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

作者简介

李玉梅，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作品散见于《新华文摘》《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光明日报》《山东文学》等。已出版长篇报告文学《云门向南》《国碑》《怒放》《生命交响》《安得广厦》《杨靖宇：白山忠魂》《拏云志》等。长篇报告文学《国碑》入选2019年中国作协重点扶持作品。《杨靖宇：白山忠魂》获第二届军事文化节优秀作品奖。《拏云志》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新创业史计划”。短篇报告文学《黄河岸边有我家》荣登2022年中国报告文学排行榜。

内容简介

在中国版图上，横亘着无形的“一撇”，那就是著名的“胡焕庸线”。从黑龙江黑河到云南腾冲，一侧人烟稀少，一侧人口密集，两侧在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据 2020 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西北人口占比 6.5%，东南人口占比 93.5%，相比胡焕庸 1935 年的统计数据，西北人口占比上升 2.5 个百分点。这条线虽是地理学家的设想，影响却是实在的，沉重的，稳定的。而在这“一撇”的西南，云贵高原隆起，喀斯特地貌多发，蜀道难，黔道难，西部难，千沟万壑之下岂有坦途？ 世界是通的。改革开放之初，风起东南，东南沿海地区走在了开放和发展的前沿。进入新时代，我们倡议建设“一带一路”，吸引了全球超过四分之三国家的参与，实实在在地改善了全球 30% 人口的生活。一个民族都不能少，一个地区都不能落后，为进一步加快打开“内陆开放”通道，让一片片内陆腹地成为开放新前沿，我们迫切需要一第更加智能、更加高效、通江达海、连接陆海的崭新大道。除了长江黄金水道，西南还有别的出路吗？ 翻开最新版的世界地图，会发现在辽阔的世界版图上，赫然出现了一条全新的国际物流大通道：它以中国西南的重庆为发起点，经山历海，连通全球 120 个国家和地区。这就是“一带一路”标志性项目之一的西部陆海新通道，以重庆为运营和组织中心，西部各省区市为关键节点，综合铁路、公路、海运、航空的“陆海空”立体运输模式，向南经广西、云南等沿海沿边口岸通达世界各地。 这是一条国际陆海贸易新通道，是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的战略通道，是连接“一带”和“一路”的陆海联动通道，是支撑西部地区参与国际经济合作的陆海贸易通道，是促进交通物流经济深度融合的综合运输通道。 一号队员：“修得了路，就挖得通河！” 2024 年春节将至，作为平陆战队的“一号队员”，程耀飞已经做好了要在工地过年的准备。以前，他曾经开创过在一个工程上连着过两个春节的纪录。老婆跟程耀飞开玩笑，说：“平陆运河计划工期五十二个月，足够你连着三个年都在工地上过，可以打破自己的纪录呢！” 果然，知夫莫若妻。 2019 年 8 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西部陆海新通道总体规划》，在“提升综合交通枢纽功能”部分将平陆运河列为交通枢纽重点项目”。关于这条运河的“前世今生”，还得从一百多年前开始说起。1918 年，护法运动失败后，中国民主革命的伟大先驱孙中山先生在上海的寓所闭门著书，隐忍蛰伏。在这段时间里，孙中山先生陆续完成了《民权初步》《孙文学说》和《实业计划》，这三本书的合集被称作《建国方略》。 孙中山先生的《建国方略》是近代中国谋求现代化的第一份蓝图，尤其是《实业计划》，包括六大计划三十三个部分。在这一庞大的总体构思中，发展交通和通信是重点。孙中山先生提出：修建 10 万英里的铁路，以五大铁路系统把中国的沿海、内地和边疆连接起来；修建遍布全国的公路网，修建 100 万英里的公路；开凿、整修全国的水道和运河，大力发展内河交通和水力、电力事业；在中国北部、中部及南部沿海各修建一个“如纽约港”那样的世界水平的大海港。今天的三峡水利枢纽工程、平陆运河都在孙中山先生提出的建设构想之内。 关于钦州港，《建国方略》中有这样的表述：“钦州位于东京湾（指北部湾）之顶，中国海岸之最南端。此城在广州即南方大港之西四百英里。凡在钦州以西之地，将择此港以出于海，则比经广州可减四百英里。通常皆知海运比之铁路运价廉二十倍，然则节省四百英里者，在四川、贵州、云南及广西之一部言之，其经济上受益为不小矣。”1992 年 8 月 1 日，钦州港鸣放了建港第一炮，拉开了建设序幕。 在《建国方略》中，孙中山先生提出开挖一条“深水道”到钦州港的设想：“改良钦州以为海港，须先整治龙门江，以得一深水道直达钦州城。其河口当浚深之，且范之以堤，令此港得一良好通路。”孙中山先生当年的“深水道”设想，正是今天平陆运河的雏形。 民国四年（1915），政府也曾经组织人力对这条可以通江达海的“深水道”进行过勘察，其成果被写入了交通运输部规划研究院编制的《主要水系间运河沟通规划方案研究报告》。 新中国成立之后，尤其是在进入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广西一直在努力让这条百年来停留在纸上的运河成为现实。广西有着丰富的水资源，境内的西江航运量仅次于长江，居全国第二，也是一条“黄金水道”，一江春水向东流，蜿蜒流向广东珠三角，广西货，广东出。广西的百年夙愿就是从西江直接进入北部湾，通江达海、江海联运，这条运河成为广西所盼、桂运所系。2017 年，平陆运河被列入“十三五”西部大开发重大工程项目储备。2019 年 8 月，《西部陆海新通道总体规划》将平陆运河研究论证写进规划。至此，平陆运河成为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 平陆运河是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骨干工程，是新时代的“国字号”工程。平陆运河始于广西南宁横州市西津库区平塘江口，经钦州灵山县陆屋镇沿钦江进入北部湾，全长 134.2 公里，按内河Ⅰ级航道标准建设，可通航 5000 吨级船舶。建设内容包括航道工程、航运枢纽工程、水利设施改造工程、沿线跨河设施工程以及配套工程。项目开发任务以发展航运为主，结合供水、灌溉、防洪、改善水生态环境等。项目概算总投资 727.19 亿元，建设工期 52 个月，计划 2026 年年底主体建成。 2021 年 7 月 16 日，广西成立了西部陆海新通道（平陆）运河项目建设工作领导小组。2022 年 3 月 17 日，平陆运河项目正式立项。不久，平陆运河项目先导建设工程先行用地获自然资源部批复。万事俱备，只欠开工。 2022 年 7 月 9 日，周六早上，广西交通投资集团巴马至田东高速公路项目指挥部指挥长程耀飞的手机响了。 打来电话的是平陆运河集团董事长王劼耘，在去平陆运河任职之前是广西交通投资集团的总经理，是程耀飞的顶头上司。 彼时，巴马至田东高速公路建设进入最后冲刺阶段，程耀飞也已经在工程工地上连着过了两个春节。好巧不巧，这个周末程耀飞回南宁处理一点事情。 “耀飞，你在不在南宁？” “王总，我昨天晚上刚回来，家里有点事，明天就回指挥部。” “你下午有没有时间来一趟我办公室，我找你聊点事情。” “好。” 推开王劼耘办公室的门，程耀飞刚一落座，耳边就响起了王劼耘开门见山的提议：“耀飞，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平陆战队？” 程耀飞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我是搞公路建设的，对运河项目没有经验啊！” “平陆运河项目这边的人你哪一个不认识？大家都是老同事，有谁以前搞过水运项目？项目都是相通的，修得了路，就挖得通河！” 程耀飞转念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当时从广西交通投资集团抽调人手组建西部陆海新通道（平陆）运河项目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和项目部时，程耀飞觉得离自己太遥远，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有机会参与其中。平陆运河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建设的第一条江海连通的大运河，又是西部陆海新通道的骨干工程，如果能有幸创造历史、见证历史，那就太有意义了。对一个建设者来说，这是挑战，更是机遇。程耀飞不想失去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好吧！王总，我愿意来平陆运河项目。” “你要不要回去跟夫人商量一下？”王劼耘给了一个温和的建议。 “那倒不用。”程耀飞与妻子是彼此事业发展的最佳后盾，只要是自己认准的方向，另一半都会默契地支持。“我什么时候过来报到？” “明天吧！”王劼耘恨不得一时三刻就让程耀飞进入工作状态。平陆运河工程需要尽快开工，指挥长人选不能悬而未决。 “不行，我还兼着巴马至田东高速公路项目的指挥长呢，我需要交接工作。您看这样可以吗？我明天一早先去向这边的董事长请辞，然后去田东办理交接手续，之后去您那边报到，周一、周二，最迟周三，我就到平陆运河这边上班。” 王劼耘哈哈大笑，此刻，他无比肯定，自己选对人了，程耀飞就是平陆运河工程建设指挥部指挥长的最佳人选。 程耀飞是土生土长的广西人，出生在广西贵港平南县安怀镇的一个偏远村子。程耀飞第一次带着还是女朋友的老婆回家，从平南县到程家，他们坐着简易摩的颠簸了四个小时才到家。女朋友一遍遍地问： “快到了吗？” “快了，前面不远就是。” 四个小时里，女朋友问了四十遍，终于在程耀飞千篇一律的回答中暴怒：“程耀飞，你骗我！怎么这么远啊！你重庆交通大学交通运输学院毕业，以后你好好修修回你老家的路吧！” “我答应你，我一定修一条公路，以后带你回家不让你这么辛苦！”程耀飞郑重地向女朋友许下了爱情誓言。 十年后，这条路真的修通了。现在从平南县到程耀飞老家，开车只需十几分钟。 程耀飞大学毕业回到广西，第一份工作是在广西高速公路发展中心。当看到广西交通设计集团招聘设计人员时，他毫不犹豫地从高速公路发展中心辞职，他希望自己能学有所用，在专业对口的领域内天高任鸟飞。 说来也巧，程耀飞在广西交通设计集团参与的第一个设计项目是重庆绕城高速西段的勘察设计。他在重庆读大学学习如何修路，参与修建的第一条路也是在重庆。重庆是程耀飞真正意义上的职业起点。 他跟着导师跑了半年现场，一笔一画做设计，最终，重庆绕城高速西段的规划设计，以方案最优、设计理念有创新、设计方案与地貌最吻合、对生态伤害最低，获得了中国公路勘察设计协会颁发的优秀设计一等奖。 2009 年，程耀飞进入广西交通投资集团。2012 年，他作为副指挥参与了梧州到柳州高速公路的建设。这条连接梧州和柳州的高速公路，是广西中东部地区通往珠三角发达经济圈的便捷通道，光前期设计准备就足足耗时两年。程耀飞与设计团队穿越大瑶山，沿着山边、溪边徒步行走、勘察，只为减少工程对山体的破坏、对天然水源的影响。 广西的山，山脉连绵，峰峦重叠，点不清，数不尽。山山美景不同，各有各的神韵，没有两座一模一样的山。程耀飞从小看山，对大山之美司空见惯，但几次徒步大瑶山，每一次都会被大瑶山惊艳到，当真是大自然鬼斧神工与天地造化的完美结合。 2017 年是梧柳高速的建设冲刺年。那一年，雨季雨不大，旱季几乎没下雨。这样的天气对高速公路施工来说非常适宜，尤其是在混凝土浇筑阶段。一般来说，混凝土表面在浇筑后 3—4 个小时就会变得坚硬，但需要 24—48 小时才能初步凝固。如果想要完全凝固，则需要 28天左右。这时候降雨就会成为一个变量。那年天时作美，没有大风大雨，偶尔的零星小雨还省却了为防止太干需要人工洒水的工作。2017年 12 月 19 日，梧柳高速顺利交工验收，12 月 22 日正式通车。最终，梧柳高速获得了“2020 至 2021 年度国家优质工程奖”。 梧柳高速通车的前一夜，工程指挥部所有人彻夜无眠，通车仪式现场，每个人都圆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鞭炮声伴着哭泣声，奋斗到竭尽全力，拼搏到感动自己，大伙喜极而泣。 2022 年 7 月 9 日，周六，程耀飞与王劼耘会面。周日，程耀飞向广西交通投资集团请辞，之后赶往巴马至田东高速公路指挥部交接工作。 新的一周，7 月 13 日，周三，程耀飞准时到平陆运河项目部报到，走马上任平陆运河工程建设指挥部指挥长，正式成为平陆战队的“一号队员”。 此时，距离 2022 年 8 月 28 日平陆运河开工的日子，只有 46 天。 青春万岁：一座有故事、有记忆、有历史的水闸 …… 彭世厚在青年水闸管理处家属院里住了一辈子，孩子们长大了，鸟儿一样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和老伴不想离开这里，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青年水闸的全开闸放水的时候，像轰隆隆的闷雷声，一阵快过一阵。天气晴好时，坝上还会浮现一道彩虹，艳丽张扬，久久不肯散去。 青年枢纽建设现场，彭世厚去参观过。与当年不同的是，建设工地上的机器比人多。六十多年前的水闸建设工地，号子声响彻云霄；六十多年后的青年枢纽工地，机械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负责接待他的喻友文在展板前详细地给他介绍了一遍，让彭世厚心生期待。 最让彭世厚啧啧称奇的是青年枢纽的鱼道建设。 青年枢纽的泄水闸布局在钦江的主河槽内，也就是老青年水闸上游约 1 公里处。当初青年水闸建设并没有设置鱼类洄游通道，导致钦江下游的鱼洄游不到上游。 平陆运河在建设青年枢纽时，提出了恢复钦江鱼类生态的设想：在青年枢纽的发电站下游，设置竖缝式鱼道和鳗鱼道两条鱼道，两条鱼道洄游的鱼会在鱼道的观察室会合，然后全部通过竖缝式鱼道洄游，将在青年枢纽发电站上游 155 米处的鱼道出口游出。鱼道主要满足两类鱼的洄游，一类是以鲈鱼为代表的鱼，另外一类是以鳗鲡为代表的鱼。 在平陆运河，尊重一条鱼，让鱼生与人生一样有尊严，是新时代中国建设者努力达到的一个维度。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人与自然亦是生命共同体。平陆运河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道路贡献着中国方案。 那天，与青年人一起过“五四”青年节，给青年人讲自己的青春往事，彭世厚的心情像钦江入海口的浪头一样澎湃。 演讲结束，喻友文安排项目部的车把彭世厚老人送回家。临上车前，老人再三叮嘱喻友文，老青年水闸拆除的时候，一定要通知他，他要带着老伴儿再去水闸前拍一张合影，留念。虽然这样的纪念照片，家里的相册里已经有好几张了，但彭世厚就是想留下青年水闸最后的模样，因为那是他青春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