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陕西师大
原售价: 22.00
折扣价: 11.70
折扣购买: 朝花夕拾
ISBN: 9787561345757
鲁迅(1881-1936),原名周树人,浙江绍兴人。“鲁迅”是他发表《狂人日记》时使用的笔名。鲁迅1898年入江南水师学堂学习,次年改入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的矿务铁路学堂,在那里初步接受了进化论思想。1902年赴日留学,先入东京弘文学院,大量阅读西方近代科学、哲学和文学书籍,并开始写科学论文。1904年他入仙台医学专科学校学习,不久弃医从文。1906年回到东京,翻译、介绍俄国、东欧和其他被压迫民族的文学作品。并与周作人合作,翻译出版了《域外小说集》,写了《人的历史》、《科学史教篇》、《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等。 1909年回国,先后在杭州、绍兴任教。辛亥革命爆发时,积极组织宣传活动。1912年到临时政府 任职。1918年5月,在《新青年》上发表了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1920-1926年,先后在北京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任教;1926年赴厦门大学任文科教授:1927年到广州中山大学,任文科主任和教务长,10月,赴上海,开始了更加光辉的战斗历程,1936年10月19日病逝于上海。
日尔曼人走出森林虽然还不很久,学术文艺却已经很可观,便是书籍 的装潢,玩具的工致,也无不令人心爱。独有这一篇童话却实在不漂亮; 结怨也结得没有意思。猫的弓起脊梁,并不是希图冒充,故意摆架子的, 其咎却在狗的自己没眼力。然而原因也总可以算做一个原因。我的仇猫, 是和这大大两样的。 其实人禽之辨,本不必这样严。在动物界,虽然并不如古人所幻想的 那样舒适自由,可是噜苏做作的事总比人间少。它们适性任情,对就对, 错就错,不说一句分辩话。虫蛆也许是不干净的,但它们并没有自命清高 ;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不妨说是凶残的罢,但它们从来就没有竖 过“公理”“正义”的旗子,使牺牲者直到被吃的时候为止,还是一味佩 服赞叹它们。人呢,能直立了,自然是一大进步;能说话了,自然又是一 大进步;能写字作文了,自然又是一大进步。然而也就堕落,因为那时也 开始了说空话。说空话尚无不可,甚至于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着违心之论, 则对于只能嗥叫的动物,实在免不得“颜厚有忸怩”。假使真有一位一视 同仁的造物主,高高在上,那么,对于人类的这些小聪明,也许倒以为多 事,正如我们在万生园里,看见猴子翻跟头,母象请安,虽然往往破颜一 笑,但同时也觉得不舒服,甚至于感到悲哀,以为这些多余的聪明,倒不 如没有的好罢。然而,既经为人,便也只女子“党同伐异”,学着人们的 说话,随俗来谈一谈,——辩一辩了。 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 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 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 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 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 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然而,这些 口实,仿佛又是现在提起笔来的时候添出来的,虽然也像是当时涌上心来 的理由。要说得可靠一点,或者倒不如说不过因为它们配合时候的嗥叫, 手续竟有这么繁重,闹得别人心烦,尤其是夜间要看书,睡觉的时候。当 这些时候,我便要用长竹竿去攻击它们。狗们在大道上配合时,常有闲汉 拿了木棍痛打;我曾见大勃吕该尔(P.Bruegel d.A)的一张铜版画 A1legorie der.Wollust上,也画着这回事,可见这样的举动,是中外古今 一致的。自从那执拗的奥国学者弗洛伊特(S.Freud)提倡了精神分析说—— Psychoanalysis,听说章士钊先生是译作“心解”的,虽然简古,可是实 在难解得很——以来,我们的名人名教授也颇有隐隐约约,检来应用的了 ,这些事便不免又要归宿到性欲上去。打狗的事我不管,至于我的打猫, 却只因为它们嚷嚷,此外并无恶意,我自信我的嫉妒心还没有这么博大, 当现下“动辄获咎”之秋,这是不可不预先声明的。例如人们当配合之前 ,也很有些手续,新的是写情书,少则一束,多则一捆:旧的是什么“问 名”“纳采”,磕头作揖,去年海昌蒋氏在北京举行婚礼,拜来拜去,就 十足拜了三天,还印有一本红面子的《婚礼节文》,《序论》里大发议论 道:“平心论之,既名为礼,当必繁重。专图简易,何用礼为……然则世 之有志于礼者,可以兴矣!不可退居于礼所不下之庶人矣!”然而我毫不 生气,这是因为无须我到场;因此也可见我的仇猫,理由实在简简单单, 只为了它们在我的耳朵边尽嚷的缘故。人们的各种礼式,局外人可以不见 不闻,我就满不管,但如果当我正要看书或睡觉的时候,有人来勒令朗诵 情书,奉陪作揖,那是为自卫起见,还要用长竹竿来抵御的。还有,平素 不大交往的人,忽而寄给我一个红帖子,上面印着“为舍妹出阁”“小儿 完姻”“敬请观礼”或”阖第光临”这些含有“阴险的暗示”的句子,使 我不花钱便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我也不十分高兴。 但是,这都是近时的话。再一回忆,我的仇猫却远在能够说出这些理 由之前,也许是还在十岁上下的时候了。至今还分明记得,那原因是极其 简单的:只因为它吃老鼠,——吃了我饲养着的可爱的小小的隐鼠。 听说西洋是不很喜欢黑猫的,不知道可确;但Edgar Allan Poe的小说 里的黑猫,却实在有点骇人。日本的猫善于成精,传说中的“猫婆”,那 食人的惨酷确是更可怕。中国古时候虽然曾有“猫鬼”,近来却很少听到 猫的兴妖作怪,似乎古法已经失传,老实起来了。只是我在童年,总觉得 它有点妖气,没有什么好感。那是一个我的幼时的夏夜,我躺在一株大桂 树下的小板桌上乘凉,祖母摇着芭蕉扇坐在桌旁,给我猜谜,讲故事。忽 然,桂树上沙沙地有趾爪的爬搔声,一对闪闪的眼睛在暗中随声而下,使 我吃惊,也将祖母讲着的话打断,另讲猫的故事了—— “你知道么?猫是老虎的先生。”她说:“小孩子怎么会知道呢,猫 是老虎的师父。老虎本来是什么也不会的,就投到猫的门下来。猫就教给 它扑的方法,捉的方法,吃的方法,像自己的捉老鼠一样。这些教完了; 老虎想,本领都学到了,谁也比不过它了,只有老师还比自己强,要是杀 掉猫,自己便是最强的脚色了。它打定主意,就上前去扑猫。猫是早知道 它的来意的,一跳,便上了树,老虎却只能眼睁睁地在树下蹲着。它还没 有将一切本领传授完,还没有教给它上树。” 这是侥幸的,我想,幸而老虎很性急,否则从桂树上就会爬下一匹老 虎来。然而究竟很怕人,我要进屋子里睡觉去了。夜色更加黯然;桂叶瑟 瑟地作响,微风也吹动了,想来草席定已微凉,躺着也不至于烦得翻来复 去了。 几百年的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飘忽地走着 ,吱吱地叫着,那态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还轩昂。猫是饲养着的,然 而吃饭不管事。祖母她们虽然常恨鼠子们啮破了箱柜,偷吃了东西,我却 以为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罪,也和我不相干,况且这类坏事大概是大个子的 老鼠做的,决不能诬陷到我所爱的小鼠身上去。这类小鼠大抵在地上走动 ,只有拇指那么大,也不很畏惧人,我们那里叫它“隐鼠”,与专住在屋 上的伟大者是两种。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 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 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像煞读书人的,但穿的 都是红衫绿裤。我想,能举办这样大仪式的,一定只有我所喜欢的那些隐 鼠。现在是粗俗了,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做性交的广告 看,不甚留心;但那时的想看“老鼠成亲”的仪式,却极其神往,即使像 海昌蒋氏似的连拜三夜,怕也未必会看得心烦。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 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 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像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熬不住了,怏怏睡去, 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 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 习惯,无法抗议的。 老鼠的大敌其实并不是猫。春后,你听到它“咋!咋咋咋咋!”地叫 着,大家称为“老鼠数铜钱”的,便知道它的可怕的屠伯已经光临了。这 声音是表现绝望的惊恐的,虽然遇见猫,还不至于这样叫。猫自然也可怕 ,但老鼠只要窜进一个小洞去,它也就奈何不得,逃命的机会还很多。独 有那可怕的屠伯——蛇,身体是细长的,圆径和鼠子差不多,凡鼠子能到 的地方,它也能到,追逐的时间也格外长,而且万难幸免,当“数钱”的 时候,大概是已经没有第二步办法的了。 P4-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