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星星是甜的
作者简介
喝豆奶的狼 喜欢睡觉和做梦,喜欢笔下的故事和孩子。 新浪微博:@喝豆奶的狼
内容简介
十月的早晨,将近七点的天已经大亮了。 卡着铃响前五分钟,临城一中早自习的铃声即将打响。 校园里的学生或推着车子,或拎着早饭,匆忙往自己教室奔去。 而教室里,闷头抄作业的学生已经抄到了最后一题,早间值日生也拖完了走廊,拎着拖把晃晃悠悠的进了教室。 个别异常勤奋的班主任已经从办公室出发,到教室门口堵自家迟到的小混蛋。 阮甜甜正是在这个时候,接到那通几乎改变了她未来十几年平稳人生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刚睡醒,声音还带着沉沉的沙哑,“老婆,你昨天给我买的领带放哪了?” 刚走出教室的阮甜甜一懵:“你是谁呀?” 电话那头的男人迟疑了一声,似乎是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 下一秒,一身暴喝从电话里炸起。 “我是你男人!” 阮甜甜被吓了个激灵,一双杏眼瞪得老大,拇指慌乱地点在屏幕上,“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男男男男男……男人! 阮甜甜紧紧握着手机,红晕从脖颈一路烧到耳廓。 但是紧接着,那个电话又打来了。 阮甜甜挂断,还是打来。 阮甜甜继续挂断,怎么还在打啊! 她快哭了。 转念一想,万一是打错了呢,总得告诉别人一声吧。 于是她犹豫片刻,颤颤巍巍点了接听:“你,你是不是打错……” “宝贝不闹了,”电话那头男人的态度好了许多,“我是陆执。” “陆执!你又迟到!” 一声训斥声同时响起。 阮甜甜抬眼,看见五米远处的办公室门口,一个捧着保温杯的中年秃顶老教师正叉着腰对楼梯楼口发脾气。 也正是这句训斥,让阮甜甜终于意识到了因为自己太过震惊而忽略的那一抹熟悉感——电话那头的声音好像的确是陆执的。 下一秒,陆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楼梯口。 高瘦挺拔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乱着一头黑发,手上抓了个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耷拉着眼皮的眸子一转,和阮甜甜目光相接。 四目相对间,陆执率先别过脸去。 “可是……”阮甜甜声音发颤,“陆执他,没在打电话呀……” 阮甜甜接到了一通来自十年后的陆执的电话。 “我真的和你结婚了吗?”阮甜甜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真的结婚了吗?” “嗯……”电话那头的陆执轻咳一声,“结了的。” 阮甜甜心头的欢喜踩着她的喉头一股脑涌出来,发出了急促而又清脆的笑。 她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你……在笑?”陆执轻声问。 阮甜甜抿了抿唇:“没有。”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阮甜甜假装肚子疼,偷偷跑到卫生间和十年后的陆执打电话,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的呀?”阮甜甜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小脸,没等对方回答,又补充问道,“你真的是陆执吗?是高二一班的陆执吗?” “应该……是吧,”陆执斟酌着说道,“十年前我应该还在临城一中上高二。” “真的是呀。”阮甜甜咬着下唇。 可是扬起的嘴角无论怎么咬着唇瓣,始终抑制不下。 “真的是你呀,”阮甜甜喃喃道,“真的是陆执呀。” 中午放学,阮甜甜没有和往常一样与自己的同桌一起出教室。 她故意磨磨蹭蹭,直到班里的人都走光了,才背起自己的书包,悄咪咪走到教室最后一排。 教室里靠着右边窗子角落的座位,陆执歪着身子,额角抵在白色的塑胶窗框上,正闭着眼睛补觉。 “十年前的高二啊……那时候我挺坏的吧?” 是挺坏的,阮甜甜想。 作业不写,上课迟到,考试垫底,脾气又怪。 平日里一句话不说,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阮甜甜坐在陆执左前方的座位上,托着腮看着眼前眉眼锋利的少年。 陆执的眉头总是皱着,就连睡觉也这么不开心。 正午暖暖的日光铺在他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在一侧眼窝投下稍暗的阴影。 有风吹来,少年盛着光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阮甜甜呼吸微乱。 陆执不喜欢笑,平日里总是阴沉着脸。 阮甜甜虽然有些害怕,却又忍不住去看他。 有时两人目光对上了,陆执却总是最先移开眼睛。 这样的陆执,不经意间就能偷到一群小姑娘的芳心,可他发现之后,又一眼不看地扔掉。 坏透了,阮甜甜想。 他这么坏,如果自己不喜欢就好了。 如果自己不喜欢,就不会因为十年后陆执的几句话欢欣雀跃了那么久,她的心脏就不会一直不停地、扑通扑通地跳了整整一个上午。 “咯吱——” 教室的门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一响。 陆执动了动眼皮,入眼的就是双手托腮的少女。 少女眼睛圆圆,下巴尖尖,像一个瓷娃娃,正看着自己发呆。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哎呀,”阮甜甜收起手臂,笑容甜甜,“你醒……” “哗啦——” 陆执猛地起身,带有靠背的椅子与大理石地板划出了尖锐的声响,随后壮烈地摔在了地上。 阮甜甜吓了一跳,张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然而下一秒,陆执转身大步出了教室,连看都没再多看她一眼。 弧形的椅背还没摔稳,躺在地上的咯吱吱响了几声。 在阮甜甜认识陆执的一年零一个月里,她终于鼓起勇气和陆执说了话。 但是,话都没说完,陆执就走了。 阮甜甜的成绩不差,但并不拔尖,在临城一中这样的省重点高中,只能扒着前五十名的尾巴,勉强挤进重点一班。 当年的分班成绩中,她的名次上面那一位,是陆执。 临城一中的座位严格按照成绩排序,阮甜甜自然而然的就和陆执成了同桌。 然而开学后的一个礼拜,陆执都没有来上课。 直到第一次月考之前,在九月的深秋时分,陆执终于在全班的注目下,走进了这个教室。 那是阮甜甜第一次见到陆执,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少年个子很高,人却很瘦。 干裂的唇微微出血,苍白的面容衬得额前碎发更加乌黑。他的嘴角带着淤青,眼尾划着伤痕,后脑勺的头发被剃了一半,裹着厚厚一层纱布。右边胳膊打着石膏,被吊在脖子上,走路也有些缓慢,必要时还需要扶一下桌子。 虽然伤势惨烈,但完全不影响他一个眼神吓退一群凑过来看热闹的小崽子。 好凶! 阮甜甜心头一惊。 陆执会打架,肯定是坏学生。 但是很快,她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陆执的中考分数比她还高呢。 可是分数高不代表他是好学生,会打架也不能代表他是坏学生。 阮甜甜的爸爸告诉过她,她现在已经是个高中生了,不能再这样片面地看待问题。 不管是什么样的学生,陆执好歹是她的同桌。 于是阮甜甜给自己壮了壮胆,想友好地和他打个招呼。 话还没说出口,他身边的少年就躬身枕着自己胳膊,头一歪睡觉去了。 阮甜甜胆战心惊地熬了一个上午,以为自己的新同桌不想搭理自己。 然而在陆执这样持续睡了一个星期后,阮甜甜终于意识到,她的同桌,可能就是真的在睡觉。 第一次月考,陆执旷考两门,其他科目交了白卷,把班里的平均分的整整拉下来一大截。 班主任气得两眼一翻,血压爆表,差点就昏了过去。 临城一中的一班,那都是中考全省前一百才有可能挤进去的班级,第一次月考竟然出了个年级倒数。 除了故意挑衅老师之外,没什么别的理由了。 陆执一下子就在学校出了名。 有人觉得他帅,有人觉得他坏,有人觉得他怪。 加上陆执那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和天塌下来都不关老子事的拽样,一时间校内众多女孩子心中的霸道校草有了实体形象。 有女孩子喜欢,那就有男孩子不服。 赌校门,拖巷口,组团围殴,什么烂招都用过了。 可是陆执依旧毫发无伤的耷拉着他那双睡不醒的死鱼眼,在学校里来去自如。 不到一个月,就没人再敢招惹他。 后来月考成绩公布,阮甜甜去了第一排,陆执去了最后一排。 两个人隔着教室最远的距离,没有丝毫交集地,安稳地度过了整个高一。 “嘀——嘀——” 话筒中传来了机械忙音。 阮甜甜双手握着手机放在耳侧,跪坐在自己的床上,整个人有些紧张。 “喂,您好。”陆执的声音混着音乐的嘈杂声从电话那边传来。 少年的声音带着变声期时期独特的沙哑,一个“您”字把阮甜甜给叫懵了。 “啪”地一声,阮甜甜把电话给挂了。 这不是十年后陆执的声音。 自从中午陆执摔了椅子出教室后,阮甜甜就没敢再去找他。 直到阮甜甜晚上吃完饭,换上睡衣,她才做好思想准备,按照自己手机里今早的通话记录拨了回去。 哪知打到了现在的陆执的手机上。 阮甜甜惊讶,陆执一个电话号码用十年的吗?! 她中午刚惹了陆执不开心,可不敢再和他说话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的愿,下一秒,陆执的电话就已经打了回来。 阮甜甜哭丧着脸,捧着手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直到铃声响了第二遍后,她才视死如归般接了起来。 “您好,我是陆执。”电话那头没了刚才嘈杂的背景音,少年吐字清晰,礼貌而又客套,“请问您是哪位?” 阮甜甜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她实在没想到陆执私下里说话竟然这种精英画风。 “我,我是阮甜甜。”阮甜甜揪着自己粉色睡裙上的蝴蝶扣,结结巴巴。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 “谁给你的电话?” 阮甜甜卡壳,“那个……” “你现在在哪?” 阮甜甜额角冒汗,“我……” “在哪?!” 阮甜甜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在家……” 电话那头静了下来。 “下次不要打我电话。” 嘟嘟嘟…… 电话被挂了。 这一切来的太过迅速,阮甜甜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呜哇——”红着眼眶的姑娘把手机一扔,哭着一头扎进了床上的巨大玩偶熊怀里,“大坏蛋!大骗子!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她气极了,抱着大熊又捶又打,她再也不要搭理陆执了! 然而第二天—— “甜甜?是你吗?” 男人沉稳可靠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 仿佛是粘贴复制一般,今天的手机依旧是早自习前。” 晚上,阮甜甜洗完澡,正在浴室用吹风机吹着一头湿发。 林书雨推开房门:“甜甜,有电话。” 阮甜甜连忙关了吹风机。 是十年后陆执打来的。 “睡了吗?”陆执问。 “没有。”阮甜甜歪着脑袋夹住手机,双手绕着电线,把吹风机收好,“我刚洗好澡。” “哎……”陆执长舒一口气,“今天你喝酒了,揪了我一路头发。” 阮甜甜笑着钻进被窝:“我今天跟你组了互助小组,你还答应和我一起做奥数题。” 陆执似乎笑了一下:“我那时候还会做数学题啊……” “而且你今天眼睛青了一块。”阮甜甜道,“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陆执顿了一顿,随后笑着解释道:“年轻嘛,总喜欢打架耍酷,小孩不都那样。” 阮甜甜不信:“可是我上次听贺良玉说你在酒吧……嗯……看场子?什么是看场子啊?” 陆执只觉得头疼:“这孙子……” 阮甜甜认真起来:“你到底在干嘛?每天困困的,是不是晚上都在打架?” “宝贝儿,这事吧……”陆执纠结着要怎么解释,“你现在还是别问,等到以后就知道了。” 阮甜甜憋了半天,最后委委屈屈地放软了声音:“你说不说?” 陆执:“……” “他也不说,你也不说!”阮甜甜生气道,“我不跟你说话了。” “别别别!”陆执着急道,“我高中可混蛋了,我怕你知道了危险。” 阮甜甜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你杀人了吗?” 陆执气得笑出了声:“我也没那么混蛋。” 阮甜甜稍微放心了些:“那你说嘛!” 陆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宝贝儿,就算你现在不知道,不搭理我,我以后也一定会来娶你的,所以不要担心我。” 阮甜甜心里泛着甜:“我曾经没有理你吗?” 陆执见话题转移成功,连忙更近接下来的对话:“是啊!你一个高中都没跟我说过话,所以险些让贺良玉那孙子钻了空子。” 阮甜甜想起那天晚上,陆执说他们都结婚两年了。 也就是八年后陆执才娶的她。 十七、十八……阮甜甜掰着手指头算着。 二十五,陆执直到她二十五岁的时候才娶的她。 大学毕业都三年了。 “可是你为什么那么迟才娶我?” 陆执沉默。 “你现在在干什么啊?” 陆执舒了口气,像是吐了口烟:“有些路我是一定要走的。” “可是。”阮甜甜抿了抿唇,“我想陪你走。” 同一时刻,临城规模最大、也最热闹的零夜酒吧内。 陆执围着围裙,下巴上扣了个防口水的卫生口罩。 他右手拿着银质刻刀,左手握着一颗橙子。 手腕轻转,拇指隔了层果皮按着刀刃,三下两下就把橙子去了皮。 “咯吱”一声,曹信推开果盘间的门,把扣着小票的空盘放在陆执面前的桌上:“又有两单。” 陆执轻声应下。 曹信曲起手指,关节扣了扣第一个:“火龙果。” 陆执抬起眼皮:“知道了。” “哎。”曹信躲在果盘间监控拍不到的角落,剥了个橘子吃了起来,“你说贺良玉今天来不来了?” 陆执分好橙子,摆盘完毕后又拿起了一个鲜红的血蛇果:“不来。” 曹信几口吃完橘子:“为什么?” “他得花时间找人。”陆执把蛇果削成小兔子,“齐叔的场子,不找个撑腰的,他不敢闹我。” 曹信呵呵笑了两声:“牛逼。” 陆执把橙子拼盘给曹信:“二柜台的。” 曹信端过来:“好嘞!” 火龙果在手边第三个箱子里。 陆执打开纸箱,拿出一个新鲜的红心火红果。 陆执不用看小票都知道订单人坐在酒吧三号区的十六桌。 近一个月,每晚都会有一个女人,坐在酒吧最偏僻的角落,点一单火龙果拼盘,再加十倍的价格让他亲自送过去。 陆执绕过舞池里癫狂的人群,来到了灯光最暗的三号区。他弯腰,把果盘放在印着蓝红星点灯光的玻璃茶几上。 陆执:“沈黎姐。” 十六桌的女人穿着一身高开叉的大红旗袍,正斜倚在沙发上抽着女士凉烟。 她的食指轻点,陆执听话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沈黎看着陆执,缓缓吐出一口轻烟:“今天的回答是?” 陆执不语。 沈黎笑着长叹了口气,纤细的胳膊撑着沙发扶手,探着身子捏住了果盘旁放着的精致竹签:“又不是让你跟我睡。” 陆执轻笑一声:“沈黎姐说笑了。” “干嘛守着齐老头。”沈黎叉上一块火龙果,“跟我干不好吗?” 陆执声音很低:“齐叔救了我的命。” “是你救了他的命吧。”沈黎扔了竹签,站起了身,“好一条忠心的狗。” 陆执也站起了身。他垂着眸,额前的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眼睛。 沈黎的手纤细白嫩,滑过陆执的眉骨和侧脸,最后捏住了他的下巴。陆执下巴刚冒出了胡渣,不扎手,蹭在指腹反倒有些舒服。 那是少年独有的青涩。 沈黎拇指微动:“那你跟不跟我睡呢?” 陆执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回答却很干脆:“不跟。” 沈黎裹了裹自己搭载小臂上的披肩,笑得娇俏:“我也想要一条这么帅的狗。” 陆执没说话,目送沈黎离开了。 倚柱子边上目睹了一切的曹信感慨:“怎么没有富婆看上我?” “看上你替她玩命?”陆执淡淡道。 曹信吧唧吧唧吃着茶几上的火龙果:“看上我当小白脸啊。” 陆执:“……” 什么傻逼玩意儿。 曹信端起的果盘和陆执一道走着,酒吧内音乐声吵得脑子疼,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得用喊的。 “沈黎白手起家,开了好几家公司,挺牛逼一女的。跟她干说不定能有出路。”曹信用手肘撞了撞陆执,笑容变得猥琐,“更何况人家那么‘赏识’你。” 陆执目视前方:“滚。” “不喜欢御姐喜欢萝莉吗?”曹信又问,“阮甜甜那样的?” 陆执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闭嘴。” “还真的啊?”曹信一路跟到了房间,“阮甜甜那样的能喜欢你这款吗?” 陆执拿起他的刻刀。 “哎,刀尖别对着我啊。”曹信又剥了个橘子,慢条斯理道,“贺良玉的爷爷可是个难搞的。” “虽然他老人家已经退出江湖,但是声名犹在。贺良玉是偷着玩不敢报贺老爷子的大名,不然就算齐叔来了都得给他家小公子倒杯茶。” 陆执沉默片刻:“我知道。” 曹信扔了橘子皮,拍了拍双手:“阮甜甜和贺良玉,两人爷爷辈交好。” 陆执想把曹信的嘴缝上。 “嗐!咱俩关系铁,我才提醒你一句。”曹信笑嘻嘻道,“避免麻烦嘛。” 陆执当然知道,正因如此,陆执才会避免和贺良玉起冲突。 一是懒得和那种胎毛都没退干净的半大孩子置气,二是他的确不想惹着这种麻烦事。 十六七岁的少年本应该是火气正大的年纪,挨一下碰一下都能挥着拳头的打作一团。 可是陆执不一样。 他的棱角和锋芒,在他更年幼的时候,被这个残酷的社会混着血泪,一点一点打磨平滑。而那点少年意气早已被柴米油盐消耗殆尽。 什么尊严和血性,他只是想有饭吃,有地方睡,简简单单的活下去。 贪心不足蛇吞象,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从不敢肖想。 十月底大降温,一场寒雨直接把温度飙下了十几度。 阮甜甜穿着粉色加绒卫衣,浅蓝牛仔裤,脚上蹬了一双白色的帆布鞋,长发被辫成两条麻花辫,松松的垂在胸前。 她报了运动会的女子400米,每天晚上放学都要去操场跑上几圈。 今天下了小雨,但是不妨碍训练。 两圈跑下来,额前的刘海已经被雨水浸湿,软软地贴在额上。阮甜甜轻喘着气,掏出纸巾擦了擦,准备回教室拿书包。 出了操场,刚好看见走在路上的陆执。 阮甜甜跑开了的脚立刻动起来,屁颠屁颠朝着陆执奔去。 陆执似乎在打电话,眉头皱着,走得很急。 阮甜甜没追上,慢慢停下脚步。 出什么事了?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回到教室,掏出手机拨下了十年后陆执的电话。 昨天陆执在外出差,所以没通电话,这会儿也不知道回没回来。 电话响了两声,没人接听。 阮甜甜只好挂了电话,背上书包出了教室。 初冬天黑得快,才六点多就已经暗了下来,阮甜甜脚步轻,楼梯的声响感应灯亮不起来。 她拍了拍手,感应灯应声而亮。 电光火石间,阮甜甜脑中突然出现一种猜想。 会不会是贺良玉? 她连忙给贺良玉打了电话,贺良玉哼哼唧唧就是不正面回答。 从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想。 贺良玉打小就是个小混蛋,第一次见面就捉虫子吓唬她。 阮甜甜一点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就算是最喜欢的爷爷来劝都不行。 之后高中遇见,本以为这人会随着年龄增长有所收敛,结果依旧是那么混蛋。 “你不许凶欺负他!”阮甜甜气得眼眶红了一圈。 “谁欺负谁啊!”贺良玉大吼,“你他妈还是不是我的小青梅了!” “我是你的大榴莲!”阮甜甜挂了电话。 她知道贺良玉最讨厌榴莲了。 阮甜甜挂了电话,人也出了校园,她站在路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良玉真要找人对付陆执怎么办? 他不爱说话,又那么好脾气,肯定会被人欺负的。 阮甜甜心急如焚,重新拨了陆执的电话。 是十年后陆执的电话。 一阵机械忙音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陆执像是刚睡醒,声音带着沙哑。 “陆执呀!”阮甜甜声音带着软软的哭腔,“你在哪个酒吧打工呀?贺良玉去找你的麻烦了。” 电话那头的陆执沉默片刻:“别怕,我能处理。” “可是他肯定找了很多人去的。”阮甜甜拦下一辆出租车:“你会被他们欺负的。” 陆执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出租车司机师傅降下车窗:“小姑娘去哪啊?” 阮甜甜拉开车门坐进去:“我去哪啊!” 陆执不答:“宝贝听话,回家去。” 司机见后座的姑娘一副着急的样子,笑道:“小情侣吵架啊?” 阮甜甜认真地点头,但是依旧不忘生气:“快点说!” 陆执依旧打着哈哈:“贺良玉一小屁孩掀不起什么风浪,还欺负我?当我白混……当我好欺负啊?” “师傅,麻烦去最近的酒吧。”阮甜甜道。 “好嘞!司机转着方向盘,踩下了油门。 陆执急了:“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别去那种地方!” 阮甜甜大吼:“你不告诉我我就一家一家找。” “零夜!广平路口的那个零夜酒吧。”陆执连忙道,“去了之后不许进去,和前台小姐说是陆执的朋友,我不在就找曹信,曹信不在就找江阵,除了前台小姐谁都不要搭理,知道了吗?” “司机叔叔,去零夜酒吧。”阮甜甜道。 “我真是……”陆执摸了摸自己昏昏沉沉的额头,“你打个电话给贺良玉,说你去酒吧了。” 阮甜甜赌气:“不打。” “快点打!”陆执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口吻和阮甜甜说话。 阮甜甜不吃这一套:“你凶什么凶!” “姑奶奶!”陆执都快给她跪下了,“你当酒吧跟图书馆一样遵纪守法啊?这都七点多了,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啊?” 这话阮甜甜听着还比较舒服:“我知道了。” “算了,我给你个电话。”陆执道,“你到了连门都别推,站门口打这个电话,让他出来接你,他叫江阵,你喊他江哥就行……” 零夜酒吧距离学校有十来分钟的车程,阮甜甜付了钱就要下车,司机好奇问道:“小姑娘去这种地方?” 阮甜甜:“我只是过来找人的。” 司机摆摆手:“别和陌生人说话啊。” 阮甜甜点点头:“司机叔叔再见。” 彩色的霓虹闪烁,阮甜甜站在广场的喷泉旁,抬头去看五颜六色的酒吧牌匾。 零夜酒吧,说是酒吧,更像是一家宾馆 她听话地没有进去,低头拨下了江阵的电话。 嘀—— 没人接听。 距离她挂了十年前陆执的电话才过去了七分钟,必须要等到二十三分钟后才能拨到现在陆执的电话上去。 阮甜甜看着三米多高黑压压的双开大门,也不敢进去。 她在门口转了转,拨下了贺良玉的电话。 贺良玉直接炸开了:“什么?你现在在零夜?你去那干什么!” 阮甜甜嘟着嘴:“我找陆执。” 贺良玉噼里啪啦的找鞋子,听后动作一顿:“你找陆执给我打什么电话!” 阮甜甜一时无语,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要不是陆执让她给贺良玉打电话,她才不打呢。 晚上吹着冷风,阮甜甜站广场上有些冷了。 不就是酒吧吗?合法营业场所,至于说的那么可怕吗? 阮甜甜默默地给自己加了加油,壮着胆子走到门边,大力推开了那道厚重的玻璃门。五分钟响起的。 因为这声亲昵的叠字称呼,阮甜甜就把昨天抱着大熊发的誓一股脑全忘了。 她小跑出教室,还没等电话那头的陆执说什么,就娇滴滴地告起了状。 “你是大坏蛋,”阮甜甜说,“你昨天凶我!” 电话那头的陆执:“……” “你摔板凳,还不让我打你的电话,”阮甜甜吸吸鼻子,“你这个大骗子,还说会和我结婚,我才不要跟你结婚,我爸爸都没凶过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散着的长发遮住了整张小脸,完全没注意身前少年逼近。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篮球鞋,阮甜甜才抬起头,对上陆执一张阴沉的脸。 阮甜甜吓得扭头就跑。 还有什么比告状告的一身劲,转眼就遇见本尊要更刺激的事呢? 扬起的发梢被人捏住,阮甜甜“哎”了一声,刚跑了半步的脚又重新回到了陆执身前。 姑娘家的头发的似乎天生带着香气,风一吹便拂了他满手。 陆执捏着发梢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慌乱地收了手。 可是在阮甜甜的眼里,陆执像是十分嫌弃似的、几乎是忙不迭地,把她的头发给扔回了她的肩上。 铃铃铃—— 上课铃突然炸起,班主任揣着保温杯在走廊那头吼道:“陆执!你又迟到!” 陆执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与阮甜甜擦肩而过,大步走进了教室。 阮甜甜看了看挺着啤酒肚朝他又来的班主任,又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未挂断的电话,当机立断捂住自己的肚子:“老师……老师我肚子又疼了……” 教学楼最角落的洗手间内。 “你刚才扯了我的头发,然后你嫌它脏,又把它扔了,”阮甜甜揉着自己的发梢,委屈死了。 陆执:“……” 他哪会扔阮甜甜辫子啊,他宝贝都还来不及。 “你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讨厌我?”阮甜甜声音里带了些许哭腔,“都怪你,你这个大骗子,你让你讨厌我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执在电话那头把牙磨得咯咯作响,恨不得顺着电话冲过来扇自己一耳巴子。 陆执安慰道:“我高中时期不是个东西,你不要理他。” 阮甜甜停了哽咽,态度却很坚定:“不要!” 陆执继续道:“我不是扯你辫子吗?你下次绕着我走,好不好?” 阮甜甜抹了把眼泪:“不好。” 陆执搞不懂了:“你怎么还想搭理我呢?” 阮甜甜哼哼两声:“我才不想搭理你!” 陆执的脑回路转了几圈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你难道……” 阮甜甜气的跺脚:“我才不喜欢你!” “我去……”陆执彻底懵了,“你高中就喜欢我?” 阮甜甜头脑发懵,在原地踏步:“没有没有没有!” “这小兔崽子,”陆执感叹,“运气真好。” 阮甜甜护短:“不许骂他。” “甜甜你听我说,”陆执的声音突然放的很轻,“别生气,我高中时很喜欢你。” 刚才还炸了一身毛的阮甜甜在听完这句后竟有些手足无措,她呆愣了片刻,低头去抠自己泛着粉色的指甲:“骗,骗人。” 陆执从来都没跟她说过话,就算未来和她结了婚,又怎么可能高中就喜欢她? “真的喜欢,”陆执笑了一下,声音静下来,“只不过那时候的我,也很害怕。” 中午放学,阮甜甜和同桌打好招呼,一溜烟跑到了教室后门。 果不其然,陆执雷每天打不动靠在窗框上睡觉。 不过今天没有太阳,陆执也没睡得那么熟。 阮甜甜还没走到他的身边,陆执就醒了。 阮甜甜脚步一顿,唰唰唰后退三步。 陆执抬眼,看着眼前一脸警惕的姑娘,又把目光垂在桌上的书上。 少年嗓音低沉,带着些许沙哑:“电话,不许再打。” 就是这个声音。 虽然此时还带着少年独有的音色,但是它就是刚才在电话那头,信誓旦旦说着喜欢他的陆执的声音。 他说陆执高中就喜欢自己,是真的喜欢。 阮甜甜看着眼前这个垂着眼眸的沉郁少年,壮着胆子上前一步。 “啪——” 阮甜甜小手往陆执面前的桌子上一拍,一双杏眼瞪的滚圆。 小姑娘像是生气了,带着不好哄的意味:“我偏要打!” 陆执一双死鱼眼终于睁圆乎了,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很喜欢!他非常喜欢我!他特别喜欢我!我一点都不不怕! 阮甜甜在心头默念三遍。 “你凶什么凶?”小姑娘也瞪圆了眼睛,又拍了拍桌子,“不许凶我!” 陆执眼皮一跳。 “好……好好说话不行吗?”阮甜甜气势渐弱,“不打……不打就不打嘛……” 陆执眉头蹙起。 “你……你……”阮甜甜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紧张地蜷起了十指,怯生生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快去食堂吃饭吧,晚了就没菜了……” 陆执扶着椅背站起身,莫名其妙地走了。 阮甜甜站在教室里,鼻子一酸。 陆执压根没有搭理她。 她那么一通丰富的内心戏简直就像一个在他面前表演的笑话。 可是以前自己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阮甜甜安静地喜欢一个同样安静的陆执,连看他一眼都要偷偷摸摸生怕惹他心烦。 但是当十年后的陆执在电话那边轻声说着喜欢,阮甜甜就再也忍不住了。 想靠近他。 想和他说话。 心头的火苗越烧越旺,止都止不住。 然而眼前的陆执,哪有丁点喜欢自己的模样?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着今天早上的通话记录。 死马当成活马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心一狠牙一咬,拇指轻点,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的。 “喂。” 电话那头沉着声音,一个字听不出来是男人还是少年。 阮甜甜等不及去分辨。 “陆执!”小姑娘一开口,眼泪就簌簌往下掉,“你就是个大坏蛋!” 大坏蛋陆执举着电话站在教室门外,看着肩膀一耸一耸,委屈地掉眼泪的小姑娘。 他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怕了他整个高一的小姑娘,怎么突然不怕了? 阮甜甜还在继续骂:“大笨猪,大猪头,大骗子……” 陆执嘴角一抽,一巴掌拍在了教室门上。 他没用力,但是却把阮甜甜吓出一个嗝来。 陆执语气不善:“闭……” “嘴”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姑娘家的眼泪堵了回去。 阮甜甜眼泪汪汪地看着站在门框里的陆执,紧咬下唇止住哭声。 可是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陆执顿时咽下去了所有的话。 小姑娘和以前一样,还是很怕他。 他太凶了,还把阮甜甜惹哭了。 距离放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教学楼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阵脚步,几句说笑。 陆执喜欢的小姑娘就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眼眶红红,楚楚可怜。 陆执垂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远远的放在门口的桌上。 他用着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轻声道:“别哭。” 陆执有无数种让人闭嘴的方式,但是一种都用不到眼前小姑娘的身上。 阮甜甜看着离她八百丈远的纸巾,抬起两只小手抹抹眼泪,揉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陆执的目光停在左前方桌子的桌腿,语气终于温和了一些:“那个电话,你不要打。” 阮甜甜乖巧听话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陆执抬眼,目光在阮甜甜周围乱窜。 最后他像是无可奈何一般,认命妥协道,“你别哭。” 阮甜甜心头一跳。 “赶紧回家吧,”陆执抓了一把头发,“我走了。”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阮甜甜走到门边,拿起桌上的纸巾,握在手里。 接到十年后电话的第三天是星期六。 今天阮甜甜起了个大早,坐在桌子前等六点五十五分的电话铃响。 然而七点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放在桌上的手机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回事?阮甜甜敲了敲自己的手机,心道不会坏了吧? 桌面时钟跳到了七点三十,电话像是掐着点,骤然响起。 阮甜甜瞬间接通:“喂?” 陆执:“甜甜。” 阮甜甜提到喉咙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我等了好久了!” “你不是在上课吗?”陆执说,“这个时候早自习应该下课了吧?” 阮甜甜嘟着嘴巴:“今天是星期六。” 陆执:“我忘了高二星期六还不用补课。” “为什么你能打过来我却打不回去呢?”阮甜甜问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打到现在的陆执的手机上了。” 陆执嘴里吃着东西:“我也不是一定可以打通,第一天我就尝试过在晚上给你打电话,但是会打到我老婆手机上。” 老婆。 阮甜甜脸上一红。 陆执继续道:“我每隔十分钟就会打一次,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六点五十五才打到你的手机上去,距离我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差了24小时。昨天也是一样。今早我为了让你好好上课推迟了35分钟,总的时间超过24小时,结果也打通了。” 阮甜甜不解:“可是第一次我挂了你的电话呀?你打来好几次都打通了。” 陆执“嗯”了一声:“这也是我奇怪的,可能是在挂断电话的几分钟内还可以继续拨通的原因吧。” 阮甜甜似懂非懂:“那,那每天只能打一次电话吗?” “对。”陆执道,“可能是24小时能通话固定时长,时长没用尽就可以继续打通电话,至于到底是谁打给谁,应该都可以打吧?” 阮甜甜又问:“那可以把每天的攒起来吗?” “我不知道,”陆执笑了,“攒起来做什么?你不想跟我打电话吗?” 阮甜甜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想。” 陆执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你今天休息,那我们就试一试最长通话时间?” 阮甜甜手指捏住桌角,因为用力指甲泛白:“好,好呀。” 陆执想了想:“我昨天有没有欺负你啊?” “没有,”阮甜甜抿抿唇,“你昨天让我不要哭,还给了我一包纸巾。” “那兔崽子又让你哭了?”陆执气得扶额,“我那时候这么混蛋?” “没有没有,”阮甜甜道,“是我凶你了。” “你凶我?”陆执差点没笑出声,“估计我愣了好一会儿吧。” 阮甜甜回忆了一下,那时候陆执没有理她,难道是在发愣? 她问:“你为什么会发愣啊?” 陆执笑道:“喜欢的小姑娘一直乖乖的,突然凶我我也很怕啊。” 喜欢的小姑娘。 阮甜甜胸口满胀胀的:“你怕我吗?” “怕啊,怕得很,”陆执道,“拉拉我手我估计会死吧。” 阮甜甜羞的捂住自己耳朵,拉手什么的,她想都不敢想。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多,陆执把十年前自己的内心从里到外剖析的干干净净,连条遮羞裤衩都没剩下。 “多搭理搭理我,”陆执说,“我会很开心的。” 嘀—— 电话挂断在八点整。 阮甜甜搁下手机。 原来一通电话最多只能打半个小时。 “多搭理搭理陆执,”阮甜甜自言自语道,“他会很开心的!” 铃铃铃—— 踩着放学的铃声,阮甜甜屁颠屁颠跑到教室后排。 “准时啊小甜甜,”陆执的同桌从桌下掏出篮球,站起来,“不过他今早没怎么睡,现在估计睡的正香。” “我知道啦!”阮甜甜点点头,笑眯了眼睛,“谢谢你呀,曹信。” 陆执睫毛一颤,眼睛睁开一条缝。 阮甜甜和曹信告别后坐在他前座的位置上,此刻正托腮看着自己。 陆执又将眼皮合上。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阮甜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特喜欢往他身上凑。 中午放学也不急着回家,发着呆看他睡上十分钟后,再跟老妈子似的叮嘱他去食堂吃饭。 之前还被吓到哭鼻子,现在胆子却越来越大。 甚至有时还会趁他睡着捏捏他的头发,完事后还美滋滋的以为自己没有发现。 这小姑娘压根不怕他。 正想着,有团阴影掠过陆执侧脸,他条件反射性的抬手,握住一只软暖的手腕。 阮甜甜探着腰,身体本就不平衡,被陆执抓着手腕一扯,另一只手“啪”得一声按在了他的脸上。 陆执:“……” 他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巴掌。 阮甜甜捧着自己的手惊叫着蹦开数米远。 “你头上有只虫。”阮甜甜理由充分,中气十足。 陆执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 “它飞了。”阮甜甜又道。 陆执静静看着她。 “真的有虫子。”阮甜甜又凑上来,歪着脑袋,“你要是没醒,刚才我就抓住啦!” 陆执看着眼前眉目灵动的小姑娘,眸中微动,躲过她的目光。 他害羞了,阮甜甜想。 阮甜甜唇上抿着笑,后退一步,和陆执拉开距离:“你要去吃饭了吗?” 陆执起身:“嗯。” 陆执不爱说话,至今也没和阮甜甜说上几句。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作用,相比于之前,阮甜甜明显可以感受到陆执有点喜欢她。 即使冷着脸,看上去不开心,也不会说话凶她。 相反的,无论阮甜甜做什么,他都一副完全包容的模样,其好说话程度甚至给了阮甜甜一种陆执脾气很好的错觉。 “食堂的饭好吃吗?”阮甜甜和陆执并肩走出教学楼,“我还没有去过食堂呢!” 陆执抬手遮了一下正午刺眼的阳光:“不好吃。” 阮甜甜晃晃脑袋:“那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呀?” 陆执走进阳光里,不再说话。 阮甜甜的问题基本上都会被简短地回答,偶尔少数保持沉默。 两人在食堂门口分别,阮甜甜冲他挥了挥手,陆执转身进了食堂。 临城一中是省重点中学,一大部分学生来自全省各地,他们三餐吃在食堂,晚上住在学生寝室。 而另一部分就像阮甜甜一样,家就在附近,走读上课。 陆执两边都不属于。 他白天吃在食堂,晚上却不住寝室。 食堂里大多学生已经吃完饭,三三俩俩组团一起回寝室。 陆执总是独来独往,沉默的背影隐在吵嚷的人群中,显得有那么一丝格格不入。 阮甜甜脚尖转了转,又转回食堂方向。 “陆执!”她大步跑进食堂,“你等等我呀!” 阮甜甜在食堂的第一顿饭是西红柿鸡蛋和红烧土豆。 陆执端来了一碗紫菜蛋花汤,稳稳地放在她面前。 阮甜甜的爸爸吃饭有喝汤的习惯,所以他们家吃饭每顿都会有汤。 可是阮甜甜没有。 她看着那碗几乎就是清水里飘了几根紫菜的紫菜蛋花汤,问道:“这个多少钱呀?” 陆执拿起筷子:“不要钱。” 阮甜甜又看看陆执:“你怎么没有?” 陆执吃了口米饭:“不想喝。” 阮甜甜疑惑:“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端啊?” 陆执抬头:“你喝吗?” 阮甜甜把汤碗小心翼翼挪到自己面前:“喝,喝吧。” 这是陆执给她端的,就算卖相再怎么难看,她也一定要喝得干干净净。 陆执几口把剩下的饭吃完,搁下筷子,“我吃好了。” 阮甜甜看着自己盘子里还剩的一大团米饭,赶紧夹了几口放嘴里嚼着:“我也快吃好了。” 陆执没说话,站起身来。 阮甜甜有些着急:“你等等我。” “我不走。”陆执淡淡道。 他走到窗口处,拿回来一瓶牛奶,放在她面前,“汤别喝了。” 阮甜甜咽下口中饭菜:“不能浪费粮食呀。” 陆执盯着那碗没喝几口的汤看了几秒,端起来仰头喝了见底。 阮甜甜眼睛瞪的老大,那碗汤她喝了一口的! 餐具回收处就在旁边,陆执把空碗丢了进去。 阮甜甜半张着的嘴又闭上了。 陆执自己都不在意,她还瞎矫情什? “快吃。”陆执搭在桌上的手点了点桌面。 他在等她。 阮甜甜笑眼弯弯:“我吃饭可快了,不说话就特别快。” 陆执把牛奶拧开放在阮甜甜的手边:“那你不要说话。” “可是你跟我说话我总要回复你吧。”阮甜甜咽下去一大口饭,“你好不容易跟我说句话,我肯定要回复你呀!” 陆执脸上难得带了一些柔和:“吃完再说。” 阮甜甜嘴上忙着不停:“那我吃完你一定要跟我说哦!” 陆执看着阮甜甜,轻轻点头:“好。” 吃完最后一口米饭,阮甜甜掏出纸巾擦了擦嘴:“我吃好啦!” 陆执端起她的餐盘,扔进回收处。 “我自己可以放。”阮甜甜拿着陆执给她买的牛奶,跟在他的身后,“还有这个,多少钱呀?” “不要钱。”陆执走出食堂。 “肯定要钱啊,”阮甜甜在陆执身边蹦蹦跳跳,“我给你钱。” 陆执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不用。” 现在还不到一点,校园里空荡荡的,两人并肩路过篮球场,被人叫住了脚步。 “陆哥,”曹信把篮球扔向陆执,“打一把不?” 阮甜甜从陆执身边探出个头来 “哟,小甜甜,”曹信惊讶道,“你俩谈恋爱呢?” 陆执把球扔回球场,眉头轻蹙:“滚。” “你瞎说什么?”和曹信一起打球的男生把他拉了回去,“小心贺良玉找你麻烦。” 贺良玉喜欢阮甜甜,全班都知道。 阮甜甜低头摸摸自己的耳朵。 回到教室,陆执掏出今天的数学课本,拿出一张草稿纸,开始写题目。 阮甜甜凑过去,看着纸上整洁的公式步骤。 阮甜甜:“你每天都看书吗?” 陆执头也不抬:“偶尔。” 陆执高一上半学期经常旷课缺考,学期还没结束校方就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不行那就退学。 然而平日里骂陆执骂得最凶的班主任却迟迟不肯放弃,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让陆执心甘情愿踏进了考场。 荒废了几个月学习的陆执,在期末考试中勉强挤进前一百,保住了自己在年级一班的一个座位。 后来他就没有在无故旷课,顶多上课睡觉。 各科老师已经习惯最后一排的这个睡神,一般都采取眼不见为净的默认形式。 直到今天。 阮甜甜叠着双臂,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你回家的时候也会看书吗?” “不看。”陆执算出了一道题目,对了对答案,正确。 阮甜甜歪着脑袋,干脆枕着手臂:“就只在中午看着一会儿吗?” 陆执:“嗯。” 陆执的手很大,手指修长匀称,握着笔的时候指节指骨分明,像被刀削过的上好玉石。 可是美中不足的是,这只手其实并不好看。 手背肌肤颜色不均,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遍布着各种擦伤刀痕。只是这些伤痕年代久远,已经长出新的肌肤,和原来的肤色混在一起,逐渐不被人发现。 阮甜甜悄咪咪地伸手,食指轻轻点在了陆执的手背上。 陆执手腕一颤,手上的笔不受控地在纸上划下了一道黑线。 正午的阳光依旧很暖,照在歪着脑袋看陆执的小姑娘的脸上。 阮甜甜枕着胳膊,眸中带笑:“陆执,我每天都去食堂吃饭好不好呀?” 姑娘家声音软糯,带着甜味儿,飘进陆执的心里。 “你说不好!你让我不要跟着你!”阮甜甜捧着手机呜呜地哭,“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你一起去食堂吃饭?!” 十年后的陆执斟酌着找出一条理由来:“食堂的饭不好吃。” 阮甜甜无情的戳破:“我今天吃了!好吃!” 陆执否认:“再好吃也没咱妈做的饭好吃。” 咱妈,也不知道说的是谁的妈妈。 “今天曹信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你骂他了。”阮甜甜小脸一红,“魏旋还说了贺良玉对他不好吗?” “贺良玉!这小子!”陆执突然激动,“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阮甜甜眨巴眨巴眼:“他怎么了呀?” 陆执嘴角一抽:“差点娶了你。” 阮甜甜哼哼:“我才不会嫁给他。” “差点!”陆执咬牙切齿,“臭丫头。” 贺良玉和阮甜甜的爷爷辈说好朋友,两个人打小就认识。 只是贺良玉这人性格霸道,咋咋呼呼爱玩爱闹,阮甜甜一直跟他都合不来。 两个人平日里没有什么交集,更别谈私下联系。直到高中分到了一个班里,才意外的打了个招呼。 本来一直平淡的关系,不知道在哪天就起了波澜,贺良玉和阮甜甜青梅竹马的关系逐渐被人知晓,一时间闹腾出了不少粉红八卦。 只是流言无据,不久后就不攻自破。 然而从那以后,贺良玉喜欢阮甜甜这件事就莫名其妙成了大家都默认的事情。 “你在介意吗?”阮甜甜问。 “介意,无敌介意。”陆执道,“如果可以,让那孙子高中就死了心。 阮甜甜憋笑:“好坏。” 陆执咬牙:“不坏媳妇都没了。” 阮甜甜咯咯地笑着。 “哎,老婆。”陆执的声音陡然提高,“好,我这就来。” 阮甜甜好奇:“我在叫你吗?” 跨越了十年的电话,除了阮甜甜和陆执彼此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阮甜甜打电话都会找没有人打扰的时候,而陆执就经常被十年后的阮甜甜打断。 陆执似乎是站起了身子:“你洗澡没拿衣服,我给你送去。” 阮甜甜惊讶地缩了缩脖子。 “说了也快有三十分钟的电话了,”陆执道,“今天回拨时间是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我给你打电话,看看还能不通。” 阮甜甜乖乖巧巧:“嗯。” “今天不一定打通了,”陆执轻笑,“早点睡觉,晚安。” 阮甜甜揪着被子:“晚安。” “你挂吧。”陆执说,“你不让我先挂你电话。” 阮甜甜像被灌了一心口的蜂蜜:“好。” 电话被她挂断。 三十分钟过去了,电话没有像之前一样响起来。 原来半小时就是极限啊。 阮甜甜想。 今天距离她接到第一通电话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 她和陆执每天挂断第一桶电话之后,都会按着规定好的时间再拨回去,五分钟能打通,十分钟也能打通,二十分钟也能打通。 再次打通后的通话时长与之前的通话时长累积,满半小时就会自动挂断。 而今天定了三十分钟,陆执的电话没有打过来。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一天内连续两个电话间隔的最长时间是半个小时。 如果在挂断电话后的半个小时内,陆执没有再打第二通电话,那他打的电话就会被连接到十年后阮甜甜的手机上。 他再想打回十年前,就要等到24小时之后,新的一天开始。 与此同时,半个小时的通话时长重新计算。 阮甜甜拨给陆执同样也是这样。 阮甜甜想了想,这样算的话,他们可以掐着点,每隔半小时打一个电话,不到半分钟挂断,这样就可以维持一整天的联系。 但是转念一想,又何必这样辛苦。 那边的陆执身边有阮甜甜,这边阮甜甜的身边也有陆执。 她翻了身,抱紧了自己的玩偶大熊。 十年后的自己洗澡竟然会不带衣服,还要喊陆执给她送。 阮甜甜把发烫的脸贴在柔软的绒毛上。 陆执刚才给自己打电话没打通,现在会不会也睡觉了呢? 会不会,和洗完澡的自己一起睡觉了呢? 那个给她买牛奶,认真算题目的陆执。 “啊啊啊啊啊!”阮甜甜揪着大熊的耳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睡觉睡觉!不许再想了!” 隔天,阮甜甜顶着个黑眼圈出现在了教室里。 同桌胡乔还没等她坐稳,笑眯眯的递给她一个表格。 阮甜甜接过来:“这是什么?” 胡乔:“友好互助表!” 阮甜甜把书包塞进桌洞,细细地看了起来。 “老晏马上就要下发的新政策。”胡乔说,“一对一组队帮助咱们班后十名,效果明显的小组有奖励。” 阮甜甜问:“什么奖励呀?” “不知道,老晏今天才会正式通知。”胡乔把嘴巴凑过来,“有陆执哦~” “嗯?!”阮甜甜立刻警惕。 “陆执上次考了我们班倒数第九,全年级八十二~”胡乔对阮甜甜耳朵里吹了口气,“我都帮你查过了,对你好不好?” 阮甜甜把胡乔推开,红着脸嘴硬:“你讨厌!” 第一节数学课,班主任果然说了这件事。 大致上就是全班选择帮助后十名的其中一个,上交表格,再由后十名挑选自己的帮助对象,双方都同意后结成固定学习小组,在一个月的第三次月考中名次进步最大的一组将获得老晏提供的精心礼物——一套钢笔套装。 “噫——” 唏嘘声四起,这份精心礼物大大抹杀了全班的热情。 “干什么?”班主任把桌子拍的啪啪响,“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 学生们拖着声音,手上表格该撕的撕,该扔的扔,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 由于不得民心,第一轮交上去的表格竟然只有七份。 迫于无奈,班主任不得不把奖品改成两百块钱肯德基代金券,瞬间赢得了一阵好评。 “我那份套钢笔四百八呢!”班主任愤愤道。 阮甜甜第一轮就填了表格,改了奖励之后又要重新填一份。 就在要填写被帮助者的时候,一根食指按住了空白横线。 阮甜甜抬头:“贺良玉?” 贺良玉大手按在表格上,弓着腰和阮甜甜对视:“不许写他。” 阮甜甜眉头微微皱起:“你走开。” 贺良玉按在表格上的手攥起,连带着的那张表格一起抓成纸团:“你谁也别帮。” 阮甜甜站起身,绕开贺良玉,去班长那里要新的表格。 “不要给她。”贺良玉按住班长的肩膀。 “给我。”阮甜甜伸手,态度强硬。 班长左右为难,干脆把为数不多的几张表格往桌子上一放:“你们自己抢吧。 贺良玉比阮甜甜手快,先一步拿过表格举高。 阮甜甜个子矮,伸着隔壁够不着,急得眼眶红了一圈。 “你没事干填这个干嘛?”贺良玉不爽道。 “关你什么事?”阮甜甜握着拳头。 “耽误你学习。”贺良玉把表格塞回班长怀里,“你爷爷让我督促你学习。” “你还督促她?”曹信哈哈大笑,“你个倒数第一督促个鬼。” “小两口吵架你参合什么?”魏旋用书砸向曹信,“贺大少这是需要小甜甜的帮助啊。” 班长插上一句:“那不是更应该给表格吗?” “你给呗。”曹信道。 “给什么给?”贺良玉踹上曹信的桌子,“就你嘴会说呢?” 曹信的桌子和陆执放在一起,贺良玉这一脚踹下去“哐当”一声,把陆执脸上卡着的书给震落了下去。 “我亲哥哥哎!”曹信赶紧稳住桌子,“这里有个大爷睡觉呢,您轻点踹行不?” 陆执被惊醒,本人倒是没太在意,他捡起掉在桌子上的书本重新卡在脸上,继续睡。 阮甜甜趁机拿过班长手中的表格,一溜烟跑了。 “下课时间睡个屁。”贺良玉又踹了一脚,“我踹的是他桌子吗?” 陆执脸上的书又被震了下来。 曹信拦住贺良玉:“你可别招惹他。” 贺良玉冷笑道:“哟,太子啊?我今天招惹一下怎么了?” 有人故意闹事,陆执也睡不了了。 他看了眼手机,还有四分钟上课。 够去洗把脸。 “陆哥。”曹信见陆执站起身来,连忙挡在贺良玉的面前,“他不知道……” 陆执看都没看贺良玉一眼,直接出了教室。 “这么怂?”贺良玉不屑道。 “怂?”曹信刚舒了口气,听贺良玉这么一说觉得可笑,“你认识陆执才一天啊?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没数吗?这分明是懒得跟你计较。” “不就在酒吧里看场子的吗?”贺良玉道,“谁不会打架啊?” 魏旋干笑一声:“二十三班倒是会打架,当初七八个人一起堵他,现在遇见了不还都要叫一声陆哥。” 曹信拍拍贺良玉的肩膀:“你要是因为小甜甜跟他过不去,其实完全没必要。我看他对小甜甜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上课铃响,陆执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他刚洗了把脸,黑发被打湿,软趴趴的垂在额前。 桌子已经被曹信扶正,他看了眼曹信桌边贴的课表,拿出了化学书。 而在教室的最前方,阮甜甜赶在化学课开始前,填好了表格。 胡乔凑过脑袋:“你真的喜欢陆执啊?” 阮甜甜不置可否,把那张表格夹进书里。 “他凶巴巴的,还不喜欢说话,你到底喜欢他哪啊?”胡乔说,“长得帅吗?贺良玉长得也帅啊!” 阮甜甜肩膀一塌:“我现在真是越来越讨厌贺良玉了。” 胡乔两眼放光:“可是你不觉得他是霸道总裁类型的吗?” 阮甜甜鄙视:“我不喜欢霸道总裁。” 胡乔气呼呼:“对,你喜欢黑帮老大。” 阮甜甜笑了:“你在说陆执吗?他其实很可爱啊。” 胡乔惊呆了:“哪里可爱了!” “他……”阮甜甜卡了壳。 陆执会叫她甜甜宝贝,跟她说早睡晚安,不会先挂她的电话。 以后还会喊她老婆,在她洗澡的时候给她送衣服,阮甜甜脸红了。 “他上次给我买了瓶牛奶。”阮甜甜打开化学书,“没找我要钱。” 被一瓶牛奶收买的阮甜甜没想到,凶巴巴被胡乔列为黑帮老大的陆执,竟然还有三个人想帮助他。 他肯定选我。 阮甜甜自信满满——结果陆执一个都没要。 于是当天下午放学,阮甜甜就堵着陆执不让他走了。 “你干嘛不选我呀!”阮甜甜双臂张开大字型封住教室后门,“你选我好不好!” 陆执转身去前门。 阮甜甜在走廊跑的飞快,堵住前门的时候发现陆执从后门出去了。 小姑娘背着书包一路小跑,走在陆执身边理了理自己额前吹翻了的刘海。 陆执手长腿长,走得很快,阮甜甜得加快脚步才能勉强跟上。 阮甜甜伸出手,拉住陆执的衣袖:“陆执,你走得好快呀!” 陆执脚步一顿:“放手。” 阮甜甜哼了一声:“就不放。” 而这些天的和平相处,阮甜甜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陆执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 “需要的!”阮甜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你肯定需要!” “我的成绩虽然不好,但是我可以帮你抄每天要背的英语作文,带翻译的!” 阮甜甜摇了摇陆执的衣袖:“好不好嘛……” 要命了。 陆执移开目光,良久,才看回身边撒娇的姑娘:“好。” 于是阮甜甜愉快的和陆执结成了学习小组。 第二天听到消息的贺良玉不乐意了。 “我不是不让你写他吗?”贺良玉屈起手指扣在阮甜甜的桌子上,“你成绩很好吗?你能帮他什么啊?” 阮甜甜皱眉:“要你管!” “我还偏要管了。”贺良玉嘿了一声,“你早恋叔叔阿姨知道吗?” 阮甜甜“唰”得一下站起身:“我没有!” 看着阮甜甜几乎是瞬间红了的耳尖,贺良玉内心简直由于火山喷发:“他喜欢你吗你就往上贴?” 阮甜甜瞪大了眼睛。 贺良玉继续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不洁身自好?整天围着个男的来回打转?” 阮甜甜抄起自己的书,冲着贺良玉面门砸过去。 书脊正中鼻梁,贺良玉的眼泪和鼻血一起奔涌而出。 周围同学本以为是小打小闹没去在意,这会儿见了血才纷纷围观过来。 贺良玉推开扶着他的同学,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竟然糊了一手鲜血。 他抬头看着眼前吓得不轻的小姑娘,咬牙切齿道,“阮甜甜!” 阮甜甜捧着自己的抽纸,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 然而还没等贺良玉接下来有什么动作,一只大手突然掐住了他的下颚,被迫使贺良玉的整张脸都仰了起来。 “去卫生间。”陆执的声音冷冷。 陆执的手抬的很高,贺良玉两只手握住了陆执的手臂,触手一片结实的肌肉。 他的两腮被大力捏住,疼的要命,脸也憋的通红,说话含糊不清:“放……手。” 可是陆执像没听见似的,掐着他的下颚骨就往教室外走。 “快去卫生间冲一冲。”曹信及时过来打圆场,他抽了几张阮甜甜捧着的抽纸,一股脑全堆在贺良玉脸上,“快去快去。” 陆执就这么一只手掐着贺良玉的脸,几乎是拖着,把人带出了教室。 阮甜甜坐在板凳上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勉强回过神来。她看着胡乔蹲下身,用纸巾擦干净地上的几滴鼻血。 “刚才陆执好可怕啊。”胡乔把带着血的纸巾扔进挂在桌边的垃圾袋里,“感觉他一只手就能把贺良玉提起来。” 阮甜甜有些放心不下,放下抽纸,跑了出去。 刚出教室门,就迎面撞见了陆执。 “陆执。”阮甜甜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通,“你没事吧?” 是“你没事吧”,不是“贺良玉没事吧”。 陆执插在口袋中的五指微蜷:“没事。” “那,那他也没事吗?”阮甜甜看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陆执的五指又放开了:“没死。” 阮甜甜反应了一秒:“啊?” 陆执不再看她,抬脚走回教室里。 卫生间里的贺良玉也没事,就是阮甜甜砸得巧了,把人鼻血砸了出来而已。 “别再说他在帮我止血!”贺良玉动了动自己下颚骨,“都他妈快把老子下巴卸了!” 曹信干脆闭嘴。 “行啊,牛逼,一个混混这么拽?”贺良玉一拳捶在洗手池上,“在酒吧看场子是吧,老子玩过这么多酒吧,不整死他算我输!” 阮甜甜在卫生间把贺良玉的话全在耳朵里。 “贺良玉!”阮甜甜对着卫生间喊,“你要是敢整陆执,我就告诉贺爷爷你整天去酒吧!” 贺良玉从卫生间里冲出来,不敢置信道:“我被打了!你他妈还护着他!” “谁让你说我!”阮甜甜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晚上,阮甜甜卡着昨天挂电话的时间,拨下了十年后陆执的电话。 陆执似乎还在睡觉,迷糊间沙哑着声音叫她老婆。 阮甜甜放下手机,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蛋,在房间里跳了好几下。 等到终于平复下内心想要尖叫的冲动后,她才重新爬上床,把电话拿起来。 “我是十年前的阮甜甜。” 电话没有挂断,但是那头却没了声音,阮甜甜凑上去仔细听,听见了男人细微的呼吸声。 陆执睡着了。 阮甜甜舍不得挂。 “嗯?电话?”陆执的声音复而又响起,像是在和谁对话,“不知道。” 应该是十年后的自己,阮甜甜想。 “宝贝亲一个。”陆执道。 阮甜甜手机都拿不稳,几乎是慌乱地挂了电话。 相比于之前她蹦几下就能化解的尖叫,现在她安静的坐在床上,内心却已经翻江倒海天崩地裂了。 她把手机捂在胸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陆执沙哑的声音像是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被拉出来重复播放。 “啊啊啊啊啊臭流氓!!!” 阮甜甜又一头扎进床上的大熊怀里,手脚并用一齐扑腾。 “陆执臭流氓!臭流氓!!!” 阮甜甜决定把每天的电话时间挪到中午,不然她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特别影响第二天的学习。 今早她比平时晚起了二十来分钟,囫囵吃了早饭,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卡着预备铃响进了学校大门,没跑几步就遇见了慢悠悠走在前面的陆执。 陆执依旧睁着那双睡不醒的眼睛,手上抓着煎饼,嘴里形如嚼蜡。 “陆执!”阮甜甜在后面喊他。 陆执转身,看见穿了一身粉的小姑娘像一团兔子,一蹦一跳朝他冲来。 糟糕! 陆执抬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 “你的眼睛怎么了!”阮甜甜一把抓住陆执的小臂,垫着脚就把小脸往上凑,“怎么青了一大块!” 姑娘家带着香,风风火火扑过来,刺激得陆执颈后爬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陆执甩了甩胳膊:“放手。” “是不是贺良玉去找你了?!”阮甜甜气的跺脚,“他怎么这么坏!” “不是他。”陆执摘了阮甜甜的小手,“你别管。” 好冷淡! 阮甜甜嘟起小嘴,很难把眼前这个只知道埋头吃煎饼的大冰块和昨天晚上撒娇要亲亲的陆执联系在一起。 突然好羡慕十年后的自己。 走到教学楼门口,陆执张嘴打了个哈欠。 阮甜甜率先踩上了楼梯,转身平视身后的高个少年:“你怎么这么困呀?” 陆执用拇指揩去眼角泪水,也不去看眼前叽叽喳喳的少女,把最后一口煎饼咽下。 “你和人打架了吗?”阮甜甜扶着走廊倒退着走,“没有事吧?” 此时预备铃已经响了好几分钟,陆执看了一眼现在两人所在的楼层,淡淡道:“你要迟到了。” 阮甜甜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站直身子一下跳上了两层阶梯。 陆执垂眸,唇角微扬。 这个笑太轻了,阮甜甜没有发现。 “快点快点。”她拉起陆执的衣袖,笑着往上跑,“老晏又要来抓你啦!” 逆着光,阮甜甜鬓角的碎发被晨光照出一圈绒绒的光。散着发的姑娘笑眯了眼睛,踩着两层阶梯才能低头看他。 她的力气那么小,小到连陆执的一根指头都掰不动。 可是他的脚步却加快了。 自己被这个小小的姑娘拉着走。 陆执的手垂着,挂在袖口,五指蜷了起来。 刚楼梯口,老晏的声音如往常般响了起来。 “陆执!你又迟到!” 昨天交上去的表格,今天已经统计出结果了。 班里一共组了十对学习小组,陆执没有骗阮甜甜,成功和她组队。 阮甜甜开心地回头往陆执那边看。 半道上的贺良玉挺直了身板,狰狞着表情瞪着阮甜甜。 阮甜甜翻了个白眼。 “学习小组的事就说完了,下面通知另一件事。”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拿起讲桌上的另一份文稿,“关于下个月举行运动会……” 话只说了一半,班里就响起一阵欢呼。 班主任大手在空中往里一抓:“安静!” 班里从明目张胆的敲锣打鼓变成了兴高采烈的窃窃私语。 “具体时间是十一月二号到十一月五号,举办三天,不管参不参加比赛活动,全班同学都必须到场!” 仿佛与听到钢笔套装奖励时一样,瞬间唏嘘四起。 “噫……没劲。” “玩玩玩!我看你们就想出去玩!你看看你们有点省重点一班的样子吗?”班主任气的没跳桌子上,“每个人必须参加一个比赛!不然就到我这领十张卷子回去当这三天的作业!” 班主任随口一扯,单纯不想让这群小崽子过的太开心。 可是他没想到,还真有人去找他领卷子了。 班主任看着陆执,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往哪给他找十张卷子做。 班主任:“哟,成国宝了?” 陆执懒得搭理,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我那几天能不来学校吗?” 班主任从堆满卷子的书架中抽出一套奥数卷,没好气道:“你那边没人了吗?就缺你一个孩子?” 陆执看了一眼,也不接:“不会写。” 班主任把卷子摔陆执怀里:“坐的跟大爷似的,不会写就老实呆学校里。” 陆执没办法,把卷子翻了翻,好嘛,答案就在后面。 “行,我写。”陆执站起身就往外走。 “阮甜甜准备报年初的奥赛,让她教教你。”班主任旋开红墨钢笔,准备批改作业。 陆执脚步顿了一顿,低低应了一声 当天中午,如陆执所想,阮甜甜蹦哒着过来了。 陆执把那套卷子递给她。 阮甜甜结果卷子,大眼睛眨巴眨巴:“你怎么知道我要考奥数呀?” 陆执揉了揉鼻子:“老晏说的。” 阮甜甜摘下书包,把卷子收好:“谢谢你呀,陆执。” 不知道面前的姑娘是太好糊弄,还是太信任他,他说什么都马上相信。 不应该骗她。 陆执心虚得很,趁阮甜甜书包还没拉上拉链,把卷子又抽了出来。 “怎么啦?”阮甜甜问。 “我……”陆执随口瞎扯,“我也想写。” 阮甜甜开心道:“那我们一起写呀!” 陆执:“……” 陆执不想写奥数,他只想睡觉。 “正好昨天我跟我妈妈说了,我有一个要帮助的人。”阮甜甜把书包放在曹信的座位上,“以后我中午也在食堂吃饭啦!” 从那以后,陆执多了个小尾巴。 两人中午走在一起被不少人看见,添油加醋的传到贺良玉的耳朵里,那可要了他的命了。 贺良玉再也忍不下去,一脚踹上了陆执的桌子:“你他妈离阮甜甜远点。” 陆执搁在桌角的书掉在了地上,魏旋赶紧把它捡起来。 这会儿晚上放学没多久,阮甜甜走的早,班里的人还剩下一半,都被贺良玉这一脚吓得不轻。 大家反应过来后纷纷停下手上的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