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文艺
原售价: 42.00
折扣价: 23.10
折扣购买: 扬名的游戏
ISBN: 9787559448842
高楼大厦 本名曹毅,生于1980年,毕业于青岛理工大学。阅文集团白金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自2012年以来连续八年登上“中国作家富豪榜”成功引领国内主流阅读时尚。代表作品有《每个人的人生总会燃烧一次》《异奇物语》《巡检使》《夜闻录》等。
第一章:暴风雨前 就在此时此刻,赵褚突然发现在距离自己很近的一片泥水的暗影中,有两颗比芝麻粒稍大的白色光点,在闪闪烁烁地“盯”着自己。那样的光亮,在幽暗无比的检查井里显得格外醒目刺眼。两个豆点一般的微小光点放在地面绝不会让人过分地关注,可关键问题是它现在出现在47号检查井里,而且与赵褚在手机上最后看见的、位于刘茄子背后的两个“眼睛”,别无二致。 “赵工,47号检查井里到底有什么啊?”刚入职不到三个月的刘茄子好奇地问赵褚。 提着安全手电,与刘茄子一同走在下水道涵洞里做巡检工作的赵褚看着徒弟那有些稚嫩的脸,用自己死去师父的口气回答:“正是因为谁都不知道那里边藏着什么,才不让你去的。” 刘茄子对师父的回答显然并不满意,他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在他们两人身后不足三十米处,有一个编号为“47#”的马蹄形涵洞分岔,在那涵洞岔路的尽头,正是大名鼎鼎的47号检查井。 看着刘茄子的行为,赵褚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五年前赵褚被迫来到下水道系统工作的时候,也曾经有过类似刘茄子的表现,也曾经缠着他的师父问47号检查井里到底有什么,那么让人望而却步。 他的师父则回答他:“每个行业都有不能明写出来的暗忌,不过在泠城的污水公司里,这种不能写在明面规章上的安全规定只有一条——永远不要进入泠城港口区岭山公园的第47号下水检查井。”至于为什么不能进入47号检查井,师父没有明说,只是笼统地告诉赵褚那里“不干净”。 后来,好奇且不甘心的赵褚便在图书、工报和城志上收集47号检查井有关的历史与传闻。收集到最后,他却发现关于47号检查井的古怪传闻,竟然有许许多多不同的版本。在诸多的故事版本中,为数不多的共识点是这处通岭山公园的下水道检查井乃全城下水系统中最古老的一口。但它之所以会成为闻名的“鬼井”,则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有记载说,47号检查井以前是日军侵略泠城时遗留下的基地地道,曾经挖出过被日军枪杀的劳工遗体以及生化试验设备。也有报道说,47号检查井当年在施工的时候曾经挖出了一座巨大的古墓,可墓里没有尸体,只有一具具造型怪异的陶塑人偶和画着伏羲女娲图的雕刻陪葬。还有的说47号检查井原先是一处古墓,占据泠城的日军在上边建了个要塞,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和古墓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只这一处“古井”留存至今。 总之一句话,47号检查井里到底发生发现过什么,几乎是不可名状的,也难怪自己师父说不出,更不想说。过去的各种报道和资料仿佛雾里看花,不过47号检查井现今的怪异是赵褚看得见摸得着的。 作为下水道的监理师,赵褚经常在下水道系统中的各个测量点走动巡检,难免路过通往47号检查井的涵洞。在这个过程中,他多次发现手中的对讲机在经过47号检查井附近时会出现突然的关机和重启,里边还会发出一些突然的如喃喃低语般的细碎杂音。尤为怪异的是,47号检查井连通地表的竖井口部分在方圆十几米之内几乎是寸草不生的,对泠城这样一座位于东南亚地区的热带城市来讲,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47号检查井的怪异被赵褚看在眼里,自然也引起了他巨大的好奇。 后来有一天赵褚实在忍不住了,就壮着胆子偷偷跑进47号涵洞,往检查井深处看了一眼。就在他按照管道图,穿过涵洞即将进入检查井核心“竖井区”的最后一刻,却失望地发现——那井的入口早被人用比拇指还粗的钢筋条密密麻麻地封死了,不做个大工程很难进去。 就这样,赵褚放弃了对于47号检查井的探究,但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些钢条,还因为他发现当自己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这样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时根本就是浪费生命,更不能很好地照顾自己那卧床的妻子。 “赵工!赵工!”刘茄子突然打断了赵褚的回忆。 “啊,”赵褚回身问刘茄子,“什么事情?” “我听班长说您是南洋大学的高才生,土木工程的硕士?”刘茄子颇为敬佩地问。 “是。”赵褚点了点头。 “这么高的学历为什么要来下水道工作?”刘茄子困惑,“我还听说您拒绝了好几次集团的培训和调动?” 赵褚尽量装出一副贪婪的神色:“因为咱们这个工作虽然脏些,但是待遇好,每月可以赚一万多的‘有害津贴’,还不用出差。” “您真顾家,您一定很爱嫂子吧?”刘茄子伸出大拇指,同时又遗憾道,“不过您要是在集团内调动一下,不出两年肯定比在这里赚的要多得多。” 赵褚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其实,赵褚又何尝不知道窝在臭烘烘的下水道里测量沉降、观察裂缝渗水很憋屈呢?但他没有办法。如果不是五年前那场变故,他当然不会为了两万五的月收入主动请调。 带着刘茄子走出下水道后,迎着烈日,赵褚回身指着他们来时的涵洞开口道:“你也看见了,下水道虽然幽暗,却是很僻静安全的地方,并不像常人想象的那样恐怖,也没有美人鱼和乌龟什么的。在里边你只需要按照公司发给的安全手册去做就不会出事。至于安全手册之外的禁忌,只有一条——不要去47号检查井。” “明白了!”刘茄子在赵褚说话时始终盯着那涵洞出口,一脸不甘心的样子。赵褚看着刘茄子的表情,又仿佛看见了五年前的自己。带自己的小徒弟见识完泠城排污系统的景色后,也到了下班时间。 这时,刚出了下水道的刘茄子又小声对赵褚道:“赵工,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一下这两个多月的照顾。” 赵褚摇头:“我不能去,我要回去陪妻子。” “嫂子?”刘茄子笑道,“那把嫂子也一起叫上吃饭呗。” 赵褚颇为无奈地告诉刘茄子:“不用了,她人在医院,根本不能下地走路。” “难道嫂子她……” “有病,很不好的病。” 说完那让人伤感的事后,赵褚拍了拍刘茄子的肩膀,结束了这个话题。而后二人徒步回到公司,换掉衣服,又洗了一下,便结束了这一天的劳作。与工人们告别后,赵褚开着自己老旧的汽车去了泠城很有名的“高岭街康复中心”。在康复中心二楼的404特护病房里,身心疲惫的赵褚推门便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刘晴儿。 此时的刘晴儿穿着洁白的病号服,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浑身的导管与维生设备,她像极了一个熟睡的却又随时会苏醒的天使。但赵褚知道,妻子终究不是一个天使,虽然她一副随时能醒来的样子,但实际上她这一“觉”已经睡了五年。 她是一个因交通事故而陷入昏迷的植物人。 赵褚看着脆弱而美丽的妻子,先是会心一笑,而后表情沉重地脱掉了外套,走到妻子身边。他一如既往地为妻子翻身,为她擦拭那微红的脸蛋,又抬起她的腿,不断按揉着她的关节。在五年多的时光里,赵褚每天晚上都会来到康复中心重复类似的工作,几无一日间断。可能也因此,他感觉这康复中心更像是自己的家,而他原本与刘晴儿一起买下的爱巢,却更像是一处仓库或者旅馆。 正在赵褚温柔地为妻子按摩的时候,特护病房的门开了。一个女护士走进来对赵褚说道:“赵先生,下个月的医疗费用需要缴纳了。” “医疗费?”赵褚皱眉。 “是的。”女护士告诉他,“下个月的基本维持费用一共是六千,如果还加肌肉恢复和护工,则需要多加。” “一万四是吧,我知道了,做肌肉恢复,请护工。”赵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知道如果不给妻子做恢复会加剧肌肉萎缩并引发肺炎,如果没有护工定时翻动妻子的身体,她会生褥疮。赵褚深知这两项服务的重要性,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五年来他一直在追加着这两项昂贵的服务,妻子不会有那么好的气色,甚至也许根本就撑不到今天。 “那好,您什么时候交钱?”女护士问。 赵褚想了想,回答:“明天下午行吗?明天我发工资。” “好的!”护士点头,又客气地提醒,“请您尽快,因为专业护工是很缺的,晚了我怕您雇用不上。” “一定,一定!请您千万帮我留好的护工,谢谢。”说完,赵褚将护士礼送出去。而后他打开手机,将一首follow me循环播放。 这是妻子极爱的歌曲,赵褚和妻子相识时,就是在妻子的酒吧和这舒缓的乐律中与对方互致第一个对视,互敬第一杯酒。这首歌曲满是赵褚和刘晴儿最美好的回忆,每到晚上,他都会放这首歌曲,捋着妻子的短发,向她讲述他们过去开酒吧时的甜蜜往事,希望能够借此刺激并唤醒她。 伴随着舒缓的音乐,赵褚向妻子倾诉了许多甜美的回忆,直到他听见天空中的滚滚雷鸣后才停下。赵褚从妻子的床头起身,听着窗外滚滚的雷鸣和渐大的雨声,微微摇头后,急忙走上前将窗户关上,拉好窗帘。不过当他走回来时,发现手机里的歌声不知何时已不再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急促的来电嗡鸣声。 赵褚拿起手机,匆忙接通。 他立即听见自己的小徒弟刘茄子在电话那边惊呼:“赵,赵工!救命!救救我!” 听着刘茄子上气不接下气且异常虚弱的喊叫,赵褚颇为震惊道:“你怎么了?” “我,”电话那边的刘茄子急忙回答:“我在47号检查井里,我,我把腿摔断了。” “47号检查井!”赵褚想着那口充满禁忌的检查井,感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 他大声责备刘茄子:“小子!活腻了吗?打着雷下着雨,你去那里边干吗?” “我,我没看天气预报,我就是太好奇这里边有什么了,就,就……”刘茄子那边响起一连串的咳喘声。 听着刘茄子的咳喘,赵褚意识到现在不是责备这小子的时候。他急忙安慰刘茄子:“你别着急!我现在就报警,马上万……” “千万别报警!”刘茄子声嘶力竭地吼叫,“赵工,我要你一个人来,开汽车。带上绳子和急救药,千万别报警。” 听着刘茄子的话,赵褚诧异不已,进而讲道:“你腿断了,我一个人弄不了你。” “千万别,千万……”电话那边的刘茄子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问赵褚,“赵工,你那里现在方便吗?咱们两个能不能开一下视频?” “干吗?”赵褚费解。 “你开一下,我让你看看我在47号检查井里发现了什么。”刘茄子原本颇为痛苦的话里竟然隐含着一丝激动。赵褚不理解刘茄子的用意,不过还是立刻将手机的视频通话打开。在一阵短暂的等待音乐后,赵褚的手机上显示出了刘茄子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湿漉漉的脸。 刘茄子拿着手机,先将镜头往右脚上照了一下,同时向赵褚哀求:“赵工,救命!” 随着手机屏幕的翻转,赵褚看见刘茄子的脚呈反方向近九十度样弯曲着,在他的脚踝处,有红白相间的骨头碴儿扎出了衣服,显得耀眼而刺激。赵褚看着他的伤口,在一阵揪心的同时,也冲刘茄子吼道:“都摔成这个样了,还死撑!” “赵工,你别急。”刘茄子又把手机转换了一个角度,边往前爬,边讲述道,“快看这是什么。” 在刘茄子那晃晃悠悠的视频画面里,赵褚看见了一堆极端模糊的灰绿色的影子。起初,赵褚看不清那雾蒙蒙的影子是什么,不过随着刘茄子镜头的推进,他很快就看清了那堆影子的真面目。 那竟然是一棵大到无以复加的树,榕树! 在暗无天日,几乎终年不见阳光的47号检查井里,竟然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榕树! 看着视频画面里的榕树,赵褚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 作为一个在下水系统工作了五年的人,赵褚深知下水道检查井是什么样的地方,更清楚它里边有多阴森黑暗。但就是在这种终年缺少阳光,阴森黑暗到无以复加的空间里,竟然能生长出那样一棵巨大的榕树。这在理论上是根本解释不通的。突然出现的榕树太反常了,不过再反常也并不能成为刘茄子阻止赵褚报警的理由。 赵褚对着手机吼叫:“你不让我报警,就是因为这棵破树?” “当然不是!”说话间,刘茄子打开狼眼手电,把手机摄像头尽量靠近那树,同时向赵褚激动道,“赵工,你看树上‘长’出来的都是什么。” 随着刘茄子摄像头的稳定以及光线的增强,赵褚看见了树上更多的细节。紧跟着,他原本困惑焦急的神情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所取代了。 原来,赵褚发现在那棵足有一人粗的大榕树上,有许多斑斑点点的金色、青色和白色耀眼反光。而盯着那些反光细看之下,他便惊讶地发现原来那些反光的东西是碗、盘、刀剑、水壶等古董珍宝。那些工艺品和宝物镶嵌在榕树的树身和气根里,在检查井渗透进的雨水的冲刷中,宛如新物。珍宝在雨水以及刘茄子手机和手电的照耀下,反射着异样美丽的光泽,把整棵树装饰得晶光闪烁、玲珑剔透。仿佛这不是一棵生长在地下暗井之中的榕树,而是一棵不小心从天宫掉落到凡间的摇钱宝树! “赵工,看见了吧!”刘茄子收回手机,兴奋地告诉赵褚,“这47号检查井以前定是座古墓,树上的宝贝估计都是陪葬品。” 赵褚对榕树这种植物还算熟悉,听着刘茄子的话,他立刻恍然道:“陪葬都埋藏在极深的泥土里,这棵井下榕树往高处生长的时候,把它碰见的宝贝都裹在树体,再带出土来挂在根茎上,过了几十甚至一百多年,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对!对!”刘茄子又兴奋地冲赵褚言,“赵工,我知道嫂子病重,需要很多钱。你别报警,一个人来救我,咱们俩把这树上的宝贝分了吧。” “这……”赵褚有些犹豫。 “不会有人知道,这可是47号检查井。”刘茄子怂恿道,同时又从身边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只白瓷瓶。 手中托着那制作精湛、绘凤画龙的瓷瓶,刘茄子兴奋地告诉赵褚:“赵工,这些宝贝随便带出去一件都得值一两百万,足够嫂子一辈子的治疗费了。你不为自己想,也为嫂子想想啊。” 刘茄子怂恿赵褚的时候,赵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妻子。每当赵褚看着妻子那酣睡微笑了五年的面庞,他的心就会变得如玻璃一般脆弱和锋利。妻子病重这五年,赵褚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干着最肮脏的工作,却也只能勉强维持妻子现在的状况。但即便如此,他也无怨无悔,一心一意只希望妻子能够接受更好更先进的治疗。 终于,赵褚回过头向刘茄子说道:“你怎么进的47号检查井?” “你带我走过的那条路。” “你抬头看看,检查井的竖井口能进吗?那里更快。”赵褚又道。 “竖井下不来,井盖锈得厉害,扶梯也烂掉了,而且井壁都是水。”刘茄子窘迫地回答。 “等我。”赵褚说话间去拿外套和手电,同时颇为严肃叮嘱,“不要乱动,保持热量。” “快点来啊。”刘茄子一脸惊慌地回答,“下水道积水很深,你再不来我就得淹死在这里啦。” 赵褚在刘茄子说话的时候,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势,又看了看表,道:“来得及,等我,保持手机电量。” “哦,那我先关机了啊。”说话间,刘茄子将手机移开,迅速关机。 刘茄子最后的话和动作本是很稀松平常的,电话这边的赵褚在看过之后,却突然于心中涌起了紧张与困惑。因为就在刘茄子关机的瞬间,赵褚在他身后的黑暗中看见了两个微微发光的白点。那两个白点映在手机屏幕上,虽然每个都比芝麻粒还小,却异常显眼,仿佛是暗夜里的一双眼睛,在刘茄子背后默默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充满谣言忌讳的47号检查井里毫无预兆地看见那样的东西,赵褚心里难免犯怵。甚至有一阵,他心中满是那两颗白色的、幽冥鬼火样的小点。那到底是什么呢?雨水或宝物的反光,还是某种寄生在47号检查井里的生物? 赵褚下意识地感觉那两个白点极不正常,但在人命和富贵面前,似乎也不容他做任何更深入的思考。在惊愕了半晌之后,赵褚终究还是关掉手机,轻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急匆匆地离开了404病房。 在康复中心外的电闪雷鸣中,赵褚拉开自己汽车的车门,驶入了冷幕一般的雨色暗夜。作为一个拥有五年工龄的下水管网监理师,赵褚知道自己这一趟完全是在和死神赛跑。依照今日的雨势,如果他不能在一个钟头之内把刘茄子找到并救出,这孩子定然得淹死在47号检查井里。想着仅有的一个钟头,赵褚踩着油门的脚不由得加重了许多,他那辆本就堪称老旧的汽车,也因而渐渐飘了起来。 在雨幕中堪称惊险地穿梭了十五分钟后,赵褚来到了白天与刘茄子谈话的下水道涵洞入口,而后他借助远光灯往涵洞里看了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此时,从涵洞里流淌出来的水已不算小,溪流一样的雨水带着哗哗的响动和灰黑的泡沫向外喷涌着。从那些泡沫赵褚认出,下水道里的水流湍急,而且夹杂有碎瓷片、石子之类的杂物。在如此湍急且杂物众多的积水中行走,很容易摔倒受伤,而在下水道里一旦摔倒受伤定会引发很不好的事情。原本平静安全的下水道因为雷雨而变得复杂危险,不过赵褚毕竟是为了救人救己,对于这些预知之内的危险,他咬咬牙决定承受。 “进一步富贵满堂,退一步人走茶凉。”赵褚用言语给自己打气。而后他跳下车,来到后备厢取了备用的绳索和急救箱,还不忘拿上他放在车里应急防身的一把十寸弹簧刀。赵褚可忘不了他在刘茄子手机里最后看见的那两个来历不明的白点。 拿好东西后,赵褚深深地吸了口气,踩着湿润滑腻的水泥堤坝走至下水道涵洞入口,又踩着“禁止攀登”的标志跨越安全护栏,跳进已至膝盖的湍急水流,蹚水进入暗渠。赵褚穿梭在他走了五年的下水道,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他每走一步,都警惕地感知着水流的变化,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因为下水道里环境幽暗且水流过大,这里不见任何活的植物或动物,但到处都有一种黏糊的由细菌聚合的胶冻样菌膜。那些菌膜或薄或厚,或黄或青,下水道的墙壁、扶梯、管道、垃圾上,几乎无所不在。它们斑斑点点,成条成柱,如鼻涕或者溶洞石笋的样子。赵褚手电灯光一晃,它们就跟着反射出格外晶莹剔透的光。 这些细菌组成的薄膜透着一种别样诡异的美丽。但赵褚知道,那些晶莹的小东西相当致命。在下水道里只要摔倒擦伤并沾染上它们哪怕一丁点儿,人就会有极大概率被这些细菌入侵,染上致命的破伤风或败血病。四周的菌膜是妖艳而致命的精灵,而且今夜赵褚是临时出行,没有穿单位的工作用防护服。他如果摔倒,感染的概率又大了很多。 看着水流和晶莹的菌膜,赵褚深知这一趟行动的风险之大。不过风险再大他也已没有了回头路,再不抓紧时间救人,富贵付诸东流不说,刘茄子也必死无疑。沿着暗渠的方向,赵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百十米,而后他终于看见在自己右侧的墙壁上有一个半圆形的承插管制涵洞。在涵洞入口,有三个用防水红油漆写的字符——“47#”。 看着斑驳且沾满了菌膜的字符,赵褚停下了脚步。作为监理师,赵褚几乎知晓全泠城下水道系统的网络图,加上以前研究过47号检查井的结构,他闭着眼睛也知道只要顺着这条涵洞往里继续走三五十米,便是一道由钢筋封死的门禁。而穿过那道关卡,再走过一道“跌水”,便是大名鼎鼎的47号检查井了。 抬头看着大大的“47#”,赵褚有些踌躇。他头脑中反复回想着与刘茄子的通话,回想着在手机里看见的那棵榕树,心中的感觉已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与期待,变成了困惑乃至恐惧。毕竟,榕树不同于别的树木。因为榕树多生于水秽幽冥之地,又多根多须的缘故,泠城的本地人迷信地认为榕树乃联通地府幽冥的“鬼树”,是一种寓意极不好的“阴木”,这样的树会破坏风水,引鬼招灾。 但赵褚要在晚上去一棵榕树下求财救人,而这棵榕树偏偏还生在没一点光亮的地方,又怎么能不让人心中犯难犯怵?想着那棵巨大且莫名的榕树,赵褚心里极其犹豫,不过那犹豫只持续了瞬间。因为就在他于“47#”处忐忑沉思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裤裆的部位,有了一种凉凉的异样感。 赵褚品着裤裆里凉凉黏黏的异样感,急忙将手电下移,看向自己的裤裆。此时,原本在膝盖处的流水已然不知何时接近了赵褚裤裆的部位,而且还在上涨。 这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随着下水道里的水位越来越高,如果赵褚不快点行动,这涵洞里的积水恐怕很快就会淹没他的脖子乃至封闭整个暗渠,甚至还会倒灌进47号检查井,把他和刘茄子都淹死。时间是不等人的,水更不会。 甩开胡思乱想,赵褚加快速度往47号涵洞走去。因为47号涵洞是下水系统中的一条上游支线,所以洞里的水更少也更小,但同时,这条暗渠也更窄更狭。走在里边,赵褚根本无法直腰。硬着头皮,踩着齐大腿的水流,忍着滴落在肩膀头皮上的黏稠菌膜,赵褚又往前走了许久。而后他终于在前边看见了一片由钢筋组成,且不断渗水的巨大“铁幕”。那便是他几年前来这涵洞探秘时,不曾考虑逾越的最终障碍了。 此时,赵褚看见拇指粗的密集钢筋栏杆已不完整,在它右侧被人弄出了一个勉强可供进出的小洞。走到那洞口时,他还发现了许多被丢弃在泥水中的破损角磨机片和无齿锯片。显然这都是刘茄子的杰作,这孩子能折腾的程度全然超过了当年的赵褚。赵褚看着刘茄子的“作品”,心中骂了一声娘后,目测了一下空洞的大小。在确认自己不会被卡住后,他才腰弯下肚,缓缓从钢筋间狭小的锯口穿了过去。 赵褚在穿过钢筋的过程中格外小心,他从头部开始一点点挪蹭着挤过栅栏,生怕被这断齿锋利的钢筋划破身体,进而感染上可怕的病菌。赵褚原本的动作是顺利安全的,可就在他身子进到47号检查井内三分之二时,那小心且缓慢的身体却如速冻一般僵立在原地,再不敢往前或者往后挪动分毫。 就在此时此刻,赵褚突然发现在距离自己很近的一片泥水的暗影中,有两颗比芝麻粒稍大的白色光点,在闪闪烁烁地“盯”着自己。那样的光亮,在幽暗无比的检查井里显得格外醒目刺眼。两个豆点一般的微小光点放在地面绝不会让人过分地关注,可关键问题是它现在出现在47号检查井里,而且与赵褚在手机上最后看见的、位于刘茄子背后的两个“眼睛”,别无二致。 面对47号检查井送给自己的“大礼”,黑暗中的赵褚紧张惊诧,不过在惊诧之余,他下意识地告诉自己不要慌乱。慌乱不解决问题,而且这里是下水道,各种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有眼睛的东西很多。或许那黑暗之中的光亮,仅仅是某种能萤火的昆虫,又或者是某个被人遗弃的玩偶。 赵褚的猜测很多,但碍于黑幕,他始终没能看清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到底是什么。在略微踌躇之后,从钢筋的缺口探进多半个身子的赵褚选择举起手电,主动向那黑暗角落的两个豆大光点的地方照射了一下。随着手电光亮的探照,赵褚很快看清,那个隐藏在检查井黑暗中的玩意儿是一条浑身黑鳞、身粗如臂、盘亘于地的眼镜蛇。而那两个白色的“光点”,正是毒蛇的眼睛。 “蛇!”受惊之间,赵褚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赵褚面前的黑色眼镜蛇似乎被他手中明亮的灯光刺激到了,立刻直立起身体,并将头部两侧的肉冠高高隆起,露出两枚长长的獠牙。那蛇手臂一样粗壮的身躯和手指一样长的獠牙让人胆寒,在这只毒蛇的威胁下,赵褚变得惊慌起来。 此时此刻,赵褚的身体被47号检查井的栅栏卡在中间,进退不得。让他尤为着急的是,他带下竖井防身的弹簧刀在自己右腿的裤兜里,而他的右腿却在栅栏的另外一边。对赵褚来说,这个卡着自己半个身子的栅栏简直让他绝望,而偏偏在这儿还遇见了眼镜蛇这种可怕的毒虫。 面对毒蛇,赵褚逐渐心慌,而那毒蛇也仿佛感觉到了他的这份慌乱。在短暂的对峙后,毒蛇快速游弋出了它藏身的暗影,紧跟着张开大口,冲赵褚的脸部喷射了两股长长的毒液。眼镜蛇的毒液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美丽的蚕丝样的光泽,又像女人喷洒在身上的香水。不过也因为那毒液太过美丽耀眼,赵褚凭借本能迅速扭头,勉强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奇迹般地躲开了眼镜蛇的毒液后,赵褚头脑清明了一些,看着渐渐盘身蓄力的毒蛇,他更意识到自己已被这蛇逼入了退无可退之境。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必须在蛇发起第二次攻势之前干掉它,别无选择。躲眼蛇射毒后赵褚不顾一切地把钢筋栅栏外的腰和腿快速抽进47号检查井内。而后,他顺势拔出弹簧刀,将闪烁的刀刃向毒蛇的头部扫去。 与此同时,那盘亘在地的毒蛇也如蓄力的弹簧般,张开大口向赵褚反光的刀刃和湿滑的手臂攻来。这是搏命的一击,赵褚能否保全自己和刘茄子的性命,全在这一击之内。赵褚和蛇不可谓不迅速,都是在求生的本能作用下发出致命一击。 原本人肯定是打不过蛇的,好在赵褚手中的刀子毕竟是胜过毒牙的利器。而借助工具的优势,他的刀刃很快接近并劈开了毒蛇的半个脑袋。而后那毒蛇被快速分成两半,从腔子里喷溅出了一股带有浓浓腥臭味的鲜血。多半个蛇头落在地面,另外半个连着大部分蛇身的残头则如无头苍蝇般乱蹿了几下,最后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缓缓抽动。 拼尽全力赢得了生存机会的赵褚不敢怠慢,他快速伸出脚,将大蛇的头身狠狠踢开,紧跟着整个人如被恐惧抽干了一般瘫软在地,靠着钢筋的栅栏,大口地喘着粗气。赵褚赢了,但依旧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刚刚从惊恐中缓过来的赵褚渐渐感觉右手右腿都传来隐隐的阵痛,而当他拿手电去照的时候,发现自己因为刚才行动太剧烈,手肘腿弯等处已然被钢筋栅栏的断口划出了深浅不一的伤痕。这些伤痕在井外的世界没什么大碍,在充满了菌膜和泥水的下水道里却是很恐怖的东西,甚至比被毒蛇咬中更严重。 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赵褚刚刚缓解的心情又紧张起来。可让他更加紧张的是,就在他回身的时候,竟又听见47号涵洞的深处传来细碎的沙沙响动。循着那让人不安的动静,赵褚忙抬头警惕地望去。他愕然看见就在刚才那大蛇出没的洞穴阴影中,有至少二十几甚至三十双闪烁着白光的“眼睛”,在不断靠近自己。 看着黑暗中闪闪烁烁的白色光点,赵褚彻底绝望了。一条眼镜蛇已经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十几条恐怕足够让他死无全尸。在绝对数量的碾压面前,赵褚感觉他任何抵抗都没有了意义。在绝望之下,他甚至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时间过了很长或者很短后,赵褚感觉到有什么很凉的东西在轻轻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不过那东西并没有用尖锐的獠牙刺痛赵褚的身子,反而发出了吱吱叫声。这叫声可不是蛇该发出的动静。 叫声传入赵褚的耳朵,他一阵诧异,旋即睁开了眼睛。赵褚看见,舔他手臂的并不是毒蛇,而是一只足有人手掌大小的褐色老鼠。随着赵褚身体的微动,那浑身湿漉漉的老鼠抬头看了看赵褚,扭身离开了他的身边,钻入原本藏着蛇的那片黑影中,眼睛再次化成了两个小小的白色闪点。 看着那只老鼠,赵褚旋即拿起手电往那片黑暗扫射过去。此时那一大片的黑暗中,有几十甚至上百只灰褐色的老鼠聚集凝视着赵褚,场面颇为壮观,纵然是在下水道里,也堪称极其稀罕的场景。 虚惊一场,但依旧让人大吃一惊。 在赵褚手电的照射中,那些原本躲在地下畏光怕明的老鼠似乎仗着“人多势众”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越聚越多,大有与之叫板的势头。理论上讲,老鼠是远比毒蛇威胁要小的东西,但是几十上百只老鼠聚集在一起就另当别论了。面对着颇有气势的鼠群,赵褚惊讶之际又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刀子,做防身之用。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些老鼠一窝蜂地聚集起来后并没有和他再有任何接触,只是将他弄死的那条毒蛇迅速包围了起来。在赵褚的目瞪口呆中,那些老鼠将毒蛇还在微微蠕动的身体开膛破肚。仅半分钟不到,这些老鼠们便如小旋风般把那蛇的身躯围了个水泄不通,拼命抢夺。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那争抢的一幕结束了。老鼠们四散而去,赵褚愕然看见原来的地面上只剩下泥水以及老鼠密密麻麻的爪印。一分钟的时间,那些堪称彪悍的老鼠便打扫干净了人蛇大战的战场,速度快到让赵褚觉得不可思议。百鼠争蛇让赵褚感觉震撼而不可思议,但也感觉庆幸而轻松。 随着警报的解除,赵褚又想起了他的正事,在冰冷的泥水里稍作休息后,他便艰难地站起身,拿起自己救人用的急救箱和绳索,继续往47号检查井的核心区域走去。赵褚曾经也很关注这座检查井,纵然他一次都没有进来过,却也知道这里边的结构。 穿过47号检查井的铁栏后,他知道自己会遇见一处大概有半米高的,如楼梯一样结构的“跌水”。而登上“跌水”,便会进入检查井的核心区域——一处拥有两个进出口,大体呈“L”形状,高三到五米,长宽各八米的阶梯式检查洞穴。 循着记忆中的内容,赵褚沿管道一瘸一拐地走上石板“跌水”,而后终于能仰着头,借着手电的光亮,看见这检查井核心区域里的一切。这个不大不小的近矩形空间里一派灰蒙蒙的死寂,因为年久失修,原本用于爬竖井最顶端井盖的扶梯锈迹斑斑,四周那些比钢铁更能抵抗时间和流水腐蚀的预制块墙壁上则到处布满了一种黑冻状又微透明的菌膜。 那些细菌的聚落有的像钟乳石一样倒挂在检查井的顶壁、墙面和腐朽的栏杆上,有的则像人的血脉一般在平坦处铺展开一大片。但不管它们如何生长,菌膜在赵褚手电的光亮下都显得晶莹剔透,形成一幅相当奇幻、壮丽但又致命的景色。细菌形成的怪诞景色猛不丁看在赵褚的眼中让他相当震撼,不过更让他感觉震惊的东西,还是那棵生长在47号检查井正中的榕树。 树在泠城是很普通的东西,但一棵生长在幽暗下水道里的树则不普通了。 赵褚面前的榕树有两三人高,它枝叶茂盛,根蔓众多,且气根盘旋纠结间早已深入了47号检查井的井壁,沿着石头预制块的井壁缝隙疯狂生长蔓延,形成一张矩形网格的大网。榕树的树冠呈椭圆形,郁郁葱葱,像极了一颗巨大的鸡蛋,又像是一个大号的人脑标本,带着犹如神经网络般的庞杂根系,“存储”在47号检查井这个巨大的“容器”内。 虽然早已在视频通话中见识过这棵巨大的榕树,但是当赵褚亲眼直面时还是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看了榕树一阵之后,赵褚强迫自己把眼神从树上挪开,因为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要先救摔断了腿的刘茄子,之后才能顾及树上的那些珍宝。 “刘茄子!”赵褚放下手电,一边在水泥地里搜寻,一边冲四周叫嚷道,“刘茄子,你在什么地方?” 赵褚呼唤着徒弟的名字,但47号检查井里回答他的,只有从头顶竖井盖处流淌进来的雨水声。听着那“叮咚”的雨水声,赵褚心中又涌起了一丝绝望的揣测。 刘茄子没有任何回应,再加上先前赵褚撞见的那条眼镜蛇,这一切的一切都难免让他感觉,刘茄子十有八九被眼镜蛇咬了,恐怕现在剧毒发作昏迷不醒,才不能回应自己。赵褚举着手电,一边呼喊刘茄子的名字,一边焦急地在时深时浅的泥水地中寻找。 47号检查井的空间虽然很大,但毕竟不同于野外,仅仅两三分钟后,赵褚便走完了一多半地方。但是在寻人的过程中,赵褚没有发现刘茄子的身影或随身之物,却意外地察觉在47号检查井的地面上,除了自己的脚印,只有那些老鼠留下的爪痕和长长的尾巴痕迹。仿佛在他之前,从没有活人来过这里。 可如果刘茄子真的进入了这处检查井,他怎么可能不留下脚印呢?矛盾的发现让赵褚感觉到深深的困惑。他看着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老鼠爪印,甚至下意识地想,莫非刘茄子从没有来过47号检查井,一切的一切只是这小子的恶作剧? 但这恶作剧也太恶了,恶到真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 当赵褚心中涌起了那个最为灵异的想法时,他的身躯变得更加阴冷,整个人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抬头,看向此处最堪称“灵异”的东西,检查井中他唯一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的地方——那棵生长在检查井正中、郁郁葱葱的大榕树。 赵褚第二次看向榕树的眼神里,没了刚来时的震撼和敬畏,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彷徨。然而当他又一次举起手电,真正仔细审视那棵树时,却发现自己的恐惧才刚刚开始。 随着强光手电的照射,赵褚看见那枝繁叶茂的榕树树叶下,确实有许多晶晶点点的反光。这些反光五颜六色,映射出他曾在视频通话中看见的光泽。只是在接近细看之后,他发现那些镶嵌在榕树上、隐藏在枝叶之下反光的东西并不是先前在视频通话里看见的金银珠宝,而是各种各样的电子设备。赵褚看着树上被榕树根须缠绕包裹的,新旧不一的手机、平板甚至电视,整个人的认知彻底被颠覆了。 如果说古树上只是镶嵌有电子设备,赵褚可以理解,也勉强可以用科学的方式去解释。但是他在病房里明明看见的是满树的金银财宝啊,那些宝贝去了什么地方?而且把财宝瞬间换成无用的老旧电子设备,这已然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满树的电子设备,是一个可怕的“明示”,它“告诉”赵褚,他的手机乃至整个大脑,似乎都被这棵树控制迷惑了。这种事情,按照迷信的说法就是所谓的“鬼打墙”了吧?惊恐中,赵褚连连后退,腿脚酸软,差点儿当场崩溃。 不过赵褚终究没有崩溃,因为他想活,因为眼前的树木虽然诡谲,但也没把他逼到必死的险境。而且借助于那满树的手机和电子设备,一阵慌乱之后,赵褚竟然想到了一个解决眼前困局的方法。 他决定拿自己的手机,先给刘茄子打个电话。 如果刘茄子还在这检查井里,不管死活,他手机的铃声应该会响起,铃声一响,赵褚就能找到他的人。而如果赵褚听不见铃声或者他根本拨不出电话,那自己恐怕就是真撞邪了。是这棵诡异的树以某种目的,将赵褚引诱到了它的身边。 怀着无以复加的忐忑心情,赵褚从裤兜中拿出手机,打,解,拨刘茄的电号码在一阵简短的等待音后,电话被接通了,紧跟着他听见刘茄子道:“赵工,找我有事吗?” “小子,”赵褚破口质问,“你去哪儿了?” “我?”电话那边的刘茄子一头雾水地回道,“这么大的雨,我当然在家啊。” 赵褚头脑中有些嗡鸣,但嘴里还是没忘了问:“你,你下班没来47号检查井?” “我去那儿干吗?”刘茄子回答并解释,“我回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机丢下水道里了,就去商场买了个新的,补了张卡。刚回来就下雨,差点儿……” 之后的话赵褚没有听清,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中响起一阵莫名的杂音。在“沙沙”如鬼嚎样的激烈杂音间,赵褚的手机屏幕突然大亮,而后他愕然看见自己的手机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蓝屏。 而在蓝屏正中,还有一行白色的字:“快跑,从竖井!” “邪祟!邪祟!”赵褚被一连串的诡异和手机上的字彻底击溃了。惊慌中他扔下手机,扭头便要逃命。不过他并没有按照手机上信息的提示往头顶竖井的方向跑,而是返回自己来时的道路,准备下“跌水”台阶,从涵洞入口逃命。 作为一个正常人,赵褚绝不甘心受47号涵洞中“邪祟”的摆布,所以他自然要走自己来时的路,况且那路他走过许多遍许多年,心底也觉得安全许多。 赵褚的判断都符合常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他迈着一瘸一拐的伤腿,走到跌水台阶前准备原路返回时,却看见那入口已经被迅速倒灌进47号检查井的混浊雨水充满。雨水上涨的速度似乎突然加快了许多,赵褚的后路断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提前发生了。 面对着来势汹汹且还在不断快速上涨的雨水,赵褚心乱如麻。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原本丢弃在泥水中的手机忽然响了。在这地狱般的环境里,原本稀松平常的手机振动和铃声变成了尖刀扎耳一般的刺激。在这突然的刺激中,走投无路的赵褚微微一怔,而后回身,看着自己的手机。 此时,被他丢掉的手机上已全都是泥水,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能透过雨水看见自己那蓝屏手机上有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听我的,能活!” 完全没了后路的赵褚看着手机上的字,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地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然,赵褚被什么“东西”戏耍了,那东西利用贪欲一步步将他引入47号检查井,接下来不知道还要把他引导向什么地方。这“东西”神神秘秘,虽说像极了邪祟,赵褚细想想,却感觉是人类的所作所为。因为他今日所遇见的一切古怪,出发点就是自己的手机。而一想到自己的手机,整个事件似乎就变得简单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有鬼,但赵褚不相信鬼还会玩手机,因而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很久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完全能说服自己的解释。他的手机恐怕被传说中的黑客入侵了,某个高明至极的黑客利用神乎其神的手法给赵褚发送了一段捏造的视频,而后又入侵他的手机,发送了那些逃生的信息。 现在,这个目的不明的黑客利用手机一步步操控着赵褚的行为,如“密室逃生”那种游戏一般,让他陷入从未有过的危机之中。甚至可以说,他莫名其妙地被绑架了,被迫加入了一场由黑客控制的“游戏”,只是与寻常密室逃生不同的是,赵褚如果出不去,就只有一个字——死。 赵褚不想死,更何况他还有妻子需要照顾。 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赵褚平复了一下心绪后,无奈地抬起头向检查井最顶端的那个竖井出口望去。47号检查井类似字母“L”,横着的一笔是通往排水主管道的泄流涵洞,是他来时的路。竖下来的那一笔则是一个直通地面的竖井状通道,通道的最顶端是一只井盖,而井盖再往上,便是泠城港口区的地面。 如果平日进检查井作业,开井盖走竖井是通往地面最直接安全的方式,原本赵褚也想通过这最便捷的方法进入井口救刘茄子。但是47号检查井里的竖井比涵洞更加危险,因为赵褚看见竖井的墙壁上全是黏稠的细菌菌膜,而原本用于攀爬竖井的钢筋扶梯也已经锈迹斑斑。在这种情况下,赵褚意识到,如果想接近竖井的井盖,只有一个办法。 爬树! 在整个47号检查井里,最神奇怪异的东西就是那棵树,本着人类的本能,赵褚是真不想和那棵树有任何的交集和接触。可现实的情况是残酷的,残酷到已经由不得赵褚扭捏纠结。若想活命,赵褚知道自己必须得在水淹没整个涵洞,带走他身体的热量和灵魂之前爬上树,打开树顶那已是唯一通路的竖井口井盖逃出去。虽然心里不甘被人如此戏弄,但是他别无选择。因为这是一场与死神比赛的“游戏”,也因为他输不起。 横下心后,赵褚口咬手电,在水位急剧升高的水中狂跑向那棵大榕树,而后借助榕树密集的根须,使尽全身的力量向上攀爬。面对“死神”,赵褚爆发出作为一个人类最后的潜能,他顾不上伤痛,顾不上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菌膜,一股脑儿地向上爬。 井中的榕树枝繁叶茂,气根粗密,挂在其中的电子设备还形成了许多凹凸,这都为赵褚的攀爬提供了便利。借助那些意料之外的方便,仅仅不到两分钟赵褚便爬到了榕树的最顶端,伸手便可以够到47号检查井竖井的井盖。 赵褚立在榕树最大最粗的、手掌一般形状的主干上,摸索着头顶漆黑沉重的铁井盖,心中一阵激动。而后,他急忙用自己的右手肘顶住井盖向上猛然用力,企图将那井盖挪开。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后,赵褚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右手上,右手的力量又通过手肘汇集到井盖上。随着他的发力,那井盖发出了沉闷而狰狞的响动声,紧跟着赵褚看见井盖被他顶开了一条缝隙。 地面上的新鲜空气让赵褚精神一阵振奋,井盖的缝隙让他看见了希望,但他看见的也仅仅是一条缝隙间的希望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井盖在透出一条缝隙后便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动静,无论赵褚如何发力,那井盖却很难再挪动分毫。 可与此同时,赵褚听见自己身下的污水突然如喷泉般“咕嘟嘟”翻涌了起来,待他循着声音低头看时,才发现那冒泡的黑水已然没过自己的脚踝。水的上升速度快到超乎他的想象,如果还不能打开头顶的井盖,他必定会被闷死在这下水井里。 惊恐中,赵褚拼尽全力以手顶撞井盖。因为动作剧烈,他将牙齿咬得嘎吱响,更把身边榕树的枝叶和根蔓弄断了许多。恐慌中的赵褚手肘重击到发麻流血,却依旧抱着生的希望,咬着牙发力尝试。而在他许多次的尝试之后,那锈死的井盖终于被彻底撞开,露出了一条足够让他将身体探出去的缝隙。 此时,井外的雷雨已然停止,天上挂着半轮明黄的月。雨后的风景格外清新而美丽。赵褚闻着新鲜的空气,欣喜之余也急忙行动,要从已然没过自己脚踝的倒灌水中爬出去。赵褚向外爬时,手脚自然难免要与他借力的榕树枝杈有所接触。可也就在他伸出手抓住那些枝杈时,愕然发现此时榕树所有被他不小心弄断的枝杈裂口间,竟然全部渗出了浓浓的、赤红的血液。 榕树在流血? 小说中的“他”,就像开了眼的阿拉丁神灯,只有按照“他”的要求,完成游戏的每一步,才能得偿所愿。 作为一个AI,它能侵入所有的监控摄像网络,还能侵入每个人的手机,进而了解每个人的吃穿住行、人际社交,分析出每个人下一步行为的可能性。 每个人的行为数据与生态环境变数相结合,它便能准确地预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