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长江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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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嘉莉妹妹(全译插图本)(精)/世界文学名著名译典藏
ISBN: 9787570202737
德莱塞(1871—1945),美国现代小说的先驱、现实主义作家,与海明威、福克纳并列的美国现代小说三巨头。出生于印第安纳州一个破产的小业主家庭,童年是在苦难中度过的,1889年,进入印第安纳大学学习,1892年,开始记者生涯,1895年,寓居纽约,正式从事写作,同时编辑杂志。代表作《嘉莉妹妹》《珍尼姑娘》《美国悲剧》《欲望三部曲》等。
第一部分 大都市:无穷无尽的魅力 一 恍若坠入无情大海——芝加哥 嘉罗琳?米蓓登上午后开往芝加哥的那趟列车时,她的全部家当,总共只有一只已交行李车托运的小箱子,一只廉价的仿鳄鱼皮手提包,内装一些梳妆用的零星物品、一纸盒小点心和一只带有摁扣的黄皮钱包,里面装着她的车票、记着她姐姐在范伯伦街住址的纸条和四块美元。那是在一八八九年八月间。当时她十八岁,聪明、羞怯,由于无知和年轻而充满了幻想。不管她跟亲人惜别时心里有什么惆怅之情,当然绝不是因为抛弃了家里的舒适环境。她跟母亲吻别时热泪有如泉涌;列车轰隆隆地驶过她父亲白天在那里打工的面粉厂,她嗓子眼顿时哽塞了;多么熟悉的村子,周围的绿色田野在眼前一掠而过。她禁不住伤心地叹了一口气。缕缕柔丝,过去曾把她若即若离地跟少女时代和故乡拴在一起,现如今却无法补救地给扯断了。 这一切的一切,当时她肯定没有意识到。不论有多大的变化,都可以设法补救的。反正总是有下一站可以下车回去。大城市就在前头,每天来来往往的列车使它跟全国各地更密切地联结在一起。一旦她到了芝加哥,哥伦比亚城也离得并不太远。请问——一百英里,几个钟头的路算得上什么呢?反正她可以回去嘛。况且她的姐姐还在那儿。她两眼直瞅着那张记下她姐姐住址的小纸条暗自纳闷。她凝视着眼前匆匆闪过的绿野风光,万千思绪掠过心头,已然无心揣摩旅行观感,却猛地一转念,胡猜乱想芝加哥这个城市是什么样儿的。从孩提时期起她老是听到它的鼎鼎大名。过去她的家曾打算迁到那里去。这一回她要是寻摸到了好的事由儿,他们一家子就都可以来了。不管怎么说,芝加哥可大啦。五光十色,市声嘈杂,到处是一片喧腾。人们都很富。大的火车站不止一个。这趟朝前猛冲的列车,就是正在飞也似的驶往那里。 一个女孩子十八岁离家出门,结局只有两种之一。要么遇好人搭救而越变越好,要么很快接受了大都市道德标准而越变越坏。在这样的环境里,要保持中间状态是不可能的。这个大都市里到处有狡诈的花招,同样还有不少比它小得多、颇有人情味的诱人的东西。那里有种种巨大的力量,会通过优雅文化的魅力来引诱人。成千上万闪耀的灯光,实际上有时跟恋人频送秋波一样有力。天真的普通人之所以堕落,一半是由某些完全超人的力量造成的。喧嚣的市声,沸腾的生活,还有数不清的蜂窝式大楼——这一切使人们受惊,越发感到迷惑不安。如果说身旁没有人低声耳语,给予谆谆忠告,真不知道该有多少虚妄谎言灌入缺乏警惕者的耳里!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不是那么容易让人识破,它们表面上的美有如靡靡之音似的,往往使头脑简单的人先是思想松懈,继而意志薄弱,最后便堕落下去了。 嘉罗琳——家里人亲昵地管她叫嘉莉妹妹——智力上尚未成熟,所以只有简单的观察和分析能力。她这个人只管自顾自,虽说还不算太强烈。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是她性格中的主要特征。她心里充满炽烈的青春幻想,虽在发育期中还未显山露水,却也长得相当秀美,加上她那早晚会出落得楚楚动人的身段,还有透着天生聪明相的一双眼睛,她是美国中产阶级——从最初的移民算起已有整整两代了——里绝顶漂亮少女的典范。她不喜欢看书——知识领域她自然没有涉猎过。她那天生的风姿绰态还有待于充分展现。她简直还没有学会搔首弄姿。同样,她连使用自己的一双手几乎也很不自然。脚丫子长得虽小,但走路姿势欠佳。可她挺关心自己的容貌,很快就悟出生活中的赏心乐事,一心追求物质享受。她是一个装备不齐的小骑士,冒险到这个神秘的大城市去侦察,狂热地梦想获得某种朦胧而遥远的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某个忏悔者拜倒在一个女人的脚下,成为她的牺牲品,受她支配。 “那个,”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说,“就是威斯康星州最美的一个小游览胜地。” “是吗?”她心中忐忑不安地回答。 这时列车刚开出沃基肖。她早就意识到自己背后有个男人了。她觉得此人正在端详她的一头秀发,而且早已坐不住了。嘉莉凭直觉就感到后面有人正在对她发生某种兴趣。她那少女的矜持和遇到这种场合应有的分寸感告诉她,对这种套近乎先要婉拒,方能防微杜渐,但因那人精于此道,而且曾屡屡得手,这时他的胆量和吸引力占了上风。她竟然搭话了。 他略微俯身向前,让胳膊肘搭在她的椅背上,开始滔滔不绝地神聊起来。 “是啊,那是芝加哥人常去的游览胜地。那儿旅馆都挺棒的。这一带地方你不熟悉,是吧?” “哦,不,我熟悉。”嘉莉回答,“我是说,我老家就在哥伦比亚城。不过,这个地方我倒是没去过。” “那么说,你这还是第一次去芝加哥。”他说。 攀谈时,她一直在乜眼窥视着此人的面容。他双颊红得发亮,两撇小胡子,一只灰色浅顶菲多拉呢帽。这时她转过身去,正面端详着他,自卫和卖弄风情的本能在她脑际羼杂在一起。 “刚才我可没有这么说呀。”她说。 “哦,”他曲意奉承地回答,带着佯装说错的神情,“我还以为你说过呢。” 这是一个替某家厂商到各地兜揽生意这一类的人——属于当时俚语里最早诨号为“掮客”的那号人。1880年美国人中间突然流行起来一个最新的名词“白相人”,意指某一个男人,他常用自己的衣着穿扮或举止谈吐去博得易动感情的年轻女人们的欢心或赞赏。上述这个最新名词,对此人来说也很适用。他身上的穿着很扎眼,是一套棕色隐条方格花呢西装,当时非常流行,后来就成了众所周知的便服。背心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白底粉红条子衬衫的浆硬的胸襟,雪白的高硬领系着一条款式别致的领带。上衣袖子里露出一双跟白底粉红条子衬衫料子相同的袖口,扣着大颗镀金纽子,上面还镶着叫作“猫儿眼”的黄玛瑙。手上戴着好几枚戒指,其中有一枚很粗的永远不走样的私章戒指。背心口袋外垂着一条精致的金表链,链上还拴着“友麋会”的秘密标记。整套西装十分贴身,还配上了晶光锃亮的黄褐色宽底皮鞋和灰色菲多拉呢帽。此人就其所表现的智商来看,倒也颇具吸引力;不管他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嘉莉只看了头一眼,可以肯定,对他不会不感兴趣。 此人最成功的方式和手法中最显著的特点,不妨让我略记一二,免得这一号人物从此湮没无闻。首先最要紧的,当然要衣饰讲究,不然他就寸步难行!其次是由于对女性有强烈的欲望而常常激起强烈的生理需要。他脑子里对主宰世界的种种力量和问题漠不关心,而驱使他行动的并不是贪婪,却是对名目繁多的玩乐——尤其是女色——的无厌追求。他的手法通常很简单。首先要大胆,这当然是基于对异性具有强烈的欲念和爱慕。他跟一个年轻的女人只要碰过两次面,第三次见面就会走上去,给她整整领结,也许还会直呼她的名字。如果说有个妩媚动人的女人在街上打他身边走过,屈尊降贵地瞧他一眼,那他就会走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佯装老相识的样子,好歹让她相信两人以前见过面,这当然是以他的献媚取悦的花招已引起这位女士想要进一步了解他为前提。他走进大型百货商店,就闲悠悠地猎取正在等待传递银钱小伙子送回找头的某些年轻女人的注意。在这种场合,他常常使出他这一号人惯用的小花招,会打听到这个女人的芳名,她喜欢哪一种花,给她递便条的地址,也许还可以继续保持一段相当难得的友谊,直到最后发现自己这一目的毫无希望方才罢休。 此人对付装腔作势的女人,更是游刃有余,虽然开支可观多少使他打退堂鼓。比方说,在圣保罗,他一走进豪华的特等客车,就会拣—个座位,紧挨在最有希望搭讪上的女性旅客身边,随即问她是不是乐意把遮阳窗帘放下来。列车还没有越过调车场,他就关照车上的茶房给她送来搁脚小凳。他在攀谈中会暂时停一会儿,给她寻摸一些东西浏览一下,随后通过献媚求宠,曲意奉承,自述身世,大肆吹嘘,以及侍候效劳等手段,来博得她的宽容,也许还有好感。 凡是探索过女人心灵深处的人,日后必定会发现一个最大的秘密——衣着打扮对女人心理上的重要性。有朝一日某个女人应该就这个专题撰写哲学论文。不管她多么年轻,衣着打扮一事她总是完全懂得。品评男人的服饰时,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界线使她能在男人中间区分出来哪些值得她看上一眼,而哪些根本不屑一顾。一个男人一旦滑到了这条几乎看不见的界线以下,那就休想得到女人的青睐。男人的服饰还有另一条界线,可使女人琢磨她自己的衣着打扮。嘉莉身旁那个男人身上正好标有这条界线。她不免感到相形见绌。她身上那套镶有黑棉布条装饰的蓝色衣裙,她心里觉得挺寒碜。她感到自己脚上鞋子也太旧了。 思想上这阵波动,使她移开视线,松了一口气,掉过头去看看车窗外的景色,他却误解为这是他的魅力所取得的小小进展。 “让我想想看,”他继续说,“你们镇上好多人我都认得——比方说,成衣店老板莫根罗特,布店掌柜吉布森——” “哦,您真的认得吗?”她插话说。回想到这家布店橱窗里的陈列品曾经让她多么惊羡不已。 他终于发现了启开她心扉的钥匙,就轻车熟路地顺着辙儿扯下去。不一会儿,他就索性过来跟她并排坐下了。他拉扯着自己的成衣买卖、到处跑码头,以及芝加哥和那里的娱乐场所。 “你要是去芝加哥,准定非常喜欢。那儿你有亲戚吗?” “我是去看姐姐的。”她解释道。 “你少不了去林肯公园逛一逛,”他说,“还有密歇根大道。那里正在盖高楼大厦。它是第二个纽约,真了不起。值得一看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说,剧院啦,熙攘往来的人群啦,还有漂亮房子啦——哦,你包管喜欢。” 听他这么一说,她心里不觉有点儿发痒。跟如此宏伟壮丽的景象相比,她觉得自己很渺小,因而有些难过。她心里明白自己可不是去转一圈玩儿的,不过在她的旅伴所说的这一切物质享受的前景中还有一点儿盼头。这个衣冠楚楚的人如此献殷勤,让她有点儿得意扬扬。他说一看到她,他就想起了某某红极一时的女演员,嘉莉禁不住笑了出来。她一点儿不傻,反正类似这样的殷勤毕竟很有分量。 “你在芝加哥要待一阵儿,是不是?”眼下他们谈得很合辙儿了,他便顺势问道。 “我可说不准。”嘉莉迟疑地回答说——脑际突然掠过一个闪念:可能她找不到工作。 “反正要待上几个星期吧。”他目不转睛地直瞅着她的眼睛说。 这时他们之间交流的已大大地超出了他们说过的话儿的本身。他一眼看出,她身上具有某种说不出的魅力使她如此妩媚动人。她心里明白,他完全是从通常使女人既喜又惧的那种观点出发,才对她产生兴趣的。可她的举止言谈单纯得很,这正是因为她还没学会女人借以掩饰自己真实感情的种种小小不言的、装模作样的举止言谈——所以在有些事情上,她不免显得有些大胆。比如说,她要是有个聪明乖觉的朋友,此人就会关照她,断断乎不能这样目不转睛地直瞅着一个男人的眼睛。 “您问这个干吗?”她说。 “哦,我在芝加哥可要待上几个星期。我要上咱们商号去看看货,取些新样品。我也可以领你去到处逛逛。” “我不知道您可不可以——我说的是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您一块儿去。问题是我将借住在姐姐家里——” “得了,她要是介意的话,咱们就再想个别的办法。”他掏出一支铅笔和一本袖珍记事本,好像他们一切都已说定了。“那么,请问你的姓名住址?” 她往钱袋里摸索着那张记着地址的纸条。 他伸手到裤子的后袋里,掏出来一只鼓鼓囊囊的钱包,里面塞满了不少纸条、几张里程表和一沓钞票等等东西。这个钱包给嘉莉的印象很深。在向她献殷勤的人里头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钱包的。的确,她还从来没有在这样近距离内碰到过一个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同时又是生气勃勃、见过世面的男人。这个钱包、这双发亮的黄褐色皮鞋、这套时髦的新装,以及他的那副神态,给她心中描绘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以他为中心的幸福世界。这一切使她乐于接受只要他有可能做的一切事儿。 他信手掏出来一张精美的名片,上面印着巴特利特-卡里欧公司,左下角印着查利?H德鲁埃。 “那就是鄙人的姓名,”他把名片放在她手里,指着自己的名字说,“该念‘德鲁—埃’。从我父亲的血统来说,我们家原籍法国。” 她看了一下名片,这时他把钱包放好,随后从上衣口袋里的一叠信中取出一封信来。 “这就是我出门给他们搞销售的这家公司,”他指着信封上的图像继续说,“坐落在斯泰特街和莱克街的街角上。”从他的话里听得出他非常得意。他觉得自己在这么一家公司供职很了不起,真巴不得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么,你的姓名住址是什么?”他又开口问,握住铅笔打算记下来。 她看了一下他的手。 “嘉莉?米蓓,”她慢条斯理地说,“西范伯伦街三百五十四号,SC汉森转。” 他一字不漏地把它记了下来,随即又掏出钱包。“要是下星期一晚上我来,你在家吗?”他问。 “依我想是在家的。”她回答说。 话儿只不过是我们满脑子思想的模糊影子罢了——这话说得多准!话儿是小小不言的有声链环,把我们没法大声说出来的巨大感情和意图串联在一起。眼前就有这么两个人并排坐着,交换着几句微不足道的话儿,掏了两回钱包,看了看名片,可两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感情该有多么难以言喻。谁个都不够乖觉,猜摸不出对方心里有什么盘算。德鲁埃也说不出自己恁地会把这姑娘诱惑成功的。嘉莉直到他记下她的姓名住址,这才发觉自己是在随波逐流。现在,她方才感到自己向他做出了让步——而他呢,却取得了一次胜利。他们早已感到彼此之间有了一点儿联系。德鲁埃已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他说起话来从容自在。她的举止言谈也不再拘谨了。 眼看着他们快到芝加哥了。忽闪忽闪的信号灯多了起来。列车从它们旁边疾驰过去。越过广袤无际的平坦的大草原,他们看见一行行电线杆矗立在通往那座大城市的田野里。远处呈现出一些市郊小镇的轮廓,还有一些耸入云霄的大烟囱。空旷的原野上时不时见到一些两层楼的木头房子,不围栅栏,也不栽树木,仿佛是即将到达的大片房屋的前哨。 第一次即将到达大城市,对于儿童,对于富有想象力的天才,或者从未出过门的人来说,都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特别是赶上傍晚时分——在世界上光明与黑暗搏斗的神秘时刻,生活正从一种氛围或状态转变到另一种氛围或状态。啊,多么令人憧憬的夜晚。它对疲倦的人该是多么意味深长!有多少往昔的幻想与希望又在长夜里复活!辛勤劳动的人在心中自言自语:“我马上就有空了。我就要加入欢乐的人群。跟他们一块儿享乐去了。大街、街灯、灯火辉煌的餐厅,全都让我享用。剧院、舞厅、华宴,以及通往休憩与欢乐歌声的渠道——这一切在长夜里全都属于我。”人们尽管还置身在车间和科室,激动的心情早已溢于言表,四处弥漫。反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最麻木的人也都有所感受,只不过他们不见得总能描述或表达出来罢了。 嘉莉妹妹定神凝望着窗外。她的旅伴被她的好奇心所感染,对这个大城市重新产生了兴趣,便把它的奇迹指给她看。巨大的铁路网——芝加哥的标志和市徽——已向左右延伸开去。瞧那成千上万个车皮,听机车上撞钟的喧闹声。灰不溜秋的房屋、烟雾腾腾的工厂,以及高高耸起的谷仓,都竖立在这一股交通洪流的两旁。透过空隙,可以看见这座逶迤延伸的大城市的一些迹象。有轨电车都停在道口,等待火车驶过。管道口的工人使劲把木杆放下来,暂时封闭道口。铃声叮叮当当,轨道嘎嘎发响,汽笛在远处长鸣。 “这是芝加哥的西北部,”德鲁埃说,“这是芝加哥河。”说话时他指着一条浑浊的小河。河里挤满了来自遥远的江湖的大帆船,船头紧傍着竖立着黑色桩标的河岸。火车呼哧呼哧在喷气,和轨道一起发出哐当哐当声,就再也见不到那条小河了。“芝加哥正在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城市,”他继续说道,“惊人的奇迹!你会发现:那里值得一看的东西可多着呢。” 他说的这几句话,嘉莉几乎没有听到。她心里突然笼罩着一种恐惧感,想到自己如今孤身只影,远离家园,事实上已冲进了生活和事业的大海。她不由得感到有点儿透不过气来——她的心跳得那么快,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她半闭着眼睛,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无所谓,反正哥伦比亚城离这儿并不太远。 “芝加哥!——芝加哥!”司闸员大声嚷嚷,砰的一声打开车门。列车驶进了网状轨道更为密集的调车场,那里到处是一片喧腾。嘉莉开始一手拎起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手提包,一手紧攥着自己的钱包。德鲁埃站起身来,踢踢腿,让裤腿挺直平正,一把抓起他那整洁的黄色手提包。 “我想你的亲戚会来接你吧,”他说,“让我来替你拎手提包。” “哦,不,用不着,”她说,“用不着麻烦您。我希望我跟姐姐碰面时,您不要跟我在一起。” “好吧,”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地回答说,“不过,反正我还是会待在近旁,万一她不来,我包管把你平安无事地送到她那里。” “您真会体贴人。”嘉莉说,觉得类似这样的殷勤在她陌生的环境里该有多么珍贵。 “芝加哥!”司闸员拖长了调门又在大声嚷嚷。列车拖着一节节客车车厢缓慢行进,终于开到了一个阴暗的大车棚底下,那里刚点亮了灯。车厢里的旅客都站了起来,簇拥向车厢门口。 “哦,到了。”德鲁埃说,领她走到车厢门口。“再见了。”他说,“星期一再见。” “再见。”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说。 “别忘了,我在你后面看着,直到你跟姐姐碰面后才走。” 她望着他的眼睛嫣然一笑。 旅客们挨个儿下了车,德鲁埃佯装不认得她。一个脸儿瘦长、很不显眼的女人在站台上认出了嘉莉,急匆匆赶了过来。 “喂,嘉莉妹妹!”她开了腔,接下来便是敷衍一番的拥抱欢迎。 跟刚才备受青睐相比,嘉莉马上觉得感情气氛已然为之大变。在这一切迷惑、喧嚣和新奇之中,她觉得冷酷的现实正在攫住她的手。那儿根本不是光明和欢乐的世界。哪有没完没了的娱乐消遣。她的姐姐整天价上班干活,浑身上下看得出她饱经忧患,阅尽世间艰辛。 “那么,咱们家里的人都好吗?”——姐姐开口问——“爸爸和妈妈都好吗?” 嘉莉一一作了回答,但是两眼却望着别处。德鲁埃伫立在过道尽头通往候车室和大街的出口处。他正在频频回头张望着。看见嘉莉在看他,并且得到了她姐姐照料,他给她投去一个笑影,转身就走了。这个笑影只有嘉莉看见了。看他渐走渐远,她觉得茫然若有所失。等他的踪影消失殆尽,她彻底地感到:他不在,自己才真的孤独呢。她虽跟她姐姐在一起,反而觉得更加孤零零的——孤零零的一个人仿佛被扔到了波涛汹涌的无情大海。 揭开美国小说黄金时代序幕的经典力作,美国现代小说三巨头之一德莱塞成名作,美国小说中一座具有历史意义的里程碑;入选《现代文库》“20世纪100部百佳英文小说”。 著名翻译家、教授潘庆舲经典译作,全新修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