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浙江工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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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在这疾驰的人间(精)
ISBN: 9787517854258
七月,野蛮 七月,水深,火热。乡 村野蛮。 我赶在年中,搭沪汉高 铁,回空荡的家园。我在生 疏的旷野上寻到七十岁的父 亲和他浸在雨水里的菜园。 父亲退守巴掌大的三亩地和 只有几垄菜蔬的可怜园子, 一个人早晚地“翻阅”。今年 雨水多,午季的麦子不曾成 年就倒伏腐烂,赤霉病像是 瘟疫,啮噬了父亲挣扎的热 望。今年雨水多,一垄稀稀 拉拉的瓜秧,经受不住哗啦 啦雨水的流淌,歪斜翻卷, 一个毛茸茸的瓜蛋儿也不曾 产下。 “今年回来,没瓜给你吃 了。”老天不开眼,黑黑的 父亲扶着黑黑的铁锹,苦水 同雨水一样多。 浸泡太久的菜垄已荒废 。支撑春天的竹架嶙峋,攀 爬了一季的藤蔓稀零垂落。 豇豆细长,丝瓜枯黄,那些 曾经硕大饱满的叶瓣也无力 滋养膝下的儿孙。密实的草 丛裹挟着十几株披头散发的 番茄秧、辣椒秧,没有酸甜 的红,也没有火辣的青。紫 茄,瘦得可怜。空心菜,营 养不良。根若腐了,再大的 架势也只是水做的排场。汗 涔涔的父亲,蹲在草丛里, 一把一把地揪,毛茸茸的狗 尾草,死缠烂打的虱子草, 节外生枝的鸭跖草,父亲像 对待仇人似的,将其连根带 土扔到遥远的田埂上。“滚 远点,晒死你。”菜园的沟 渠里,还匍匐缠绕着嫩黄的 野慈姑。箭镞一样的叶片招 摇,不知羞耻的小白花点缀 。细长的蒲草也不知从哪儿 溜来凑热闹,举着火腿肠一 样褐红的水蜡烛,在烈日下 刺人眼目。 “野苋菜,野黄豆,连过 去棉地里才有的蚂蚁菜也找 上门来。”失了耐心的父亲 挥舞着铁锹,在翻种了几十 年的菜园里撒野。春天播撒 的希望,在雨季疯狂成野蛮 的生长。其实上门索债的还 有贼似的灰兔,嗒嗒叫个没 完的喜鹊,它们要么趁着夜 色啃啮娇嫩的新豆苗,要么 光天化日里糟蹋刚刚吐穗的 青玉米。 早年我在家时,父亲是 个拥有二十亩地的主子。我 们姐弟听他的,庄稼听他的 ,野蛮的杂草也听他的。那 时乡村欢腾,牛羊多,鸡鸭 多,男女老少也多。那时田 地干净,牛羊挨着田埂仔仔 细细地啃,孩子挎着草筐寻 宝一样地割。父亲和母亲围 着麦田、稻田、棉田站岗巡 逻,不亲手拔掉几棵披着倒 刺的老母猪草,不揪出一把 混进秧田的三棱草、稗子草 ,就没脸回家悠然地吃饭。 傍晚,我带着草筐满载而归 ,父亲的肩头也有沉沉一担 稗子草。牛羊高兴,我们一 家也开心。那时,乡间地头 都是人,野蛮的草儿没脾气 ,识相地都躲了。后来,牛 没了,人没了,草儿们自然 亢奋。野兔、喜鹊,也闹腾 。 而今,村里年轻的我们 都走了,留下寂寞的老父亲 和一片空旷的田地。 父亲邀我看他的三亩田 。其他田都流转给了种粮大 户,父亲只留祖坟池塘边的 这一块。他的水稻乌青,他 的鱼塘清亮。“大户们指望 机械,乌七八糟,毁了许多 人家的粮田。”父亲养育孩 子似的,耘田,开沟,灌水 ,插秧,除草,施肥,都得 自己动手。父亲说,这是祖 上的田,要好好伺候,不能 转。 像父亲一样留守的老人 ,终究斗不过肆意的乡野。 你看,那些无人问津的田垄 小径,正簇拥着自然生长的 奇迹。妖艳的红蓼一枝独秀 ,紫红的细叶灯笼草,洁白 的马兰菊都不足与它媲美。 初来乍到的鸡眼草,虽娇小 脆弱,也躲在一角,绽放着 红白相间的自信。细嫩的水 蚂蚁菜,小心翼翼地挑着几 点白花,试探着邻舍的心思 。野茄子不像酸浆果,它坦 坦荡荡,不包不裹,敞着肚 皮,晒着这七月热情四溢的 太阳。车前、野麦、牛筋草 、狗尾草、臭蓖麻,不论卑 躬屈膝地跪着还是挺立得气 宇轩昂,都各得其所地活着 。它们活得有名有姓,偶尔 还有益于他人。修长的是栅 刺,绿叶遮掩下,藏着一颗 带刺的心。提防谁呢,大家 都是求生的弱者。 “大(da),以前我们小 孩拿来揉头发玩的那种带钩 刺的种子,还有吗?”我想 起了那种在乡下被称为刺毛 球的苍耳子。 “少了,白茅蒿子太多。 ” “野麻呢?” “祖坟上有不少,都是自 生自灭的。” 父亲领我去坟地上看野 苘麻。坟地土瘦,青蒿茅草 却旺。饥瘦的野苘麻高高低 低一大片,心形的叶瓣,细 软的茸毛,枝头挑着几朵菜 花黄的蕾,半球形的蒴果, 像齿轮。“砍回家,放湾塘 里沤,再剥麻,搓麻绳,结 实得很。”儿时,阴雨天, 我跟父亲学搓绳,吐唾沫, 捋细麻,搁大腿上捻,断断 续续的闲暇能编织成一段绵 长结实的记忆。毛茸茸的野 苘麻,在我梦里一直长着柔 软的叶,能搓成结实的绳。 只可惜现在都用尼龙绳,没 人搓麻绳了。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