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最喜爱的作家自选集(共9册)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1．有个女孩对我说起了甘南 说来惭愧，我在上这趟火车之前，竞从未听说过 “甘南”这个地方。 我是在七月下旬的一个雾天上的火车。 我去兰州出差。 这雾来得十分蹊跷，甚至可以说是带上了一点诡 异的色彩——一个大晴天，它说来就来了。它追随着 我，犹如一个影子似的从家里一直跟到了车站。起先 ，它还躲躲闪闪地贴着地皮，但后来就不对了，见我 上了火车，它一蹿而起，一下子就把长长的一列火车 从头到尾给裹住了！ 弥天大雾似乎把我和那个现实世界阻隔开了。 这雾追着我们这趟火车，一直追到了一个充盈闪 亮的小站，有一个女孩从雾里闪出来上了车，它才迫 不得已地慢慢退去。 为什么她来了，它就退却了呢？我没起疑心。车 外下起了雨，当这个女孩背着一个被雨淋湿了的大大 的背囊与我擦肩而过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不 起眼的女孩会是一段故事的开头。 她在我的邻座坐下了。 我帮她把她那个湿漉漉的背囊举到了行李架上。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我弯腰拾起来一看，是一束蓝紫 色的小花！女孩接过去：“我在小站边上的那片白桦 林里采的……”我还是没有起疑心，其实这一带根本 就不长白桦树。我怔在那里，喃喃地不知说出了声没 有：“是桔梗花啊，我都有三十年没见过了……”我 说不下去了——说泪流满面有点言过其实，但眼窝的 确是有点湿了。我故乡的那个小屯，一到夏天，不要 说白桦林里了，就是用白桦围起来的栅栏下面都会开 满了桔梗花。 可如今，我们都走了，只留下奶奶一个人还孤零 零地躺在那片白桦树林里。 我走了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没有为奶奶扫过墓。奶奶坟头上的落叶该有多 厚了呢？ 我一个人走到车厢与车厢的衔接处，窗外雨下大 了。奶奶长得什么样我都记不清了，像被雨模糊掉了 的风景。 听人说，奶奶病危时一直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 妈妈迷信，怕了，可能是怕死神把我也给带走吧，就 说，您喊我的名字吧！早已陷入昏迷状态的奶奶突然 睁开了眼睛，愤怒地说，我喊我孙子，我喊你干什么 ？后来，妈妈他们找来一个和我一样高的人，攥住了 奶奶的手，说，您孙子回来看你来了，奶奶这才撒手 西去。奶奶死时，我正默默地伫立在远方的一棵枫树 下，看着一片红叶缓缓落下。 我走回来，那女孩正坐在那里编辫子。 许是雨把她的头发打湿了吧？ 我看到的是一个背影。我心一颤，泪眼模糊地又 一次看到了奶奶，怎么那么像？童年时，我总是倚在 门外看奶奶编她的长辫子。奶奶会像一个女孩那样地 编呀，编呀，编出两根长长的辫子，再把它们挽成一 个髻，盘在脑后。奶奶总是让我趴在她的膝头，一边 编她的长辫子，一边给我讲那些我不知道已经听过多 少遍了的仙女传说。具体的故事早就记不清了，只记 得她会一直讲到红日西沉…… 我僵在那里恐怕是有一会儿了。真是荒诞，这个 女孩怎么会层层剥笋似的唤起了我对奶奶的追忆？ 我就这样在追忆中一直坐到了终点。 下车时，那个女孩突然扭过头来，问我：“你不 去吗？” “去哪儿？”我一头雾水。 女孩嗔了我一眼，拖长了声音说：“去甘南啊！ ” 甘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见我一脸茫 然，那女孩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我说：“去甘 南听仙女的传说啊……”说完，她把一束什么东西递 了过来，就下了车。我接住了，一看，是那束桔梗花 ！ 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我的心！ 它来了。 隔了那么久，童年时的感觉犹如一只失踪了的纸 鹞一般又飞了回来，杳无音信了三十几年，怎么连个 招呼也不打，说回来就回来了，而且还完好无损！我 伸手喜出望外地接住了它，捧着，一个人只有长大到 能够恋恋不舍地向童年的自己伸出手去时，它才会不 期而至。飞翔吧，我一个转身把它掷了出去，飞去甘 南吧，带我去听那些奶奶从未讲过的仙女传说吧！ 我追出车外，等等我—— 但那个女孩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不过是迟疑了一两秒，女孩怎么就遁身人地了 呢？ 莫非说你是一个精灵，一个虚幻，抑或说你本人 就是一个飘飘欲飞的仙女？如果说你根本就没有存在 过，那么，我手上的这束桔梗花又怎么解释呢？我知 道你是真实的，因为我正真真实实地走在通往甘南的 路上。 我把目光越过人群，投向了甘南。 这时，我对远方的甘南还一无所知，离得太远， 我还听不见回荡在那里的一首天籁般悠远雄浑的藏歌 ： 那里没有痛苦， 那里没有哀伤， 它的名字就叫香巴拉…… 2．甘南，我最初的一瞥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就是这样被那个鬼魅女孩带 到了甘南。 来得有点太突兀了，当我一个人站到了梵呗袅袅 入耳的辽阔大草原的面前时，还有点措手不及，我还 在喃喃地问自己：我这是在哪里了？ 甘南——甘南—— 身后响起了一串响遏行云般的回答。 回眸四望，我看见了高原上那一轮亘古未变的太 阳，看见了牦牛，看见了身躯伟岸好似一座座山岭的 藏民，看见了叫狼毒的花，看见了风马旗，看见了泛 蓝的天穹之下的一个穿羊皮袄的小男孩，看见了闪烁 的转经轮，还有那一群群迎面走来的身披绛紫红色僧 袍的喇嘛……一切都让我亢奋，让我血脉责张，让我 透不过气来，这是一片让我陌生的灵息之地啊！ 我朝它迈了过去。 我以为我到了甘南，后来才知道，我离甘南的腹 地还远着哪！ 我只不过是到了夏河。 我找了，我怎么会不想与那个女孩邂逅？我一个 人在橘红色的夕阳下踩着细碎的小花走了许久，但不 见她。薄雾扑面而来，隐去了甘南，也隐去了那个女 孩。我不敢再走了，站定了，生怕踩疼了脚下太多呻 吟的小花。 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故事里。 我想起了一个童话。 说是有个猎人在一片蓝色的桔梗花田里发现了一 只白狐狸。他穷追不舍，白狐狸突然不见了。白狐狸 变成了一家染屋的小伙计，它举起双手，说，我帮您 把手指头染了吧！您看。它把用桔梗花汁染得蓝蓝的 手指组成了一个小窗户，让猎人往里面瞅。猎人一看 ，小窗户里面是一只美丽的狐狸妈妈。白狐狸悲哀地 说，妈妈死了，很早以前，“啪”地挨了一枪。后来 ，桔梗花教我学会用花汁染手指，我就不再孤独啦， 因为我什么时候想妈妈，就可以从小窗户里看到妈妈 了。猎人也染了手指，出现在他的小窗户里的是一个 少女，眼睛底下还有粒黑痣。是妹妹，是死去了许多 年的妹妹啊！他把枪给了狐狸，捧着染蓝的手指回了 家。可一进家门，他就忘了，竞洗了手。不管他用洗 掉桔梗花汁的手怎样组成小窗户，都看不见他的妹妹 了…… 我把她留给我的桔梗花揉烂，挤出汁，涂在了手 指上。然后，我用染蓝的大拇指和食指搭起了一个菱 形的小窗户—— 我没有看见那个女孩，但金色的甘南却出现在了 我的窗户里。 一个真实的甘南。 P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