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难容(人气作家Superpanda 高口碑商战代表作 重磅上市!)
作者简介
Superpanda 畅销书作家,文笔成熟幽默,文风自成一派,行为编排巧妙。笔下人物个性鲜明,情感细腻,受众多读者追捧。 代表作:《独立电影人》《婴啼》《明人不说暗恋》等。
内容简介
第一章:鲲鹏、华微合并案 泛海集团控股有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 经鸿坐在班台后头,正与泛海集团投资部总经理赵汗青进行这个星期的一对一会议。 经鸿今年三十二岁,眼睛是丹凤眼,略细、略长,眼尾平滑,略微上挑,有窄窄的双眼皮。眼瞳颜色有一点儿浅,而且位置有一点儿高,眼瞳下缘刚好贴着眼眶下缘,差一点儿就是三白眼,让他显得凉薄,但气势惊人。除此之外,他肤色白皙,脖颈修长,整个面部线条柔滑,冲淡了疏离感。 经鸿掌控泛海这个万亿帝国已经一年。 泛海由经鸿父亲经海平于一九九七年六月创立,最初是做个人主页和电子邮件,后来又做其他的社交工具,再后来,商业版图扩充到了互联网的众多方面,多年前就已经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随着美股的越走越高,现在,巅峰期的泛海市值竟已达到万亿。人们说到泛海市值时,数字后面是惊人的“Trillion(兆)”。 一旦泛海经营出现状况,华尔街会血流成河。 自然而然,经海平的儿子经鸿学的是计算机专业,本科、博士都就读于斯坦福。因为经鸿高中时期专业水平就已经很高,又有父亲的人脉,所以他大一时就开始在周围的大公司实习,比如谷歌,后来又去华尔街那些被称为“Bulge Bracket”的顶级投行,比如高盛,在投行部接触发股、发债、兼并收购、重组等核心业务。读博时,经鸿本来想学的是其他方向,但二〇〇六年,杰弗里·辛顿(Geoffrey Hinton)提出了“深度学习”的概念后,经鸿敏锐地察觉到人工智能潜力巨大,前景广阔,选择了人工智能方向,又在几家公司实习,还辅修了一个硕士。 二十五岁博士毕业以后,经鸿立即进了泛海。一开始,经海平并未透露这个儿子的身份,经鸿只是泛海起家的网络社交事业群的一个经理,担任经理期间,他推出了两个新的功能。一年后,经鸿被调去了企业发展事业群,在群下面的投资部主导了几桩兼并、收购,中间还在市场部干了一阵子。 在企业发展事业群待了一年半,正当之前的同事们都好奇他的事业发展时,经海平公布了他的身份,并将他调到了自己身边做助理。经海平有意培养,很多东西都叫经鸿先看一看、想一想。结果让经海平非常欣喜,他认为经鸿比自己强,因为他喜欢但经鸿不喜欢的几个新功能都没得到好的市场反响,有的才上线一天就光速下线了。于是到第二年,泛海集团地震式地调整架构,将人工智能实验室改组成人工智能事业群后,经海平便叫这个新事业群的负责人直接向经鸿作汇报。人工智能确实太“新”,是经海平的弱项,但这正是经鸿的专业,经鸿也是世界上最早接触“深度学习”的那批人之一。经海平想给儿子一个大的事业群管一管,人工智能事业群看起来非常合适。经海平提心吊胆,可还是选择相信儿子,而事实证明,经鸿“All in(全力押注)”的几个产品,比如医疗影像,就是一年后的大势所趋。 当了三年左右的助理,经鸿越来越自信。这个时候原泛海CSO兼企业发展事业群的总裁跳槽去了一家银行做CEO,因为事发突然,经鸿便兼任了企业发展事业群的新总裁。 经海平本来没想儿子太快接班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经海平被确诊了恶性肿瘤,虽然肿瘤还在早期阶段,也做了手术以及化疗,可恶性肿瘤毕竟是恶性肿瘤,随时复发、随时要命,考虑到身体状况,经海平还是决定好好休息、好好活着。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考虑到经鸿能力的情况下—在经鸿的领导下,人工智能事业群和企业发展事业群都没出过什么岔子。 于是,自那天起,经鸿就接过了父亲的班,全面掌舵泛海—他是泛海整个集团的总裁,而经海平则依然是泛海的董事会主席。 现在,经鸿面前这位赵汗青管理着的投资部就隶属于企业发展事业群。企业发展事业群总裁由经鸿兼任,下面投资部的GM就是赵汗青。 经鸿与赵汗青二人梳理了几个问题后,经鸿貌似漫不经心地问:“对了,鲲鹏与华微的合并怎么样了?” 赵汗青说:“其他条款差不多了,合并之后的新公司我们占股20%,清辉也是20%。但是,对于合并之后CEO的位置由哪边的人来当,我们双方无法达成一致。” 经鸿说:“猜到了。” 鲲鹏是中国互联网四大巨头之一的泛海投资的一家创业公司,华微则是“四巨头”中的另外一家—清辉投资的。鲲鹏、华微做的都是新兴的“互联网银行”,也是目前整个中国最大的两家互联网银行。互联网银行,乍听上去十分奇怪,可事实上用户潜力无比巨大,因为没有银行网点、没有银行柜员,它能打破传统银行业务的地域、时间限制,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为客户提供金融服务。在美国,连高盛集团等国际投资银行都开设了自己的互联网银行。 二〇一五年末的时候,央行宣布取消一年以上定存利率的上限,于是经鸿看见机会,果断出手。 最开始,因为VC们全都认为中国储户只会喜欢中农工建四大银行,鲲鹏根本拉不到任何投资,经鸿决定投的时候其实感觉很孤独,好像全中国就他一个人在投。可紧接着,不到一个月,鲲鹏的竞争对手华微就宣布了A轮融资已经完成的消息,还骄傲地透露,投资方是清辉,促成交易的人是周昶。 后来,在泛海的牵线搭桥下,鲲鹏拿到了正式的银行牌照,拿到了中国最大的保险公司“每名顾客最高10万”的保险,让储户们放心不少,从此用户数量增长迅速。 作为中国仅有的两家互联网银行,为了击败对手、抢夺市场,鲲鹏和华微都为新用户提供了非常高昂的补贴。比如,鲲鹏承诺,一个用户只要拉来一个新用户,这两个人就能获得一定补贴。鲲鹏自身的贷款业务支撑不了这个数字,只能靠泛海的投资,而另一边,华微也是同样的情况。对于谁先开的第一枪,双方各执一词,结果就是鲲鹏、华微两家公司的补贴比例越来越高,储户数量越来越多,因此它们烧掉的钱也越来越多,渐渐地,鲲鹏的投资者泛海和华微的投资者清辉,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注资后,终于受不了了。 花钱如流水。 泛海、清辉都希望将鲲鹏与华微合并,握手言和、共享市场、共谋未来。烧钱烧得太厉害了,“鲲鹏、华微两家公司合二为一”是正常的解决思路。这个市场就这么大,砸太多钱意义不大,不如就不砸了,总好过钱砸进去了,市场还是一家一半。 将两边拉到一起坐下来谈的是高盛中国的老大,泛海、清辉王不见王,而她与两边的关系都非常好。 虽然人人都说,在投资公司这件事上,泛海、清辉根本就是两头奶牛,奶牛给的是源源不断的奶,泛海、清辉给的是源源不断的钱,但其实,能省的话,最好还是省省。 可是现在……经鸿想:谈判似乎陷入了他预想中的僵局,就是CEO的问题。 鲲鹏、华微合并之后,新公司的CEO谁来当?是原鲲鹏的CEO,还是原华微的CEO? 很显然,鲲鹏的CEO是泛海一派的,以后也会向着泛海,毕竟泛海投资鲲鹏已经好几年了,有知遇之恩。而华微的CEO是清辉一派的,肯定会向着清辉。 “CEO是实权位置。”经鸿说,“还是要拿到。” 赵汗青说:“是。我知道,我还在争取。” 股东能管的事毕竟不多,CEO才是实权位置。 对于鲲鹏、华微合并后的新公司,经鸿希望听自己的,而不是听那个周昶的。 周昶,经鸿不喜欢,和他一样是三十二岁的年纪,也和他一样,去年接了父亲的班—事实上,纨绔横行的“企二代”圈子里,只有他与周昶两个人是成功接了班的。 人人都说他们相像,他们也确实很像,三十出头、名校毕业、履历辉煌、早早就走到了台前。 与通常的“企二代”完全不同,经鸿、周昶两个人都选择了技术路线,读计算机专业且读到博士,在美国的科技公司有很多的实操经验。唯一不同的就是:经鸿毕业后直接回了中国;而周昶则在旧金山的麦肯锡工作了整整五年,做IT行业的管理咨询,一开始做企业管理,后来做投资管理,一路升至理事,三十岁才回国,回国后就直接接管了清辉的鹏、华微的合并案之前,华微就已经在招聘AI方面的人才了。而且,从招聘的内容来看,重点的招聘对象就是精通自动语音识别、自然语义理解和微表情识别等方面的人才,与AI贷款这个产品的需求高度重合。 再比如,通过华微个别员工领英网上的概述,能看出来他们正在做一个相关的东西。其中有人说自己正负责华微某款新产品的微表情识别部分,还有人说,自己正负责什么什么。助理甚至让某个人冒充猎头联系他们,问了几个相关问题。 总之,毫无破绽。 助理递交报告这天,经鸿看完所有报告,手指又在大班台上一下一下轻敲了片刻。 尽管没有任何疑点,经鸿依然认为,这一切可能只是一个局,一个让自己将鲲鹏、华微合并之后的新公司的CEO的位子让给对方的局,一个周昶做的局。 可经鸿不想赌。 鲲鹏毕竟只是泛海投资的小公司而已,可AI贷款这个产品涉及泛海集团本身。 打定主意,经鸿按下一个分机号码,对投资部总裁、集团副总裁赵汗青说:“汗青,来一下。” 赵汗青回答:“马上。” “行,不急。” 等见到了赵汗青,经鸿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高盛的沈总,泛海希望立即重启鲲鹏、华微的合并,CEO给清辉那边,不过泛海需要一票否决权。记得先说服一下鲲鹏的CEO,不要让这个人跳出来唱反调。” 作为鲲鹏的投资方,“说服一下鲲鹏的CEO”这事是很容易的,经鸿会尽量地帮一帮他投资的创业公司的CEO,但显然也不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他没那么好心肠。 “让给那边?”赵汗青有点儿蒙了,“为什么这么突然?” 何止突然,简直是措手不及。 “没办法。”经鸿还是显得那样凉薄,“华微的一个项目和我们泛海的重点项目撞上了。算一算,上市时间也差不多。” 赵汗青问:“哪个?” “AI贷款。”经鸿也没说得太多,“集团现在对这个产品很有信心,因为主攻小微企业,这个产品对泛海的品牌名声也有帮助。现在项目重合了,我们只能重启合并。” 赵汗青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他已经懂经鸿的意思了。 AI贷款是泛海集团目前的重点项目之一,泛海当然不会希望其他公司同时推出一模一样的产品来。一方面,清辉也有大量数据,它投资的华微产品未必会比泛海的差,到时候,华微肯定还是能对泛海造成一定的冲击,让泛海无法迅速确立独一无二的地位;另一方面,泛海是家科技公司,经鸿认为这款产品很能体现泛海的创意、技术和人文关怀—现在AI技术如火如荼,而泛海第一时间就利用AI制作出了高效、可靠的贷款产品,为小微企业保驾护航。可如果一家小小的创业公司也同一时间做出来了,各方面还都差不多,人们会觉得,“好嘛,泛海技术也就那样”。 可是如果泛海投资的鲲鹏与清辉投资的华微合并了,泛海、清辉就全都是合并后新公司的大股东了,这样泛海便能以大股东的特殊身份,干预新公司的运营决策并直接叫停原华微的AI贷款项目。这并不难,对于一家公司而言,不损害大股东的利益是最基本的商业道德,何况经鸿还想要新公司的一票否决权。 赵汗青知道,现在,对经鸿而言,比起泛海自身的重点项目,而且是网络金融事业部的重点项目,鲲鹏、华微合并之后CEO的位子已经不重要了。 “动作快点儿,”经鸿说,“立即把鲲鹏、华微给合并了,然后停掉华微现在那个AI贷款的项目。” 赵汗青点点头:“好。” 不过,去执行之前,赵汗青还是问了一句:“经总,这会不会是清辉那边设的局?目的就是让我们这边立即重启鲲鹏和华微的合并案?” “有可能。”经鸿眼睛望向窗外,“但我不想赌。”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华微那个AI贷款项目都影响泛海本身了。 赵汗青没说话。 “所以,”经鸿最终说道,“如果真是一个局,他们就赢了。” 此后,鲲鹏、华微合并案的谈判进度突然加快了。 清辉、华微那边得到了CEO的位置,泛海、鲲鹏这边得到了一票否决权以及其他几项权益,比如公司名字会叫“鲲鹏华微”,而不是“华微鲲鹏”,再比如,鲲鹏、华微的股权比例由50∶50变成了鲲鹏方面多一点点,显得这次合并是以鲲鹏为主,用以安抚鲲鹏员工。反正最后,两边对合并方案都比较满意。 让出CEO后的第二次谈判中,双方各带了律师、财务和审计,开始起草框架协议。 投资部非常专业,之后的合并过程经鸿也没再问过—如果需要他的决策,赵汗青会主动汇报的。 随着谈判越来越深入,鲲鹏、华微即将合并的消息被透露出去,业内人士都感慨:“鲲鹏、华微斗了数年,结果就是一人多了一个爹!”“可不是!鲲鹏多了清辉爹,华微多了泛海爹。原先只有一个爹,现在每边都有两个爹了。” ………… 经鸿再次听到清辉的消息,其实是一件比较小的事情。 人工智能领域的大佬—洪顼刚从美国回到中国,想终老祖国,颐养天年,落叶归根。现在,泛海、清辉、“四巨头”的另外两家等多家企业和北大、清华、复旦多个大学都在争取让这位学者成为自己的一员,至少是战略顾问或者客座教授。 某天,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说,因为清辉总裁周昶的个人关系,目前清辉在这件事上占有优势。她还说,本来洪教授是完完全全不考虑泛海集团的,已经打算签约清辉了,不过她凭借着一份真诚,硬是说服了洪教授来泛海集团看一看,比如看看泛海的AI部门、已推出的AI产品,认识认识泛海的AI负责人,了解了解泛海内部一直使用的机器学习系统和泛海目前庞大的机器学习内容库。洪教授想快点儿做好选择,将参观的时间直接定在了今天下午的三点。 另外,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还争取到了机会,让洪教授答应与经鸿面谈一下。 “好。”经鸿翻翻日程表,“下午四点吧,我腾一腾时间。” 他心里头笑了一下。人力老总是有智慧的。自己面谈之后,对方若是依然不来,那就不是人力资源的问题了,而是他经鸿的问题,这口锅甩不到她的头上—经鸿自己都搞不定,她当然也搞不定。但对方的确已经做到她能做的一切了,出动最高级别的人也是对洪教授的重视,没什么问题。 “我会全面展示泛海的优势,尽量争取洪教授一下。”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又道,“不过我个人觉得,洪教授的内心深处已经非常偏向清辉了,基本就是已经定了,今天下午这趟参观也难以扭转局面。洪教授看起来只是盛情难却,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我,才答应了来看一看的。但这‘看一看’非常仓促,直接定在了今天下午,可能就是随便看看,然后拒绝的意思吧。”她一方面分析形势,一方面也给经鸿台阶。 “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经鸿抓住一个信息,翻文件的手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道,“果然是知识分子,脸皮忒薄了。” 对方愣了愣,没想到经鸿的重点竟然是“盛情难却”这个事,道:“大概是吧。” 经鸿又问她:“泛海最近是不是在办那个AI人才的研学营?” 作为顶尖科技企业,泛海集团每年都举办AI人才的研学营。研学营有好几个班,有针对创业公司的,有针对高校学生的,有针对个人开发者的……总共有好几百人。创业公司、高校学生等候选者填写申请,泛海选择可以加入“泛海AI人才计划”的人,而后组织定期培训。 在培训中,创业公司可以学习成功的商业模式、科学的管理方法,以及最新的研究成果、最热的应用领域,高校学生也可以参与很多实践项目。通过“泛海AI人才计划”,泛海发现了大量有前景的创业公司和有能力的高校学生,也通过投资、招聘等方式将其中的一部分纳入了泛海的商业版图。 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答:“对,这一期的研学营下周结束。”这种活动自然需要人力资源部门的配合,比如管理研学营的师资力量。 “行。”经鸿向前倾了倾身子,“这样,你请AG那边配合一下。今天下午,洪教授来的时候,让研学营的AI精英们在走廊上夹道欢迎。让他们说一点儿特别敬仰洪教授、特别期待洪教授的话,比如‘洪教授,能我们讲讲课吗?’‘好期待呀!’之类的,你自己安排具体话术。” AG,就是指泛海的人工智能事业群。 人力资源部门的老总:“……” “回答呢?” 对方含笑答:“我知道了经总。” 经鸿的管理方式比较西化。与下属们一对一时,他有胜券在握的气场,态度随和,整体氛围比较轻松,下属们也不太紧张。不过下属们都非常清楚经鸿有脑子和手段,也非常明白经鸿随时可能翻脸。 下午三点整,经鸿叫助理调过来了AG部门走廊上的监控录像,看了看。 只见洪教授一踏进AG部门的大门,走廊两侧站着的黑压压的男男女女就一齐鼓起了掌,足足有几百人! 洪教授明显吓了一跳。 人工智能事业群的总裁解释道:“我们在办AI人才研学营。这边是创业公司的人才,里面有‘××航天’的创始人,还有‘××生物’‘××机器人’的创始人……总之,都是现在整个中国最有前途的创业公司旗下的人才。那边是高校精英,喏,他是清华AI专业大三年级的第一名,这个是大二的,还有北大几个年级的第一名,这里还有世界机器人大赛的冠军团队,还有……我刚才说洪教授可能会来研学营看看,结果,哈哈,他们非要一起来迎接!他们都知道,洪教授是AI方面的世界级领军人物,解决了无数难题。” “……”洪教授变得拘谨了。 人工智能事业群的总裁继续介绍:“泛海集团的研学营是中国当前唯一的AI人才研学营。我们泛海知道自己有重要的社会责任。” “柳总!”一个年轻的男人问,“洪教授会给咱们上课吗?会给我们一点儿指导吗?遇到困难,哪怕问问解决思路,我们也会受益匪浅的!” “还不知道,”人工智能事业群的总裁一笑,“要看洪教授加不加入咱们泛海。” 话音一落,几百号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了洪教授的身上:“来嘛!”“来嘛!”“一定要来啊!”“洪教授,求求您了!”“对啊,求求您了!”“我们全体给老师您磕头了!哐哐哐!” 一个女生还调皮道:“我们等!永远等!” 另一个男生则立即一边扭,一边唱:“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好几个人跟着一起扭。 大家都是年轻人,自信、开朗、阳光,整条走廊回荡着嘻嘻哈哈的说笑声。 当然,比较拘谨的典型IT男、IT女也不少。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到洪教授进了一间会议室。 洪教授在AG部门参观了近一个小时。 三点五十五分,见时间差不多了,经鸿从班台后站起身子,扣上西装扣子,带上办公室门,大踏步地往AG部门那个楼层走去了。 他过去,而不是对方过来,充分显示了泛海集团的诚意。 在面谈时,经鸿发现,洪教授对泛海的抗拒似乎没那么坚定了。 他问了经鸿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充分说明,现在的泛海集团并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经鸿的嘴一向厉害,言语极有说服力、极具煽动性,模样又给人以好感。在他详细阐述泛海集团的勃勃野心、未来规划、研发能力、详实准备和阶段成果,以及洪教授将在未来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后,看得出来洪教授对泛海的抗拒更不坚定了。 而后,下午五点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财经记者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标题诸如《泛海集团研学营集体恳求洪顼加入》之类的。 正文则写着:泛海集团的AI人才研学营是中国该领域唯一的研学营,囊括了几乎所有中国AI的后备精英,有各明星创业公司的CEO和CTO,还有数十家顶级高校的AI专业的前几名,还有世界性和全国性AI比赛的获奖者,另外…… 据悉,他们集体恳求洪顼加入泛海集团,为研学营提供宝贵的专业指导…… 这并非经鸿的授意,不过经鸿乐于见到这番情形。 既然洪顼脸皮薄,那就再添一把火。现在,业界、学界全都知道几百号人在求洪顼加入泛海,而这些人是整个中国人工智能的未来。如果洪顼拒绝,在一般人的心里,洪顼瞬间就会变成“恶人”“心硬”“为了收入或者什么拒绝了几百号人”“之前一直在美国,为美国做贡献,现在回中国了,说要为中国做贡献,实际上却根本不是为了中国的未来”,洪顼恐怕并不愿意听到这些议论,因为这样一来,他回中国的主要目的之一—“告诉大家,自己要为中国做贡献,执行起来就阻力重重了。 作为学者,洪顼肯定不会想到这一切是泛海集团刻意安排的。 另外一边,清辉集团。 下午七点,周昶走出清辉集团。 他今天换了辆车,是劳斯莱斯。 周昶耳朵里嵌着蓝牙耳机,一边听电话,一边抬腿上车。 电话来自清辉集团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对方说洪教授那边突然变得非常犹豫,要再想一想,问想什么,洪教授也不肯说,洪教授和清辉的合作可能会有变数。 他们此时还没看见财经记者的报道,也不知道洪教授参观泛海集团的具体情况,可莫名地,周昶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名字—经鸿。 是不是那个经鸿做了什么? 周昶叫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再联系洪教授,问清楚他的顾虑。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表示他已经在着手了,只是电话一直没打通,于是周昶决定,如果明早还没消息,他就通过私人途径联系一下洪教授。 挂断电话,周昶靠在真皮椅背上,望着窗外。 这款车的座椅是全苯胺的小牛皮的,车内真皮全部来自阿尔卑斯山的北面,因为阳光、湿度等条件,那儿蚊虫极其稀少,因此皮面非常完整,几乎没有任何缺陷,是顶级的头层原皮。经过传统手工工艺处理后,座椅真皮表面只有非常薄的一层保护层,最大限度地保持了顶级皮革的原有样貌,能用得起这种皮的只有几种顶级豪车。 周昶丝毫不觉得各大高校有本事撬走洪顼,他只怀疑经鸿。 过了一会儿,周昶手机又响了。 周昶本来以为依然还是洪教授的那档子事,看过手机屏幕才知道不是。 是他的堂弟周清圆。 周昶放松了些,接起来:“什么事?” 纨绔子弟周清圆嘻嘻笑道:“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爸开始让你相亲了?是时嬉集团的女儿?我打听打听,看看热闹。” 周昶嗤笑一声:“你消息倒快。” “怎么样?” 周昶说:“我没见。” “为什么?”周清圆奇怪了,“你爸的话有道理啊。商业联姻,一方面门当户对,少了很多麻烦;另一方面,两家公司深度捆绑,也能互相照应。” “得了吧。”周昶随口道,“跟谁联姻不是输血?这算什么门当户对?” “你还想要完完全全门当户对啊?”周清圆说道,“我冒昧地提醒你啊,跟清辉完完全全门当户对的,只有泛海。” “泛海?”周昶懒懒散散的,想到那双野心勃勃的眼睛,随手松了松领带结,“那还挺带劲。” 周清圆咋舌:“哥,你开玩笑吧?” 周昶问:“不然呢?” 周清圆放心下来,又说:“见见呗?听说时嬉集团的独生女特别特别美,跟你还挺般配的。” 周昶淡淡一笑:“她自己敢不敢说‘挺般配的’?” 周清圆吓得不敢出声了。 好一会儿后,周清圆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哎,说实话吧,是你爸让我问问你相亲的进展,再劝劝你。老爷子说,你太霸道,时嬉集团的独生女性格温柔,适合你。” “温柔啊,”周昶说,“那就更没劲了。” 周清圆:“……” “算了算了,我劝不动。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找着一个‘有劲’的。”最后周清圆投降了,“不过我觉着吧,你家老爷子挺固执的。你不见这个,后面还有二号、三号、四号、五号等着你。” 周昶说:“他还折腾上了。” “没事做呗。”周清圆道,“公司已经交给你了。从这半年来看,公司他也管不了了,那就只能管管你的人生大事了。” “瞎折腾。”周昶说,“公司他管不了,我,他更管不了。” 起草协议两个星期后,鲲鹏、华微合并案的几方人马就正式签字了。 除了CEO的位置,对这次的鲲鹏和华微合并,经鸿总体是满意的。合并后的新公司组建了十一人的董事会,管理团队占五席,包括原鲲鹏的CEO、原华微的CEO以及双方的CTO以及一个CMO,财务投资人占两席,泛海、清辉又各占两席。 正式签署合并文件的第二天,经鸿去参加了一个人工智能方面的论坛。 此前经鸿、周昶都答应了在主论坛发表演讲,并且都被安排在了议程最重要的第一天上午。 上个星期拿到这个论坛的时间表后,经鸿发现,一位知名的学者后,来自泛海、清辉、“四巨头”的另外两家以及几个美国的大公司的嘉宾,演讲顺序是按姓氏的首字母排序。他第三个,周昶最后一个。 AI论坛的举办地是北京国际会议中心。 这个论坛规格颇高,算是中国AI方面第一大的交流活动。上午是开幕式,几位重要嘉宾依次演讲,另外几位未到场的嘉宾也以视频的全新形式出席了本届大会并发表了主题演讲,而后,宣布活动正式开幕。 开幕式后是一个比较简短的休息。在这期间,嘉宾要挪步到第一贵宾厅拍合影。 因为一个重要电话,经鸿到得有点儿晚。第一排的嘉宾已经就位,其他嘉宾们正在排位置。经鸿看了看,发现第一排的左侧是一家美国大公司的CEO,周昶坐在靠右侧的位置,旁边是互联网四巨头中另外两家的人。中外一边一半,很平衡。 经鸿打算随便找个位置,于是站到了中国队伍的最外侧。 结果他前面的几个老总顿时显得诚惶诚恐,纷纷退后一步,让出位置,让经鸿挪到自己前面去。 时间紧迫,经鸿也没特别客气,一路过去。 经鸿没想到,当他挪到周昶边上时,周昶竟然颇有风度,也让了让,手一抬:“经总,这儿。” “不了,周总。”经鸿假意客气道,“现在这样就挺好。” “过来吧。”周昶含笑,将经鸿硬拖到了自己左手边。旁边的嘉宾也看见了他们两个的客套,笑了笑。 他们两个一向都是碰见了客客气气,但背后互相捅刀子。 等站定了,经鸿想了想,突然之间想明白了:这样比较好看一点。 因为周昶太高了。 经鸿并不知道周昶具体多高,估摸着有一米九。这个个子,还站在中间,喧宾夺主,杀人威风,于是能往边上一点就往边上一点。旁边的人未必在意,但注意点总归是显得懂事。 合影开始,闪光灯闪烁不断。经鸿两手握在身前,露出最合适的笑容,稳重又温和。 合影很快就结束了,因为挨得太近,经鸿的手放开来时,一不小心,右手手背刮到了周昶的手指。 周昶本能地望过来,经鸿忙道:“抱歉。” 周昶回他:“没事。” “好了好了。”论坛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说,“论坛结束后,论坛的官方照片都会发到大家邮箱!” 她正好在经鸿斜前方,经鸿笑道:“谢谢。”不翻脸的时候,他一向显得随和。 拍照过后,主论坛的演讲开讲。 经鸿是第三个上台的。他穿着深色的西装和皓白的衬衫,正了正麦克风,道:“各位IT的同人,各位新老朋友,大家好。” 台下顿时响起掌声,颇为热烈。 经鸿见了,笑笑,说:“有点儿受宠若惊。希望我接下来的几分钟浅谈能对得起这些掌声吧。”他一贯礼度有佳,给人好感。 待现场重新安静,经鸿才进入了主题:“过去,对人工智能的探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对社会的价值、对企业的价值,以及AI的伦理风险。今天我主要想讨论另外一个鲜少被注意到的方面,就是算法黑箱的打开。” 经鸿看见台下的人全都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对于算法黑箱,台下的人都不陌生。人工智能模仿人脑进行学习,比如,人类交给AI大量猫、狗的图片,它就可以层层提取对象特征,自己学习什么是猫、什么是狗,可人类目前不能解释AI的工作原理,不能明白机器为何要做某些事情、为何得出某些结论。根据输出,有些思路简单易懂,比如猫狗的轮廓、颜色,可很多时候并非如此,也就是说,人类看不懂。它给了人类空前的可能,也给了人类无尽的困惑。有人说,让AI向人类解释一个东西,相当于让人类向猫狗解释一个东西,听着就让人沮丧。 可人类历史充分表明,当一个新事物可以被解释、被分析,人类才能充分了解它的优点和缺陷,进一步评估风险,知道它在多大程度上能被信赖。然而现在,每个学者的头脑中都萦绕着几个问题:我们能信任AI吗?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信任I?我们能在生死攸关时信任AI吗? 台上,经鸿又说:“今年,DARPA提出了‘可解释AI’的概念,何积丰院士也提出了‘可信AI’的概念。目前各国科学家正致力解开黑箱、解释算法,而泛海的AI人才研究院也愿意分享一些成果。我接下来的演讲将主要分为三个板块:第一个是各国的最新政策和各国的研究现状;第二个是泛海的一些成果以及一些工具—这些工具泛海都会在即将发布的《可信AI白皮书》中分享出来;第三个则是AI发展趋势和发展建议……”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 中间有一次,经鸿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周昶,而后发现,周昶竟然还听得挺认真的。 演讲的最后,经鸿再次语气坚定地说道:“对可解释AI、可信AI的强调是AI发展的必然趋势,否则算法安全、算法责任等问题都无法解决。我们并不悲观,人类的文明发展,往往实践先于理论。很多东西被发明时,发明者都不清楚发明物的工作原理,比如火药。火药被发明时,发明者绝不知道产生二氧化碳的化学式。因此我相信,凭借人类的智慧,我们终会彻底揭开AI的神秘面纱,让人工智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谢谢大家。” 这回掌声更加热烈了,看起来,经鸿完全做到了“接下来的几分钟浅谈能对得起这些掌声”。 演讲时间每人是二十分钟。经鸿的演讲之后是一个短暂的茶歇时间。其实经鸿觉得主办方的日程安排有点儿怪,一般来说,上午是没有茶歇时间的,下午才会有,可这次大会每天都有两次茶歇。当然了,经鸿是无所谓的。 茶歇区内,咖啡、茶水、果汁、甜品、水果、坚果……应有尽有,主办方相当周到。 经鸿走到角落里,拿了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叫作“Pink Diamonds(粉色钻石)”的微量酒精饮料。冰块摇动,淡红色的酒精饮料在玻璃杯中上下晃动。 这也是茶歇区内唯一一种酒精饮料。 转过身,经鸿看见家美国某公司的CEO正在不远处对着自己打招呼,于是走了过去。 中间路过周昶身边,一家日薄西山的老牌互联网公司的CEO正跟他套近乎。这家老牌互联网公司是靠门户网站起家的,后来转型了好几次,均未成功。经鸿听见那个老牌互联网公司的CEO对着周昶笑说:“周总怎么从来不发朋友圈啊?也不评论任何人?” 周昶也笑道:“我从不点开那玩意儿。” “哦?”对方感兴趣了,“为什么?” 周昶又笑:“我没兴趣详细了解几千号人的吃喝拉撒。”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叫对面的人哑然。 经鸿用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不过很快他就琢磨上了:这个CEO……该不会也骂过周昶? 之后经鸿一只手捏着玻璃杯,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跟那家美国大公司的CEO谈笑。 茶歇区谁都可以来,于是时不时有经鸿认识的其他公司的高层、泛海投资的创业公司的创始人、泛海集团的员工、合作高校的教授,还有其他一些人跟经鸿打招呼。这些人或者是路过的,或者是有意套近乎的。 另外一边,周昶身边又围过去了好几个人。周昶手中的玻璃杯内是跟经鸿那杯一样的酒精饮料,淡红淡红的。 一般来说,有身份的一小群人会站得比较靠近门口,其他普通的参会者则会自觉地往里边去。 现在,茶歇厅内靠近门的位置,一侧站着经鸿,另一侧站着周昶。他们两个永远这样,分庭抗礼,几乎不会坐在一张桌子上,也几乎不会站在一个圈子里,而他们周围则总是各自围着“泛海系”和“清辉系”的人。经鸿知道,很多公司其实早已厌倦站队泛海或者清辉了,却没办法。泛海、清辉在互联网所有领域展开火并,“池鱼”总归要被殃及。 周昶周遭有好几个人,有中国的,也有美国的,此时一家中国“独角兽”的创始人正在讲话。经鸿承认,不得不说,周昶挺拔的身姿和帅气的脸孔让他显得卓尔不群。美国公司非常重视外在的一些东西,因此提上去的CEO通常身材高大、风度翩翩,中国公司的CEO对比之下总相形见绌,显得十分草根。可周昶竟然毫不输阵,他捏着杯子、垂着眸子,貌似听得很认真,是众人视线的焦点。 不过站在另一侧的经鸿并不在意这些。他身高一米七九,也不输阵。再说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一米五九又怎么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经鸿的目光,周昶突然望了过来。 他一只手捏着杯子,一只手揣在裤兜里,闲闲看了经鸿一会儿,而后突然勾勾唇角,望着经鸿,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用口型说了一句“Cheers(干杯)”。 一声优雅的、缓慢的:“Cheers”。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周昶的动作,经鸿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和泛海被骗了。 Cheers?干杯?为什么干杯?当然是庆祝泛海投资的鲲鹏与清辉投资的华微合并—就在昨天,各方正式签署了合并文件。 周昶此刻主动举起酒杯,绝不可能安什么好心。 所以,华微倾力研发AI贷款项目完全是一次作秀,是一场骗局,目的就是让他为了想要制止华微研发与泛海相同的产品而急于促成鲲鹏和华微的合并,让他急于以股东的特殊身份入主合并后的新公司并迅速叫停华微假装正在做的那个项目,为此甚至可以将CEO的位置交给对方。 事实上,华微从未真正研发AI贷款的项目,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做做样子,只是令泛海以为他们正在研发而已。 经鸿觉得有些恐怖的是,这个局,周昶至少从半年前就已经在下手布置了,甚至在双方拉上谈判桌之前。华微发了相关的招聘启事,做了相关的专家培训,还…… 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周昶就意识到了鲲鹏、华微可能会合并,他们两人可能会因为CEO的问题而争执不下? 是啊,经鸿想,他自己都想得到,周昶怎么会想不到?只是自己没那么早就开始布子而已,因为那个时候的周昶看起来还非常低调。 经鸿想到来应聘的那个华微员工,又想到在领英上说自己正负责某个新产品的表情识别的那个华微员工,还有认真回答助理提问的那个华微员工,还有……他忍不住想:这简直是全员都该拿奥斯卡。 泛海文娱的CEO常常提到“演技倒退”,可经鸿想:这哪儿倒退了?华微里头的演技派不是一抓一把吗?还有谁说中国没有好导演的?周昶不就是? 这一回合,是他输了。 眼见周昶嘴角噙笑,似乎还在等着自己对那句“Cheers”的回应,经鸿收回目光,望向了茶歇厅的另一处,心里想:去你的。 茶歇回来,后面还有三个演讲。 周昶的演讲主题是量子AI。 周昶说:“会学习的人工智能要被‘喂养’天量数据,而中国企业在AI上的最大优势就是数据。人工智能通常需要长时间的相关训练,大型模型可能有上千亿、上万亿个参数,可量子计算可以提高人工智能的计算水平,不再受限于传统二进制计算机的能力,而是允许我们处理更加庞大和复杂的数据。另外,AES-256加密过的数据也被认为是更安全的……在这儿,我主要想分享分享清辉在量子AI方面的进展……” 接着周昶便介绍了清辉实验室刚鼓捣出来的量子计算机。开发者们已经在那量子计算机上运行过量子神经网络模型了,Glow Quantum已经做到了一点目前传统计算机无法做到的东西,但距离商业运用仍然遥远。 经鸿听得也颇为认真。 中间有一回,周昶的眼睛扫到经鸿。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二人目光碰了几秒后,周昶移开了目光。 最后周昶说:“需要明白的是,在量子计算机上运行人工智能相关模型仍处于非常早期的阶段,想投入实际应用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现在断言量子计算会不会使人工智能有革命性的进展还为时过早,但清辉愿意倾力探索这方面的可能性,谢谢大家。” 掌声如雷。 周昶与经鸿两个人是今天的企业家中分享内容最有分量的。 ………… 自人工智能论坛回到泛海之后,一想到那个“Cheers”,经鸿的气就有点儿不顺。 周昶竟然挑衅他。 一直到人力资源部门的总经理向经鸿报告说洪教授已经决定入职泛海集团了,那股气才消了些。 “煮熟”的洪教授飞了,各大媒体都很诧异,毕竟此前他们得到的内部消息全都是“因为周昶的个人关系,洪顼已经决定胶乳清辉”。 记者们全都猜测洪顼的这一举动与泛海的AI人才研学营有些关系,好像自打研学营的几百号人集体恳求洪顼加盟后,洪顼就开始摇摆不定。 想想好像也能理解。洪顼只是知识分子,脸皮薄。而且泛海集团的AI人才研学营既有创业者,也有高校精英,而洪顼在美国大学当了一辈子的教授,现在虽然想到企业试试水,但对中国高校的大学生可能也有亲近之感,甚至有补偿之情。 洪顼教授正式入职泛海集团的第二天,经鸿又有一个活动。 这次,是为中国创业创新大赛的决赛担当评委。 中国创业创新大赛是官方组织的比赛,规格很高,由科技部、商务部、教育部、财政部、网信办和全国工商联共同举办,既是全国最大的创业大赛,也是最正规的创业大赛,官方非常重视,将这比赛视为落实“双创”政策的十分重要的部分。 今年,为了推广比赛以及宣传“双创”,决赛的评委阵容空前豪华。 有互联网四巨头中三家的CEO—行远的CEO是创始人,经鸿、周昶则是接班者,不过因为泛海、清辉最近一年不论自研还是收购都展现出了战略眼光,以及对新事物非同一般的判断力,虽是接班者,也没什么人会质疑他们创业大赛的评委资格。 除互联网领域之外,评委还有生活、文娱、旅游、医疗、教育等领域内的行业巨擘。 另外还有中投公司、中银国际、工银国际、IDG资本、红杉资本、经纬创投、摩根大通等顶级VC/PE或投资银行的总裁,至少是中国区的总裁。 最后,总决赛的评委名单竟有二十六人之多。 决赛地点在中关村—一个具有很多象征意义的地方。 它曾是坟茔累累的旷野荒郊,是太监们的埋尸之所,但后来,这儿建了中科院,再后来,又有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关村电子一条街”,有了九十年代的“中关村科技园”,它是中国IT的起航处,它成就了IT,IT也成就了它。 进了国际会议中心,走到决赛场地门口,经鸿一抬眼,便发现展厅的大门外正站着周昶和YT的老总。 周昶高高大大的,依旧一手插兜,神态闲散。 周昶望见经鸿,嘴角轻撩,打招呼:“经总。” 经鸿回望过去,一边踏上最后两级台阶,一边道:“早啊,周总、Jason。” Jason是YT老总的英文名字。他们这个圈子里面,比较熟的人彼此之间互相称呼对方名字,有时候会直接称呼英文名,尤其是对海归的人。英文名字非常简单,不存在带不带对方姓氏、带不带对方职称等复杂的礼节问题。当然,还有些自来熟的,虽然称呼中文名字,但一律去掉姓氏,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经鸿与周昶两个人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互相叫最疏远却妥当的经总、周总。 周昶笑着说道:“恭喜泛海签下洪顼了。泛海的人工智能马上就要一枝独秀了。” 经鸿看看他,道:“周总这话忒假。清辉不是在联系Chris Wells(查尔斯·威尔斯)?” Chris Wells与洪顼一样,也是人工智能方面的学术权威。他是美国人,但出生于欧洲。Chris Wells比洪顼年轻,可以承担更高强度的工作,据说,清辉方面承诺对方的职位是CSO,年薪更是高到惊人,对他势在必得。 “哎哎哎,”YT的老总打断他们,“都是同人,都是同人嘛!”这人人缘一向很好。 见两人都望向自己,YT的老总继续道:“干吗这么针锋相对的呀?!” “真冤枉,”周昶还是笑,“哪里是针锋相对,我们明明是互相吹捧。” “行了,”经鸿私下说话带点儿京腔,“周总、Jason,你们接着聊,我先进去了。” “你去你去,”YT的老总道,“你忙你的。” 于是经鸿走进大门,一手插在兜里,向礼堂过道的台阶走了过去。 周昶一边搭着YT的老总的话,一边随意望着经鸿的背影。 经鸿右手的食指勾着一串奔驰的钥匙,应该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手指修长细瘦。 经鸿走下台阶,发现正对舞台的第一排布置了评委席。评委席并不花哨,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着矿泉水、圆珠笔、笔记本等。除评委外,第一排还有嘉宾席,比赛时会有一些产品、营销等方面的创业顾问坐在那儿,比如知名4A广告公司的创意部总监,他们的专业意见自然也会影响评委的判断。 此时几个评委正在寒暄,似乎在讨论怎么过来的,其中一个坐私人飞机,另一个坐民航班机,坐民航班机的那人说道:“我之前瞧见朱总发朋友圈说他已经到北京了,还以为是同一趟航班呢,等了半个小时,打了十二个电话,他最后终于接了,结果说在北京南站!” 那位朱总道:“我喜欢坐高铁……” 最后,“四巨头”中行远的CEO说:“我走过来的,锻炼锻炼身体。” 众人一愣,而后想起行远总部其实就在中关村。 “四巨头”中,三个在北京,未莱则在深圳—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因为与香港的关系,深圳、广州诞生了大量的互联网企业。 经鸿没加入寒暄,他与几个人打了招呼,而后找到了他的位置,轻轻坐下,开始翻看桌子上面参赛团队的项目资料。 一页一页,轻如鸿毛,又重若千钧,那是年轻人的一个个梦。 进入最后总决赛的一共有二十支团队,他们经过了全国各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层层选拔,最后终于走到这里。 上午九点,创业创新大赛准时开场。 根据流程,二十支团队路演之前,经鸿等几个评委要先给予团队成员一些赠言。 经鸿坐在评委席上,正了正麦克风,道:“首先欢迎二十支团队,欢迎你们来到这个大厅,也欢迎你们来到创业圈子。首先我想说,作为创业者,你们注定要走一段不同寻常的人生路。它充满机遇,但同时,创业者们也日日夜夜惊惶不安。这条路上的黄金硕果下其实是累累白骨,人人想到圣城朝拜,但路上全是英雄冢。希望你们在创业前……完全清楚这些东西,好好想一想,做好面对困难的心理准备。” 所有团队成员静静地听着。 “其次,”经鸿又道,“请不要沾染创业圈子里一些不良的风气,我指的是造假、捞钱等等。不要着急、不要浮躁,IT圈子其实很小。现在是二〇一七年,可我能看到的,有‘普世意义’的四个字,依然还是‘天道酬勤’。” 创业团队中,有几个人点了点头。 “最后就是,”经鸿顿了顿,才再次开口,“比赛必须排出名次,但其实我个人并不喜欢这样。我想说,今天的名次并不等于最终审判。我希望你们知道,你们针对的用户是全中国的十四亿人,甚至是全世界的七十五亿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今天我们这些评委……并无资格代表他们。” 这番话,让其他评委都怔了怔。 人往往将成功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能力,而实际上,他们的成功,可能单单因为凑巧赶上一个风口,经鸿其实从不认为自己了解十四亿人。 “所以,”经鸿语气不疾不徐,听起来非常舒服,“今天的最终排名并不说明什么问题,最终检验你们的是整个市场。将一切做得最好,剩下的就留给大众。不过也请记着,最后,也许你们能实现盈利,也许不能,但事实上,只要有过一些真心喜欢你们产品的用户,在一定程度上,你们就已经成功了。好了,如果你们真的准备好了迎接未来的一切,那创业圈永远欢迎你们。” 经鸿说完,周昶望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带着点儿探究。 他们都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创业比赛。 接着,创业路演正式开始。 每支团队的路演时间都仅有十五分钟。 每名评委的桌上都放着一个打分器,所有评委打完分后,分数会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 率先上台的参赛者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妇女。 她之前是三甲医院新生儿科主任医生,她说,在工作的几十年中,她发现,准父母们非常缺乏婴儿照护的医学知识,盲目相信并依赖非专业的月嫂等,她想打造一个专业的新生儿照护平台,科普各种安全常识、健康常识,同时,定期培训、定期考核平台旗下的月嫂们,甚至带着她们考CPR证书,平台提供最新信息并且持续监督,而不是让那些月嫂考完一些社会就业证书就再也不管了。她还打算吸引一些新生儿科的退休护士加入…… 她演讲完后,评委、嘉宾纷纷提问,她都一一回答了。 经鸿给了91分。 当大屏幕上最终亮出所有评委的打分时,经鸿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因为他发现周昶给的竟然也是91分。 随后一个路演项目是提供二手车检测的第三方检测平台;再后面一个是价格低廉的“自动快餐”,它将自动炒菜机和自动售货机结合在一起,用户可以一键点餐,因为没有服务员,也没有厨师,甚至连设备清洗都是全自动的,所以这种快餐非常便宜,而且卫生也很干净。 在当评委的过程当中,经鸿察觉,他和周昶对项目前景的判断出奇地一致,前三个项目竟都给出了相同的分数。 连主持人都发现了,她说:“我发现……经总、周总您二位……每次给出的分数都一样呢!对项目的评估标准非常一致呀!” 经鸿扭头看向周昶,二人目光相交,坐在他们中间的行远总裁忙往椅背上靠了靠,仿佛感受到了杀气。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在了第四个项目上。 二十几岁的男青年慷慨激昂地讲述了他的项目。看得出来,台下的评委大多眼前一亮,几家创投公司的CEO对这一项目尤其感兴趣,仿佛比赛一结束,他们就要出手争夺这个项目的投资权了。 因为项目太好,问问题的评委太多,经鸿没有得到提问的机会。 打分时,经鸿略略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给了一个极端分数。最终按下“确认”键时,想着这回应该不会再跟周昶撞分了,经鸿有了一丝畅快和期待。 公布分数的时候,评委的打分一个一个地在大屏幕上点开,主持人也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东方餐饮的许总,100分!今天的第一个满分!深睿家居的桂总,99分……IDG的Holt先生,也是100分!评委们的评价很高!中投公司的张总,98分!经纬创投的……” 主持人将分数一个一个点开,终于到了经鸿的评分了。 她点开大屏幕上代表经鸿的分数卡:“泛海集团的经总……” 分数显示了出来,主持人却愣住了,两三秒后,她才轻轻念道:“1分?” 大屏幕上,一溜儿“100”“99”“98”后,那个“1”就分外刺眼。 主持人问经鸿:“这个……经总没打错,是吗?确定就是1分吗?应该不是手滑吧?” “对,”经鸿的声音倒四平八稳,“就是1分。” “好的。”主持人道,“泛海集团的经总,1分!行远科技的彭总,98分……清辉集团的周总……” 一瞬间,经鸿竟然有点儿紧张。 结果,在现场的所有人,看到了今天晚上第二个明晃晃的“1分”。 看见那个“1分”,经鸿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深处却掀起了一阵骇浪。 这个时候主持人已经不会再次怀疑评委“手滑”,她说:“也是1分!这个项目的打分两极分化非常严重呢!好,接下来是新世纪的星总……” 等分数全亮出来后,到了评点的环节时,主持人自然要问经鸿给出“1分”的缘由。 经鸿正了正麦克风,略略倾身,道:“这个产品完全抄袭意大利的Arena Ventures(竞技场风险投资公司),各项功能一模一样,甚至连用户界面都高度雷同。这位选手是觉得意大利的IT产品比较小众、冷门,所以评委不会知道?” 抄袭被直白地点出来,且经鸿的气场强大到恐怖,那个男青年完全慌了。 他将麦克风从右手交到左手,又从左手交到右手,身子晃来晃去,嗫嚅道:“我……呃……” “你一丁点儿本土化都没做啊。”经鸿将目光从选手脸上移到了大屏幕上,“举个例子,BP翻回第9页。” 于是选手机械地听从经鸿的指挥,走回主讲桌前,将PPT翻回到第9页。 “看看,”经鸿放开麦克风,拿了支翻页笔,冲PPT某个角落指了一下,“这里有个页面展示。因为被抄袭的App是意大利的东西,所以红色是女性板块的主色,绿色是男性板块的主色,对应了意大利的国旗颜色。但—” 经鸿这个时候还带了带现场气氛,他扬了扬唇角:“绿色是中国男性最厌恶的颜色,没有之一。” 这话一出,全场观众爆发出一阵十分了然的笑声。 经鸿没说错。很多核心事业群。 根据坊间传闻,让周昶在麦肯锡一战成名的是某巨头企业的裁员项目。当时周昶负责制订那家企业的全球裁员计划。他下手极狠,直接裁了三分之一的员工,震惊业界,但之后,轻装上阵的客户就起飞了,公司股价一路飙升。 周昶回国接班后,“老清辉派”与“新清辉派”内斗厉害,过渡不似泛海平稳。不过周昶对董事会采用高压手段,简直是斗王之王—斗神,想斗走他的最后全都被他斗走了。几番之后,其他人就不敢吭声了。 就连网上都说周昶这人帅,但坏,或者周昶这人坏,但帅,一个意思,侧重点不同。 经鸿、周昶虽然在各类会议上碰到了还是会点点头打个招呼,甚至寒暄几句,但私下里并无联系,连联系方式都没加过。 经鸿是天之骄子,一直以来无人能比,他也认为自己特别。但现在,所有人都在说“你们两个一模一样”,经鸿其实挺烦的。 “行,没别的了。”会议最后,经鸿拿过桌上一个暗红色的文件夹,明显要做其他事情了,“就一件事,鲲鹏、华微合并之后,CEO这个实权位置不能让。” 赵汗青又说:“我知道。” “辛苦你们了。”经鸿年轻,平时对下属们都尽量和颜悦色,“我知道这不容易,不过,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 一直到七点多,经鸿的秘书通知司机说经鸿办公已经结束了,叫对方等着经鸿下楼。在泛海,以前的经海平和现在的经鸿有一部专用电梯,下去就是停车位,其他人禁止使用,每天晚上司机都在电梯出口等着他们。泛海另外几个高管也同样有专用电梯,只不过是共享一部。 经鸿走出办公室,乘着电梯来到停车场,司机已经候在车旁。 见到经鸿,司机叫了一声“经总”,而后轻轻拉开后座的车门,经鸿抬腿迈进车里。 系上安全带,经鸿对司机说:“今天晚上去老经总那儿。” “经总”或“小经总”是他自己,“老经总”自然是指经海平了。经鸿平时会回泛海旁边的他四年前买的大平层,不过,偶尔有点空闲的时候,比如今天,他会去看看他的爸妈。 老经总夫妻两人住在某个高档别墅区。司机应了一声,车子平稳地驶出去。 经鸿继续处理工作。他一边看手里资料,一边又想到了鲲鹏、华微的合并。 他虽然对赵汗青说“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但事实上,经鸿已经做好了谈判破裂的准备。 这无关赵汗青的工作态度。经鸿并不亲自过问泛海每一个投资项目,所以,他但凡是过问了的,不论表面上多么漫不经心,都说明这个项目是重要的,赵汗青不会不懂。 这也无关赵汗青的工作能力。泛海集团的投资部是公司的精英部门,是当年高盛大中华区跳槽过来的主席建立的,员工不多,却个个履历光鲜,北大、清华和BB投行一路过来的,进了泛海的投资部,等于走到金融行业的最顶端。投资部的几个高层都当过顶尖投行的高管,赵汗青也不例外,因在各领域根基深厚,又有极强的工作能力。这几年来,中国接近一半的独角兽身后都有泛海的影子。泛海的投资大会就是最好的投资大会,创业公司都想参加。 还有人说,泛海抓个阄,投个公司,第二天那家公司保准涨停。 问题是,CEO的位置他不让,那个周昶也绝不会让。清辉的投资部也同样是业内顶尖的。 这一年来,经过几次交手,经鸿已经非常了解周昶的个人风格了。 近年来,两家公司越来越唯我独尊,有钱任性,投资风格非常激进,对想要的势在必得,大方到惊人,肯给高估值,打款也快。只要泛海、清辉两家看中了同一个东西,那就一定是争斗不休。 每一次,业内都说:“天啊!经鸿、周昶又看上了同一件新玩具!” 经鸿了解周昶,他们两个确实相像,经鸿得益于这种了解,却又厌恶这种莫名其妙的了解。 正想着,经鸿就发现通往别墅区的道路正在进行管道维修。这路本来由南向北和由北向南各有一车道,现在封了其中一边,大家只能自己协调了。 经鸿的司机看见远处驶过来了一辆汽车,但对方离得还远,自己离封路产品入华以后甚至砍了绿色版本,比如汽车,因为卖不出去。 “基于以上原因,”经鸿继续他的评价,“我不相信你的商业道德,我也不相信你的个人能力,只能给1分。没打0分是因为……我发现如果打‘0’,‘确认’键是按不动的。” 现场观众又笑起来。 “好—”主持人又看向周昶,“那周总呢?周总还有其他评价吗?” 周昶也正望着经鸿。 听见主持人的问话,周昶视线收回,顿了顿,微笑道:“我没什么要补充的。经总把话都说完了,一句也没留给我。” 经鸿回望了他一眼。 之后现场气氛重新变得热烈。 创业团队轮番上场,经鸿觉得自己的情绪受到了他们的感染,思维也受到了他们的启发。他甚至记下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打算叫赵汗青分析分析要不要投。 在后面的比赛当中,经鸿、周昶给出的分数偶尔也会相差两三分,但他们对产品的判断思路仍然一致。在某一轮的投票上,因为不懂那个行业,他们甚至一起投了弃权票。 在这样的大赛上,大佬吵架也总是看点。 随着气氛越来越热烈,吵架也越来越较真。 一次周昶问了一个问题,可在场的几位大佬却觉得那个问题没意义,双方互相呛了几句之后,深睿家居的桂总可能以为经鸿和周昶不对付,所以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突然将经鸿拉下战场,问:“经总,您站哪一边?” 经鸿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凑近麦克风。 他有点儿无奈,但也不打算说谎。他确实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一码归一码。这一回我支持周总。” 周昶立即笑了一声。 吵赢了,心情很好的样子。 创业大赛的赛场上,与周昶同坐评委席,蓦地,经鸿就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周昶,也是在类似的场合。 经鸿一直不大跟圈子里的“企二代”混在一块儿。一是因为泛海集团一直都是互联网的巨头企业,与其他公司其实不在同一水平,他就算没有任何社交,其他人也会敬他三分、惧他三分;二是因为科技公司的老总们基本都是理工科出身,不大喜欢灯红酒绿,而儿女们受家庭影响,大多行事也比较低调;三是因为经鸿也不喜欢抽烟喝酒、飙车泡妞,他觉得这种原始层面的快感非常无聊。 他只喜欢赢,从全北京最好的小学,到全中国最好的中学—而且是全国招生的实验班,再到全世界最好的大学……但赢得多了,他其实也有一点儿麻木。 见到周昶,是在一次全美高校商业方面的比赛上。 经鸿的专业是计算机,不过毕业后,经鸿读了斯坦福MBA与CS的联合学位—不少大学有这样的联合项目。名校的MBA通常需要至少两年工作经验,于是经鸿当时既申请了这个,又申请了单独的CS,觉得MBA能读就一起读,不能读也就不读了。 不过因为经鸿的父亲是经海平,经鸿本人是IT巨头泛海集团的接班者,而世界名校的商学院最注重人脉资源,泛海集团的继承人是GSB的校友这件事对校友网的建设无疑也是非常重要的。同时经鸿的学校、排名、实习经历、获奖经历、推荐信等又全部是数一数二的,足以证明他的出色,他毫无意外就被录取了。三年之后,经鸿又将CS的MS转成了PhD,这是后话。 总之,因为同时修MBA,经鸿参加了那个全美高校商业方面的大赛。 由于课上一贯表现优秀,经鸿还担任了团队的负责人,即便他只是外国人,而且英语并非母语。 半决赛上,经鸿率领的斯坦福撞上了他们学校的“宿敌”—同在湾区的另一所名校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 伯克利的商学院也排在全美的前面几位,但与排名顶尖的斯坦福以及哈佛有一定差距。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优势专业是物理、化学、计算机、电子工程、社会学、历史学等等。 当对面学校出场的时候,经鸿非常惊讶地发现,对面学校那个负责人竟然也是中国人!对方长着一张东亚面孔,而经鸿呢,在美国待了几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一张脸孔是美国出生的华裔的、是日本人的、是韩国人的,还是自己同胞的。 对面的负责人明显是同胞,他身材高大、气场压人,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像深潭。 那个大赛注重的是执行过程,半决赛的内容是Sell cupcakes—卖纸杯蛋糕。 每支团队会被分配数小时的销售时间,最后比利润。 大赛提供两个方案供两支团队做选择,一个是高端蛋糕,在高端商场进行售卖,本次大赛的组委会提供出色的烘焙师与高品质制作材料,最终蛋糕的售价可以定在四美元,而成本是两美元。第二个是低端蛋糕,在低端商场进行售卖,本次大赛的组委会提供普通的烘焙师与制作工具,最终蛋糕的售价只能定在两美元,而成本是一美元。 因为高端蛋糕的准备时间会比较长,参赛团队在高端商场的售卖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而低端蛋糕的准备时间相对短,参赛团队在低端商场的售卖时间长达四个小时。 这很公平。高端蛋糕的利润是两元一个,而低端蛋糕的利润是一元一个。因此,组委会将低端蛋糕的售卖时间延长了一倍。 组委会很严谨。经过多次实践,两边商场的客流量几乎是相等的,一个在时尚大街,一个在福利社区,而高端蛋糕对高端商场的顾客们和低端蛋糕对低端商场的顾客们来说都完全符合日常消费的水平。 比赛开始后,两支团队必须选择自己想要的方案。如果两边选了同一方案,那就等于他们两家想要争抢那位出色的烘焙师,这时候他们双方就要竞价—愿意支付给烘焙师更高工资的那一方域更近,便没停。谁知对面那辆迈巴赫的司机竟然直接踩了一脚油门,想率先进入正常车道,逼停经鸿的车,抢着这道过去! 经鸿一贯比较低调,今天乘的车只是一辆特斯拉,比迈巴赫62S差得远。但他绝对不会选择对面这种12缸的车,除了排量大,动力足,驾乘智能化体验就远远不够了。 可能正因为经鸿的车过于低调,对方司机才仗势欺人。但明显,经鸿的司机也不愿意吃这个亏、受这个气,这样一来,两辆车就车头对车头地堵在了现在仅剩的能过车的一条车道上。 经鸿的司机摇下车窗,骂道:“开得什么玩意儿?!你离那么远,还抢着这条道进来?!” 对面那车长六米多,上着黄牌,司机像个流氓:“你逆行了,你知道吗?!我顺行!长没长眼睛啊你?” “你们回去。”不想与流氓理论了,经鸿的司机挥了挥手,“现在我们离出口远,你们离出口近。” “回去个屁!” 对面的司机刚骂了一句,经鸿的司机就发现,坐在迈巴赫里后座的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司机登时不吭声了,发动引擎,缓缓地退了回去。 迈巴赫闪到一边—路障后的另一条车道上。 “嘁!还不是退回去了!”经鸿司机也踩动油门。 经过那辆迈巴赫时,因为有点儿好奇,经鸿略略扭过脖子,向迈巴赫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