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芜杂的心绪(村上春树杂文集)(精)
作者简介
村上春树,日本作家。生于1949年。29岁开始写作,处女作《且听风吟》获日本群像新人奖,1987年问世的《挪威的森林》日文版销量已突破1000万册,2009年出版的《1Q84》创上市12天销售100万册的空前纪录,被誉为日本文学新千年的伟大开篇。写作之余,热衷翻译英语文学、跑步、爵士乐等。 施小炜,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日本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后留校任教。后留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大学院日本文学研究科,并执教于日本大学文理学部。 主要译著有:村上春树《当我谈跑步时谈些什么》《1Q84》第一、二、三部《天黑以后》《没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礼之年》;日本著名女作家川上弘美的《老师的提包》等多部译著。
内容简介
何谓自己(或炸牡蛎的美味吃法) 这是为大庭健先生的著作《叫作“我”的迷宫》 (专修大学出版局,2001 年4月出版)写的“类似解说的东西”。大庭先生是所 谓的哲学家,或说思想 家(就是专门思考相当艰深的问题的人),像我这样的 角色本不该冒昧地越俎 代庖,却因为人家拜托“不管写什么都行”,于是写 下这篇文章。大庭先生与 我是在普林斯顿大学时相识的。 何谓小说家?当别人问我,我大概都这么回答: “小说家,就是以 多作观察、少下结论为生的人。” 为什么小说家得多作观察?因为没有大量的准确 观察,就不可能 有精准的描写——哪怕是通过观察奄美黑兔去描写保 龄球。那为什么 又要少下结论?因为作出最终结论的永远是读者,而 非作者。小说家 的使命,就在于悄然地(当然,也可以用暴力形式)把 该下的结论以 最具魅力的形式传递给读者。 想必诸位知道,一旦小说家(偷懒,或单纯为了 卖弄)不愿将这 权利委让给读者,亲自出马指手画脚地下结论,小说 大体就会变得味 同嚼蜡。内容缺乏深度,语言失去光彩,故事变得呆 滞。 想写好故事,小说家该做的简单来说就是不要预 设结论,而是精 心地不断叠加假设。我们就像用双手托起熟睡的猫咪 一般,把这些假 设悄然托起来运走(每当使用“假设”这个词,我总 是浮想起呼呼酣 睡的猫咪的形象。温暖柔软湿乎乎,又浑然不觉的猫 咪),在故事这 个小小的广场中央,一个又一个地堆积起来。能否有 效准确地挑选猫 咪(即假设),能否自然巧妙地把它们堆积起来,就得 看小说家的能 耐了。 读者姑且将这假设的结集吸纳进心中,听从自己 的指令重新调 整,排列成易于理解的形式——当然是说中意这个故 事的话。几乎 所有情况下,这都是在无意识状态中自动进行的。我 说的“结论”, 就是指这种个人的排列调整。换个说法,也就是精神 构成模式的重 组样本。通过这种抽样作业,读者能感同身受,真实 地“体验”活 着这一行为中包含的动性亦即活力。为何得刻意这么 做?因为真正 重组“精神构成模式”之类,绝非人生中能一再体验 的事。所以我 们有必要通过虚构的作品,实验性、假设性地进行一 点抽样调查。 也就是说,如果把小说使用的材料一一提取出来 ,虽然是虚构, 是疑似,然而就其遵从的个人指令和调整重组过程而 言,却不折不扣 就是(或应当是)实实在在的真家伙。我们小说家始终 拘泥于虚构, 在许多情况下,恐怕是因为我们知道唯有在虚构中, 才能有效而紧凑 地将假设堆积起来。只有精通虚构这工具,我们才能 让猫咪们深深地 酣睡。 不时收到青年读者的来信。许多人真诚地问我: “为什么您能那么 清楚、准确地理解我的心思?我们的年龄差距是如此 之大,此前的人 生体验肯定也毫无共同之处。” 我回答说:“那不是因为我准确理解了你的心思 。我不认识你,当 然不了解你的所想所思。如果你觉得心事得到了理解 ,是因为你把我 的故事有效摄人了内心世界。” 决定假设走向的,是读者而非作者。所谓故事就 是风。当有东西 摇曳时,风才为人眼辨认。 “何谓自己”这一追问对于小说家——至少对于 我——几乎不具 备意义。因为这对小说家是个不言自明的问题。我们 的日常工作就是 将“何谓自己”的设问转换为别种综合形式(亦即故 事的形式)。这 工作进行得极其自然极其本能,因此不必刻意思考那 设问,就算思考 也几乎不起作用——反而会引来麻烦。如果有作家长 期严肃思考“何 谓自己”的命题,他(她)就不是天生的作家。也许他 (她)写过几 本优秀的小说,却木是本来意义上的小说家。我是这 么看的。 不久前,我收到一位读者的电子邮件,提出这样 一个问题。准确 的原文回忆不出了,现将大致的意思写下来。 日前参加就职考试,有一道考题是“请在四页稿 纸之内(我 记得好像是)对你自己进行描述”。我根本无法用四 页稿纸来描 述自己。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嘛。假如村上老师 您遇到这 种考题,您会怎么回答?职业作家连这样的事也能做 到吗? 对此,我的回答是这样的。 你好。诚如所言,几乎不可能用不足四页稿纸来 描述自己。 我认为这是毫无意义的提问。但就算无法描述自己, 比如说用不 足四页稿纸描述炸牡蛎却是可能的。那为何不试着描 述一番炸牡 蛎呢?通过你描述炸牡蛎,你与炸牡蛎的相互关系及 距离感会自 然得到体现,这追根溯源也等于描述你自己。这就是 我所谓的 “炸牡蛎理论”。下次再有人叫你描述自己,你就不 妨试着描述炸 牡蛎看看。当然不必非得炸牡蛎不可。炸肉饼也行, 炸虾丸也可 以。丰田卡罗拉汽车也好青山大街也好莱昂纳多·迪 卡普里奥也 好,都没关系。我不过是喜欢炸牡蛎,信手拈来做个 例子罢了。 为你加油。 对啦,所谓小说家,就是指能无比详尽地描述全 世界的炸牡蛎的 人。从不去思考“何谓自己”(也无暇思索这类问题) ,我们不停地撰 文描述炸牡蛎炸肉饼炸虾丸,并将这些事象事物与自 己的距离和方向 作为数据资料积累起来。请多作观察,少下结论。这 就是我所谓“假 设”的大致意义。于是这些假设——不断堆积的猫咪 们——就会产生 热量,这么一来,名叫故事的vehicle(载体)便自动 启程。 “何谓真正的自己”这一追问,由于逻辑的畸变 ,成为奥姆真理 教(或其他极端宗教)吸引众多青年的因素,这一点也 是大庭健先 生在本书中屡屡指出的地方。我写作《在约定的场所 》一书时,曾 经对几位奥姆真理教信徒进行过长时间的采访,得到 的印象大体相 仿。 P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