句话,初音并不陌生,她平时听很多老师说过,但她有点不明白,于是小声问:“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是鸡屎还是鸭屎的?”
教室里先是静了一会儿,接着便响起了哄堂大笑。
“你……你、你……”方冰连说三个“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显然没想到平时一说话就低头的初音竟然敢拿话挤对他,“给我去外面站着!晒晒太阳!”
眼下陈芸并不想听初音的解释,她只觉得丈夫和女儿,都是来对付她的,她“扑通”一下坐在地上疯哭起来:“我造的什么孽啊?”
初音抿着唇不敢说话,她沉默着把那些散落在地的碎片扫干净。
陈芸的哭声凄厉而沙哑,初音最怕这个。
她只好认错。
陈芸让她跪着,她便一声不吭地跪着。
过了很久,陈芸终于不哭了。初音站起来,提了书包进房间。
黑色的书包底部潮湿一片,隐隐还有些凉意。初音忽然想起什么,飞快摁开了金属搭扣。
书包里的那盒冰激凌,已经彻底融化了,好看的红色和橘色软绵绵地搅在了一起。
她的同学方丽,每天午睡起来,都会去买一盒这样的冰激凌。据说这是今年的新款,名字好像是“草莓撞香橙”,一盒要六块钱。
初音是没有钱买这些的。
她家很穷。
眼前的这盒是一个人送给她的。
初音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在教室外面罚站的情景——
三伏天的早上,一丝风都没有,非常热。她身上的T恤才一会儿就湿透了,紧紧地黏在身上,汗水从头发里流出来,顺着额头滑进眼睛里,火辣辣的,有些疼,她伸手去揉。她手背上也有汗,一来二去,她的眼圈就红成了兔子。
“哟,犯了什么错啊,哭成这样?”一道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没有哭。”初音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说完,她抬头,视线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那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尾狭长又细,初音脑海里想到了一个对应的名词:丹凤眼。
此刻丹凤眼的主人正笑着和她说话:“这样啊,那为什么要罚站?”
初音心情不好,不打算理他。
她这个样子,反倒激发了男生说话的欲望:“怎么不讲话?犯了错,不好意思?”
男生很高,初音连他的胳肢窝都没到。
他将手插进白色运动裤的口袋里,嘴唇勾着,带着痞气,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简直和班里那些看她笑话的人别无二致。
初音绷直了背,白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
他“嗤”了一声说:“挺凶啊,属老虎的?”
初音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骂人,瞪着他说:“你才属老虎!公老虎!”
他憋了半天,彻底笑了出来。
初音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生笑起来可以这么好看,又这么恶劣。
她撇过头,不再理他。
初音在太阳下待久了,脸蛋晒得通红,嘴唇也起了皮。
方冰的班会还没结束,她非常热,而且非常渴。
“要喝水吗?”男生适时地问。
初音摇头,他勾着唇,“咔嚓”一下拧开了手里的矿泉水盖子。
在渴得要命的人面前做这些,简直就是酷刑。
“真不喝啊?”他把瓶子递过来。初音看到里面晃荡的水,嗓子里直冒烟,但她不想就此低头。
“不喝算了。”男生握着瓶子,一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
少年的喉结,在光影里一下一下滚动。
初音有一瞬忘记了渴意,全神贯注地看他喝水。
这人的皮肤真白,脖子里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瓶水见了底,男生发现初音在看他,挑了下眉说:“叫声哥,我去给你买。”
“哥!”她清脆地喊了一声。
“哎!”男生又笑了,是那种晃人眼睛的笑。
很多年后,初音回忆起眼前的一幕,依旧弄不清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喊他“哥”。
也许是他太好看了,又也许,只是因为她太渴了,希望他给买瓶水。
总之,他真的去了学校超市。
只是他买的不是水,而是一盒冰激凌。
男生把那盒冰激凌放到她手心就走了,初音来不及问他名字,因为在那一瞬间,方冰的班会结束了,人群蜂拥而出。
教室空了,方冰站在门口,远远地朝初音喊了声:“进来。”
初音下意识地把没来得及拆封的冰激凌,塞进校服口袋,匆匆跑回了教室。
方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让她收拾书包回家。
初音没想到方冰会这么容易放自己走,生怕他反悔,小跑回座位上,一拉抽屉,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书包。
校服口袋和她的T恤之间,仅隔着一层薄布,冰激凌冰得她难受。
方冰一出门,初音便立刻将那个橘粉色的盒子塞进了书包。
她的自行车坏了,张林推去修还没送回来。学校连着她家的公交车,一早上只有两趟。一趟来,一趟回,错过就得步行回家了。
幸好,初音跑得够快,没有错过这班车。
老旧的公共汽车,“突突突”卷过一阵黑烟,开走了。
此时此刻,初音盯着这彻底化作一团的冰激凌,不知该如何处理它。许久之后,她揭开盖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
冰激凌已经一丝凉意都没有了,黏黏的,很甜,有股草莓、香橙,还有奶油混合着的味道。一天的不愉快,仿佛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初音吃了几口,忽然有些舍不得。
她把那盖子小心翼翼地封上,打开了房门。
陈芸已经不哭了,张林也出去了。
她溜进厨房,拉开冰箱,把那盒化掉的冰激凌,快速精准地塞到最下面的抽屉里。做完这一切,她自然而然地走了出来。
午餐的菜色非常简单,初音心情好,吃得飞快。
张林没多久也回来了,他不知道在哪里吃过了午饭,手里还提着一袋香瓜。
于是,午饭后,初音多了一项任务。她要把这些香瓜送到李奶奶家去。她怕去晚了,李梅要睡午觉,她不敢耽误,套上干了一半的凉鞋就出门了。
刚刚过了正午,日头特别烈,初音走了一会儿,冒了一身汗。
李梅家来了客人,院子里停着一辆非常酷炫的自行车,红黑相间的设计,车轮很细,连后座都没有,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
至少,在她认识的同学里,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自行车。
初音正盯着那车入迷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说:“喂,不进来吗?”
少年的声音慵懒而缱绻,却好像在哪里听过。
初音偏了头,见枇杷树下的藤椅上躺了个人,腿很长,脚尖抵着那椅子晃呀晃的。她站的地方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眉眼。
等走近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琥珀瞳仁,惺忪的丹凤眼,初音忘不了。
男生嘴角勾起一抹妖孽般的笑。
“这么巧啊,小鬼,又见面了。”
初音有点紧张,舔了舔唇,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公老虎?”
嘿!
喊他什么?
公老虎?
江星辰被这个称呼气到了,他脚掌踩地站起来,身下的藤椅“刺啦”一声定住了。他长腿一迈,三两步到了她面前。
初音看他这架势,以为是要打她,立马缩了脖子要跑,却被他拎住了领子。
“怎么看到我要跑?快叫哥。”
初音仰着脸,抗拒地说:“不叫。”
李梅这时从里面出来。
初音见到了救星,顿时扯了嗓子喊:“奶奶,他要打我!”
江星辰气笑了,但说话声音依旧好听:“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初音还嘴道:“你刚刚没打,可你正准备打!”
江星辰松开她说:“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说你是公老虎。”
“你……”
李梅笑了好一会儿,说:“星辰,你多大了,还欺负妹妹?”
江星辰终于不再和她计较,再度躺回藤椅上。竹制的椅子吱呀作响,将他身上那股懒散劲儿衬得更甚。
初音完成了任务要走,却被李梅留下来吃西瓜。
红艳艳的西瓜,切成了精致的小块,放在白瓷碗里,格外好看,也非常解渴。
这时,躺椅上的江星辰也下来了。他洗过手,拉了个小板凳围坐过来。那桌子很小,他的腿又太长,膝盖抵着桌子,很难让初音忽视他的存在。
初音注意到他吃西瓜的时候,慢条斯理,非常讲究。而且,初音还发现,他手指的骨节分明,皮肤很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江星辰咬了口西瓜,皱眉道:“你干吗老盯着我看,又打什么主意?”
初音被他戳中了心思,立刻把视线收回来,立马拔高了声音反驳:“我才没有看你!”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行了吧……”他说话的尾音低低的,很好听,像是在水里洗过了一遍。
临要回家时,李梅还要送她一个西瓜,初音不肯要,可根本拒绝不了,因为江星辰已经先她一步抱起西瓜出门了。
西瓜在他手上,她不敢去抢。
天太热,走路就显得有点无聊。于是,无事可做的江星辰便开始逗她玩——
“你刚刚怎么不喊我‘哥’了?
“之前不是听你叫哥叫得挺好的吗?
“怎么当着家长的面不叫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笑意,又有几分磁性。
初音一路紧抿着唇,不敢看他,也不敢接他的话。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有点像害怕,又有点像旁的。
不久,两人到了初音家门口。
里面又是“丁零当啷”的响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张林和陈芸在吵架。
初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希望一个人不要去她家里。
江星辰也看出来了。他扯过她的手腕,将硕大的西瓜塞进她的怀里,懒洋洋地说:“到门口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嗯。”初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江星辰眨眨眼笑得有些晃眼。
初音抬了头,乌黑的眼睛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了声:“谢谢。”
说完,她一把拉开锈迹斑斑的大门,兔子似的跑了进去。
江星辰眉稍微挑,勾了下唇。
还挺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