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阳明心学:你当善良且有力量
作者简介
周月亮 1958年出生于河北涞源,当代阳明心学研究名家,中国传媒大学阳明书院院长,中国传媒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传媒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阳明心学高峰论坛组委会副主席。十余岁时初次接触王阳明,20世纪80年代于研究生阶段开始研究王阳明。多年来,一直把研究王阳明以及实践阳明心学作为毕生追求。 程林 1988年2月6日生于河南洛阳,现居北京,国籍中国 中国传媒大学艺术史论博士、戏剧与影视学博士后 中国阳明心学高峰论坛组委会副秘书长 著有《王阳明心学功夫》《王阳明家书评析》等
内容简介
前 言 讲透王阳明 心学的东西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很多人学了几年的心学还是不太明白,这是因为在心学整个体系里王阳明本身就是那个密码,所以不了解王阳明一生的经历,很难解开心学的“密码”。 当下我们能查阅到的有关王阳明的资料已经很全了,例如《王阳明全集》《王阳明年谱》以及王阳明的各种集子、书法等。这些资料之所以能流传至今,最主要的是王阳明的徒弟们把这些当作宝贝珍藏。但是我们今天拿到的这些资料还远不足以“织出”王阳明的全貌来。 中国的思想家有一个显著特点:这个思想家的个人风格、他的生活,就是他的思想发源地,也是他的一个“标牌”,一个特征性的东西。因此要想讲透阳明心学,一定要讲到王阳明的生活、行为、思维方式,才能把王阳明讲“活”了,才能让大家对王阳明以及阳明心学有一个比较形象具体的认知,才能够把其独具的那种能量呈现出来。 1. 王阳明的生活方式——率性而为 “率性之谓道。”王阳明的生活方式是“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始终是一种逍遥诗人的生活方式,他一直就是以诗酒为朋,山水为侣。有空了,就带着学生们游山玩水、喝酒、作诗,完全一派名士和隐士的作风,这就是他率性而为的生活方式。 当然,官场中他也该干啥就干啥。他自己一旦闲散下来,他就要去过悠闲的生活。淡泊隐逸的情怀让他能够主动脱离那些所谓主流的活法,脱离那些僵化了的标准答案,摆脱那些“规训体系”。如果他就是按照那个“规训体系”去说,都按照那个规定去做,他可能在现实当中的功利上有所进步,但是在思想上,就绝对地死掉了,这个是屡试不爽的。如果王阳明整天穿着制服,刻板地按照规矩来,他的灵感、思想家的壮志等,也都被抹平了。 王阳明和他父亲王华的矛盾,主要就是类似与主流官场体制的矛盾。王阳明的父亲是一个优秀的官员,他要求王阳明要按照朝廷的规矩来。王阳明一生,用世不阿时 ,不摧眉折腰事权贵,他不来这一套。他也不是只想做个清闲的自了汉,他明白的道理,让他在这个社会上应做一番公益。他做事不趋炎附势。他晚期讲良知学说时,说最恨阉然媚世 之徒。 王阳明的起点很高,按现在来说家境很好,因为他父亲是状元,还是编修,也给皇上讲课,皇帝挺满意,又让王华去教东宫太子。所以王华是教过正德皇帝(朱厚照)的,王阳明要是攀附,可以说他自己跟正德皇帝是“同学”。王华这么高的身份与地位,能带给王阳明的平台是很高的。 极简阳明心学:你当善良且有力量【周教授“3D立体化”讲透王阳明。人啊,要敢于改道超车,走出自己的路。印签+目录导引不干胶便签】 王华虽然是一个优秀的官员,但他不是一个糊涂人,他是一个很耿介的、很纯正的正派的人。宦官刘瑾侍奉太子朱厚照,那个时候他几次暗示王华,只要你给我低个头,结为同伙,你马上就会高升。这就到了选择时刻,良知在每个人做选择时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是背离良心还是守住自己的良心,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王华就傲然不以为礼,就不给刘瑾点那个头。 当时的宰相叫李东阳,是有名的大诗人,他特别喜欢王阳明,王阳明小的时候跟他挺亲近,王阳明年少骑马摔了胳膊,李东阳还特地慰问他,还给他写长赋。待王阳明自己有了独立的见解以后,他就看不起这个宰相伯伯。因为李东阳之所以能够长期当宰相,就是他向宦官刘瑾妥协了,叫“伴食宰相”。当时朝中几个正直的官员都被刘瑾撵走了,而李东阳能够跟他们虚与委蛇,反而得以常处。王阳明同样可以靠着宰相李东阳这棵大树,迅速地往上升,但是王阳明内心觉得这个不好,所以他没有这样做,这就是一个良知的选择。 后来,王阳明抓住造反的宁王朱宸濠,这个要,那个要,他一直压着谁都不给。最后发觉宦官张永是真为这个国家好,就给张永了。后来张永把宦官刘瑾给扳倒了,他成了宦官老大之后,王阳明发现张永的表现等于又一个刘瑾出来了,所以王阳明离张永又远了。这个叫“义利之辨”,一定要选择正义,选择他心理上认可的、正确的,不跟着利的那个东西走。他要依附那条路,凭他的才华,他早就升上去了。也正是因此,当时的王阳明,官当得不爽,权力也不大。正是他隐逸的情怀和那种出离心,带给他的一种良心上的清爽,从而带来思想上的解放。 他一生之戏剧性的沉浮变化,有一半是文官集团导演的。当然关键在于他反抗窝囊,不想与世妥协。他既生活在这里,又生活在别处。他因此而历尽颠蹶,也因此而光芒九千丈。他想给黑夜带来光明,黑夜想把他吞噬了。他终于冲破了黑暗,创建了给几代人带来光明的心学。 王阳明的高祖就是个隐士,他的曾祖也是个隐士,他们都是看透了官场那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流氓的本质。他爷爷王伦就很清贫。他爹王华中状元以前也很清贫,就是教书匠,本地找不到岗位,就到外地、偏远点的地方教书,东家也不太富有,常住在庙里面。王阳明小时候也常跟着父亲住寺庙,有了些佛学的启蒙,这些对王阳明来说都是一种积累。可以说学习佛老智慧,是修身养性,是生活方式的选择。 2. 王阳明的行为方式——良心之行 中国历史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王阳明曾说,我本来是要在成圣道路上去努力的,朝廷让我来做这些不要紧的杀人的事情。所以,王阳明自己一生,他羞于谈他剿匪、平叛这些杀人的勾当。这对王阳明来说只是无奈之举。出于自己的职责所在以及为了使命,为了担当,他就去做这种军事工作。这部分军事工作就能体现出王阳明的一种行为方式。 比如我们想象不到,王阳明在领了军队、威势赫赫的时候,他坐八抬大轿,后面跟着雄赳赳气昂昂的“保镖队伍”。这跟我们平常所了解王阳明的形象不一样,这种生活方式是权力赋予他的。但是王阳明这个人特别讲礼数,他要去见一个比他年龄大、官大的人,他就在城外面换成四个人抬的轿,把后面的“保镖队伍”挡住,不让他们跟随,他就轻装简从地进去拜见。通过这么一种行为方式,我们就很具体地感受到王阳明的“礼”。 “龙场悟道”之前,王阳明老想着得君行道:得到皇上的信任,获得权力,他再出来为社会、为民众做更多的实事。龙场悟道把他打醒了,他觉得应该觉世行道。只有唤醒更多的民众,让他们觉悟起来,这样尧舜、孔孟、周公之道才能够成为地球上的一个事实。 王阳明非常反对把《传习录》刻印成册。王阳明为什么反对出书,他认为,跟学生点对点的、一对一的点拨,这样才合理。心学是活泼泼的生命之学,不是可以用 PPT 来展示的知识性的东西。王阳明不事著述。他怕学生们把他的思想变成教条,心学是跟着心思现量随机跳跃,它不是标准答案教育,它是一种一对一的,能够让你的生命状态、生命能量提高的一门学问。它能拉成一条体系,而不像心灵鸡汤似的,抖一个包袱,有个亮点,让你受启发一下。它不是那样的,它有一个严密的体系。 王阳明晚年说 :“为什么大伙都骂我?别人说这个说那个,我说都不是。”“我才做到一个狂者的层次。”他是用狂来自况。孔子说 :“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最好的状态是中庸、中行,达到中的状态。其次,就是狂狷,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王阳明说他才修炼到一个狂者的状态。所以社会上还有不同层次、不同集团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攻击他,就是因为他才做到一个狂者。王阳明是偏“狂”的,当然不狂不足以创派。 3. 王阳明的思维方式——本性直觉 王阳明的思维方式是什么?就是一个创作的方式。王阳明学什么东西,他都在“写自己的诗”。你看他干啥工作,就好像诗人去工厂,诗人下乡,诗人去边防,他都带着一双创作的眼。他带着一双创作的眼,他学到的东西就不一样。人类最主要的思维方式就两个:一个是形象思维,另一个是逻辑思维。王阳明的思维方式就属于形象思维或叫直觉思维。王阳明到最后,他悟透了良知就是直觉,良知是人之所以为人的自性,是人所固有的“根本慧”,是能接通自然能量的本源性直觉。每个人凭着良知一打眼就能分辨正确和错误。正确的就坚持,错误的你就改正,就完了,就那么点事。 他悟后,这都是活水。要不开悟呢,都是死的。你看朱熹,他注解《大学》《中庸》用的就是逻辑思维,就是那种学者的工作方法,批评家式的,他并不掌握那个内在的感觉通道。王阳明用直觉思维把朱熹的这个逻辑思维给“炸开”,就是从重新注解《大学》开始。王阳明本人喜欢《中庸》,但是《大学》影响大,所以他就拿《大学》下手,针对的是朱熹注的《大学》。王阳明给《大学》加了旁释,形成他的一套解释。他这套解释就是用他的直觉,直觉确定以后,然后再过来从语言上进行组织。 王阳明是属于下功夫开了悟的,要开不了悟都是死学问,王阳明的活法是有张力的。朱熹也知道要想生生不息,必须找到源头活水,但是朱熹的那种思维方式,就使他找不到源头活水。朱熹晚年失明了,做不了那种注解工作了,然后就开始回光返照,看见自己内心了。这个时候, 朱熹后悔了,后悔早年逐物,把自己丢了。王阳明个人是很佩服朱熹的,说朱熹能力强,他说改就改。但是呢,此时朱熹已经时不我待了,不久就谢世了。 王阳明之所以是王阳明,就是因为他有圣贤情,有豪杰胆。所以他是个侠儒,这个侠儒就是能在办事中传大道。当然他讲学、办书院,这个也是很有力量的,他能引起人们的重视,是因为他能办成多事。 4. 阳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得很瘦,面部表情谦和,晚年步履形态像鹤,气韵更像鹤。反应极快,说话却不急,常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先笑一笑,沉一沉,再说出自己要说的话。譬如,遇见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过去常常辩论,朋友就赶紧翻本子找当年的话头。阳明就是笑一笑、沉了沉,不急不缓地说:“吾辈此时只说自家话罢,还翻那旧本子作甚!” 他像鹤而不是仙鹤,是一个一心经纶时务而朝圣的人,在朝圣的过程中发现“圣”不止一个,人人皆可成圣人,但谁自封圣人谁是小人。 嘉靖下诏榜谕天下禁毁心学的目的就是打击这个“圣人不止一个”,这太启蒙了,用不了几轮,就该冒出“圣上也可以不止一个”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像洪水猛兽呢。 因此,王阳明的一生是不见容于世又在俗世获得成功的一生,是官到封伯封侯却又负屈抱冤的一生,名满天下毁亦随之,他的性格也是飞扬与谦抑兼具,无日不忧亦无日不乐,一股豪气一派静气。 他是个有讲学强迫症的人,逢人便讲,有人劝他何苦这样,他说:“我如今譬如一个食馆相似,有客过此,吃与不吃,都让他一让,当有吃者。” 学生把他当成神,但是家里人不觉得他了不起。他的亲弟弟们、从兄弟们似乎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他过继的儿子逆反他那一套,他夫人与他脾气不和,他的夫人们之间是常规的那种不和,他活着没有协调好,死后家里立即乱成一锅粥了。他的良知万能论在皇帝、太监、阁臣、老婆、孩子那里都没有多少作为——千万不能因此否定良知学说,千万不能。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不顾家、没有管家能力的人。他小时候过苦日子,一个塾师的孩子,跟着父亲蹭饭吃、蹭课听,受后娘的虐待,形成他一种穷苦孩子对家庭的重视感。事实上,他非常顾家,善经营治理家产,只是对家人不能用谋略、或者说什么谋略也不管用,他就别无长策了。从出征思田写的家书看,他对不服从的仆人也只有打与罚。他肯定不是个“老好人”,是望之厉即也温型的。他的气场很大很重,也在待人接物上做功夫。 王阳明,他是个既坚守“情操”又能用好“情绪”的人,他的一生是以“善变”突围,以“情深”致良知。 王阳明,他是个善良出能力的人;是个把本能变成良能的人;是个把领兵打仗的“杀人工作”变成普度众生的人;是个用良心建功立业诗意地栖居在这大地上的人;是个战胜了时间的人;是个让凡信他者皆能精神加速的人。 越是艰难处心学就越能帮上你的忙,顺风顺水的日子大家都会过,也都过得去,当你遇到难事了,过不去了,这个时候心学就显得弥足珍贵。人在困境中,更多需要的是精神力来支撑,精神力来自哪里?来自每个人的心里,心学就是让你“及时担荷”,快速补充你的心之力,给自己的精气神快速充能。 就拿王阳明自己的境况来说,当年他被贬到了龙场那种绝地,结果他不但没有死,反而“绝处重生”,像凤凰涅槃一样,一下子开了窍。在那种艰难境况下,靠爹靠不住,靠娘靠不住,靠皇帝老子更靠不住,只有靠自己,这就叫独立之意志。有了独立之意志,然后才有自由之思想,然后他才能推出这个心学来。而且推出心学还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唤醒广大的民众,这个很是关键。 人在苦难时候的心境就和心学特别亲,很容易产生“共鸣”,这个时候也能很好地接上这个“机”。 我从南走到北,有一个观察,现在各行各业的人对精神上的需求,可以说是空前高涨,国家的方针是要提升大家的幸福感,幸福最核心的是精神需求的满足。古今中外这么多流派,这么多大家,我认为王阳明的心学是很适合当今社会的。心学,既反对那种表层的“衣服哲学”, 也反对那些走量的哲学。心学要求必须走到内心里面。孟子说过一句话叫作“体其大者为大人,体其小者为小人”。这个“体”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体证、体验。你跟着大的走,你就会成为大人,去体验大的境界、高的境界。你要去体验、体证小的东西,你就会成为一个小人。 我们学习要有感触,有些人走遍四大洋,也走不出内心的单调,为什么?因为他的精神格局没有打开。现在好多人去国外旅游,转了一圈,站在异国他乡还是说关于他们村的话,他走不出自身的单调。 王阳明的心学,能不能走进你的内心,不取决于王阳明,也不取决于我或者任何一个老师,而取决于你自身有没有感触。有感触,你就用了心了,你就敏感了。可能我说了一句中等的话,在你那里就成了一句高级的话;你要是没有触动,没有感应,没有进入精神上的场域,就算我说了一句很高、很大的话,在你那里都可能很低、很小,这也是传播学的一个规律。传播,不讲究说了多少,而是讲究到达频次,在接受者、在受众那里有没有到达以及到达的频次。车站旁边的小喇叭哇哇乱喊,我们捂着耳朵快跑,它想传播的东西,跟我们的接受是反着的。兴起感触的动力在哪儿呢?在于我们每个人自身的一种精神上的跃动。所以,人不能麻木,一旦麻木了,就等于把自己活埋了。 王阳明说什么时候良知变成良能,良能自然就是良知。那个时候我们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学习阳明心学,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就是“反身而诚”。过去我的同学爱开我的玩笑:“你是十窍通了九窍,还是一窍不通啊。”这个一窍不通是百分之百的不通。十窍通了九窍,这是一个滑稽话。十窍通了九窍还是一窍不通。但愿我讲的心学,半通不通吧。因为真正的通还是在各位自己心里头,我讲的是我的,你得到的是你的。我这根导线把阳明心学和你们接通了,能在你们心里发生聚变或者裂变,那么我们也就不虚此行。大的方面,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小的方面,对得起自己的时光! 王阳明感到陆九渊讲心学“说粗了”。后人谈王阳明事实上都“说粗了”,也只能“粗”着说,因为受影响者的直觉是不可转述的。失去了直觉的“话头”,要么变成语义的逻辑的分析,要么只是外缘的事实性的归纳,这都与那种契机性的应答相去甚远,包括我这篇小文、这本小书。 讲王阳明,希望能够给各位同修、同好、同学、同志、同仁、同胞们一口热乎水喝。大伙儿喝口热乎水的同时,有所感,有所得,就算不辜负这段时光了。最后效果怎么样,还要看我们大家合起来的这个“场”怎么样。我们之间是否做到了“通”,通则为道,不通则不为道,通不通取决于我们之间生命的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