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农事:二十四节气里的村庄

崖边农事:二十四节气里的村庄
作者: 阎海军 著
出版社: 北京大学
原售价: 88.00
折扣价: 50.91
折扣购买: 崖边农事:二十四节气里的村庄
ISBN: 9787301350058

作者简介

阎海军,媒体人,知名非虚构作家,著有《崖边报告:乡土中国的裂变记录》《陇中手艺》《翻越陇坂:从东西互动到天下中国》《官墙里》《铸印》等多部作品,主编《崖边》MOOK。曾获得“第十一届文津图书奖”社科类推荐图书、“华文好书”2015年度社科类十大好书、敦煌文艺奖、2022年度“最美的书”等奖项。

内容简介

白露之后,大地寒凉,秋分一过,天地生冷。 秋分后的天气,阴雨多晴光少。气温变低,水汽蒸发放缓,只要有微弱的降水,大地都会很好地将墒情向寒露及更久远的冬天封存。 有墒情,气温不太低,土壤具备孕育新生命的条件,这是秋播的最佳时节。不论多么干旱的年份,秋分前后,陇西高原总会落一些雨。村庄过去一个世纪的记忆里,也的确没有出现过一秋无雨不能下种的年份。 由此,高原盛行秋播。 寒露前后,是播种冬小麦的时节。 2022年,国家重视粮食种植的号令传到村庄,农民在清明节后响应号召种了一些春小麦。起初人们担心下种过晚,难以成熟,但种过的人还是见到了收成。 夏收刚刚结束,数台大型挖掘机和推土机轰隆隆开进了村庄。一场颠覆农民认知的土地整理项目如火如荼地在收获之后的田地里展开了。陡地变平了,窄小的水平梯田变宽了,没路的地方有了四五米宽的道路。挖机取土填方轻松自如,如同晨餐上饥饿的银勺挖吃一碗馨香的豆腐脑。 城市化号角声声,村庄早已没有了年轻人。这场景,让村里的老人目瞪口呆。 曾在愚公移山精神感召之下,村里的老人不分男女都曾喊着“人定胜天”的口号修建过水平梯田,那是铁锹挖土、架子车运土的漫长工期,整整一个冬季,一村人仅能完成三五亩的面积。这种人海战术被誉为“大干水利”,曾是农业合作社提高土地产量的不二办法,也与陈永贵的大寨实践紧密相连。分田单干20年后的20世纪末期,“大干水利”还在村里有所推行。适逢周末的某个凉寒深秋,我也作为成员参与过一次“大干水利”的劳动。那个地块,在后来的退耕还林运动中,早已变成了林地。 不过月余,夏收之后的空地全部变成了宽阔的水平梯田。秋天,雨水格外稀缺。风刮过,村庄尘土飞扬。已是白露之后的时节,荞麦花开正艳,村庄通往田野的道路,全部积着细软的尘土,观看小时候曾经劳作过的地块,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村庄在等待一场良好的降雨,道路、土地,都需要雨水的润泽,才能在风中沉静下来。大哥除了等雨,还在等待土地整理项目的进度,他需要规划一片土地,种植冬小麦。 这一年,村庄极不平静。春天,村庄收到了极其反常的种粮指令;夏天,村庄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土地整理项目。 与谷类或者豆类作物相比,小麦是上乘口粮。我在村庄生活的年月,农民格外重视麦子的种植。 《氾胜之书》说:“凡田有六道,麦为首种。种麦得时,无不善。夏至后七十日,可种宿麦。早种,则虫而有节,晚种,则穗小而少实。” 夏至后七十日,恰在寒露前后。种宿麦的时节,古今变化不大。寒露之后的大地,气温降低,水汽蒸发减缓。就着好的墒情,播种一般在微寒又罩着雾气的清晨开启,道路边、地埂边的野草花上,覆着晶莹的露珠。 没有彻底离开村庄的岁月,播种冬小麦的劳作,都是在父亲的吆喝下参与的。我跟家中的两头毛驴一样,对播种之事充满了无限的抵触。缺乏主动的工作,令父亲气恼不已,他对毛驴备着皮鞭,对我备着呵斥。所有的流程,要注重的工艺,我毫不关心。父亲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开始,我的任务是帮忙牵引毛驴,在土地的最边缘开犁。然后,我的任务或许是将堆好的土粪均匀撒向即将耕种的地块;抑或是一个干旱的年份,我必须拿着沉重的枹子击碎犁铧翻起的巨大土坷垃。 后来,一个秋露朦胧的清晨,离开村庄的时候,我爬到山顶时看到了正在山湾里播种冬小麦的大哥。那时候,我已进城很久。那天我们没有正式告别,他赶在天不亮就下地了。我们只在前一天的夜晚絮叨了亲情。 那时候,村庄没有像样的公路,没有便捷的机动车辆,回家和离乡都要翻越村后的大山,靠着步履一步一步迈向十公里之外的柏油马路。攀爬山路很吃力,歇脚时看着山下的大哥和一对毛驴在一块破布一样的土地上来回播种冬小麦,我的心情极为复杂。大哥因循了父亲,一辈子都要在支离破碎的黄土沟壑间循环往复。如果不选择离开,我的命运不会和父兄有任何差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不存在外部世界的侵扰,农民在土地上的循环往复,或许并不是枯燥的。对于世界给农业形成的压迫,尤其资本主义的敲骨吸髓,农民从来都觉得天经地义。 旱作农业,最要命的是缺水分。在陇西高原种冬麦,由于雨水不佳,导致出苗不齐的情况时有发生。农民称作“缺苗断垄”。“缺苗断垄”的结果是麦子减产。还有那种地表有潮气,但地下过于干涸的年份,下种基本是一次冒险。如果下种一周后麦子依然没有发芽的迹象,这一茬庄稼基本就流于失败。捯饬半天的土地,只能等待来年耕种别的作物。 种冬麦一般选择种过豆类作物的土地。豆科与根瘤菌共存,可以为土地营造良好的倒茬环境。再经过夏浅耕,秋深翻,保持旺盛地力的土地,如果雨水恰当,麦子下种着床,就会开开心心发芽透土。也有豆类地块不够或者缺少的情况,冬麦只能重茬种。过去种麦重茬过多,麦子基本不生长。早前,当地农民最多重茬三年。后来,手头宽裕的农民有了购买化肥的资金,对缺乏氮磷钾的黄土地,通过尿素、磷二氨补充元素,雨水充沛的话重茬种麦五年照样丰产。 种冬小麦,先种高海拔地块,再种低处。从山顶到山中腰,再到最低处的川谷,依次种。忙碌半月,麦子基本种完,寒露也走向了霜降。冬小麦必须在霜降前完成播种,过迟,麦子会换不过苗,存在风险。 冬小麦的种法,和其他作物一样,也由精细化耕作的沟播演化成了新世纪的机械化撒播。 墒情好,温度适宜,冬小麦播种之后一周,基本就发芽了。种得迟,或者遇上低温天气,发芽则得十天左右。 麦苗探土前,农人要仔细观察地块,瞅机会打耱一遍。胡基(土坷垃)被耱破,地表变软。土层经过耱压,能起到封闭地表的作用,地表土壤变密实,可以封锁水分蒸发,利于麦苗扎根。打耱还可以让已经发芽的麦芽受到压制,才出苗的经过翻拨地表使其尽快赶上来,达到出苗齐整的作用。打耱,时间要掌握得恰到好处,过早起不到松土助苗作用,过晚又会损伤幼苗。 完成打耱,一季冬小麦的播种,就算完成了。绿油油的麦苗在晚秋金黄的阳光里,使劲生长着,全然不顾即将到来的寒冬。 在古代的黄河流域中下游,冬小麦的播种远没有这么简单。冬麦出苗旺盛生长之际,农民还要采取措施去除杂草,壅固麦根:“秋,锄;以棘柴耧之,以壅麦根。”古谚语还有“子欲富,黄金覆”之说,所谓黄金覆,也就是壅麦根。 在陇西高原,看到麦苗的农民,会静静地等待接下来的天时——下雪。至于锄麦,那都是明年开春以后的事情了。 《氾胜之书》中详细记载了人力为小麦加覆冬雪的细节:“冬雨雪,止,辄以蔺之,掩地雪,勿使从风飞去;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氾胜之书》所载情节,大抵为关中民俗。在陇西高原,冬天万物萧瑟,人的活动大为受限,日常生活蜷曲不堪。对于山野草木,人完全是放逐的心态,从来没有人因为小麦精贵而去人为覆雪。 一场雪,对于冬小麦而言,胜过一切。雪片缓缓落入田野,积压在枯死的麦苗之上,这看似残酷的冷凝,反而等于给宿冬的麦根加上了一层被子。雪后忽晴忽冷的天气,会让积雪融入地表,又结成冰,死死地封住地皮,让麦子的根系放心地冬眠。春天来临的时候,大地慢慢解冻,地表会像小孩口中融化的冰棍一样,将丰富的水分浸润进麦根。迎着浩荡春风,麦田迅速地生发新芽。这就是“瑞雪兆丰年”的奥妙。 春麦叫旋麦,冬麦叫宿麦。 宿麦的命运,更像人生。越冬,本是一次濒临死亡的挣扎。只有在越冬前拼命生长,将根系扎深,任凭枝叶全部冻死,也能挨过漫长的寒冬。 汉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功利,役费并兴,而民去本”。董仲舒给汉武帝建议说:“《春秋》它谷不书,至于麦禾不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与禾也。今关中俗不好种麦,是岁失《春秋》之所重,而损生民之具也。愿陛下幸诏大司农,使关中民益种宿麦,令毋后时。” 可见,其时,种宿麦在关中还不甚流行。 汉武帝之后,宿麦种植在关中显然愈来愈普遍。诞生于西汉的《氾胜之书》关于宿麦种植的技巧介绍很详细,东汉之后皇帝因为天旱而求雨保宿麦的诏令也比较多。比如显宗孝明帝在四年春和十八年夏,曾两次因为天旱危及宿麦而下诏,广求“郡界有名山大川能兴云致雨者,长吏各洁斋祷请,冀蒙嘉澍”。隋唐明清各代,都有皇帝因为“时雨不降”“宿麦不滋”而“夙夜在怀”,下诏求雨。 小住三日,我即将离开的那天下午,天空阴沉欲雨。只穿了短裤、凉鞋,在村外拍摄时,脚脖子冻得生疼。直到夜幕落下,雨也没有成型。第二日离开的时候,村庄被挖掘机开膛破肚的大地,迎着风,不停地卷着土雾。雨还是没见一滴。 一月之后,跟着节气写宿麦,再打电话问大哥,他原本要种宿麦的地块听说要修建梯田便停下了。但梯田直到入冬也没修。这一年,没有茬口适宜的地块,大哥索性放弃了种宿麦。 宿麦畦中雉,柔桑陌上蚕生。 骑火须防花月暗,玉唾长携彩笔行。 隔墙人笑声。 莫说弓刀事业,依然诗酒功名。 千载图中今古事,万石溪头长短亭。 小塘风浪平。 宋人辛弃疾创作这首《破阵子》的时候,宿麦只是作为景致进入了他的视野。如同今日,除了农民,太多吃面的人,并没有真正关心过麦田的重要。 冬麦收获一般在夏至时,其时正是“断粮缺食”最严重的时候,有了冬麦,可以填补口粮。郑玄说冬麦是“接绝续乏之谷”。 董仲舒曾经担忧关中不种宿麦。如今,西北一些地方的宿麦种植大为减少,当然,旋麦也一样:一来农民有存粮,二来大家更乐意种植能卖好价钱的经济作物。宿麦种植,往后肯定还会被重视起来。毕竟,麦,就是饭。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 千家风扫叶,万里雁随阳。 化蛤悲群鸟,收田畏早霜。 因知松柏志,冬夏色苍苍。 正如唐人元稹的这首《咏廿四气诗·寒露九月节》所描述的一样,晚秋的村庄,变幻日甚。不过,农民没有闲暇赏味秋景,而要赶在霜降来临前,投入紧张的秋收。 知名非虚构作家阎海军继《崖边报告》后的最新力作,以二十四节气和农耕日常互为经纬,深情回望乡土,为崖边,这个渭水流域的村庄写下一本深沉的田野笔记。 这里曾是彩陶之乡,中华农耕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尽管干旱是常态,但不论籽实多寡,农人对待庄稼的态度一贯诚恳,作者深谙乡村生活的朴素逻辑,在对乡村物事的温润书写中,透视百年农业生产变迁、传统农耕人家的农事生活、乡村熟人社会的生活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