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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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民族文学》精品选(2018—2022)短篇小说卷
ISBN: 9787521226195
主编 石一宁
乌兰牧骑女孩 郭雪波(蒙古族) Sansenz adail sanjiida啊咴乌尤黛! 苦苦地想念你呀,想念你,啊啊咴乌尤黛! 长夜无眠,只好月光下刷我铁青子的长鬃啊! 啊咴——!乌尤黛——! ——科尔沁民歌《乌尤黛》 骑着马,走草原,那个女孩儿问了很多人。 你见过海姐儿奶奶吗? 你认识海姐儿奶奶吗? 有人摇头。 有人奇怪地看看她,再摇头。 有人索性不理睬,扭头走开。 被问烦了,有人反问她,你找她什么事啊? 向她老人家学一首歌。 什么歌? 《乌尤黛》。 《乌尤黛》?嗨,草原上,每个蒙古族女孩都会唱,不,蒙古族女人。爷们儿更爱唱。 是啊,其实我自己也会唱。可我们唱的,并不是真正的《乌尤黛》。 真正的《乌尤黛》?那是怎么唱的? 我不知道,只有海姐儿奶奶知道,只有她会唱。所以才找她。 于是,蒙古族女孩乌兰,又开始打马走草原。逢人便问,你见过海姐儿奶 奶吗? 有一天,她逢见放马的小伙子阿尔斯郎正亲吻放羊的女孩萨日朗,中间隔着一条铁丝网栏。两人从马背上,跨着网栏,吻得有些难度。开始时,放马的阿尔斯郎想摸摸女孩的脸,放羊的女孩一羊鞭打下那只手,轻嗔,别动手嘛。男孩似是受到了鼓励,索性伸手揽过女孩的脖子,就亲吻了她。不动手,动了嘴。放羊女孩萨日朗红透了面颊,打了一巴掌阿尔斯郎的脸,骑着马跑了,眼睛里流出 泪水。 寻找海姐儿奶奶的乌兰,骑马追上了萨日朗。安抚她。 受男孩子欺负啦? 你是……啊,你是旗乌兰牧骑的歌手,乌兰姐姐吧? 乌兰点点头。 我们都喜欢听你的歌。 最喜欢哪首?是《阿尔斯楞的眼睛》? 萨日朗羞涩地点点头。 难怪刚才叫放马的小伙子阿尔斯郎亲吻了你。喜欢他吗? 放羊的萨日朗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那你哭什么嘛,幸福的泪水? 还没到时候嘛,又隔着那个该死的铁丝网栏,多别扭,像犯人。 乌兰终于明白小妹妹掉眼泪的两个原因,一是还没到亲吻时候,二是隔着围栏铁丝亲吻,像是牢里放风的犯人。草原上到处是这种围栏,像蜘蛛网布满牧场,网住了自由的原野。敖包相会的日子,已不再。 你说还没到时候是什么意思?乌兰问她。 在他亲吻前,我得先去一次琼忽勒的少女泉洗浴。 萨日朗低下头,红着脸嘀咕。 乌兰一时疑惑,琼忽勒的少女泉? 萨日朗告诉她,这片草原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进入青春期的少女,在搞对象让男孩子触碰自己之前,都要先去那眼神秘的少女泉洗浴,接受蝴蝶神灵祝福,才会获得美满爱情。而且,那里也只接纳未出嫁的贞洁少女,男人们或已婚女子,一般都不会去,自动回避,尊重古老的习俗。当然,也有些好色男人去偷窥少女们沐浴,不过据说一去便“中邪”,眼斜嘴歪,口吐白沫。说那里有个古老的魔咒。 乌兰心想,多么淳朴而有意趣的习俗!自己虽已是大龄青年可也尚未出嫁,是否也应去那里沐浴一次,见识一下那神泉?她兀自笑了。 送走了放羊的女孩萨日朗,乌兰继续独自前行。过了一会儿,放马的小伙子阿尔斯郎从远处绕过围栏网,追过来,询问见到放羊的女孩萨日朗没有? 乌兰一见他,怔住了。 咦?是你?她失声。 怎么是你?放马的阿尔斯郎也认出了她,晃着手里长长的套马杆。 乌兰刚才是从远处瞧见二人亲热,并未瞅见阿尔斯郎的脸蛋。这下认出来了。 那是三天前,她在前边骑马狂奔,后边追赶着一辆越野车“沙漠王”。开车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天哥尔,旗里的青年企业家,追着她要逼婚成亲。她不从,要走草原,去寻找会唱《乌尤黛》的海姐儿奶奶。前边是那条沙河锡伯河的渡口,河水里有泥潭,乌兰如同被狼撵着一样不管不顾,竟然纵马跳进了那个叫“海姐儿·奥勒莫”的锡伯河渡口。“奥勒莫”意思为渡口,传说,最早由一位名叫海姐儿的女子会情人时踩踏出来的。一个野渡口,又隐藏着什么样的浪漫而苦情的故事?踩踏出这个渡口的女子海姐儿,跟自己寻找的海姐儿奶奶是一个人吗?为什么阿妈说,唯有海姐儿奶奶,才真正会唱《乌尤黛》呢? 这些,乌兰无从知晓。 此时的她,为逃婚,为寻找海姐儿奶奶,一急便跃马跳进了这个有故事的海姐儿渡口。 未婚夫天哥尔从后边警告,大喊,危险,快回来! 可咬牙的乌兰不想回头,虽然听说过沙河泥潭会要人命,但仗着自己骑的是草原上的骏马海骝马,牧马人阿爸曾骑它获过赛马冠军,心里还有几分自信。 岸上干着急的天哥尔,恨不得开着越野车冲下河来,可终未敢像乌兰那般任性。当他站在岸上跺着脚喊叫时,乌兰已在河里奋勇向前。海骝马是好马,走到河的中流水势变大,那马就载着主人泅水,马鞍右侧的行李湿了,马鞍左侧的食物和洗漱用品也湿了。快抵达北岸,河底的黏性泥潭却发威,吸住了陷进去的马腿,拔不出来。乌兰挥鞭击打马屁股,再心疼爱马也得狠下心来,马臀部一条条红痕鼓起来如蚯蚓。那马也是拼了,扑哧扑哧地挣跃,无奈,气力已用尽,再鞭打也无济于事,拔不出四条腿来,反而越挣扎陷得越深。马背上的乌兰狼狈不堪,此时已成了泥人。 让你逃婚!这回变成泥猴子喽! 南岸上,未婚夫天哥尔幸灾乐祸,拍掌大笑,抱着胸继续看她的热闹。 乌兰气得快哭出来。海骝马呀,快给点力啊! 一根套马杆,这时朝她的头顶上方甩过来,柔软的皮绳套一下子套在了乌兰的上身。只听“嘿”的一声,乌兰的身子便飞腾起来,脱离了马鞍子,轻轻地落在河岸陆地上。接着,套马杆再次挥出,这次套住了海骝马的脖子,“唰唰”地一拉,那马在外力帮助下也挣腾着,瞬间被拖到岸上来,脱离了泥潭。 岸上,站着那个套马的汉子阿尔斯郎。 乌兰还没来得及道谢,那套马的汉子已经跑得没影,嘴里喊着,还是嫁了那个男人吧,女孩子别太骄傲,都追到这份儿上了! 乌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无语。想,自己真的骄傲了吗?真的要嫁给看她笑话的那个男人吗?这可是个大问题。 她一边在清水里洗涮泥衣服,一边冲在南岸发呆的未婚夫笑嘻嘻喊,天哥尔同志哥,有本事就过河来娶我吧!你敢过来,我就嫁给你,给你那位着急当爷爷的旗长老爹生个小孙子!咯咯。 此话当真? 当真! 只听“扑通”一声,天哥尔就跳进河里来。 快回去,不要过来!等我学会了海姐儿奶奶的《乌尤黛》,肯定嫁给你! 我等不及啦! 乌兰见状,急忙骑上海骝马,风一样逃走了。 天哥尔站在河水里发呆,身上湿漉漉的,嘴里自语,还是食言了,我知道的。乌兰啊乌兰,拿你怎么办呢?到何时才肯嫁给我? 乌兰继续打马走草原,寻找海姐儿奶奶。 在沙河上游的一片草滩上,坐落着几座雪白色蒙古包。黄昏的红红落霞中,她走向最边上那座蒙古包投宿。草原上的蒙古包,永远会对远方的客人敞开。 那里正在宰羊。乌兰瞧见,那位牧羊姑娘萨日朗,正帮着阿妈灌羊血肠。 啊,乌兰姐姐,是你呀,欢迎欢迎!萨日朗见是她,如喜鹊般叫。 没想到,撞到妹妹家来了。杀羊哪?怎么春天就杀起羊了? 乌兰不解。刚熬过寒冬,春天的羊还没长膘,草原上的牧民一般都舍不得春天杀羊。 不是自己杀的。 萨日朗的阿爸在那头挥刀剃着羊骨头,闷声说道。晚霞中那把沾满羊血的刀,闪着红光一起一落,咔嚓有声,似是在跟谁赌气。 萨日朗告诉乌兰,羊是脑袋不慎伸进围栏网里,被铁丝勒死的。 萨日朗的阿妈叹气说,造孽的围栏网啊,真是从地狱里搬出来的东西! 当初学农区的分地包产,也把草场分给牧民们,后来不知何时起推广网栏,每家每户把自己巴掌大的草场都拿铁丝网围起来,大草原七零八落地被分割开来,各自画地为牢,如遍布的蜘蛛网,骑手们纵马狂奔都很困难,草原变得畸形。 哦,又是围栏网。乌兰意味深长地瞅一眼萨日朗,一笑。那丫头冲她悄悄摆手。显然,她和套马汉子阿尔斯郎间的恋情,还处于地下状态。 吃了羊肉,喝了羊汤,坐在蒙古包前的月光下,乌兰和萨日朗说起悄悄话。 乌兰问她,你还打算去少女泉沐浴吗? 萨日朗说,当然要去呀! 什么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