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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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梁启超传记菁华/大家小传
ISBN: 9787506078160
梁启超(1873年2月23日-1929年1月19日)是中国近代维新派代表人物,近代中国的思想启蒙者,伟大的社会活动家,被时人称为舆论界的骄子。他还是一位重量级的学者,民初清华大学国学院四大教授之一。他的文章议论纵横、气势磅礴。纵笔所至不拘束,而笔端又常带感情,极富鼓动性,代表作《少年中国说》影响激励了几代中国人。梁启超被公认为是中国历史上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而且是一位退出政治舞台后仍能在学术研究上取得巨大成就的少有人物。
我正在这里埋头埋脑做我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 史》里头《清代学者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一篇,忽然 接到夏浮筠的信说他父亲穗卿先生死了! 我像受电气打击一般,蓦地把三十年前的印象从 悲痛里兜转来!几天内天天要写他又写不出。今天到 车站上迎太戈尔,回家来又想起穗卿了。胡乱写那么 几句。 近十年来,社会上早忘却有夏穗卿其人了。穗卿 也自贫病交攻,借酒自戕。正是李太白诗说的“君平 既弃世,世亦弃君平”。连我也轻容易见不着他一面 ,何况别人?但是,若有读过十八九年前的《新民丛 报》和《东方杂志》的人,当知其中有署名“别士” 的文章,读起来令人很感觉他思想的深刻和卓越。“ 别士”是谁?就是穗卿。 穗卿是晚清思想界革命的先驱者。 穗卿是我少年做学问最有力的一位导师。 穗卿既不著书,又不讲学,他的思想,只是和心 赏的朋友偶然讲讲,或者在报纸上随意写一两篇。印 出来的著作,只有十几年前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一部《 中国历史教科书》,也并非得意之作。他晚年思想到 怎样程度,恐怕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知道。但我敢说 : 他对于中国历史有崭新的见解——尤其是古代史 ,尤其是有史以前。 他对于佛学有精深的研究——近世认识“唯识学 ”价值的人,要算他头一个。 我将来打算做一篇穗卿的传,把他学术全部详细 说明。但不知道我能不能,因为穗卿虽然现在才死, 然而关于他的资料已不易搜集,尤其是晚年。现在只 把我所谓“三十年前印象”写写便了。 穗卿和我的交际,有他赠我两首诗说得最明白。 第二首我记不真了——原稿更没有。第一首却一字不 忘。请把他写下来: 壬辰在京师,广座见吾子。 草草致一揖,仅足记姓氏。 洎乎癸甲间,衡宇望尺咫。 春骑醉莺花,秋灯狎图史。 冥冥兰陵门,万鬼头如蚁。 质多举只手,阳乌为之死。 袒裼往暴之,一击类执豖。 酒酣掷杯起,跌宕笑相视。 颇谓宙合间,只此足欢喜。 夕烽从东来,孤帆共南指。 再别再相遭,便已十年矣。 君子尚青春,英声乃如此。 嗟嗟吾党人,视子为泰否。 这首诗是他甲辰年游日本时赠我的,距今恰恰整 二十年了。我因这首诗才可以将我们交往的年月约略 记忆转来。 我十九岁始认得穗卿。我的“外江佬”朋友里头 ,他算是第一个。初时不过“草草一揖”,了不相关 ,以后不晓得怎么样便投契起来了。我当时说的纯是 “广东官话”,他的杭州土腔又是终身不肯改的,我 们交换谈话很困难,但不久都互相了解了。他租得一 个小房子在贾家胡同,我住的是粉房琉璃街新会馆。 后来又加入一位谭复生,他住在北半截胡同浏阳馆。 “衡宇望尺咫”,我们几乎没有一天不见面。见面就 谈学问,常常对吵,每天总大吵一两场。但吵的结果 ,十次有九次我被穗卿屈服,我们大概总得到意见一 致。 这会想起来,那时候我们的思想真“浪漫”得可 惊!不知从那里会有恁么多问题,一会发生一个,一 会又发生一个。我们要把宇宙间所有的问题都解决, 但帮助我们解决的资料却没有,我们便靠主观的冥想 ,想得的便拿来对吵;吵到意见一致的时候,便自以 为已经解决了。由今回想,真是可笑!但到后来知道 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发生问题的勇气也一天减少 一天了。 穗卿和我都是从小治乾嘉派考证学有相当素养的 人。到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候,我们对于从前所学生极 大的反动,不惟厌他,而且恨他。穗卿诗里头“冥冥 兰陵门,万鬼头如蚁,质多举只手,阳乌为之死。” “兰陵”指的是荀卿;“质多”是佛典上魔鬼的译名 ,也即基督教经典里头的撒但。“阳乌”即太阳—— 日中有乌是相传的神话。清儒所做的汉学,自命为“ 荀学”。我们要把当时垄断学界的汉学打倒,便用“ 禽贼禽王”的手段去打他们的老祖宗——荀子。到底 打倒没有呢?且不管。但我刚才说过,“我们吵到没 有得吵的时候,便算问题解决。”我们主观上认为已 经打倒了!“袒裼往暴之,一击类执豖。酒酣掷杯起 ,跌宕笑相视。颇谓宙合间,只此足欢喜。”这是我 们合奏的革命成功凯歌。读起来可以想起当时我们狂 到怎么样,也可以想见我们精神解放后所得的愉快怎 么样。 穗卿自己的宇宙观人生观,常喜欢用诗写出来。 他前后作有几十首绝句,说的都是怪话。我只记得他 第一首: “冰期世界太清凉,洪水芒芒下土方。巴别塔前 一挥手,人天从此感参商。” 这是从地质学家所谓冰期洪水期讲起,以后光怪 陆离的话不知多少。当时除我和谭复生外没有人能解 他。因为他创造许多新名词,非常在一块的人不懂。 可惜我把那诗都忘记了——他家里也未必有稿。他又 有四首寄托遥深的律诗,我只记得两句: “阖视吾良秋柏实,化为瑶草洞庭深。”P275- 2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