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人民文学
原售价: 79.00
折扣价: 50.60
折扣购买: 独自上路(一个九岁男孩的边境历险)
ISBN: 9787020186969
作者简介 哈维尔·萨莫拉(Javier Zamora),萨尔瓦多诗人,1990年出生。因为美国资助的萨尔瓦多内战,他的父亲在他一岁的时候逃离了这个国家,四年后母亲也偷渡前往美国。九岁时,哈维尔辗转危地马拉和墨西哥,徒步跨越边境与父母团聚。他的首部诗集《无人陪伴》(Unaccompanied)探讨了战争和移民对他家庭的影响。哈维尔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获得学士学位,在纽约大学获得艺术硕士学位,曾获斯坦福大学斯特格纳创意写作奖学金(Wallace Stegner Fellowship)、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奖学金(RadcliffeFellowship),曾获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和诗歌基金会(National Endowment forthe Arts and Poetry Foundation)资助。 译者简介 舍其,译者、作者、教育工作者,热爱读书、写字及户外运动,现居美国。毕业于北京大学,在校期间曾担任北大登山队攀登队长,攀登过多座雪山。毕业后曾骑行青藏,并著有《给我一条地平线》。
第四章 墨西哥,瓦哈卡 ……………… “检查站。”帕特里夏轻声说,拿胳膊肘顶了我一下。“睡觉。” 她对我和卡拉说。 车里又黑又冷。我能感觉到大巴靠边停车了,因为轮胎开上了砾石路面。天鹅绒窗帘打在我脸上。透过有色玻璃的窗户,外面看起来还是白天。我看了看表,从我们出发算起还不到三小时。都还不到中午呢。 我感觉喉咙里好像卡着一根鱼刺或是头发。好痒。我病了吗?很可能是汽油。我们当中到现在还没有人生过病。在奥科斯,堂达戈在离开前说:“简直是奇迹。大家好好保持。” “因为我们是小时候吃土长大的。”切莱开玩笑说。但我不是。我经常生病。我希望这会儿不是生病了。过检查站呢。我需要清清喉咙。我拼命把嗓子眼里感觉像痰的东西吞下去,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卡拉看着我的样子,笑了。 “你听起来像只猫。”她轻柔地说。 “是因为空气。”帕特里夏悄声说,指着空调的出风口。 我趁我们的司机打开车门之前咳嗽了几下。透过挡风玻璃,我们可以看到有两辆巡逻车挡住了两车道的公路,一辆盯着我们,另一辆看着别处。小轿车、大巴、卡车已经排起队,等着大兵跟他们说话。公路车道中间摆着橙色的路锥。 “睡觉。”帕特里夏又说了一遍。蛇头没有看我们。我们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后面的头发紧贴着头皮,顶上抹了发胶。我们练习过这种情形。要是有人问,就说不认识他。我靠在天鹅绒窗帘枕头上。我没有擦去眼屎,希望这样就能骗过那些大兵,让他们以为我真的睡着了。我是瓜达拉哈拉人。如假包换,货真价实。我会唱国歌。知道最好的总统都有谁。知道那座城市的三支足球队。我的球队是芝华士队。 发动机关了,车子也不再嗡嗡作响。我两眼紧闭,但在睫毛中间留了一道缝,可以悄悄偷看。车门旋转着打开了。司机说: “早上好。” 大兵们也回了一句“早上好”,还说他们必须检查一下乘客的证件。 我听到两个人,四只靴子,踏上了车门那里的踏板。那声音听起来跟任何人的鞋都不一样。很重,走路的时候声音很大,很有劲儿。 “早上好。”这个大兵嗓门很大。“我们上车是要检查一下,你们是不是你们声称的身份。”他顿了顿,“证件拿出来。” 司机打开灯。我的眼皮上一道闪光,让眼皮从黑色变成了浅橙色。我眯着眼睛,希望大兵们不会看到我。我继续闭着眼睛。让眼睛放松,好看起来像真在睡觉。 人们在包里翻来翻去,打开钱包,塑料沙沙作响,打开皮夹子。我的手掌在出汗。我不希望我们这组有任何人被发现。靴子吱吱作响,越来越近了。我闭着眼睛,专心去想墨西哥国旗的画面。红色,白色,绿色。还是绿色,白色,红色?一株仙人掌上, 有只老鹰在吃一条蛇。仙人掌。老鹰。老鹰。仙人掌。卡拉和帕特里夏没动。空调好像关了。我身上的外套和怀里的背包让我觉得很热,但我没法动弹。我胳肢窝里有了汗珠。 靴子越来越近,最后在我们这排停下了。他们转身朝着我们。“女士,这位女士,醒醒。” 我想睁开眼睛。这个声音不是下命令的那个人。鼻音比喉音多。他摇醒帕特里夏,我从我的腿上能感觉到。我控制住呼吸。要是呼吸重了,就表明我醒着;要是没呼吸,那我就死了。我呼出一口气,尽可能安静,也尽可能像真在睡觉的样子。帕特里夏把我们的假证件交给了那人。他翻看着我们的“证件”,看是不是真的。 “你的孩子?” 帕特里夏假装很困,点了点头。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一分钟。两分钟。我胳肢窝里的汗现在都成湖了。但我还是一动不动。我继续呼吸。正常。正常。 他把证件还给帕特里夏,往我们后面的座位走去。我想睁开眼睛,但没有。我们过关了?帕特里夏没有说话。我们是墨西哥人。红色,白色,绿色。我等着靴子一直走到我们后面最远的地方,想等到那个时候再长出一口气,但他们没再移动 —— “你,还有你。起来。” “为啥?为啥?”一个男人说。“起来。”这是刚开始那个声音。“下车。现在。” 我睁开眼睛,尽可能悄无声息地转头去看。是跟我们一块儿的三个新人当中的两个。个子不高的那三个人。 一个大兵带着他们走向车门。他们肩膀松垂,眼睛盯着地面。剩下的那个大兵叫一个老妇人把证件拿出来。老妇人说,她来自墨西哥城,她是墨西哥人,但穿制服的仍然叫她起身下车。“我是墨西哥人。”她反复说着,一声比一声高。她拒绝起身,还用购物袋占着她旁边的座位。 “把他们带走!他们不是墨西哥人。我是墨西哥人。”那老妇人说着,朝与她隔着过道的座位点头。 “这位女士,你说谁们?” “他们。去问。尽管去问他们。你会听出来的。”“你。你。还有你。下车。马上。” “马上!”另一个大兵也喊了起来,“下车!” 几个人从我们身边走过。是他们 —— 奇诺的寸头。马塞洛的高个子。切莱的肚子。我想尖声喊出来:他们是墨西哥人。我认识他们。 帕特里夏看着我和卡拉,两手放在我们俩身上,摇着头,盯 着我们,仿佛在说:“不要轻举妄动。”她的手指紧紧掐进我们的胳膊。我一动不动,也没有张嘴。他们全都下了车。另一个大兵走上踏板。他留着小胡子,国字脸上一副大墨镜。 “还有谁不是墨西哥人?”他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很严厉,身上的制服很干净,很挺括。“如果现在站出来,对你是最好的。除非我们把所有人都找出来,否则这辆车不会开走。” 我看着帕特里夏,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向旁边,腿一直在发抖。我的手汗透了。蛇头没动,一直看着前面。没有人站起来。小胡子大兵走了出去。 人们透过窗帘偷看,于是我们也偷偷看着。外面,那些大兵让那些男人跪在泥土地面上,离我们停在路边的大巴有那么几米。小胡子大兵踱着步向他们问话。他们谁都没说话。太阳打在他们脸上。马塞洛、奇诺、切莱,还有另外那三个人。蛇头说过这种事可能会发生,说他会处理。但他什么都没做。 小胡子大兵走回踏板上,叫司机等着,然后又走了出去。所有大兵,除了在另一边拦住车辆的一个,全都围在跪着的男人旁边。我们后面的轿车开了过去,因为那个大兵叫他们继续前进。帕特里夏看着蛇头,蛇头也回头看着她。她朝窗户点了点头,两眼圆睁,能看到好多眼白。 蛇头只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做。 帕特里夏眉毛拧在一起,脸变得通红。她从我们腿上把手拿开,突然转向那个老妇人,说:“印第安蠢货,狗娘养的,屎都不如。”她的嘴像疯掉的狗的嘴,口水像毒液一样喷涌而出。我从来没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 “操你妈,湿背人。”那老妇愣了好一阵才回了一句。她紧紧抓着自己的包,声音沙哑,好像吓坏了。 “要不是有孩子在这儿,我能把你揍得屁滚尿流。” 蛇头转过头来,对帕特里夏说:“坐下!什么话都别说。”说完又把头转了回去。 “印第安蠢货。”帕特里夏又说了一遍。“坐下!”蛇头又喊了一声。 老妇人尖叫起来:“把这些湿背人带出去,带出去!出去!”另一个大兵来到踏板上。 “这里。”那老妇人指着我们。大兵快步走过来。 “操你妈!”帕特里夏朝那妇人喊道。大兵想抓住她的手。“我们自己会走,狗娘养的。” “做点什么!”她朝蛇头喊完,又冲我和卡拉喊道,“拿上你们的背包!”随后她把卡拉推进过道,把我从窗边拉起来,她的指甲掐进了我们的胳膊。地面快速移动。我们走下台阶,走出车门,来到砾石路面上。阳光打在我的脸颊上、鼻子上和额头上。我的眼睛好一阵才适应泥土地面反射的亮光。卡德霍,小卡德霍。 “你们什么也做不了。”小胡子大兵正在跟男人们训话,一边来回踱步,“这里是墨西哥。这里是有法律的,你们犯了法。”他肯定是这群大兵的头,踱来踱去,还有五名大兵站在一旁。他管我们叫“不法分子”“湿背人”“罪犯”。他说:“我有权把你们全都送回萨尔瓦多、危地马拉,随你们他妈的是从哪儿来的。” 沥青路面上,看起来有蒸汽在升腾。我们的大巴仍然停在路边。好多车停在后面等着通过,有个大兵仍在检查证件。之前我们在车里,现在我们站在枪口前。挂在肩带上的长枪。腰间的短枪。大兵们都穿着靴子,黑色的,大皮靴。我想起修女们告诉过 我:“紧急情况下不用跪下也可以祈祷。”阳光如果以特定角度照 射,他们的枪就会闪闪发光。外公走了以后,每天晚上我都会躺在床上低声念诵《主祷文》。我开始念:我们在天上的父 …… “把你们的背包都扔到前面来。所有人。”小胡子大兵平静地说,没有叫喊。 我看着帕特里夏,看她会不会照办。所有男人的背包都已经扔在泥土地面上,像一个个黑色的岛屿。 “别他妈愣着!”把包扔出去之前她又冲车上大喊了一声。我把我的也扔了出去 ……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 “跪到他们旁边去。”小胡子说。 那群男人里跪在最外面的是马塞洛。帕特里夏跪到他旁边, 卡拉跪到帕特里夏旁边,我跪到卡拉旁边,我旁边没有别人了。“双手抱头。” 我们所有人都双手抱头跪成一条线,跪在泥土地面上,膝盖生疼。我试着蹭开顶在我右腿小腿上的一块石头。太阳晒得我头发好热。我脖子后面,我的手。我还穿着那件薄外套。我脸上干燥的空气,那热度—— “所有人,不许动。” “停下,停下!”蛇头终于从车上冲下来,朝小胡子大喊。小胡子先跟旁边的另一个大兵耳语了几句,才跟蛇头搭话。 “趴下!”那个大兵喊道。他的头发四周围剪得很短,上面用发胶往后梳着。“脸朝下!” …… 我们日用的饮食 …… 我仍然念念有词的嘴唇亲到了泥土。我用手擦了擦嘴。 “不要抬头!”“四肢伸开!” 我的胳膊向前伸开,弄得我就像超人一样。就像我在飞行。就像我是《七龙珠》里的孙悟空。我朝旁边偷偷看去,看到了我们那辆车。车流。汽车轮胎,在动,又停下了。那个老妇人肯定在看我们。司机也是。所有那些没说话的人也是。 有些大兵看起来像马塞洛,另一些看起来像那三个男人。但那个小胡子看起来像墨西哥电视剧里的人。他的小胡子很是浓密,像自行车胎一样。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带着长枪的人,他的枪跟外公那支差不多,装在枪套里。他朝另一个大兵走去,枪套也在晃动。他身后跟着蛇头,在苦苦哀求着什么。 小胡子低声说了几句,一个大兵向大巴跑去。 “你们的车走了。现在,听着。”他看着我们所有人说道。大巴摇摇晃晃地起步开走了。所有人都看着蛇头,他站在那里,嘴里无声地说着“冷静”,双手在空中下压。 “行,行,我们来想想办法。”终于,蛇头提高了说话声音,足够让我们所有人听到。 “我早就跟你讲过的。”小胡子擦着太阳镜,声音很坚决,也比之前响亮。 “太高了。”蛇头摇着头。 “行吧。”小胡子朝大兵们点点头,他们所有人的手就开始在我们身上上下拍打,就像蜘蛛一样到处摸索,搜查我们的口袋、衣服,所有地方。小胡子说,他们在找“走私品”。我也不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我试着重复这个词。走—私— 品。 大兵俯身搜查我们的时候,我能看到他们的枪尖。《第一滴血》里面那种长枪。金属的。黑色的。小胡子在我们前面踱着步,踢起地上的尘土。 “你们赶巧碰上我今天心情好。我们简单点。试试看能不能说服我,不把你们驱逐回你们那些该死的国家。” “怎么个说服法?”我们队伍另一头的一个人问道。我看不 到是谁,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你说呢,印第安人?”又是这个词。所有人说这个词的时候都带着恶意,就好像这是个很糟糕的词一样。没有人回应。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卡德霍,小卡德霍 …… 我闭上眼睛开始飞翔,飞啊飞啊,飞得好远好远。我飞到云上,飞过山川湖泊,飞过城市,一直飞到金门大桥。我什么都听不见,我在加利福尼亚——直到一只土黄色的小蜥蜴爬到我脸前。它跟我一样皮肤棕黄,跟地面完美融合。 “你们要是肯配合,也要不了多长时间。” 配——合。 我用手遮住眼睛和脸,因为不想沾染靴子踢起的灰尘。那只小蜥蜴离我的手越来越近。它很小。我给它起名葆拉。 你好,葆拉。 你好,哈维尔。它说。它舔着自己的脸。它的肚子又大又白,在身体两侧凸了出来,就像怀孕了一样。它尾巴很细,像一缕棕色的头发。 “把鞋脱了!” “把口袋掏干净!” 葆拉几乎要舔到我的手指了。“把所有的票子都交出来!” 我不知道这个词啥意思。 “钱。清楚了没?”小胡子明确说了出来。蛇头在他旁边喊着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