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三百年

大明王朝三百年
作者: 吴晗
出版社: 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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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07552782

作者简介

吴晗,中国著名历史学家、现代明史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毕业于清华大学,曾先后任云南大学、西南联合大学教授,清华大学教授、历史系主任、文学院院长,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学术委员。毕生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对明史尤为精通。主要著作有《朱元璋传》《明史简述》《读史札记》《历史的镜子》《史事与人物》等。

内容简介

海瑞的故事 海瑞的故事 海瑞的时代,是明封建王朝从全盛走向衰落的时代。他生在正德九年,死于万历十五年(1514—1587),一生经历了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四个皇帝。这几十年中,社会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土地更加集中了。皇帝侵夺百姓的土地,建立无数皇庄,各地亲王和勋戚、贵族、大官僚都有庄田,亲王的庄田从几千顷到几万顷。嘉靖时的宰相严嵩和徐阶都是当时最大的地主。万历时期有一个地主的田地多到七万顷。农民的土地被地主所侵夺,沦为佃农、庄客,过着牛马般的生活。庄园的庄头作威作福,欺侮百姓。贵族和官僚的家里养着无数的奴仆,有的是用钱买的,有的是农民不堪赋役负担,投靠来的。他们终年为主人服役,除家庭劳役外,有的学习歌舞、演戏,有的纺纱织布,四处贩卖,有的替主人经营商业,开设店铺,没有工资,也没有自由,世代子孙都陷于同一命运。国家所控制的人口减少了,因为一方面农民大量逃亡,流散四方,另一方面一部分人口沦落为奴仆,户口册上的人口数字日渐减少。同时土地的数字也减少了,这是因为农民流亡,田地抛荒;庄田数目越来越大,庄田主的贵族和官僚想法不交或少交钱粮,这样,向国家缴纳地租的土地就越来越少。更严重的是中小地主和上中农为了逃避赋役,隐蔽在大地主户下,大地主的土地越多,势力越大,把应出的赋役分摊在农民的头上,农民的负担便越重,阶级矛盾便越尖锐。 这个时期,是阶级矛盾日益尖锐的时期。 贪污成为政治风气,正德时刘瑾和他的党羽焦芳等人,公开索取贿赂;嘉靖时的严嵩父子、赵文华、鄢懋卿等人,从上到下,都要弄钱,不择手段。以知县来说,附加在田赋上的各项常例就超过应得的薪俸多少倍;上京朝见,来回路费和送京官的贿赂都要农民负担。徐阶是当时有名的宰相,是严嵩的对头,但是,他家就是松江最大的富豪,最大的地主,也是最大的恶霸。 京官、外官忙于贪污,水利没有人关心了,许多河流淤塞了。学校没有人关心了,府县学的生员名为学生,到考试时才到学校应付。许多农民产业被夺,田地没有了,却得照旧纳税,打官司的人愈来愈多了。 这个时期是政治最为腐败,贪污成为风气的时期。 也正是这个时期,倭寇(日本海盗)猖獗,沿海一带,经常受到倭寇的威胁。浙江、福建两省被倭寇侵略最严重。明朝政府集中了大量兵力,把这两省合成一个防御性的军事体系,设总督管辖军事。军队增加了,军饷相应增加,这些负担也自然落在农民身上。 大地主的兼并,官吏的贪污,倭寇的侵略,使得农民生活日益困苦。表面上熙熙攘攘,一片繁荣景象,骨子里却蕴藏着被压抑的千千万万农民的愤怒,一触即发。 海瑞的时代就是这样一个时代。 海瑞任浙江淳安知县的时候,总督是严嵩的亲信胡宗宪。 淳安是山区,土地贫瘠,老百姓都很穷,山上只产茶、竹、杉、柏,山下的好田地都被大族占了,老百姓穷得吃不上饭。这个县又处在新安江下游,是水陆交通的枢纽,朝廷使臣,来往官僚过客,都要地方接待。例如经过一个普通官,就要用银二三十两;经过巡盐御史、巡按御史等监察官员,要用银一二百两;巡抚出巡,则要用银三四百两。这都要百姓赔垫。他们坐船要支应船夫,走陆路要支应马匹夫役。地方穷,负担重。 有一次,胡宗宪的儿子经过淳安,仗着是总督公子,作威作福,嫌驿站(传递文书的站)的马匹不称心,供应不周到,大发脾气,喝令跟人把驿吏捆了,倒挂在树上。驿站的人慌了,跑到县衙要办法,海瑞说:“不慌,我自有主张。”他带人走到驿站,一大堆人在围着看热闹。鲜衣华服的胡公子还在指手画脚骂人,一看海瑞来,正要分说。海瑞不理会,径自进驿站去,一看胡公子带的大箱子小箱子几十个,都贴着总督衙门封条,就有了主意。立刻变了脸色,叫人把箱子打开,都沉甸甸的,原来装着好几千两银子呢。海瑞对着众人说:“这棍徒真可恶,竟敢假冒总督家里人,败坏总督官声!上次总督出来巡查时,再三布告,叫地方上不要铺张,不要浪费。你们看这棍徒带着这么多行李,这么多银子,怎么会是胡总督的儿子,一定是假冒的,要严办!”把几千两银子都充了公,交给国库,写一封信把情由说了,连人带行李一并送交胡宗宪。胡宗宪看了,气得说不出话,怕海瑞真个把事情闹大,自己理屈,只好算了,竟自不敢声张。 海知县拿办总督公子的新闻轰动了淳安,传遍了东南,老百姓人人称快,贵族官僚子弟个个头痛,骂他不识时务。 更使人高兴称快的是另一件事:海瑞挡了都御史的驾,拒绝他入境。这在当时说来,是件了不得的骇人听闻的大事。 鄢懋卿是当时宰相大奸臣严嵩父子的亲信,嘉靖三十五年(1556)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出京来总理两浙(浙东、浙西)、两淮(淮南、淮北)、长芦、河东盐政。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朝廷最高级的监察官员之一,出巡地方时是钦差,掌握着进退升降官吏的建议权。总理盐政是名目,实质上是皇帝要钱用,叫他从产盐、卖盐上打点主意,多搞些钱。 鄢懋卿以监察官、钦差大臣的身份,加上有严家父子做靠山,一到地方,威风得很,利用职权,收受贿赂,给钱的是好官,给多的便答应升官,给少的便找题目磨难,非吃饱了不走。总之,不管官大官小,什么地方,什么官,非给他钱不可,非给够了不走。不这样做,除非不打算做官才行。 不只送贿赂,还要大大地铺张供应、迎送。地方长官巡抚、按察使、知府、知县,大大小小都得跪着接送。吃饭要供应山珍海味,住处要张灯结彩。在扬州,地方请吃饭,一顿饭就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他还带着老婆一起,老婆坐五彩搭的轿子,用十二个女子抬。连厕所都用锦缎做垫,便壶都用银子做。 一天,轮到要巡查严州(今浙江建德)了,要路过淳安。全县人都焦急,不知怎么办才好。 钦差、监察官、地方长官到地方巡查,照例都要发一套条约或告示,说明来意和地方应注意事项,并且大体上也都按着老规矩,照前任的抄一遍。告示内少不得要说些力戒铺张、务从节俭等冠冕堂皇的话。海瑞研究了好久,一想对了,即以其人之话还治其人之身。便对差官说,淳安地方小,百姓穷,容不下都老爷的大驾,请从别处走吧,省得百姓为难。他亲自写一封信给鄢懋卿,信上说: 细读您的布告,知道您一向喜欢简朴,不喜欢逢迎。您说:“凡饮食供应,都应俭朴,不要过分奢侈,浪费人民钱财。”您又说:“现在民穷财尽,宽一分,人民就得一分好处,一定要体谅。”您的种种恳切的教导,说得很多。我相信您的话是为国为民,是从心里说出来的,绝非空话。 但是,您奉命南下以后,沿途情况,浙江派的前路探听的人都说,各处都办酒席,每席要花三四百两银子,平常伙食都是山禽野味,不易弄到的东西。供应极为华丽,连便壶都用银子做。这种排场,是和您颁行的布告大大相反的。 都察院长官出来检查盐政,是少有的事。因为少有,所以百姓有疾苦的要来告状,有贪酷行为的官要改正,百姓也会得到少有的好处。现在情况是州县怕接待不周到,得罪都察院长官,极力买办。百姓为出钱伤脑筋,怨声不绝。百姓没有得到少有的好处,反而苦于少有的破费。这可能是地方官属奉承您,以为您喜欢巴结,不喜欢说实话,揣摩错了您的真正用心吧。 盐法毛病,我晓得一些,没有全盘研究,不敢乱说。只是这一件事,是我耳闻目见的。您如来了,东西准备了,纵使您一概不受,但是东西既然买了,必然要用许多钱,百姓怨恨,谁当得起?地方官属以今时俗例来猜测您,我又很怕您将来会因为地方官属瞎张罗,不利于执守礼法,而后悔不及。这个害比盐法不通还要大,所以敢把这些意见一一告诉您。 义正辞严,话又说得很委婉。鄢懋卿看了,气得发抖,想寻事革掉他的官,但他是清官,名声好,革不得。就此过去,又气不过。只好放在心中,把这封信藏起来,批“照布告办”,严州也不去了。 严州知府正忙着准备迎接,听说都老爷忽然不来了,正在纳闷,怕出了什么岔子。后来才知道是海知县写了信,惹了祸。怕连累自己,大怒,海瑞一进来,就拍桌子大骂:“你多大的官儿,敢这样!”骂不停口。海瑞不说一句话,等骂完了,气稍平了,作了一个揖就走,以后也不再说什么。等到鄢懋卿巡查完了,走了,严州府上下官员一个也没出事,知府这才放了心,过意不去,见海瑞时连说:“好了淳安百姓,难为了你,难为了你!” 鄢懋卿恨极海瑞,要报复,叫他管辖的巡盐御史袁淳想主意。袁淳也是恨海瑞的,他巡查地方时,海瑞照规矩迎送,迎得不远,送得也不远,供应不丰富,有什么需索,也是讨价还价。这回正好一举两得,也报了自己的私仇。这时海瑞已得朝命升任嘉兴通判(知府的副职),便找一个公文上的手续不对,向朝廷告发,把海瑞降职为江西兴国知县。 海瑞从江西调到北京,后来又调到南京做了几年官,在隆庆三年六月才被派为江南巡抚,巡抚衙门设在苏州。第二年四月被革职回家,只做了半年多巡抚。 他最恨贪污,一上任,便发出布告,严禁贪污,打击豪强。他敢说敢做,连总督、都御史都不怕,谁还敢不怕他。属下的地方官员有贪污行为的听说他来了,吓得心惊胆战,罪恶较大的赶忙自动辞官。有的大族用朱红漆大门,一听海都堂要来,怕朱红大门太显耀,连夜把大门改漆成黑色。管织造的太监,常时坐八人轿子,这时吓得减去一半。大地主们知道海瑞一向主张限田,要贯彻均平赋税的主张,实行一条鞭法,也都心怀鬼胎,提心吊胆,时刻不安。 他在做江南巡抚的几个月中,主要做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除弊”,一件是“兴利”。 除弊,主要的是打击豪强,打击大地主,要他们把非法侵占农民的田地退出一部分还给农民。 擒贼要先擒王,江南最大地主之一是宰相徐阶,这时正罢官在家。海瑞要他家退田,徐阶只好退出一部分。海瑞不满意,写信给徐阶,要他退出大半,信上说: 看到您的退田册,更加钦佩,您是这样使人意想不到的大贤大德。但是已退的田数还不很多,请您再加清理,多做实际行动。从前有人改变父亲的做法,把七个屋子储藏的钱,一会儿便都散光了。您以父亲的身份来改正儿子的做法,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把非法侵占民田的责任算在他儿子账上,给他留点面子。 这样做,朝廷大官和地方乡官都怕了,人人自危,怨声四起。海瑞在给李石麓阁老的信中说: 存翁(徐阶)近来受了许多小人的累,很吃了点苦头。他家产业之多,真叫人惊奇,吃苦头是他自取的。要不退出大半,老百姓是不会甘心的。有钱人尽干坏事,如今吃了苦头,倒是一条经验。我要他退出大半田产,也正是为他设想,请不要认为奇怪。 官僚舆论说他矫枉过直,搞得太过火了,他说并不过火。在给谭次川侍郎的信上说: 矫枉过直,是从古到今一样的道理,不严厉地改革,便不能纠正过错。我所改革的都不是过直的事,一定会办好,请放心。 又说: 江南粮差之重,天下少有,古今也少有。我所到过的地方,才知道所谓富饶全是虚名,而苦难倒很严重,这中间可为百姓痛苦,可为百姓叹息的事,一句话是说不完的。 他不但要坚持下去,还要进一步解除百姓的痛苦,可惜几个月后,他便被革职丢官了。 徐家的田退出,徐阶的弟弟徐陟,做过侍郎,为非作歹,残害百姓,海瑞把他逮捕了依法制裁。地方官奉行政令,不敢延误,大地主们走不动的只好依法退田,有的便逃到别的地方避风头。穷人田地被夺的都到巡抚衙门告状申诉,海瑞一一依法判处。老百姓欣喜相告,从今以后有活路了。地主官僚却非常恨海瑞,暗中组织力量,制造舆论,要把他赶走。 退田只是帮助穷民办法的一种,另一种有效的办法是清丈,把土地的面积弄清楚了,从而按每块土地等级规定租税。以此,海瑞做知县,做巡抚,都以清丈为第一要事,在这基础上,贯彻一条鞭的法令,在一条鞭规定所应征收的以外,一毫不许多取。这对当时农民来说,是减轻徭役,明确负担,提高生活,发展生产的有效措施,是对人民的德政。 兴利是兴水利。江苏的吴淞江泄太湖之水,原来沿江的田亩,都靠这条江水灌溉。年代久了,没有修治,江岸被潮水冲蚀,通道填淤,一有暴雨,便成水灾,淹没田亩,水利成为水害。海瑞在亲自巡行调查之后,决定修治,正月兴工,同月又修治常熟县的白茆河、杨家滨等河,结合赈济饥民,用工代赈。他亲自坐小船往来江上,监视工程的进行,不久就都完工了,人民大得好处。原来老百姓是不敢指望开河的,一来想这样的政府不会做这样的好事,二来想要做也无非要老百姓出钱。因此流传的民谣中有两句话说:“要开吴淞江,除是海龙王。”意思是永世也开不了。现在人民的愿望实现了,河修好了,没有花老百姓一个钱。 在朝官僚,在野的乡官大族都恨海瑞。过往官僚因为海瑞裁节交通机构过多的费用,按制度办事,奉朝命该供应马匹和交通工具的只按制度供应,节约民力和费用,凭人情但是不合制度的一概不供应,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这样一来,这些人受了委屈,也恨海瑞。他们先后向皇帝告状,说他偏,说他做得太过火,说他包庇坏人,打击乡绅,只图自己有个好名声,破坏国家政策。海瑞成为大官僚、大地主的公敌,被夺去巡抚职权,改督南京粮储,专管粮饷。这时,高拱做宰相,海瑞骂过他,他也是恨海瑞的,又把管粮的职务归并到南京户部,这样,海瑞的职权全被剥夺,只好告病回家了。 在排挤、污辱、攻击海瑞,保卫自己的利益的这群朝官中,吏科给事中戴凤翔是个代表人物。他向皇帝告状,说江南在海瑞的治理下,百姓成为老虎,乡官是肉,海瑞叫百姓拿乡官当肉吃,把乡官弄苦了。海瑞很生气,立刻回击,也上疏给皇帝说: 华亭县(今上海市松江区)乡官田宅特别多,奴仆特别多,老百姓十分怨恨。这种情况,恐怕在全国各地都找不出……老百姓告乡官霸占田产的有几万人……二十年以来,地方府县官都偏听乡官、举人、监生的话,替他们撑腰,弄得老百姓的田产一天天少下去,乡官却一天天富起来……凤翔说百姓是老虎,乡官是肉。他却不知道乡官已经做了二十多年老虎,老百姓做了二十多年的肉。今天乡官的肉,本是老百姓原有的肉;原先被抢走,如今还出来,本来也不是乡官的肉啊!何况过去乡官抢占老百姓十分,如今只还一分,还得并不多,却就大叫大闹了。我看凤翔在家乡,也是这样的乡官。 话说得非常锋利,有力量,既说明了情况,也指出了问题。乡官二十多年来做老虎吃老百姓,你们不说话。如今只要乡官还给老百姓原来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点田地,而且只还了十分之一,你们就说老百姓是老虎吃乡官了。就说是肉吧,也是老百姓原有之肉,先前你们硬夺老百姓的肉,如今就该还,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末了,一针见血地指出,戴凤翔替乡官诉苦,这些是乡官的话,也是戴凤翔自己的话。戴凤翔要是不在朝,住在家里,也一定是只专吃老百姓的老虎。 海瑞不断遭到乡官在朝代言人的攻击,很愤慨。他给人的信中说:“一切计划,只有修治吴淞江的水患,因进行得快而成功了,其他都是将近成功就中止,怎么办,怎么办!这等世界,做得成什么事业!”给皇帝告养病的疏中说,在他巡抚任上所行兴利除害的一些办法,都是采访人民意见、研究过去制度而规定的,要求不要轻易改变。并说宰相光听一些不负责任的话,多议论,少成功,靠不住;满朝大官都是妇人,皇帝不要听信他们。用“妇人”骂人,是封建时代的错误看法。用“妇人”骂人,而且把满朝大官一概骂尽,也是很不策略的。但是由此可见他的愤慨程度,同时也说明了海瑞这次罢官以后,在朝掌权的人一连十几年都没有理会他,连万历初年名相张居正也不肯起用他的原因。 是的,像海瑞这种爱护人民,一切为老百姓着想,不怕封建官僚势力,不要钱,不怕死的清官,在靠剥削人民存在的封建社会里,又怎么能站得住脚,做得成什么事业呢! 清官海瑞 海瑞反对浪费,反对贪污,廉洁俭朴,是明朝著名的清官,也是封建时代著名的好官。 他以举人任福建延平府南平县儒学教谕,一到任便申明教约:学生除参见拜揖外,不许送礼;送酒食请先生吃的俗例,一概不许举行。上官觉得很奇怪,后来弄清楚了,对他十分敬重。 提学御史到学宫行礼,县官和县学训导都跪着迎接,只有海瑞站着,不肯跪,说这是学校,是师长教学生的地方,不是衙门,不应该跪。他正好站在两个训导中间,人们传开了,叫他作“笔架博士”。 嘉靖三十七年(1558)他升任浙江淳安知县。研究了县里情况,知道人民痛苦万状,叹气说:“天下事都被秀才官做坏了。不只是不才的官,贪污残暴,专门弄钱,就是好官,也是公道和私心,时时在心中斗争,常常搜刮民脂民膏来拉拢朋友,博取好名声。百姓穷了,又都说是朝廷赋税重。我看不可以这样说,因为赋税虽重,还有定额,离十中收一不远,可是额外的无名的负担却多得不得了,这并不是朝廷规定的,是地方上自己规定的!”明朝制度,知县薪俸不多,但按田粮里甲征收的常例却很多。海瑞把常例革了,只领应得的薪水。过去供应县衙都是里甲负担,每人每年要出四五两银子,海瑞算了账,每人只收两钱银子,一切用度,都在这笔钱上开销。上官下命令要县里送钱给境内的乡官,从前是要多少就得给多少的,海瑞却不然,看罚款积存情况,有就送一点,没有就不送。按当时规矩,知县上京朝见,要带许多金银绸缎,分送有关京官。老百姓都说,朝见年是京官收租的年头。这笔贿赂来源,旧例每年由百姓摊派,每里一两,淳安县有八十里,三年合计银二百四十两。外加朝见年的特别摊派,每人出银二钱,共银一百六十两。临行时,各里还得送礼,县官还可以从罚款和其他杂项中想主意,加上其他摊派,作为上京本钱。其中要送七十二两给知府,十二两给府里的官员,六两给府吏,其他便是知县自己的了。海瑞在任内上京两次,只用路费银四十八两,送吏十二两,造户口册十一两七钱五分,其他旧例,一概革除。巡抚、按院出巡,地方官必须送钱给这两个衙门的师爷,不这样做,会出祸事。海瑞坚决不肯,说:“充军也好,死罪也好,都甘心忍受,这等小偷勾当却干不得。”京中要人要送礼物,外官入京讲“交际”(实际是贿赂),当时人认为要做官,不这样做是不行的。海瑞说:“全天下的官都不给上官行贿,难道就都不升官?全天下的官都给上官行贿,又难道都不降官?怎么可以拿这个来自欺欺人呢!”他只靠月薪过活,穿的是布袍子,吃的是粗米饭,衙门里有空地,自己种菜,家人上山砍柴。他为母亲过生日,买了两斤肉;总督胡宗宪当作新鲜事,到处告诉人。 他离开淳安任所到吏部听大冷天还穿着一件破丝棉袍子,吏部侍郎朱镇山劝他做件官服,才买了一件黄绢的袍子。 海瑞一生除有祖田十余亩以外,自己没有添置过田产。有人假冒海瑞的名义在他家乡琼州(在广东海南岛澄迈以东、会乐以北地带)一带放债买田,海瑞听到后便写信给琼州知府说:“我从做官到现在,从未回过家,俸金收入,仅仅足用,此外别无分文放债,也没有添什么田产。”请琼州知府严加查办。海瑞从做教谕到巡抚,做了十八年官,只买了一所值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住宅,还是从薪俸节余的钱存起来的,此外便什么也没有添置。田产只有祖传田十亩。清丈时县吏照顾他,少算一亩八分,他知道了,不答应,一定要照实在田亩算。一家吃用,都从这祖传的十亩田里出,时常吃不饱。同乡青年来谈学问,讲经义,实在饿狠了,只好用手按着肚子,一面还谈着话,客人走了,边谈边送,不让人知道他挨饿。 万历十三年海瑞被起用为南京吏部右侍郎,这时他已经七十二岁了。到任后,发现兵马司随便开票要坊(街)上人办公宴和其他支应。一调查,各衙门有三百多张票,都是要地方上供应,不付钱的。他叹一口气说:“南京人民,要支应南京千百个官员出入用度,这怎么得了,难怪百姓苦了。吏部是六部之首,怎么可以不为百姓设想。”立刻出布告禁革,连办事官吏共同凑的份子和新任贺礼,一概革除。不久,升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万历十五年(1587)十月十四日,死在任上。死前三天,兵部送来柴火银子,多算了七钱,还叫人扣回去。死后,同官替他清点遗物,全部家财只有俸金十多两银子,绫、绸、葛各一匹,清苦得比一般寒士还不如。佥都御史王用汲看了,忍不住哭出声来,和同官商量,大家凑一点钱,替他办丧事。 海瑞一生刚直,反对模棱两可、圆滑处世,自号刚峰,人们都称他刚峰先生。死后谥忠介。在明朝末年,海忠介公是全国皆知的人物,特别是苏州、松江一带的人民,一提起海都堂,便喜笑颜开。恨他骂他的人也有,是少数人,是吃过他苦头的大地主和乡绅。 海瑞骂皇帝 在封建时代,皇帝是不可侵犯的,连皇帝的名字都要避讳,一个字不幸成为“御讳”,就得缺笔闹残废,不是缺胳膊,就是缺腿,成为不全的字。人们不小心把该避“御讳”的字写了正字,就算犯法,要吃官司,判徒刑。至于骂皇帝,那是很少听说过的事。真正骂过皇帝,而又骂得非常痛快的是海瑞。海瑞骂嘉靖皇帝最厉害的几句话说:“现在人民的赋役要比平常多许多,到处都是这样。您花了许多钱,用在宗教迷信上,而且一天比一天多,弄得老百姓都穷得光光的,这十几年来闹到极点。天下人民就用您改元的年号嘉靖,取这两个字音说,‘嘉靖’皆净,家家穷得干干净净,没有钱用。”这样大胆直接骂皇帝的话,不仅嘉靖当了几十年皇帝没有听见过,就是从各朝各代的古书上也很难找到,但却句句刺痛了他的要害,嘉靖又气又恼,十分冒火。 原来嘉靖做皇帝时间长了,懒得管事,不上朝,住在西苑,成天拜神作斋醮,上青词。青词是给天神写的信,要写得很讲究,宰相严嵩、徐阶都因为会写青词得宠。政治腐败到极点,朝臣中有人提意见的,不是杀头,便是革职、监禁、充军,吓得没人敢说话。海瑞在嘉靖四十五年(1566)二月上的《治安疏》,便是针对当时的问题,向皇帝提出的质问,要求改革。他在疏中说: 你比汉文帝怎么样?你前些年倒还做些好事。这些年呢,只讲修道,大兴土木。二十多年不上朝,滥派官职给人。跟两个儿子也不见面,人家以为你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杀戮臣下,人家以为你薄于君臣。尽住西苑不回宫,人家以为你薄于夫妇。弄得天下吏贪将弱,到处有农民暴动。这种情况,你即位初年也有,但没有这样严重。现在严嵩虽然罢相了,但是没有什么改革,还不是清明世界。我看你远不如汉文帝。 嘉靖自比为尧,号尧斋。海瑞说他连汉文帝也不如,他怎么能不冒火。海瑞接着又说: 天下的人不满意你已经很久了,内外大小官员谁都知道。 你一意修道,只想长生不老,你的心迷惑了。过于苛断,你的性情偏了。你自以为是,拒绝批评,你的错误太多了。你一心想成仙得道,长生不老。你看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哪个活到现在?你的老师陶仲文教你长生之法,他已经死了。他不能长生,你怎么能求长生呢?你说上天赐你仙桃、药丸,那就更怪了,桃、药是怎么来的呢?是上天用手拿着给你的吗?你要知道,修道没有什么好处,应该立即醒悟过来,每天上朝,研究国计民生,痛改几十年的错误,为人民谋些福利。 目前的问题是君道不正,臣职不明,这是天下第一件大事。这事不说,别的还说什么! 嘉靖看了,大怒,把奏本丢在地下,叫左右立刻逮捕海瑞,不要让他跑了。宦官黄锦在旁边说:“听说这人自知活不了,已向妻子作临死告别,托人准备后事,家里的用人都吓得跑光了,他不会逃。这个人素性刚直,名声很大,居官清廉,不取官家一丝一粟,是个好官呢!”嘉靖一听海瑞不怕死,倒愣住了,又把奏本捡起来,一面读,一面叹气,下不了决心。过了好些日子,想起来就发脾气,拍桌子骂人。有一天发怒打宫婢,宫婢私下哭着说:“皇帝挨了海瑞的骂,却拿我们来出气。”嘉靖又派人私下查访,有谁和海瑞商量出主意的。同官的人都怕连累,看到海瑞就躲在一边,海瑞也不以为意,在家等候坐牢。 嘉靖有时自言自语说:“这人真比得上比干,不过我还不是纣王。”他叫海瑞是畜物,口头上和批处海瑞案件的文件上都不叫海瑞的名字。病久了,又有气,和宰相徐阶商量,要传位给太子,说:“海瑞的话都对,只是我病久,怎么能上朝办事呢?”又说:“都是自己不好,不自爱惜,闹了这场病。要是能上朝办事,怎么会挨这个人的骂?”下令逮捕海瑞下狱,追查主使的人。刑部论处海瑞死刑,嘉靖也不批复。过了两个月,嘉靖死了,新皇帝即位,才放海瑞出来,仍回原职,做户部主事。 海瑞大骂皇帝,同情他和支持他的人到处都是,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了。万历十四年(1586),海瑞被人向皇帝诬告,青年进士顾允成、彭遵古、诸寿贤替他辩诬申救,写的文章中说:“我们从十几岁时,就听说海瑞的名声,认为是当代的伟人,永远被人瞻仰,这是任何人都不能赶得上的。”这是当时青年人对他的评价。 海瑞在当时,是得到人民爱戴,为人民所歌颂的。他反对贪污,反对奢侈浪费,主张节俭,搏击豪强,帮助穷民,主持清丈田亩,贯彻一条鞭法,裁革常例,兴修水利,这些作为对农民,特别对贫农、中农是有利的。农民爱戴他,歌颂他是很自然的。他对城市人民,主要是商户,裁减里甲负担,禁止无偿供应物品等,这些措施对减轻城市工商业者的负担,是有好处的。城市人民爱戴他,歌颂他,也是很自然的。此外,他还注意刑狱,特别是人命案件,着重调查研究,在知县和巡抚任上,都亲自审案,处理了许多积案,昭雪了许多冤狱。海知县、海都堂是当时被压抑、被欺侮、被冤屈人们的救星。他得到广大人民的称誉、赞扬,被画像礼拜,被讴歌传颂,死后送丧的百里不绝。他的事迹,一直到今天,还流传在广大人民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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