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2024年卷)-倒带

作者简介

郭乔，本名王秀琴，回族，生于1979年，宁夏吴忠人。吴忠市作协副主席。鲁迅文学院第44届高研班学员。作品见于《民族文学》《清明》《飞天》《天津文学》《朔方》等刊。曾获朔方文学“新人奖”。

内容简介

\"天 使 她被老陈从卧室里推出来时，眼睛稍稍有些发麻。 她卧室里的粉蓝雪尼尔遮光窗帘，从早到晚几乎都是拉着的。她的睡眠时间——晚上睡不着，白天昏沉沉，决定了窗帘只能长期处于闭合的状态。 然而，她还是看清楚了门口站着的那个人，大骨架、国字脸，看上去有些村气，与想象中托尼①的形象相去甚远。只有那一头烫染成亚麻色的摩根飞机头型，标志着眼前之人，正是被老陈请来的理发师。 几天前，老陈在给她洗头时，突然来了一句：“该理理了，理短点好打理。”她没有表态。如果这次老陈还是拿着家里那把有点锈钝的大剪刀，对她的头发来一顿粗鲁的拦腰截断，她一定会狠狠地反抗。她的头发浓密黑亮，出事前，瀑布一样齐肩披着。许多人对她的印象就来自这头好头发。有人当面评价，你长得有点像那个洗发水广告中的女孩，谁来着……不等那人想出答案，她就给出答案，郭碧婷。那个洗发水广告一度很火，对她做如是评价的也不止这一人。 从手术的昏迷中醒来时，她的头部凉森森的，是头皮连着头发楂的感觉。她被刮了个大秃瓢。那是她最痛苦的一天。失去了头发，似乎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不过，头发这东西，野草一样长得快。三年的时间，她的头发长得已经超过了之前的长度，是比之前还要壮观的瀑布，齐腰悬挂着。这可苦了老陈，每洗一次都要抱怨，留这么长有什么用？又费水又费人，还不如剪了。那一次，老陈终于没忍住，拿起剪刀来了个痛快。为此，她和老陈大闹了一场，并且几个月都恼着他。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老陈学乖了，知道从外面请个托尼回来。 只是，最近一段日子以来，她越发灰心了，理不理的，都一样；谁理都一样。在她看来，老陈又做了一次无用功。 既然请来了，那就理吧！老陈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他高兴。这样想着，她对自己的新发型，突然有了一点期待。 那个托尼满脸惊恐，直戳戳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副见到鬼的模样。她知道，托尼应该是早于自己看到了对方的模样，并且看得更清楚。她的心里针刺了一下，痛感迅速弥漫。 对于自己模样的变化，她起先并没有察觉，她以为自己的容貌还和过去一样，毕竟受伤的是她的身体而非面孔。直到最近，老陈不得不带她出一趟门时，透过邻里的眼睛，她才感觉到了点什么。回家后，她让老陈拿着镜子立在自己面前，老陈支支吾吾地不肯。这几年，家里的镜子一面比一面少，几乎全部消失。她依然没有察觉。出事后，她的感知系统仿佛也和身体四肢一样瘫痪麻木，不像过去那样灵敏。话说回来，一个直愣愣躺着的病人，还有什么心情和能力照镜子。老陈做了许多无用功。 当一阵类似沸水掀开烧水壶的声音，将要冲破她的喉咙迸出来时，老陈明显慌了手脚，他翻箱倒柜地寻摸出一块方镜，端着立在她面前。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脸，在事隔三年之后。她也像邻居们一样，瞳孔变大，瞳距变宽，甚至比邻居们的还要大与宽。镜子里是怎样的一副鬼模样？！一张缩成拳头般大小的脸，被一层灰白的薄皮覆盖着，下面是经纬图一样细小的血管；眼睛和嘴巴过分凹陷，之前引以为傲的鼻子，变成了一个突兀的存在……那一刻，有无数根针扎进她的心里，那种疼痛感，过了好些天，才消散。 那托尼的表情僵在脸上，足足有几秒钟。放大的瞳孔中，映照着她外星人一样的面孔。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客厅的一半笼在一层金茸茸的亮光里，另一半是江面上月光一样的青白。在这亮与白里，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和托尼之间不是隔着一个客厅，而是隔着一个阴间与阳间的距离。 “吭”的一声，距离感突然被打破，老陈对托尼说：“帅哥，这是我女儿。麻烦你给她把头发理理。”她心里针刺一样地痛，也随着老陈的这一声“吭”消散了。 托尼从失神中醒转过来，慌忙从肩头取下工具包，打开来，里面是成套的理发工具：几种类型的剪刀，电推子，梳子，夹子，毛刷子……他动作麻利，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当他靠近她时，那种手足无措更加明显。在轮椅前停顿了两三秒后，托尼张开双臂，做了一个弓腰的动作。她立即明白了，他是想把她抱起来，可能又觉得不合适，动作只是在空中僵了僵，身体姿势立马恢复了原状。 “先要给她洗个头，你把她抱到沙发上躺下。”托尼对老陈说。老陈嘴上说着好好，正准备弓腰抱起时，又转而摁了右下方的按钮，待靠背缓缓下移后，再拉长它，轮椅变成了担架。“靠，高科技啊！”托尼称叹道。她的眉毛抽了抽，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球形吊灯。那蒙了一层灰尘的球体们，此刻像手术灯一样探照着她的脸。她的脸色看上去越发惨白。 老陈把从卫生间接来的一脸盆水，款款放置在轮椅前的方凳上，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够托尼把她的头发送进水里。满满一脸盆水草似的头发。她又听到一句感叹：“这头发，靠，真棒啊！”她的眉毛又抽了抽，但这回轻蔑的意味少了，相反心里涌上了丝愉快，脖颈处的紧张也放松了不少。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头皮放松了，那托尼用指肚在她的头部给予了不同力度的按压，又缓缓揉搓她的头发，她的身体越来越放松。当然这只是想象。她的身体早就没了知觉，但那一刻，似乎产生了一种柔软有温度的感觉。她微微阖上眼，任托尼在她的头部做操一样各种按摩。\" "小说集呈现出普通人面对命运的复杂意绪和多样选择，叙写匹夫匹妇在被裹挟生存中的悲辛与喜乐。 郭乔的小说有着欧·亨利式的带着忧伤的温馨，她的主人公行走在俗世烟火中，即便是在歧路上盘桓，也最终会向光而行。她用文字搭建关乎爱、道义抑或伦理的路径，让笔下的主人公一次次抵达人性的真实与善良。 ——郭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