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猜谜/语文素养读本丛书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在我年轻的时候,冬天是倒退着离去的,一步一 步让出自己的位置。它终于说完了*后一句台词。太 阳是可以信赖的,植物的液汁可以放心地上升,饱满 的花蕾可以放心地绽放。如果说,春天来迟一点我们 还可以接*,那么它这样犹犹豫豫,在与严冬的搏斗 中丧失了自己的从容和妩媚,变得都叫人认不出来了 ,这令我们实在无法接*。一看这阵势,我就知道今 年又要发生什么情况了:夏天紧贴在冬天屁股后头来 到了。 至少今年,我在回巴黎去领略那料峭的北风和愁 容不展的天空之前,先让奥林匹斯山那美丽的废墟半 掩在花丛里了。我恋恋不舍地离开希腊,穿过南斯拉 夫,心情异常兴奋,一路观赏一丛丛的野丁香,各种 各样的果树,诸如樱桃树和梨树;它们在风中摇曳, 显得那样天真烂漫,这里那里间杂一棵妖艳的桃树, 全都比我记忆中它们应有的模样美丽得多。水边还生 长着一种黄色的花,一朵朵特别大,形状像阿福花, 我还不认得,真想知道它的名字。 春天的形象是由许多回忆叠印形成的。对我来讲 ,过去的回忆现在又加上了雅典那些优美无比的公园 留下的印象:儒岱公园里一条小径,两边的绿树搭成 一条拱形长廊,还有一块宽阔的空地,整个儿覆盖在 芬芳的紫藤花下,四周有不少长凳。许多清闲无事的 人,来这里坐上个把钟头,谛听鸟儿歌唱,把阿尔巴 尼亚被占领的现实忘到脑后。 我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对春天是否很敏感。我想, 在小孩子眼里什么都是新鲜的,因此奇迹也就不会使 他们格外吃惊。人生的春天是伴随着少年时期的到来 而开始的,只有这时,人才明白奇迹般的春天到来了 ,禁不住独自暗暗体味。是的,要对春天敏感,就得 有某种默契,自己也得投入进去。这时,黎明时分听 见乌鸫啼啭,少年突然战栗一下(那时我与母亲住在 科马耶街,我的卧室窗外是一个幽深的花园)。他听 见自己的秘密突突直跳,心想这一下可泄露了,不禁 双颊绯红,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心来:全城还在梦乡中 呢,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听见,这仅仅是乌鸫和他之间 的事情。及至成年男子醒来时,就听不见鸟儿啼唱了 。 (那之后不久,我去卡尔瓦多斯省度复活节假期 ……)凡是不曾在黎明之前起身的人,对春天里带着 瑟瑟的颤抖、模糊的沙沙声和絮语溜进荆棘丛的东西 ,都一无所知。兴奋的少年*到莫名的骚动折磨,离 开暖和的*铺,去寻觅秘密的钥匙。这时,东方的天 边现出了鱼肚白。他像一个越狱的囚犯,溜出自己的 卧室,在还黑乎乎的走廊里摸索前进,蹑手蹑脚地走 下楼梯,小心翼翼避开一踩就会吱嘎响的梯级,生怕 把母亲惊醒。他拔掉门闩,打开大门,就到了辽阔的 晨空底下,只身一人,欣喜若狂,手舞足蹈;他穿过 庭院的脚步轻极了,脚下的沙砾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 声。他沿着林间小径,跑进林子,仰起头接*树枝上 摇落下的朝露。他似乎与野兽串通好的,狍子见了他 不逃走,松鼠躲到树后面和他闹着玩。他走到林子边 缘,在湿漉漉的休闲地里,看见公野兔和母野兔在嬉 戏。他如痴如醉,抬头望一眼父母还未睡醒的住宅, 听见远处响起了晨钟。 自那之后,我见过摩洛哥平原上开满橘黄色的金 盏花,蓝色的旋花和争奇斗艳的其他许多花,真是万 紫千红,美不胜收。在康塔拉的棕榈树下,我见过高 高的棕榈枝叶之下,杏树繁花似雪,引来成群嗡嗡的 蜜蜂,而杏树下是大麦田。我见过布利达赫公墓(咳! 那地方现在成了一座兵营)遍地玫瑰盛开,它的圣林 里鸟鸣喈喈。我在康复期间经常去那里,觉得整个大 自然和我一样,终于摆脱了冬眠,正在苏醒。我见过 伦巴第平原绽露*初的笑容,见过罗马和佛罗伦萨处 处是鲜花…… 几年前,我去阿尔卑斯山区高原上,想观看在阳 光*初的爱抚下生命*初的悸动。可是我到得太早。 光秃秃的*地上,融化的雪水形成了小小的湖泊,倒 映着苍劲的冷杉和枯瘦的落叶松。一丛丛欧石楠,看 上去只有等待死亡了。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大自然还 在赌气呢。仿佛适值幕间休息,我处在正换布景的舞 台上。这舞台上的东西被幕布挡住,等待锣响的观众 看不见,却给我冒冒失失闯上来看见了。那一丛丛去 年的枯黄的蕨*,还带着冬天的潮湿没有吹干,令人 不禁联想到正在搬家的房子里,地板上凌乱地扔着发 霉的*垫子和脏兮兮的拖布;那种擦地板的拖布,我 想是叫做粗麻布拖把吧。我回转身离开那里,想去* 令人愉快的地方。刚离开那座死气沉沉的森林,爬上 一座小丘,一块空地突然映入眼帘,还**着大片未 化的残雪,却有许多小小的番红花,洁白、柔软、娇 嫩,迫不及待地要发表它们的意见,不顾自身的脆弱 ,从厚厚的、软绵绵的苔藓下冒了出来。我感动得直 想流泪,因为在死亡的包围下重申对生命的热爱,是 再感人不过的。同样,在荒凉的沙地里,淡紫色的、 挺大株的列当,也出乎意料地显示出令人信服的生命 力。去年春天在奥林匹斯山的废墟上也是这样。 记得……过了图古尔之后,我们骑着马,行走了 好长时间,越过一座座寸*不生的沙丘,向一座贫穷 的村庄走去。那个村子里只有几座低矮的、沙子色的 房屋,似乎对季节的交替无动于衷。村子中央是一所 伊斯兰学校,全村为数不多的阿拉伯人,看来都过着 十分悲惨的生活。他们大概都是一些隐修士,只与上 帝保持着联系。一位隐修士把我们引进一个内院。院 子里没有一点阴影、一丝凉风,但一株很娇弱的灌木 却被辛勤、仔细地培植着,在季节的催促下,居然开 了几朵花,尽管周围全是光秃秃的。我们指着那几朵 芳香的花,引路的阿拉伯人感动地露出了微笑,简单 地说道:“茉莉花!”我们顿时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