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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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55293576
司马光,北宋时期的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属山西)人,世称“涑水先生”。学识渊博,刻苦勤奋。著作主要有《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
\\\"周纪 魏文侯问相于李克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 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 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 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 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 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 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愤然作色曰:“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 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 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言克 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 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 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 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资治通鉴·周纪一》) 智伯之亡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前403) 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 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 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 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 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 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 为后。 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 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 远,必以为归。” 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 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 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 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 乃不可乎!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 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 不如与之。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向之以兵,然后我得免于患 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 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 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 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 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 奈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沉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 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 何?”明日,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 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 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 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疵请使于齐。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以攻赵, 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谋泄,则祸立至 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 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 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 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 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 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 棠谿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镕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 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 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 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 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 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 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 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 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资治通鉴·周纪一》) 魏武侯与吴起论山河之固 周安王十五年(前387) 魏文侯薨,太子击立,是为武侯。 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谓吴起曰:“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对 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 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 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 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皆敌国也!”武侯曰:“善。” (《资治通鉴·周纪一》) 子思言苟变于卫侯 周安王二十五年(前377) 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才可将五百乘。”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 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 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今君处战国之 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公再拜曰:“谨 受教矣!” (《资治通鉴·周纪一》) 子思言于卫侯 周安王二十五年(前377) 卫侯言计非是,而群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 臣不臣’者也!”公丘懿子曰:“何乃若是?”子思曰:“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 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暗莫甚 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 若此不已,国无类矣!” 子思言于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公曰:“何故?”对曰:“有由然焉。 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 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 祸,如此则善安从生!《诗》曰:‘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抑亦似君之君 臣乎!” (《资治通鉴·周纪一》) 齐威王辨臣之毁誉 周烈王六年(前370) 齐威王召即墨大夫,语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毁言日至。然吾使人视即 墨,田野辟,人民给,官无事,东方以宁;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助也!”封之万 家。召阿大夫,语之曰:“自子守阿,誉言日至。吾使人视阿,田野不辟,人民贫 馁。昔日赵攻鄄,子不救;卫取薛陵,子不知;是子厚币事吾左右以求誉也!”是 日,烹阿大夫及左右尝誉者。于是群臣耸惧,莫敢饰诈,务尽其情,齐国大治, 强于天下。 (《资治通鉴·周纪一》) 秦孝公、卫鞅变法 周显王七年(前362) 秦献公薨,子孝公立。孝公生二十一年矣。是时河、山以东强国六,淮、泗 之间小国十余,楚、魏与秦接界。魏筑长城,自郑滨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汉中,南有 巴、黔中:皆以夷翟遇秦,摈斥之,不得与中国之会盟。于是孝公发愤,布德修政, 欲以强秦。 周显王八年(前361) 孝公下令国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 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 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徙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穆公之故地,修穆公 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 者崩。’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 矛而操戟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德者昌,恃力者 亡。’此数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 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 五月而难作。 (《资治通鉴·周纪二》) 孟尝君用谏 周显王四十八年(前321) 孟尝君聘于楚,楚王遗之象床。登徒直送之,不欲行,谓孟尝君门人公孙戌 曰:“象床之直千金,苟伤之毫发,则卖妻子不足偿也。足下能使仆无行者,有先 人之宝剑,愿献之。”公孙戌许诺,入见孟尝君曰:“小国所以皆致相印于君者, 以君能振达贫穷,存亡继绝,故莫不悦君之义,慕君之廉也。今始至楚而受象 床,则未至之国将何以待君哉!”孟尝君曰:“善。”遂不受,公孙戌趋去,未至中 闺,孟尝君召而反之,曰:“子何足之高,志之扬也?”公孙戌以实对。孟尝君乃 书门版曰:“有能扬文之名,止文之过,私得宝于外者,疾入谏!” 臣光曰:孟尝君可谓能用谏矣。苟其言之善也,虽怀诈谖之心,犹将用之, 况尽忠无私以事其上乎!《诗》云:“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孟尝君有焉。 (《资治通鉴·周纪二》) 司马错论伐蜀 周慎靓王五年(前316) 巴、蜀相攻击,俱告急于秦。秦惠王欲伐蜀,以为道险狭难至,而韩又来 侵,犹豫未能决。司马错请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仪 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据九鼎,按图籍,挟 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 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翟,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 “不然。臣闻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 备而王随之矣。今王地小民贫,故臣愿先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翟之长 也,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得其地足以广国,取其财足以 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焉。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而天下不以为 贪,是我一举而名实附也,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恶名也,而 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所不欲,危矣。臣请论其故:周,天下之宗 室也。齐,韩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 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弗能止也。此臣之所谓危也。 不如伐蜀完。”王从错计,起兵伐蜀;十月取之。贬蜀王,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 蜀。蜀既属秦,秦以益强,富厚,轻诸侯。 (《资治通鉴·周纪三》) 燕王哙务虚名而乱国 周慎靓王五年(前316) 苏秦既死,秦弟代、厉亦以游说显于诸侯。燕相子之与苏代婚,欲得燕权。 苏代使于齐而还,燕王哙问曰:“齐王其霸乎?”对曰:“不能。”王曰:“何故?” 对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专任子之。鹿毛寿谓燕王曰:“人之谓尧贤者,以 其能让天下也。今王以国让子之,是王与尧同名也。”燕王因属国于子之,子之 大重。或曰:“禹荐益而以启人为吏,及老而以启为不足任天下,传之于益。启 与交党攻益,夺之,天下谓禹名传天下于益而实令启自取之。今王言属国于子 之而吏无非太子人者,是名属子之而实太子用事也。”王因收印绶,自三百石 吏已上而效之子之。子之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顾为臣,国事皆决于 子之。 周赧王元年(前314) 燕子之为王三年,国内大乱。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攻子之。齐王令人谓太 子曰:“寡人闻太子将饬君臣之义,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国唯太子所以令之。”太 子因要党聚众,使市被攻子之,不克。市被反攻太子。搆难数月,死者数万人, 百姓恫恐。齐王令章子将五都之兵,因北地之众以伐燕。燕士卒不战,城门不 闭。齐人取子之。醢之,遂杀燕王哙。 (《资治通鉴·周纪三》) 孟子答齐宣王 周赧王元年(前314) 齐王问孟子曰:“或谓寡人勿取燕,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 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对曰:“取之而 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 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 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 诸侯将谋救燕。齐王谓孟子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对曰: “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曰:‘徯我后, 后来其苏’。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 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 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 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齐王不听。 已而燕人叛。王曰:“吾甚惭于孟子。”陈贾曰:“王无患焉。”乃见孟子,曰: “周公何人也?”曰:“古圣人也。”陈贾曰:“周公使管叔监商,管叔以商畔也。周 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陈贾曰:“然则圣人亦有过与?”曰:“周 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 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 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资治通鉴·周纪三》) 张仪诳楚 周赧王二年(前313) 秦王欲伐齐,患齐、楚之从亲,乃使张仪至楚,说楚王曰:“大王诚能听臣, 闭关绝约于齐,臣请献商於之地六百里,使秦女得为大王箕帚之妾,秦、楚嫁女 娶妇,长为兄弟之国。”楚王说而许之。群臣皆贺,陈轸独吊。王怒曰:“寡人不 兴师而得六百里地,何吊也?”对曰:“不然。以臣观之,商於之地不可得而齐、 秦合,齐、秦合则患必至矣。”王曰:“有说乎?”对曰:“夫秦之所以重楚者,以其 有齐也。今闭关绝约于齐则楚孤,秦奚贪夫孤国而与之商於之地六百里!张仪 至秦,必负王。是王北绝齐交,西生患于秦也,两国之兵必俱至。为王计者,不 若阴合而阳绝于齐,使人随张仪,苟与吾地,绝齐未晚也。” 王曰:“愿陈子闭口,毋复言,以待寡人得地!”乃 以相印授张仪,厚赐之。遂闭关绝约于齐,使 一将军随张仪至秦。 张仪详堕车,不朝三月。楚王闻之,曰: “仪以寡人绝齐未甚邪?”乃使勇士宋遗借 宋之符,北骂齐王。齐王大怒,折节以事 秦,齐秦之交合。张仪乃朝,见 楚使者曰:“子何不受地?从某 至某,广袤六里。”使者怒,还报 楚王。楚王大怒,欲发兵而攻秦。陈 轸曰:“轸可发 口言乎?攻之 不如因赂之以 一名都,与之并力 而攻齐,是我亡地于 秦,取偿于齐也。今 王已绝于齐而责欺于 秦,是吾合齐、秦之交而 来天下之兵也,国必大伤矣!”楚王不听,使屈匄帅师伐秦。秦亦发兵使庶长章 击之。 周赧王三年(前312) 春,秦师及楚战于丹阳,楚师大败;斩甲士八万,虏屈匄及列侯、执珪七十 余人,遂取汉中郡。楚王悉发国内兵以复袭秦,战于蓝田,楚师大败。韩、魏闻 楚之困,南袭楚,至邓。楚人闻之,乃引兵归,割两城以请平于秦。 (《资治通鉴·周纪三》) 郭隗之招贤策 周赧王三年(前312) 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昭王。昭王于破燕之后。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 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隗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 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 之!”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涓人求千里马者,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而 返。君大怒,涓人曰:‘死马且买之,况生者乎!马今至矣。’不期年,千里之马 至者三。今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 改筑宫而师事之。于是士争趣燕: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昭王以乐毅为亚 卿,任以国政。 (《资治通鉴·周纪三》)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 周赧王八年(前307) 赵武灵王北略中山之地,至房子,遂至代,北至无穷,西至河,登黄华之上。 与肥义谋胡服骑射以教百姓,曰:“愚者所笑,贤者察焉。虽驱世以笑我,胡地、 中山,吾必有之!”遂胡服。 国人皆不欲,公子成称疾不朝。王使人请之曰:“家听于亲,国听于君。今 寡人作教易服而公叔不服,吾恐天下议己也。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 令行为上。明德先论于贱,而从政先信于贵,故愿慕公叔之义以成胡服之功也。” 公子成再拜稽首曰:“臣闻中国者,圣贤之所教也,礼乐之所用也,远方之所观赴 也,蛮夷之所则效也。今王舍此而袭远方之服,变古之道,逆人之,愿王孰 图之也!”使者以报。王自往请之,曰:“吾国东有齐、中山,北有燕、东胡,西有 楼烦、秦、韩之边。今无骑射之备,则何以守之哉?先时中山负齐之强兵,侵暴 吾地,系累吾民,引水围鄗;微社稷之神灵,则鄗几于不守也。先君丑之,故寡 人变服骑射,欲以备四境之难,报中山之怨。而叔顺中国之俗,恶变服之名,以 忘鄗事之丑,非寡人之所望也!”公子成听,乃赐胡服;明日服而朝。于是始 出胡服令,而招骑射焉。 (《资治通鉴·周纪三》) 廉颇负荆请罪 周赧王三十六年(前279)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愿为好会于河外渑池。赵王欲毋行,廉颇、蔺相如计 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廉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 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以绝秦望。”王 许之。 会于渑池。王与赵王饮,酒酣,秦王请赵王鼓瑟,赵王鼓之。蔺相如复请秦 王击缶,秦王不肯。相如曰:“五步之内,臣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右欲刃相 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王不怿,为一击缶。罢酒,秦终不能有加于赵; 赵人亦盛为之备,秦不敢动。赵王归国,以蔺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廉颇曰:“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功。蔺相如素贱人,徒以口舌而位居我 上,吾羞,不忍为之下!”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之,不肯与会; 每朝,常称病,不欲争列。出而望见,辄引车避匿。其舍人皆以为耻。相如曰: “子视廉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 其群臣;相如虽驽,独 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 强秦所以不敢加兵于赵 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 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谢 罪,遂为刎颈之交。 (《资治通鉴·周纪四》) 田单克狄 周赧王三十六年(前279) 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连。鲁 仲连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田 单曰:“臣以即墨破亡余卒破 万乘之燕,复齐之墟, 今攻狄而不下,何 也?”上车弗谢而 去,遂攻狄。三月 不克。齐小儿谣曰:“大 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 能下,垒枯骨成丘。”田单乃惧,问鲁仲连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闻其说。” 鲁仲连曰:“将军之在即墨,坐则织蒉,立则仗锸,为士卒倡曰:‘无可往矣!宗 庙亡矣!今日尚矣!归于何党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 闻君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淄上 之娱,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也。”田单曰: “单之有心,先生志之矣。”明日,乃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援枹鼓之,狄人 乃下。 (《资治通鉴·周纪四》) 赵奢收租税 周赧王四十四年(前271) 赵田部吏赵奢收租税,平原君家不肯出;赵奢以法治之,杀平原君用事者九 人。平原君怒,将杀之。赵奢曰:“君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 法削则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 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邪!”平原君 以为贤,言之于王。王使治国赋,国赋太平,民富而府库实。 (《资治通鉴·周纪五》) 触龙说赵太后 周赧王五十年(前265) 秦伐赵,取三城。赵王新立,太 后用事,求救于齐。齐人曰: “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可。齐师不出,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 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 左师公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 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食得毋衰乎?”曰:“恃 粥耳。”太后不和之色稍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 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诺。年几何矣?”对 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少子乎?”对 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 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其子则为之 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 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为之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 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王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 曰:“无有。”曰:“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 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 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哉?” 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师乃出,秦 师退。 (《资治通鉴·周纪五》) 赵王以名任赵括为将 周赧王五十五年(前260) 秦左庶长王龁攻上党,拔之。上党民走赵。赵廉颇军于长平,以按据上党 民。王龁因伐赵。赵军数战不胜,止一裨将、四尉。 秦数败赵兵,廉颇坚壁不出。赵王以颇失亡多而更怯不战,怒,数让之。应 侯又使人行千金于赵为反间,曰:“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 颇易与,且降矣!”赵王遂以赵括代颇将。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 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王不听。初,赵括自少时学兵法,以天下 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其故,奢曰:“兵,死 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则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 其母上书,言括不可使。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 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受 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乡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 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如其父,父子异心,愿王勿 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母因曰:“即如有不称,妾请无随坐!”赵王 许之。 秦王闻括已为赵将,乃阴使武安君为上将军而王龁为裨将,令军中:“有敢 泄武安君将者斩!”赵括至军,悉更约束,易置军吏,出兵击秦师。武安君佯败 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括乘胜追造秦壁,壁坚拒不得入;奇兵二万五千人绝 赵军之后,又五千骑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武安君出轻兵击之,赵 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至。秦王闻赵食道绝,自如河内发民年十五以上悉诣 长平,遮绝赵救兵及粮食。 九月,赵军食绝四十六日,皆内阴相杀食。急来攻垒,欲出为四队,四五复 之,不能出。赵括自出锐卒搏战,秦人射杀之。赵师大败,卒四十万人皆降。武 安君曰:“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复,非尽杀之,恐为乱。” 乃挟诈而尽坑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后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 大震。 (《资治通鉴·周纪五》) 毛遂自荐 周赧王五十七年(前258) 赵王使平原君求救于楚,平原君约其门下食客文武备具者二十人与之俱, 得十九人,余无可取者。毛遂自荐于平原君。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 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 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 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乃与之俱,十九人 相与目笑之。平原君至楚,与楚王言合从之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毛遂 按剑历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日中不决, 何也?”楚王怒叱曰:“胡不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 “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 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 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也。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 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 兴师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 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之恶焉。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 也?”楚王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以从。”毛遂曰:“从定乎?”楚 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 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以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 持盘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相与歃此血于堂下!公等录录,所谓‘因人成 事’者也。”平原君已定从而归,至于赵,曰:“胜不敢相天下士矣!”遂以毛遂 为上客。 (《资治通鉴·周纪五》) 秦纪 李斯谏逐客令 秦始皇帝十年(前237) 冬,十月,文信侯免相,出就国。 宗室大臣议曰:“诸侯人来仕者,皆为其主游间耳,请一切逐之。”于是大索, 逐客。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行,且上书曰:“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 得百里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 商鞅之法,诸侯亲服,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散六国之从,使之事秦。昭 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 哉!夫色、乐、珠、玉不产于秦而王服御者众;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 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 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 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 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所谓藉寇兵, 赍盗粮者也。”王乃召李斯,复其官,除逐客之令。李斯至骊邑而还。王卒用李 斯之谋,阴遣辩士赍金玉游说诸侯,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 刺之,离其君臣之计,然后使良将随其后,数年之中,卒兼天下。 (《资治通鉴·秦纪一》) 齐王建之 秦始皇帝二十五年(前222) 初,齐君王后贤,事秦谨,与诸侯信,齐亦东边海上。秦日夜攻三晋、燕、 楚,五国各自救,以故齐王建立四十余年不受兵。及君王后且死,戒王建曰:“群 臣之可用者某。”王曰:“请书之。”君王后曰:“善!”王取笔牍受言,君王后曰: “老妇已忘矣。”君王后死,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宾客入秦,秦又多与金。客 皆为反间,劝王朝秦,不修攻战之备,不助五国攻秦,秦以故得灭五国。 齐王将入朝,雍门司马前曰:“所为立王者,为社稷耶,为王耶?”王曰:“为 社稷。”司马曰:“为社稷立王,王何以去社稷而入秦?”齐王还车而反。 即墨大夫闻之,见齐王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 便秦,而在阿、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人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 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 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岂特保其国 家而已哉!”齐王不听。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前221) 王贲自燕南攻齐,猝入临淄,民莫敢格者。秦使人诱齐王,约封以五百里 之地。齐王遂降,秦迁之共,处之松柏之间,饿而死。齐人怨王建不早与诸侯合 从,听奸人宾客以亡其国,歌之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 不详也。 臣光曰:从衡之说虽反复百端,然大要合从者,六国之利也。昔先王建万 国,亲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乐,会盟以相结者,无他,欲其同心戮力 以保家国也。向使六国能以信义相亲,则秦虽强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晋者, 齐、楚之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形势相资,表里相依。故以三晋而攻齐、 楚,自绝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自撤其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 曰:“盗将爱我而不攻”,岂不悖哉! (《资治通鉴·秦纪二》) 秦始皇焚书坑儒 秦始皇帝三十四年(前213) 丞相李斯上书曰:“异时诸侯并争,厚招游学,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 当家则力农工,士则学习法令。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相 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趣 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 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 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与同罪。令下 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法令者, 以吏为师。”制曰:“可。” 魏人陈余谓孔鲋曰:“秦将灭先王之籍,而子为书籍之主,其危哉!”子鱼 曰:“吾为无用之学,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将藏之以待其求;求 至,无患矣。” 秦始皇帝三十五年(前212) 卢生说始皇曰:“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愿上所 居宫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 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钟 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始皇幸梁山宫,从 山上见丞相车骑众,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后损车骑。始皇怒曰:“此中 人泄吾语!”案问,莫服,捕时在旁者,尽杀之。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群臣受 决事者,悉于咸阳宫。 侯生、卢生相与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闻之,大怒曰:“卢生等,吾尊赐之 甚厚,今乃诽谤我!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 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 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 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 (《资治通鉴·秦纪二》) 赵高擅权 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 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病益甚,乃令中车府令行符玺事赵高为书赐 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赵高所,未付使者。秋,七月,丙寅, 始皇崩于沙丘平台,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 棺载辒凉车中,故幸宦者骖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车中可其 奏事。独胡亥、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 初,始皇尊宠蒙氏,信任之。蒙恬任外将,蒙毅常居中参谋议,名为忠信, 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生而隐宫;始皇闻其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 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高法应 死。始皇以高敏于事,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 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 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 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 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 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 及也。”高曰:“然则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 矣!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以为然,乃相与谋, 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 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矫正,知其谋;皆赐死, 以兵属裨将王离。 扶苏发书,泣,入内舍,欲 。蒙恬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 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 ,安知其非诈! 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谓蒙恬曰:“父赐子死,尚安复请!” 即 。蒙恬不肯死,使者以属吏,系诸阳周;更置李斯舍人为护军,还报。胡 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赵高言于胡亥曰: “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以为不可;不若诛之!”乃系诸代。 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辒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从直道 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 秦二世元年(前209) 夏,四月,二世至咸阳,谓赵高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 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高 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虽然,有所未可,臣请言之:夫沙丘 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 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陛下安得为此乐 乎!”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 臣及宗室;然后收举遗民,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 所亲信者,此则阴德归陛下,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蒙厚德,陛下 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之。乃更为法律,务益刻深,大臣、 诸公子有罪,辄下高鞠治之。于是公子十二人戮死咸阳市,十公主磔死于杜,财 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可胜数。 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于内宫,议其罪独后。二世使使令将闾曰:“公子不 臣,罪当死!吏致法焉。”将闾曰:“阙廷之礼,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廊庙之位, 吾未尝敢失节也;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何谓不臣?愿闻罪而死!”使者 曰:“臣不得与谋,奉书从事!”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吾无罪!”昆弟 三人皆流涕,拔剑 。宗室振恐。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 恙时,臣入门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 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臣 请从死,愿葬骊山之足。唯上幸哀怜之!”书上,二世大说,召赵高而示之,曰: “此可谓急乎?”赵高曰:“人臣当忧死不暇,何变之得谋!”二世可其书,赐钱 十万以葬。 秦二世二年(前208) 郎中令赵高恃恩专恣,以私怨诛杀人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说二世 曰:“天子之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也。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 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有不当者,则见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 陛下不如深拱禁中,与臣及侍中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之。如此,则大臣不敢 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朝廷见大臣,常居禁中;赵高侍中 用事,事皆决于赵高。 高闻李斯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 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 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宫。吾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 闲。”赵高曰:“君诚能谏,请为君侯上闲,语君。”于是赵高侍二世方燕乐,妇女 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闲,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 “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 赵高因曰:“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 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 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 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丞相;恐其 不审,乃先使人按验三川守与盗通状。 李斯闻之,因上书言赵高之短曰:“高擅利擅害,与陛下无异。昔田常相齐 简公,窃其恩威,下得百姓,上得群臣,卒弑简公而取齐国,此天下所明知也。 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私家之富,若田氏之于齐矣,而又贪欲无厌,求利 不止,列势次主,其欲无穷,劫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韩玘为韩安相也。陛下不图, 臣恐其必为变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不以危易 心,洁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 朕非属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其勿 疑!”二世雅爱赵高,恐李斯杀之,乃私告赵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独高;高已 死,丞相即欲为田常所为。” 是时,盗贼益多,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无已。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 将军冯劫进谏曰:“关东群盗并起,秦发兵诛击,所杀亡甚众,然犹不止。盗多, 皆以戍、漕、转、作事苦,赋税大也。请且止阿房宫作者,减省四边戍、转。”二 世曰:“凡所为贵有天下者,得肆意极欲,主重明法,下不敢为非,以制御四海 矣。夫虞、夏之主,贵为天子,亲处穷苦之实以徇百姓,尚何于法!且先帝起诸 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边境,作宫室以章得意;而君观先帝功业 有绪。今朕即位,二年之间,群盗并起,君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是上无 以报先帝,次不为朕尽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责他罪。去疾、 劫 ;独李斯就狱。二世以属赵高治之,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 客。赵高治斯,榜掠千余,不胜痛,自诬服。 斯所以不死者,自负其辩,有功,实无反心,欲上书自陈,幸二世寤而赦之。 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地之狭隘,不过千里,兵数 十万。臣尽薄材,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饬政教,官斗 士,尊功臣;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 天子。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 天下,以树秦之名。此皆臣之罪也,臣当死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 陛下察之!”书上,赵高使吏弃去不奏,曰:“囚安得上书!” 赵高使其客十余辈诈为御史、谒者、侍中,更往复讯斯,斯更以其实对,辄 使人复榜之。后二世使人验斯,斯以为如前,终不敢更言。辞服,奏当上。二 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则楚兵已击 杀之。使者来,会丞相下吏,高皆妄为反辞以相傅会,遂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 市。斯出狱,与其中子俱执。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 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二世乃以赵高为丞相,事无大小 皆决焉。 秦二世三年(前207) 初,中丞相赵高欲专秦权,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 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 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莫敢言其过。 高前数言“关东盗无能为也”;及项羽虏王离等,而章邯等军数败,上书 请益助。自关以东,大抵尽畔秦吏,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向。八月,沛公 将数万攻武关,屠之。高恐二世怒,诛及其身,乃谢病,不朝见。 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卜曰:“泾水为祟。”二世 乃斋于望夷宫,欲祠泾水,沉四白马。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高惧,乃阴之与其婿 咸阳令阎乐及弟赵成谋曰:“上不听谏;今事急,欲归祸于吾。欲易置上,更立子 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乃使郎中令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乐……人至 望夷宫殿门,缚卫令仆射,曰:“贼入此,何不止?”卫令曰:“周庐设卒甚谨,安 得贼,敢入宫!”乐遂斩卫令,直将吏入,行射郎、宦者。郎、宦者大惊,或走、 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乐俱入,射上幄坐帏。二世怒,召左右; 左右皆惶扰不斗。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内,谓曰:“公何不早告我, 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诛,安得至今!”阎乐 前即二世,数曰:“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二世 曰:“丞相可得见否?”乐曰:“不可!”二世曰:“吾愿得一郡为王。”弗许。又曰: “愿为万户侯。”弗许。曰:“愿与妻子为黔首,比诸公子。”阎乐曰:“臣受命于丞 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 。阎乐归报 赵高。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曰:“秦故王国;始皇君天 下,故称帝。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如故,便。”乃 立子婴为秦王。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九月,赵高令子婴斋戒,当庙见,受玉玺;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 “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恐群臣诛之,乃诈以义立我。我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 宗室而分王关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 来,来则杀之。”高使人请子婴数辈,子婴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庙重事,王奈 何不行?”子婴遂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 (《资治通鉴·秦纪二》《资治通鉴·秦纪三》) 汉纪 刘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 汉高帝元年(前206) 沛公西入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府图 籍藏之,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沛公见秦宫室、帷帐、 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 翁耶?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 沛公不听。张良曰:“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 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 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十一月,沛公悉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与诸侯约, 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 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 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 秦民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 费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资治通鉴·汉纪一》) 韩信拜将 汉高帝元年(前206) 初,淮阴人韩信,家贫,无行,不得推择为吏,又不能治生商贾,常从人寄食 饮,人多厌之。信钓于城下,有漂母见信饥,饭信。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 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淮阴屠中 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因众辱之曰:“信能死,刺 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 孰视之,俯出胯下,蒲伏。一市 人皆笑信,以为怯。 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麾下,无所知名。项梁败,又属 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羽,羽不用。汉王之入蜀,信亡楚归 汉,未知名。为连敖,坐当斩;其辈十三人皆已斩,次至信,信乃仰视,适 见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滕公奇其言,壮其貌,释而不斩; 与语,大说之,言于王。王拜以为治粟都尉,亦未之奇也。 信数与萧何语,何奇之。汉王至南郑,诸将及士卒皆歌讴思东归,多道亡 者。信度何等已数言王,王不我用,即亡去。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 有言王曰:“丞相何亡。”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王。王且怒 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耳。”王曰:“若所 追者谁?”何曰:“韩信也。”王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 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 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 郁郁久居此乎!”何曰:“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亡耳王曰: “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 于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此乃信所以去 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王许之。诸将皆喜, 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至拜大将,乃韩信也,一军皆惊。 信拜礼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辞谢因 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岂非项王耶?”汉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 仁强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以为大王 不如也。然臣尝事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暗恶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 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 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 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 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又迁逐义帝置江南,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 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 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 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 所不散!且三秦王为秦 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 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 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 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 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 民约法三章;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 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 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 粮食。 (《资治通鉴·汉纪一》) 刘邦用陈平 汉高帝二年(前205) 周勃、灌婴等言于汉王曰:“陈平虽美如冠玉,其中未必有也。臣闻平居家 时盗其嫂;事魏不容,亡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日大王尊官之,令护军。臣 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复乱臣也,愿王察之!”汉 王疑之,召让魏无知。无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 己之行,而无益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 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汉王召让平曰:“先生事魏不 中,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 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 能用。闻汉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画有可采 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汉王乃谢,厚赐, 拜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资治通鉴·汉纪一》) 韩信大破赵军 汉高帝三年(前204) 冬,十月,韩信、张耳以兵数万东击赵。赵王及成安君陈余闻之,聚兵井陉 口,号二十万。 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韩信,张耳乘胜而去国远斗,其锋不可当。臣 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 不得成列;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路绝其 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野无所掠,不至十日,而 两将之头可致于麾下;否则必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尝自称义兵,不用诈谋奇 计,曰:“韩信兵少而疲,如此避而不击,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矣。” 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广武君策,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陉口 三十里,止舍。夜半,传发,选轻骑二千人,人持一赤帜,从间道蔽山而望赵 军。诫曰:“赵见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令其裨将 传餐,曰:“今日破赵会食!”诸将皆莫信,佯应曰:“诺。”信曰:“赵已先据便地 为壁;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恐吾至阻险而还也。”乃使万人先行, 出,背水陈;赵军望见而大笑。 平旦,信建大将旗鼓,鼓行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于是信与张 耳佯弃鼓旗,走水上军;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旗鼓,逐信、耳。 信、耳已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 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已不能得信等,欲还归壁;壁皆汉 赤帜,见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兵遂乱,遁走,赵将虽斩之,不能禁 也。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禽赵王歇。 诸将效首虏,毕贺,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今者将军令 臣等反背水陈,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 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 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 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诸将皆服,曰:“善!非臣所 及也。” (《资治通鉴·汉纪二》) 项羽之败 汉高帝五年(前202) 十二月,项王至垓下,兵少,食尽,与汉战不胜,入壁;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 重。项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则夜起,饮帐中,悲歌慷慨,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于是项王乘其骏 马名骓,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 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才百余人。至阴陵,迷失道,问 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 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 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未尝败北,遂霸有天 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 溃围,斩将,刈旗,三胜之,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 队,四乡。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 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郎中骑 杨喜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喜人马俱惊,辟易数里。项王与其骑会为三 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 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 王言!” 于是项王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舣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 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 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 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以所乘骓 马赐亭长,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身亦被十余 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示中郎骑王翳 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 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杨喜、吕马 童及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户,封五人皆为 列侯。 (《资治通鉴·汉纪三》) 汉高帝论得天下 汉高帝五年(前202) 帝置酒洛阳南宫,上曰:“彻侯、诸将毋敢隐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 者何?项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以与 之,与天下同其利;项羽不然,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 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 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 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 用,此所以为我禽也。”群臣说服。 (《资治通鉴·汉纪三》) 汉高帝赦季布,斩丁公 汉高帝五年(前202) 初,楚人季布为项籍将,数窘辱帝。项籍灭,帝购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 三族。布乃髡钳为奴,自卖于鲁朱家。朱家心知其季布也,买置田舍;身之洛阳 见滕公,说曰:“季布何罪!臣各为其主用,职耳;项氏臣岂可尽诛邪?今上始 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汉求之急,此不北走 胡,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之墓也。君何不从容 为上言之!”滕公待间,言于上,如朱家指。上乃赦布,召拜郎中,朱家遂不复 见之。 布母弟丁公,亦为项羽将,逐窘帝彭城西。短兵接,帝急,顾谓丁公曰:“两 贤岂相厄哉!”丁公引兵而还。及项王灭,丁公谒见。帝以丁公徇军中,曰:“丁 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也。”遂斩之,曰:“使后为人臣无效丁公也!” 臣光曰:高祖起丰、沛以来,罔罗豪桀,招亡纳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 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何哉?夫进取之与守成,其势不同。当群雄角逐之际, 民无定主;来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贵为天子,四海之内,无不为臣;苟不明 礼义以示之,使为臣者,人怀贰心以徼大利,则国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断以大 义,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而怀私结恩者,虽至于活己,犹以 义不与也。戮一人而千万人惧,其虑事岂不深且远哉!子孙享有天禄四百余年, 宜矣! (《资治通鉴·汉纪三》) 汉高帝封萧何 汉高帝六年(前201) 甲申,始剖符封诸功臣为彻侯。萧何封酂侯,所食邑独多。功臣皆曰:“臣 等身被坚执锐,多者百余战,小者数十合。今萧何未尝有汗马之劳,徒持文墨议 论,顾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诸君知猎乎?夫猎,追杀兽兔者,狗也,而发 纵指示兽处者,人也。今诸君徒能得走兽耳,功狗也;至如萧何,发纵指示,功 人也。”群臣皆不敢言。张良为谋臣,亦无战斗功;帝使自择齐三万户。良曰: “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 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张良为留侯。封陈平为户牖侯,平辞曰:“此非臣之 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谋,战胜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 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 (《资治通鉴·汉纪三》) 汉高帝封雍齿为侯 汉高帝六年(前201)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上在洛阳南宫,从 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上曰:“此何语?”留侯曰:“陛下不知乎? 此谋反耳!”上曰:“天下属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 取天下;今陛下为天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