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看尽长安花：伟大唐诗诞生记

作者简介

史双元，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师从诗学大家孙望先生和词学大家唐圭璋先生。曾任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长期从事中国古典文学、中国古代文化研究。 1997年起先后担任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教育部中文教学督导，悉尼教育局局长助理，中国战略合作中心主任。在澳期间，曾担任多所大学博士论文指导教授。 出版个人专著多种，如《趣说人间好诗词》《唐五代词纪事会评》《宋词与佛道思想》等。

内容简介

被“游戏鸡”绊倒的天才 一 滕王阁经兵燹29次，但每次被毁坏以后，又获得重生，因为有王勃的《滕王阁序》长存于天地间，南昌人必须让滕王阁一次又一次站立起来，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一次又一次的毁坏与重生中，关于青年才子王勃创作这篇赋的戏剧性故事也在滕王阁一天天地讲述着，越发生动，越发流传久远。 故事的叙述语言和讲述方式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审美趣味的流变而不断更新，但故事内核却没有改变：是金子总会发光，有才华一定会绽放。 历代有众多文献绘声绘色地讲述王勃创作《滕王阁序》的传奇故事，从“一介书生”不被看好，到满堂喝彩、惊为天人，戏剧化的情节越来越丰满，故事细节越来越充满人情，我们不妨将千百年来文人集体创作的故事用今天的语言复述一遍： 唐高宗上元二年（675年）的重阳节，一个写诗作赋的好季节——初秋，刚刚重修竣工的滕王阁中传出阵阵欢声笑语，一场大型庆功活动即将举办。 与会者大都心知肚明，这是本地军政要员都督阎公阎伯屿为他的乘龙快婿吴子章预备的一场才华秀。借庆祝滕王阁修葺落成之际，让吴子章作序一篇，一来为自己治下的文化发展成就歌功颂德，二来让女婿在各位名流面前刷一波存在感，为日后仕进铺平道路。 如此重要场合，吴子章自然是早有准备、成竹在胸，按照赋体四六文隔句对的格式，此处可题词：才华怒放，吴生邀誉今日；口碑尽收，阎公传名千秋。 良辰已到，都督阎公命手下捧上笔墨，请与会高手自告奋勇，为滕王阁作赋一篇，明日“南昌郡报”头版刊登，写手将作为南昌教谕后备人选推荐给朝廷。 能拿到阎都督请柬的，都是南昌的头面人物，心知吴大公子早有腹稿，其他人即使有心一试，也无此捷达之才啊。 只见“狼奔豕突”，众人纷纷避席；蝉静鹤立，群英个个闭嘴。更有一干男女，见着阎公女婿出场，一拥而上，纷纷求签名，吴子章自然成了酒会的中心人物，阎公假意摇着头，连声感叹：老夫且退一边去，让后生一步田地。 二 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承包此次活动策划的豫章文化复兴公司老总已在考虑发放奖金事宜，未曾料到，一个后生接过笔墨，缓缓说道：“都督召唤，众皆谦让，小子不才，敢不献丑？” 众人一愣，这货谁呀，一衫白衣，京都模样，身板如此瘦弱，竟然敢闯南昌地盘？再说，就这么一时半刻，料你也整不出什么像样的文章啊。难不成又是一托，先给阎公女婿垫垫脚，再给大家开开涮？ 此后生即路过南昌的才子王勃。 不待阎公发话，长史立刻走过去，以切齿温柔问道：“你确信你能接这个活吗？” 王勃毫不谦虚地接过纸笔，回一句：“没问题！”各位看官可以想象当时与会嘉宾的表情，众人大为惊诧，现场直播的画面中到处是弹幕，打的都是“？？？？？？？？”，外加一条“京都小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据说，都督阎公对这个不通人情、硬抢风头的青年很不满意，拂袖而去，但命手下人现场跟读新鲜出炉的文字并立刻传报给他。 王勃落笔写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都督便说：“不过是老生常谈”；再闻“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公遂沉吟不语；等听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都督不得不叹服道：“此真天才，当垂不朽！” 说完就重回写作现场，主动跟王勃碰了个杯。可见，唐朝地方大员具有相当高的道德底线，既看人脉，更看实力。 王勃文思启动就刹不住了，越往后写，越是得意，文思泉涌，警句迭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总之，才子王勃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再一次发挥了他“写自己的赋，让别人无赋可写”的写作特色。 一篇千古骈文就此诞生。 《滕王阁序》让一个普通的宴会成了文学史上的大场面，南昌从此增添了一个5A级风景区。 阎都督也非常高兴，轻声低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啦啦啦……”“我从此将和滕王阁一道留名青史了，这后生，不是女婿，胜似女婿啊！” 据说，后来高宗皇帝也读到了这篇《滕王阁序》，惊叹不已，甚至想召王勃回朝廷。 写这篇赋的时候，王勃还是个年轻后生，算得上神童二期。 要说王勃是神童，这可一点不夸张。 骆宾王七岁能咏鹅，但开头也就是用“鹅、鹅、鹅”来凑数，王勃六岁能文，那是真能写，别人还在描红，他已经能用文言写高考作文了；九岁，隔壁的孩子还在研究《全国小学生优秀作文选》，王勃已经通读了颜师古注释的《汉书》，一口气写了十卷《指瑕》，专门给这位《汉书》的研究专家挑毛病。 十六岁时，王勃幽素科试及第，后授朝散郎，并被沛王李贤相中，聘为王府的贴身秘书兼陪读。 此后，王勃还连续写了几篇大赋，如《乾元殿颂》《宸游东岳颂》献给朝廷，唐高宗见了，叹为奇才。王勃的文名也为之大振，与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组成初唐赋界F4，并站到了C位。 三 王勃的才华在《滕王阁序》中获得盛大绽放，但他更为时人津津乐道的是另一首诗：《送杜少府之任蜀州》，这首诗充满青春的蓬勃才气，少年芳华，鲜衣怒马，执子之手，万千感慨。 但伤感过后依然意气风发，写离别而一扫惜别伤离的低沉气息，是王勃健康人生的诗意记录，也是初唐走向盛唐的报春曲：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我们走近这首诗来看一看。 “少府”是唐朝对县尉的通称。杜少府是王勃的朋友，从京城长安调任蜀州（今四川崇州）任县级地方官。王勃或受委托，或自告奋勇，做了一个主题发言，表示了自己对同事远行的依依不舍，但重点是鼓励年轻的朋友要眼界远大，看好前程！ 唐代文人的发言基本是以诗歌来完成，这首诗的颈联成了流传千古的送行壮语，无论是学生毕业还是好朋友调动，我们首先想到的题词就是这两句。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这两句是写景，由近而远，从目前景物延展到远方山河。“城阙”是首都的标志性建筑，“三秦”指长安附近的关中一带。 开头写送别的地点，略去其他景物，推送出“城阙”二字，突显帝都的雄伟和气势，再辅之以开放阔大的三秦之地，一下子就把送行的“排场”做大了，好像整个长安和关中都在为朋友送行。 “五津”指四川省岷江的五个渡口，代指蜀州。远远望去，但见四川一带风烟苍茫无际，这自然是想象中的景物，也带有伤感的迷离。这一句说的是杜少府要去的处所。 诗的开头不说离别，只描画出这两个地方的形势和风貌，牵挂与祝福就自然在其中了。上一句眼见为实，下一句想象为虚，远近交替，虚实结合，对仗也很工整。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毕竟是送别，免不了有伤感。这两句扣题目的“送”字。其中“与”是动词，意为“分担”“同感”。这两句的意思是“你我同类人，你的痛我懂”。 但好朋友杜少府去远在蜀地的县级单位任职，确实不算美差，因为唐代官场已经有“京都向心力”这个潜规则，大家都想留在京城为官。这么一想，杜少府离开京都确实是很伤心的事，怎么安慰朋友呢？怎样来提高眼界，开阔心胸，从离别的忧伤中走出来呢？因此就逼出了下面两句，也就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隋之前，中华大地战乱频仍，初唐，不仅达成了南北统一，疆域开阔，而且即将进入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盛世，诗人作为时代最敏感的报春者，感受到了三秦大地的暖意，因此笔下很自然地融进了初唐气象。 这两句气势宏大、笔健意豪：我大唐已经是一统盛世，海内一体，天下一家，路途再远，距离只会增加友谊的体验，天涯和诗意在远方，也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你我都是青年，已经步入官场，友谊与诗意同在，前途与国运一色，我们不必伤感。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豪情壮志也已经抒发了，接下来，还是回归到送行这个主题。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说“无为”，也就是不必，但说明已经伤感了，忍不住伤感了，“共”字巧妙，不仅你伤心，我也伤心，写的是伤感，表达的是理解和友谊。这是对朋友的叮咛，也是自己情怀的吐露。 这首诗张弛有致，高高举起、缓缓结束；抒情到位、说理含蓄。将一场公务员调任的悲伤离别酿成了感动千古的壮行，确实是一首送别诗的科举示范作文。神童就是神童，你得服！ 四 但是神童未必是值得庆幸的人生起点。 生活给他过早地打开了禀赋和才华这扇窗，却关闭了人情世故这扇重要的窗户。璀璨烟花落下后成了一地鸡毛。 当时贵族圈子里流行斗鸡，有一次，沛王李贤与英王李显斗鸡，王勃一时搭错筋，看到沛王手下的特种雄鸡很有范儿，排列整齐，羽翼怒张，鸡头上涂着狸膏，鸡脚上配饰了金距，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王勃心花怒放，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讨伐英王的群鸡，以此为沛王助兴。 文章充分渲染了沛王群鸡的实力，相信如果拿着檄文到现场发布，一定能振奋沛王鸡心，吓死英王鸡群，沛王当然是心花怒放、大加赞赏。但是文字触动了大唐王朝的内幕与隐痛。 唐朝早期有过血腥的宫廷斗争，兄弟阋于墙是皇上心头大患，这一点历史知识，神童王勃未必不知，但少年心智不成熟，一高兴就忘了忌讳，竟然做起“挑拨”王子兄弟相争的游戏，还以檄文这种正规的军旅文书来发布，这就是自找绝路。 见此文，高宗龙颜震怒，判王勃一个“交构”之罪，将他逐出沛王府。神童立马成了路人甲。 后来王勃被再次启用，到四川担任虢州参军，其间，有个叫曹达的官奴畏罪潜逃，不知怎么就逃到了王勃家里，一念之仁，王勃把他藏了起来，藏起来之后又担心事情败露；一念之恶，转身动手结果了曹达的性命。 虽然有人说这是有人嫉妒英才，设局做套害王勃，但这一藏一杀，终究暴露了王勃心智极不成熟的一面。王勃入狱侯判，得亏遇到大赦，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但二次被贬，为此还连累他的父亲王福畴被贬到地图上都找不到点的交趾。 王勃的一生是短促的一生，是才华爆发式展示的一生，但“迫乎家贫，道未成而受禄”，过早投身社会，进入官场，由此形成了天才早熟和心智不全、青涩苦闷的一生，最终因看穿世界，以秋水长天的绝美方式投向大海成落霞。 王勃的结局比较灰暗，一般的记载是：王勃出狱后，在家里停留了一年多，后来朝廷宣布恢复他的旧职，但王勃没有接受，他已视宦海为畏途，甚至对人生产生怀疑。 大约在上元三年（676年）春夏，王勃前往交趾看望父亲，不久便踏上归途。当时正值夏季，南海风急浪高，王勃不幸溺水，惊悸而死。 ★重回伟大唐诗诞生现场 带你去“将进酒”的rap现场、回王勃挥毫泼墨的“滕王阁”、感受杜甫辞职前的内心挣扎。带你上幽州台、敬亭山；和你看大漠孤烟、江南烟雨；陪你长相思、伤别离。 ★不落窠臼，不因陈说！给读者提供理解唐诗的新模式！ 开辟了唐诗鉴赏的新路子，时空穿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幽州台）；历史场景的现场还原（大唐豪华版诗酒Rap脱口秀）；古今对读（老先生的“小清新”诗）；显微诗人心态和情感（被“游戏鸡”绊倒的天才）；创意性故事回放（若非历尽沧桑，哪来云淡风轻）；推理悬想（现场还原杜甫辞职前的一次组织谈话）；现代文本呈现古典诗歌（大数据告诉你李白王维没有交集）。 ★语言幽默风趣，总结清晰又妙趣横生 四万多首存世唐诗中选取精华，唐代重要诗人无遗漏，既沿着初唐、盛唐、中唐、晚唐的轨迹，又不拘泥于此。紧贴大唐的历史，加以丰富的细节，把诗人们当成一个个鲜活的人来讲述。 ★壮游唐诗山河，发现梦幻又诗意的中国 带你领略大唐精彩绝伦的诗歌江湖，在忍俊不禁中重温最温暖最风雅的唐诗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