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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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辽宁省博物馆馆刊(2020)
ISBN: 9787030677891
回忆与怀舍
东博忆往(续一)
徐秉琨
(前接《辽宁省博物馆馆刊(2018—2019)》第8页)
3.组织机构
1950年的东北博物馆还不是一个机构完整的个体,只是东北文物处下属的一个事业单位。文物处下管理着几个单位:东北博物馆、东北图书馆、沈阳故宫陈列所。博、图两馆与故宫均不另任馆长、所长,即由处长王修兼任。下属单位只设秘书管事(博、图两馆秘书分别是张拙之、赵奇),自己无人事权和财权,在文物处内设人事科(科长魏国满)和总务科(科长李之樸),一切花销都要拿到处里报销。人员(主要是后勤和杂务人员)可以在处属单位内互相调动。1953年文物处撤销,下属单位划由沈阳市文化局领导,博、图两馆后来划回东北行政委员会文化局,故宫留沈阳市。
东北博物馆内设两个业务机构:研究室和保管科,负责人都称“科长”。研究室负责藏品及征集品的鉴定、研究、陈列、考古等工作。研究室下设说明员组,负责对观众的讲解(国内博物馆原无“说明员”的设置,东博也只是在省领导、贵宾来参观时才由研究人员陪同做介绍)。东博首创专职说明员制度,据说是从苏联学来的。保管科负责藏品和征集品的保管、登账,科下设看管员,负责陈列展品和展楼的安全。
在两个业务科室之外,馆里另有一人负责总务和工人管理:广永昌。他等于是文物处总务科的派出人员,但归馆秘书领导。后来成立管理科,他任副科长,1957年调出。
那时的职工属于两种编制,即干部(职员)和“工友”(工人)。研究室的研究人员、说明员和保管科人员(看管员除外)是干部编制,看管员和馆内勤杂人员是工人编制。研究人员的职称只有两个等级:研究员和助理研究员,前者实际包括后来细分的研究员和副研究员两个职级;后者实际包括后来细分的助理研究员和研究实习员两个职级。至1953年1月,才和全国统一,将研究员分开为正研、副研两级,我也在那时定职为研究生。
4.工作人员
1950年8月馆内的工作人员状况是:秘书:张拙之。研究室科长:杨孟雄。研究员:李文信、沈延毅、张亮采、于世杰、齐子如、杨成能。助理研究员:胡文效、阎万章、曲瑞琦、孙守道。说明员组组长:杨树德。说明员:水良箴、孙齐贤、赵承范、于淑梅、王宝善。保管科科长:孙彦文。保管员:李茂林、张劲闻、萧云忠、李致琴等。看管员:李士宾、张国良(张浩)、丁宝泰(丁军)等。另有两位技工裱画师傅周福亭和花匠袁振清。我记得,至1950年底,连同我们新来的几个人一起,馆内正式职工人数为37人。各人的情况
大致如下:
杨孟雄,蒙古族,原为黑龙江省某县教育局局长。东北沦陷后自己更名为“艮”,“艮”在八卦中位于东北,更名的用意是表示东北地区是中国的东北,不是什么“满洲国”。在东博初任研究室科长,1945年,解放军在大栗子沟缴获了溥仪外逃时携出的一大批书画文物,缴获后上交东北文保委员会,存在东北银行,沈阳解放后迁来沈阳,1950年6月(?),由杨孟雄代表博物馆直接接收人藏。1951年底至1952年初,保管科长孙彦文调走,杨改任保管科科长。1952年底,调任沈阳故宫陈列所所长。
沈延毅,辽宁盖平(今盖州市)人,著名书法家、诗人。早期北京大学毕业,曾任莫德惠(东北人士)秘书。莫德惠在旧中国任驻苏联大使,他随往,见过斯大林、莫洛托夫等苏联领导人。1955年成立沈阳市文史馆,他调任馆长。
他的书法写魏碑,端正峻峭而潇洒多姿。东博的藏品卡片有一大批是经他抄写的,他用蘸水钢笔蘸黑色墨水书写,仍是魏碑风格,整齐美观,有力透纸背之感,是他留下的又一类硬笔书法作品。启功先生欣赏他的书法,赠诗云:“如今魏法出辽东”。
他和胡文效、杨孟雄是当时馆里能做旧诗的几个人,时有诗作唱和。他身材高颀,胡赠诗有云:“浩荡长江水,矫矢青松姿。努力崇明达,□□以为期。”他很高兴。西丰西岔沟清理古墓群,出土多把铜剑,他去参观,赋诗云:“遗剑家家有,锋芒仔细论”,发表在沈阳的文艺刊物《芒种》上。原东北文物处党支部书记(后任沈阳市文化局副局长)的王化南下放调回,仍住故宫,他去看望,赠诗云:“风雨沧桑感慨同,十年离乱各西东。重逢巧又汗(Mn)王殿,一笑高歌‘二进宫’。”“二进宫”是一出京剧的剧目。
他长年担任辽宁省书法家协会主席(理事长?),20世纪90年代病逝,享年90余岁。
张亮采,东北人,辽史专家。1950年,馆里为我们几个年轻人安排业务学习,是师徒授课方式。王增新被分配跟他学习铜器研究,他经常抱着两大本容庚的《商周彝器通考》来上课。后离馆。“文化大革命”后任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主任。我和朱子方先生出差长春时曾去看望。
于世杰,年纪较大,人很和蔼,大家尊称“于老”。据说原是张学良下属的一位军需处长,见过很多“古董”,经验丰富。馆里安排董彦明跟他学习瓷器,他就到陈列柜前对着实物讲解,但很少讲什么理论,是所谓“望气派”。北安整理文物时鉴定清宫“金银珠宝”,他的介绍使我们见识了很多东西,什么猫眼石、青金石、翡翠、祖母绿、各色的璧玺,等等,他都如数家珍,一一道来。有一种蓝表叫作“推盘问”,那是在一块怀表边儿上有一个小推纽,推一下就会自动打点报时,他表演给我们看,推上后响几下,暂停,又响几下,说明是几点几刻。这种表是供人夜间了解时刻和盲人使用的。他还会用座机照相,博物馆后院靠西墙最北的两间套间小房子就做了他的照相室和暗室。1952年整理文物时新建了一套文物卡片,很多卡片左上角都贴有一张一英寸大的藏品照片,就出自他手。馆里安排赵洪山做他的助手,跟他学会了照相。
1954年,于世杰调援黑龙江省博物馆,在那里很得好评。
齐子如,湖南湘潭人,名良琨,齐白石之子。他来馆大概是出于周铁衡先生的介绍。王修到沈阳后,像在哈尔滨一样寻访本地的文物爱好者,周就成了东北文物处的顾问。周是医生,曾留学日本,与郭沫若同学,郭来沈时曾去看望他。周后来又从齐白石学画,成为画家。齐子如可能就是这样被介绍到馆来。他画工笔草虫细致人微,极为传神,如果说“栩栩如生”,可谓恰如其分。齐白石画作中有些草虫就是齐子如画的。抗美援朝时捐献飞机大炮,文物处办义卖展出,沈延毅写了书法,他也画了几幅画参展。
馆里安排他为我讲授书画,他拿一本专业著作(可能是潘天寿的《中国绘画史》)给我上课。但1952年组织上派我去北京学习考古,书画的学习未能继续下去。他体弱多病,齐白石曾为他画一幅画,题“愿如儿寿比爷长”。他1955年病逝沈阳。
杨成能,江浙一带人,年龄较大。曾翻译过一本日本人的学术著作。他虽是研究员,却很少在研究室而经常到展楼来。展楼一楼北面的展厅内,台上有两株芭蕉树,各装在一个大木桶里。这本是南方树木,东北气温低,就一直放在室内,他经常在那里侍弄。芭蕉忽然结果了,他高兴地拿了个盘子,盛放着剥下来的果肉,到处请人品尝,那味道很像香蕉而滑润过之。他喜欢诗词,交谈中向我问起清人顾贞观送吴汉槎的两首词,恰好我有一本词选,拿了给他看,他看后颇为感慨。
不知他何时去了北京。
胡文效,字龙公,湖南湘潭人。祖父胡沁园是当地著名乡绅。当时齐白石还是一名乡间的木匠,受到胡沁园的赏识,胡教他学习,对齐有知遇培养之恩,齐称胡为夫子(老师),为胡氏夫妇画有“行乐图”。文效从某财政学校毕业,人国民党财政部任职,做过派驻浙江的“稽核”,可能是相当于审计一类的工作。抗战胜利后,齐白石曾赴南京,文效为他举办了一次画展。新中国成立后文效没有工作,赴京住在齐家。他作了一副对联:“城乡处处人长寿。风雨时时龙一吟”,请齐白石写给他。又刻了一枚印章:“小住为佳”。齐白石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再想法介绍,他1950年来东博工作。
我初见他时,他西装革履,与当时大家朴素的穿着不同,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交往后才知他学养深厚。那时博物馆已多年没有添置图书,他每次出差北京,都要去书店(尤其是琉璃厂的中国书店)购置一些典籍和新书带回,图书室很多古籍都是他采购来的。他为我买了世界书局出版的“前四史”,精装三厚册,只要四元钱。
胡文效对博物馆一系列规章制度的制定起有重要的作用。当时虽已开馆,但日伪和国民党时期留下的烂摊子尚未做彻底地整理,藏品数目不清,真伪杂陈,账物不符,一些新人藏的文物还未登记人账,分散在不同的屋舍放置。而所谓账册,也只是一些用软页的“美浓纸”复写的器物名称件数,人工装订成册。总之,情况很乱。他是学财务管理出身,深知这样下去不行。而张拙之安心工作后。也汲取在双城领导土改时没收地主财物的库房管理混乱的教训,决心对藏品保管做一次认真的清理。他们与李文信先生研究,确定了藏品的分类。然后由胡文效设计制定了文物总账与分类账的格式,又制定了文物鉴定卡片的细目和样式,还参考银行的报表为藏品的人藏、提用、调拨、剔除等手续制定了一系列的登记表格,这就为1952年全馆文物登记工作的开展打下了基础。直至今日,辽博的保管工作还是使用的这套制度和账册、表格。
1954年,在北京召开了全国文代大会,周扬(中宣部副部长)在会上赞扬齐白石是一位现实主义艺术家。这个评价很高,等于是推出了一位美术界的大师。张拙之政治敏感,立刻想到要加强齐白石作品的收藏,便派胡文效回湖南湘潭搜求齐白石在家乡时的作品。白石的《石门二十品》册页等早期作品就此人藏。胡又到北京请齐白石专为东北博物馆画了一些画,写了一些字幅,并将白石写过的一些短启、字条等收集来馆。后来又由胡请齐氏专为东博破格画了《梅花长卷》和书写了“总路线”等中央政策精神的字幅,这些特殊作品也都归馆人藏。齐白石作品成为东博的特藏之一,后来出了一本齐白石画册,胡文效以本馆的名义作序,由杨仁恺缮写后,印在画册前面。
胡文效还著有一部《齐白石传略》,书中记述了齐氏的青年时代和个人奋斗成长的历程,是研究齐白石的重要著作。对于齐氏的生平,早期有胡适的《齐白石年谱》,后来有吴祖光的《齐白石传》,比较起来,以胡文效此书最为翔实丰富,文学性也强。他曾取先写成的一章题为《苦学记》发表在《人民文学》上。此外,他还研究唐代诗人,有一篇关于元秸的论文在《光明日报》发表。
胡文效书生出身,有些名士作风,喜爱诗词,嗜烟、酒、茶。他曾在一家做客,一边喝酒一边作诗,一天竟作了50首诗,受到那家主人的激赏。他认识南方一些有名的诗人、书法家,如谢无量、潘伯鹰等,后来都曾征得他们的书法诗作人藏馆中。1956年,沈阳的文学刊物《芒种》创刊,请他去代求齐白石老人题写刊名,老人以90多岁的高龄,两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让人感佩。这个题名该刊一直印在封面使用至今。胡也在其上发表了几首词作,赞美文学春天的到来,诗情充沛,生意盎然。
1961年,辽宁省委指示辽宁省博物馆编写有关辽宁历史的文字资料,以供内部了解参考。馆里决定由研究室编书三种:一是《辽宁史迹资料》,由研究室商定篇目,分工编写,交胡文效汇总编成;二是《辽宁古诗选》,由胡文效从历代有关辽宁地区史事的诗作中编选;三是《辽宁名胜古迹》,是一本附有图片的小册子,由胡文效编写。前两书印出样书报省委审核后做了增订。后来仅《辽宁名胜古迹》正式出版。
“文化大革命”期间,他插队辽西凌源,1972年调回沈阳后发现得了癌症,50几岁英年早逝,十分可惜。
阎万章,辽宁义县人,是阎文儒先生(北大教授,新中国成立前曾任“沈阳博物院”秘书)之侄。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所学原是文学史专业,研究戏曲史,后在长白师范任教。沈阳解放后先在东北文物处工作,后调东北博物馆。他的研究领域很宽,首先是东北史,尤其是辽史和东北历史地理,多所发明。文物研究则包括瓷器、书画、古地图诸多方面。对民族古文字学的研究,他最大的贡献是发现了“契丹文大字”。史载契丹字有“大”“小”之分,初创的是“大字”,“字少而该贯”,后来又创制“小字”,比较繁细,考古中多见的是小字。他发现曾被认为是赝品的《故太师铭石记》刻石其实是真品,所刻文字原来是另一种契丹字,后来学界一致认为就是“契丹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