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容文集(共6册)(精)
作者简介
谌容,女,中国当代作家。祖籍重庆巫山小三峡,1935年10月25日出生于湖北汉口。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随父母入川,1945年抗战胜利至北京,毕业于东城私立明明小学,后考入北京女二中。1948年初随家人回重庆,就读于重庆女二中至初中二年级。1951年参加工作,在重庆西南工人出版社门市部 (书店) 售书。1952年调入《西南工人日报》编辑部任干事。1954年考入北京俄文专修学校(现北京外国语大学),成为新中国第一批享有国家调干助学金的大学生。1957年毕业分配至中央广播事业局从事翻译工作。1961年病休。1962年调入北京市教育局待分配。病休中开始练习写作。1975年第一部长篇小说《万年青》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79年在《收获》发表第一部中篇小说《永远是春天》。1980年调入北京市作家协会为专业作家。改革开放四十年间,谌容在全国各地期刊发表多部中、短篇小说,作品深受广大读者喜爱,多次获得各种奖项。由作者改编的电影《人到中年》,获得当年“百花”“金鸡”“华表”三大奖,得到广泛赞誉。
内容简介
梦中的河 第一章 到香港才五天,她已经想回家了。 房间里的布置是无可挑剔的,看来舅妈确实费了一番心思,连窗帘都是新换的,只不过这粉红的颜色太俗气了。 这大概也是香港人的一种情趣吧,凡事都爱讲吉利。就如把“发菜”捧得那么高,只因为它的谐音如同“发财”一样。红色,在香港人看来,或许就是大富大贵大吉大利,总之是大喜的色彩吧。以此类推,连同这粗俗的粉红,自然也就得到格外的青睐。 望着这别扭的窗帘,林雁冬想起自己家那素雅的淡紫色的薄纱窗帘,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几乎使她不能自持,觉得眼眶里热乎乎的。 可不能让外婆看见,她要伤心死了。也不能让舅妈看见,她肯定要去打小报告的。可是,心里就是这么慌慌的。好不容易来香港旅游一趟,为什么不能放开了玩他几天,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为自己的心神不定发愁。特别是一想到外婆对自己那么好,真有点不识好歹! “雁雁,哎呀,你怎么还没有换衣服呀?一会儿王先生就到了。快,快,我的好小姐,来,坐下,我来帮你化化妆!” 舅妈一阵风似的进来了。 她从来不敲门。倒不是不懂礼貌,而是为了显得对外甥女儿更亲切些,如同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本来,她的大儿子也二十三了,只比雁雁小一岁。可是舅妈看上去还那么年轻,她简直不像有那么大孩子的人。 舅妈一笑就有两个酒窝,只是那两个小窝儿对称得过于工整了,留下了抹不掉的美容痕迹。舅妈见了自己从来都是一脸的笑,让林雁冬觉得都有点讨好的意味,挺别扭的。当然,她心里也明白,舅妈没有必要讨好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讨外婆的欢心罢了。包括这两天常来的王先生,看样子,多半也是外婆的主意。她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要给自己找个主儿?她只觉得好笑。 “不用了,舅妈,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不行呀,雁雁,你要乖一点,听舅妈的话。香港这种地方,就是看穿着打扮呀,来,把这条皮裙子换上。” “太短了。” “哎呀,你呀,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不会打扮自己呀!年轻轻的,穿的衣服都那么老气。这裙子今年最流行,又是名牌,合乎身份的。” 盛情难却。林雁冬只好穿上了黑皮裙子,还有那也是今年流行的宽肩的丝织短外套。衬上一件鲜艳的衬衣,使她看上去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树,年轻得像个在校的学生。舅妈满意地左右打量着她,夸道: “佛靠金妆,人靠衣妆嘛!好靓啊,顶多像是大一的女生。雁雁,你的皮肤不错,不过,还是要保养啊,明天我陪你去做一次美容。” 姑娘都是爱美的,雁雁欣然应允。只是心里想,最需要美容的不是自己,而是妈妈。可惜妈妈医院那个妇产科总是忙得要命,好像离了她就不行。其实离了她人家也照样生孩子。这次回去一定要动员她来香港玩一趟。 “等什么时候我妈来了,舅妈,你陪她去做一次倒真需要。” “哎哟,多孝顺的孩子。雁雁啊,你舅妈就是命苦,生了三个男孩子,没有一个女儿。过两年他们娶了太太,谁还记得娘?” 林雁冬一笑,说道: “舅妈,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不就是舅舅的太太,我外婆的儿媳妇吗,我看你对外婆像对自己的妈一样好嘛!” 舅妈笑笑地打量了她一眼,说道: “还是女孩子心细,什么都看在眼里。雁雁,那是你外婆人好,把我当女儿一样地待呀。告诉你,只要你舅舅跟我闹,外婆总是向着我的。” 林雁冬不由得微微一笑,舅妈时时表现得像个小女孩似的。跟舅妈在一起,她都觉得自己老了。这时,舅妈仿佛是故意地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小金表,娇声叫了起来: “要死了,王先生肯定在客厅里等了!来,擦一点口红吧!” 看着雁雁听话地弯腰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擦口红,舅妈脸上的酒窝儿又露了出来。她站在一旁说: “其实呢,年轻的小姐们不打扮更青春。可香港这地方,什么年纪的都打扮,没办法。就像日本,你要是白天不化妆,人家就认为你不是正派的妇女……” 舅妈挽着她的胳膊,一路讲着日本妇女,很亲密地走进了客厅。 果然,王耀先正由外婆陪着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里呢。林雁冬也搞不清楚这位王先生的先辈和去世的外公是什么交情,反正现在这位风度翩翩、不太年轻的年轻人对外婆恭敬得很,一口一个老太太地叫,非常的有礼貌。他正欠身坐在小沙发上,不知在听外婆说什么。雁雁一眼就注意到他那极端整洁光滑的头发和那一套做工考究、大概是法国名牌的双排扣西服,都那么一丝不苟,同他那张漂亮的脸融为一体,让人挑不出一丁点儿毛病来。 一见到她们进来,外婆立刻拍着自己坐的长沙发喊道: “雁雁,快过来,坐外婆这里!” 王耀先也立刻离座欠身站了起来,满面笑容地说道: “林小姐今天好漂亮啊!” 林雁冬略微笑了笑,那含意就像西方女士们说出来的“谢谢”,然后就踩着厚厚的白色地毯径自朝长沙发走去。 外婆早已抬身向上伸出了一只手,还没等她坐下就已经握住了她,生怕她跑了似的。头一天来,被外婆又哭又笑地抱在怀里时,雁雁就感觉到外婆有着多么年轻的一双手啊。那细嫩,那柔软,哪里像七十岁的人!尤其是她的服装,令人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像别人的外婆。她不穿中式衣服,她穿洋装,而且是那么大胆的鲜艳的颜色,一天一套。 今天,外婆竟然穿了一套紫罗兰色的丝织便装,外面罩了一件玫瑰红的长背心,脚下是一双轻便的软羊皮鞋,浑身透出那么一股潇洒自如,可又霸气十足的味道来。 “王先生,你呀,别看我这外孙女儿是内地出来的,她可一点点也不土气!” “老太太,我可没有敢这么看啊,林小姐的风度比香港的小姐们……” “是嘛!”外婆眉开眼笑的,等不得人家把好话说完,“就是嘛,不是我夸自己的外孙女儿,比比看,香港的小姐哪个有我雁雁这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我常说,香港这地方,水土不养人。住久了,人都生锈了,一个个都是靠化妆。哪像我们清河边的姑娘,从小喝的清河水,个个都水灵灵的。” 记忆中,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这么当众被人评头论足过。这是自己的外婆,你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乖乖地听着。好在雁雁还顶得住,并不脸红,只是看着外婆微笑。外婆那一张保养得很好的脸,那被浅茶色眼镜遮住了皱纹的眼,正充满爱怜地望着她。林雁冬看着这张有点陌生又无比亲切的脸,心里想,怎么妈妈的妈妈会是那样的呢?妈妈可从来都是严肃的,忧郁的,累得筋疲力尽的,同她的妈妈完全对不上号。她们两个人倒好像应该倒个个儿似的。 以小说促成知识分子政策改革的女作家 谌容四十余年创作回望与精选 充溢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的现实主义文学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