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我们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一 玉兰花是姥姥在春季里 最爱的花。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后 期，姥姥还在湖阳，我也在 。我们初相识时，她还不是 我的姥姥，是街上的货郎。 日里推着卖货的车子，摇着 拨浪鼓，走街串巷售卖商品 。而我则被一家私人性质的 福利院收养着。 福利院沿河而建，几间 砖瓦房，高高的院墙，大门 有两进，二门是灰黄色的木 门，大门则是由手指粗的金 属材质围成的“门”字形的栅 栏，右侧开个口子，供人进 出。河是南北流向，长长的 河堤，向前向后延伸，途经 小镇、村庄和农田，间有大 大小小的池塘，有人家在塘 里养鱼、养鸭、养鹅。农田 多是水田，种植稻米。 和我同在福利院的小孩 子有五六个，我是其中年龄 最小的一个。才将将会走路 ，白日里即被放到街上，由 大点的孩子带着，向往来的 人讨一些吃食、钱财，街邻 皆唤作“小叫花子”或“小要 饭的”。 久了，在街上听人这么 喊，便走过去，伸出碗，有 时是一小块馒头，有时是半 只烧饼，有时是半碗米饭， 得以饱腹。常常讨不到现钱 ，连一分两分的硬币也没有 ，待天黑回到住处，免不得 挨一顿打。沾了水的荆条抽 在身上，真疼啊！小孩子总 忍不住大声喊叫，哭出声来 。 入夜时分，正是家家户 户吃晚饭的时候，邻家听到 小孩的叫喊，知晓这家人又 毒打孩子了，终于听不下去 的男人，三两个相约敲开福 利院的院门，讲一些道理， 劝阻几句。这时候，挨了打 的小孩子没得地方可去，便 偷偷跑到院外的大堤上，寻 一处没人的地方，默默掉眼 泪。 我喜欢到桥头的一棵高 树下坐着。春天的时候，这 棵树开一树白花，像鸽子的 羽翅。那时我还不知道它有 好听的名字，叫玉兰。我靠 在它身上，将它当成“信得 过”的树，把平日里遇到的 让人伤心落泪的事，从心里 掏出来，与它说一说。它经 常摆动着高枝，回应我，我 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般 ，鞭子抽过的地方仿佛一下 子不疼了。 倘若货郎婆婆还在桥头 摆摊，就要走过来。她身上 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说 与玉兰树的那些话，她都听 到耳朵里。不忍听时，她就 来到我身边，给我一只冒着 热气的茶叶蛋。作为小孩子 的我多么喜欢她啊，她不像 旁人喊我“小叫花子”，也不 喊“小要饭的”，她唤我“小 孩”。 “小孩，怎么又挨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布帮 我擦拭伤痕上的血。 伤口被清理的时候，疼 痛感就会被唤醒。她每擦一 下，消一下毒、上一下药， 都那么疼。但我不敢哭，哭 就要挨更多的打，这个我有 “经验”。 “小孩，疼就哭出来。” 她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 我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小孩，饿不饿？”她拿 糖果、饼干给我吃。 我摇头，翻出空空的口 袋给她看，说：“我没有钱 。” “婆婆给你吃的，婆婆不 要钱。”她将吃食放到我手 里。 她身上有种我不曾体会 过的感觉，像天上的太阳， 晒得人暖暖的，使我不由得 想要与她亲近。原来这就是 糖果，这么甜啊！货郎婆婆 真好！她的好使我终于忍不 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在她那里，我成了爱哭的孩 子。 虽是如此，到第二日， 讨不回银钱的我们，照样还 是要挨骂挨打。时间久了， 邻居们也就鲜少敲门进来劝 阻。只有到了他们实在无法 忍受的极限，几个男人才照 旧进门，来交涉一番。 福利院的小孩子就是在 这一次又一次的重重鞭影里 ，一点点长大，懂事。逐渐 知晓哭闹亦是无用，相反， 要承受更为疾厉的鞭打，只 好默不作声，咬着牙，当荆 条被举起来时，于心里计着 数：“一下、两下……”到第 十三、十四鞭的时候，打人 的大人或许是累了，就会停 下来。我沉浮其中，如门前 大河里一条溯游的鱼，时不 时跃出水面，张口呼吸一下 ，再一头扎进深水里。 不久后，大约是新年过 去不久。玉兰树刚刚打出花 苞，河边的柳枝条变成鹅黄 色。有一日，我误食了福利 院管事女人丢在桌上的几片 棕褐色药片。那个晚上，我 的嗓子就火辣辣烧起来，喉 咙肿痛不堪，发起高烧，持 续了许多天。终于在一个晴 好的下午，阳光明晃晃照着 ，我蹲在桥头，抱着讨饭的 大碗，昏了过去。 桥头的那株玉兰树，正 开着一树白花。货郎婆婆经 过，唤我不醒，便找在桥头 开打铁铺的一个男人，寻赤 脚医生来看诊。待我醒来， 却不能开口说话了，成了一 个小哑子。然而喉咙的疼痛 也像它来时一样，忽然就消 失了。 P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