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星期六：与斯特拉·莱维追寻失去的世界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迈克尔·弗兰克（Michael Frank），为《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大西洋月刊》《耶鲁评论》等多家报刊撰稿，曾任《洛杉矶时报·书评》特约撰稿人近8年。另著有小说《缺失之物》（What Is Missing）、回忆录《强大的弗兰克一家》（The Mighty Franks）。2020年古根海姆奖学金（Guggenheim Fellowship）获得者。与家人一起在纽约以及意大利的卡莫利（Camogli）生活。 马伊拉·卡尔曼（Maira Kalman），生于以色列特拉维夫，4岁时随家人迁居纽约。为儿童和成人绘制、撰写过30多本书，也是《纽约客》和《纽约时报》的撰稿人。 译者简介： 尹楠，全职译者，曾翻译《放牧人生：湖区故事》《巨浪下的小学》《捕杀：保护猎艳者的谎言、监视与阴谋》《记忆的重量：失智、衰老与死亡》《吞噬黑暗的人》《新朗读手册》《迪士尼官方小说：狮子王》《少年戴维和猫》《小心，昆虫室友来了》《古文明地图》《忠犬八公》等30余本成人图书和儿童图书。

内容简介

- 54 - “所以，7月，你们住在特利安达。”我很想知道斯特拉会不会详细告诉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不止一次威胁过不告诉我，但在我们聊了这么多年之后，她给了我一个惊喜。她径自继续这个故事： “那是7月。1944年7月19日，男人们被要求带着文件到空军总部（aeronautica）报到。”空军总部是指意大利空军在雷吉娜·埃莱娜大道的前总部，现在它已经成为德军指挥部（kommandantur）。 是一名德国军官下达的这一命令，他去见了犹太社区主席雅各布·佛朗哥，解释说所有13岁及以上的犹太男子第二天都要到那里集合。 “我听说了这件事，”斯特拉继续说道，“我对自己说，父亲几乎已经失明，他不可能去。我要替他去。” 斯特拉拿着父亲的身份证，和其他男人们一起出现在空军总部。她走近负责的德国军官，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他朝一个会说拉迪诺语的男人指了指。 当时，斯特拉并不觉得有人把德语翻译成拉迪诺语很奇怪。当时的情况下，仅仅是听到有人说拉迪诺语——碰巧还非常流利，就让她心存感激。多年后，斯特拉才知道，那个男人叫佩波（或科斯塔）·雷卡纳蒂（或里卡纳蒂、雷卡纳蒂斯，写法有时不同），他曾被征召为德国人工作，先是在萨洛尼卡，后来又到了罗得岛，他的任务是安抚惶恐不安的犹太人。（他也为自己谋利，为行贿的人牵线搭桥，帮助犹太社区里偶尔逃过此劫的人逃脱抓捕，他的这一行为显然得到德国人的默许。） 雷卡纳蒂让斯特拉和其他来到空军总部的忧心忡忡的女人们先出去。斯特拉的朋友米哈利·帕帕萨纳西斯和约蒂·帕帕萨纳西斯也来了，他们想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能做些什么来帮助他们的朋友。过了一会儿，雷卡纳蒂宣布，犹太社区的女人们第二天要带着她们失踪的丈夫、孩子、衣服和所有贵重物品——珠宝首饰和钱，以及一些食物过来。她们还被告知，如果不按照指示出现，男人们就会被枪毙。 回到特利安达，米哈利和约蒂提出要和斯特拉和勒妮结婚，他们想的是，如果他们在教堂结婚并皈依天主教，她们就会安全。姐妹俩十分感动，但无法想象离开父母自谋生计的生活。 与此同时，德国人来到村子里，一些犹太“志愿者”帮助其传播消息，并寻找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些指令的犹太人。 “我们仍然——仍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召集到一起，”斯特拉回忆道，“我们以为他们要把我们带去一个营地，也许是另一座岛，去干活。我们需要钱来买食物。真是令人惊讶，人类的大脑试图理解——”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管怎样，我们照吩咐做了。我们回家收拾好行李。” 第二天一早，斯特拉和母亲、姐姐一起出现在空军总部，她穿着一件白底绿点的夏裙，和一双最喜欢的撒哈拉凉鞋（sahariane），这种凉鞋在罗得岛非常流行，有白色的皮带子和软木底，她这一身行头是当时经典的夏季装扮。 米丽娅姆穿着一件浅色裙子，披了一件外套，把钱和珠宝首饰缝在了腰带上。 有些女人遵照命令，直接上交了珠宝首饰，但米丽娅姆没有，镇上最好的珠宝店老板西尼奥拉·本维尼斯特也没有。本维尼斯特把她的贵重物品都冲进了马桶，马桶很快溢出水来。她开始号啕大哭。“可怜的人啊，”斯特拉摇着头说道，“她疯了。” 现在，集中起来的犹太男女被要求一个接一个地报出自己的姓名，然后从一张名单上一一划去他们的名字。7月21日和22日——他们被关在空军总部两天两夜。他们睡在地板上，吃自己带来的食物。浴室里也挤满了人。水都用完了。 克勒曼不见踪影。相反，一批新面孔的德国军官似乎在掌控局面。他们是最近从雅典来的党卫队，岛上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党卫队的人。 2015年，我在罗得岛拜访斯特拉的时候，她告诉我，德国人故意选在7月23日星期天拉响空袭警报，尽管当时并没有空袭。警报响起，除了一个人以外，社区其他所有人——主要是老人、女人和儿童，大约有1650人——都排成长队。雅各布·佛朗哥站在队伍最前面，他们被命令盯着地面，由德国军事警察、一小支德国步兵和几个宪兵护送着穿过小镇。他们朝曼德拉基奥滨海大道走去，然后沿着古城墙走去港口。婴儿和蹒跚学步的幼儿都只能被抱在怀里。有些老人拄着拐杖。大一点的孩子则和父母手牵着手向前走。 斯特拉向我描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时，我想起了她童年在犹太社区听到的一句话，那句话曾在铺着鹅卵石的街道上回荡：送葬队伍来啦，送葬队伍来啦——只不过，在斯特拉小时候，送葬队伍只为送走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而斯特拉和她的家人会安全地待在家，锁上所有门，关上窗户，躲避死亡和悲伤。而这支送葬队伍是由整个犹太社区的人组成，其中90%的人正在走向自己的死亡，尽管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 - 55 - 不出所料，斯特拉没有按照指示行事。她抬起头偷偷环顾四周，周围没有一个人，没有人围观，没有人抗议。 她一眼就认出了一个负责监视他们的宪兵。他骑着摩托车跟在队伍后面。多年以后，她在那不勒斯的港口遇见了他。他认出了她——他们认出了彼此——但出于恐惧或羞愧，他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走着走着，斯特拉发现自己正盯着一段由骑士团修建的厚实坚固的城墙，城墙上有一扇小窗户，很可能是土耳其人统治时期开的。墙的另一边住着诺特利卡家的几个人，包括斯特拉的伯母蒂娅·拉谢尔。蒂娅·拉谢尔的女儿莱亚·阿马托和萨洛莫内·胡格诺就在靠墙的院子里举行了婚礼，斯特拉正是在这次婚礼上第一次看见路易吉·诺费里尼跳舞，并且和他一起跳了舞。走上一段木楼梯可以到达窗户所在处，楼梯本身通向一间没有明显用途的小房间。斯特拉猜测姨婆莱亚·加兰特·诺特利卡住在这个房间里，她有哮喘。她习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爬上这个通往小房间的木楼梯，没有任何特别目的，其实还是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目的：不用离开犹太社区，就能从土耳其人凿穿骑士团堆砌的城墙而打造的窗户探出身子，呼吸海上的空气。 莱亚·诺特利卡是作家、教育家埃弗拉姆·加兰特的姐妹，埃弗拉姆曾帮助将世界犹太联盟介绍到罗得岛，开启了这个古老、稳定的传奇人类社区缓慢西化的进程，那一刻，他们也是被这扇窗户引导着，走出这座岛。这扇窗是斯特拉看到的最后一件将她和犹太社区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1650人花了几个小时才全部抵达港口，三艘破旧的货船停在岸边等候。老人们下到货舱，挤作一团。斯特拉惦记着她的父亲，希望他能安全上船，坐着的时候能有足够的空间伸伸腿。她和勒妮安顿好她们的父母，表妹萨拉·诺特利卡照顾好她的父母，她们就去甲板上和其他年轻人待在一起，她们能够看到大海。 最后，船起锚驶出港口，驶入一望无际的大海。 斯特拉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或这个距离眺望过这座岛。她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这座岛，看着它越变越小。最终，这座岛变成了一个点，然后是一个微粒。再然后，它就这样消失在地平线上。 ★《华尔街日报》2022年十大好书 ★美国图书行业通讯Shelf Awareness 2022年十大非虚构好书 ★2024年温盖特文学奖（Wingate Literary Prize）入围作品 ★荣膺犹太图书委员会颁发的2022年春季纳坦杰出图书奖（Natan Notable Book Award） ★荣膺犹太图书委员会颁发的两项美国犹太图书奖（大屠杀回忆录类和塞法迪文化类） ★荣膺表彰犹太文学杰出成就的索菲·布罗迪奖章（Sophie Brody Medal） 内含12幅手绘插图，由获得过普林兹荣誉奖（Printz Honor）的艺术家马伊拉·卡尔曼绘制 一场关于故乡、苦难、幸存和人生的交谈。 一位非凡女性的故事，带出一个民族的历史；披露希腊罗得岛犹太人鲜为人知的遭遇。 1944年7月23日，希腊罗得岛上的1650名犹太居民被集体塞进三艘船，随后是一列货运火车，送往奥斯威辛集中营……幸存者斯特拉·莱维说：“我问自己这是为什么，但没有答案。你找不到答案，你只能讲故事，你只能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