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 广东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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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我的朋友来自1918
ISBN: 9787557028732
谢翠屏,广东东莞人,2010 年开始接触麻风康复村。2012年成为康复村的社工助理,2013 年在泗安医院院长的邀请下,加入了泗安医院康复中心,成为专门服务康复老人的文员,什么事情都管,大到帮老人寻亲觅故,小到给老人充电话费。陆续探访过数十个麻风康复村,与许多康复村老人成为好朋友,是老人们喜欢和信赖的人。
一、我的朋友来自1918 刘大见要请我吃中午饭,我说好。第二天早上九点钟还没到,刘大见出现在营房楼下,他气喘吁吁,埋怨我不守约定,让他左等右等等不到。他还说:“下次给我20 蚊(元)我都不来了!”后来又说,回去那段路,他一共停下来歇了三次。那一年,刘大见93 岁。从他的房间到营房楼下,路程长达160 米。 刘大见是认真要请我吃饭的。他的房间外面有个玫瑰园,他在玫瑰园跟张献伯伯讨论来讨论去,张献伯伯建议买两斤鸡翼尖回来炸着吃,刘大见还是决定炒猪肝。刘大见是吃饭堂的,自己只有一个小小的电饭煲,又没有锅又没有铲,他只好拜托在饭堂工作的周伯帮忙,给他炒好端过来。 刘大见住在泗安麻风康复村三区宿舍楼的第一个房间,房间脏脏的暗暗的,只有头顶上一盏堆满灰尘的灯泡懒懒地发着光。听说这个房间以前是汉达康福协会的杨理合教授专门给麻风康复老人们做饭用的厨房,一年又一年积下来的油烟污垢一层又一层,刘大见一点也不嫌弃。党伯说,刘大见就是这样子的,他的碗碟从来不洗,砧板和刀全部放地上,猫又来睡、狗又来睡,洗都不洗直接用。不过党伯又说,刘大见这样都可以长命百岁,所以我们也不用太干净的。就在这个房间里,就用这些碗和碟,我们围在一张磨光了面的木桌子上,吃完了刘大见请客的米饭和炒猪肝。 刘大见是泗安麻风康复村年纪最大的康复者。泗安麻风康复村属于省泗安医院管理,这座建于1958 年的医院位于东莞西边的一个小岛上,名字就来源于所在的小岛——泗安岛。它原先是东莞县县办麻风院,1965 年收归为广东省省级麻风院。2010 年我正在读大学二年级,五一假期跟着“家工作营”的志愿者第一次来到这里,那年92 岁的刘大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第一次见到刘大见,就是在他的玫瑰园里。刘大见在他房间外面种了片玫瑰,差不多50 平方米的样子,左边一半右边一半,他种上百合花、橘子树、甘蔗、柠檬和玫瑰花。玫瑰花是最多的,有红色的有粉红色的,有什么种什么,他不讲究。刘大见的两个手掌因为麻风病菌造成的神经损害萎缩变形,脚掌截了一半所以走路摇摇晃晃,还有帕金森病,右边的手永远像指挥家一样打着拍子。可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坚持浇花,他说:“我也不是一定要种花,只是每天不挑两桶水晚上就睡不着。” 这些种出来的花,无论谁想来摘都可以,刘大见不介意。还有他种的甘蔗,谁想吃了,就随便拔去。甘蔗这个我是理解的,刘大见老了,要是不帮他吃,他自己也咬不动嘛。可是玫瑰花我就有点生气了,怎么可以一个招呼都不打胡乱摘呢?我向刘大见投诉,他却还是笑眯眯:“可以的啦。”我也脸皮厚,对他说:“我明年毕业,那到时来摘你的玫瑰花。”他乐呵呵:“那要多种两排了。”下次去,果然看到新种的两排玫瑰花。 刚开始,我还把刘大见叫作玫瑰花伯伯,后来变成好朋友,索性直接刘大见、刘大见地喊了。变成好朋友的标志就是可以一起坐在电视前面看《甄嬛传》,一句话不用聊;或者有时候我想到小卖部买汽水喝,就直接问刘大见拿两块钱。有时候我从洪梅市场买回来花种子,跟他商量着你种这包、我种这包,这包一人一半,这包你种出来苗分给我;有时候他看我闷闷不乐,就来找我说话:“咩(什么)事啊,讲给我听啦。” 我也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闷闷不乐了,只记得那时我没有搭理他。刘大见又劝:“我给钱你啦!”我才慢慢开口:“你给钱我啊?”他说:“你的钱就是我的,我的钱就是你的嘛,发生咩事就讲出来啦。” 还有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一起坐在玫瑰园边上,静静乘着凉。坐着坐着刘大见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在学校考试考到第一名?”我正奇怪,他笑眯眯又说起来:“这几天花园里一下子开出来好多朵玫瑰花,我想一定是你有什么好事情。” 刘大见天天待在他的玫瑰园里。他有时候除草浇花,有时坐在水泥路边听人说话,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他才回房间去看那部只能收到几个台的电视机。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快半个世纪了。 虽然针对麻风病的隔离措施早在几十年前就完全解除了,现在麻风康复者想去哪里都能去,可是刘大见还是一样待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刘大见说,以前香港教会的姑娘想带老人们到东莞常平镇的隐贤山庄旅游,她们来劝了他三次,他都不肯去。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他:“对,你脚不好,去不了。”刘大见解释:“不是去不了,是出去了像猴子一样,让人看来看去。”我说:“你在这里也是猴子呀。”他笑眯眯的样子:“在这里大家都是猴子。” *** 1918 年,刘大见出生在东莞道滘镇一个富有的家庭。他的家里是种鸦片的,最多的时候请了八个师傅来种地,兄弟姐妹六个人都能上私塾。 对我来说,刘大见算是个古代人了。后来我索性用他做标杆,来帮忙记一些历史年份。比如民国开始是1912 年,那是刘大见出生的六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在他21 岁那年,也就是1939 年。跟刘大见同一年出生的还有两个著名人物,一个是物理学家费曼先生,一个是漫画人物美国队长。我试图向刘大见介绍美国队长,我说这个人跟你一样老,他被冰封…… 他看一眼我的手机:“哦,美国队长就是美国的一个大队队长啊。” 好多我只能从历史书上知道的事情,刘大见是亲自经历过来的。比如他说,那时候私塾一个小孩一年的学费是一担谷,一担也就是一百斤;比如他说,哥哥结婚第二年的七月初六那天,家里准备了番鸭和艾粉正要做晚饭,日本鬼子拿着枪推开门进来了。他还说,后来南下大军一队人马驻扎在他们村里,他深夜里和另外两名干部做侦探,找出了本地大贼头的藏枪地点,给解放军帮了大忙;还有,他二十多岁的时候是个“靓仔”,光是道滘人民医院外面的一条巷子,就有八个女仔中意他。 害我每次路过道滘人民医院都忍不住想一遍:啊,这里有八个女仔中意刘大见呢。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了,不知道她们还在不在。 26段微小的生命史,26段忘年情谊 谢翠屏遇到的老人家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 在与世隔绝的麻风康复村中, 他们的人生仿佛露珠, 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离开。 但在翠屏珍视的目光中, 每一滴露珠都闪闪发亮, 每一滴露珠都放声歌唱。 这本书写的,是那些很小很轻的事、那些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人。 翠屏将他们的人生记录下来,不是为了刻下什么不朽,只是一个普通的纪念。 命运的残酷与生活的温情,令人心酸惆怅,也令人获得坦然前行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