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边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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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月亮像个荡妇， 仅披一缕薄纱四处溜达。 现在，她看到大宋王朝的 第十五任皇帝、南宋王朝 的第六位天子赵槿半夜醒 来就要召见他的御用释梦 官——两朝元老阮大人。 自这位年轻皇帝三个月前 登基以来，阮大人还是头 一次被叫到宫里去释梦。 先前他总是惴惴不安，担 心自己会失去这份差事。 这种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新皇帝的睡眠短暂得 像浮云掠过月亮。不过， 梦是在所有可以栖息的枝 头都能做短暂停留的小鸟 ，事实证明新皇帝和老百 姓一样，尽管有的躺在香 气熏人的龙床上，有的趴 在跳蚤成群的烂稻草上， 却都会在适当的时候一脚 踏人梦乡。现在瞅一瞅大 宋王朝剩下的这小半块烙 饼，对解梦最有经验的非 阮大人莫属。老皇帝在位 四十年，他为其解了四十 年的梦，除了日常那些最 普通的梦，他还能解诊断 疾病的梦、显示预兆的梦 、辨别忠奸的梦和通神的 梦。老皇帝撒手而去，却 留下了这位可敬的释梦官 ，让他在雾气里坐着四人 抬的轿子进宫，好像来自 所有人的梦里。 阮大人跪在皇上面前， 心里一开始想的是一服堕 胎药，但当听到那个正在 讲述的梦境时不禁心头一 颤，意识到面对这位薪皇 帝就像面对一本新书完全 得从头开始琢磨。皇帝刚 从梦中打猎回来，由于他 围猎的时候也在追情逐爱 ，或者说，追情逐爱恰似 一场围猎，所以此时看上 去十分乏力。“我在林子里 的时候见到了一个人。”“是 个什么样的人呢？”阮大人 问。“这个人只是背对着我 ，却并不转过身来。”皇帝 觉得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奇 特之处，因为梦中这个人 不但不肯转过身来面对他 ，连问话也不回答，当然 更别提向皇帝下跪了。“我 从前去围场的时候，从未 记得有这样一个人。”阮大 人的职责便是告诉皇帝这 位梦中人的来历。他只是 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 偶尔有某个影子现身，可 不必追究，那只是过路的 魂魄。他们在山林中穿梭 时也免不了旅途劳顿，需 要歇歇脚，喘口气，正巧 被皇上遇见，又怕惊扰您 ，所以背过身去。请不必 在意。只有那些三番五次 出现的才值得去推究它的 来路。”皇帝很惊讶地望着 这位大人：“这么说，只是 过路的？”阮大人回答说：“ 是的，因为梦里跟现实中 一样，有专门来的，也总 免不了有一拨一拨过路的 ，只是他们要去哪儿我们 确实不知道。”皇帝把头仰 起，朝渐渐亮起来的半空 中看去，又把身子转过来 看看左上方，再转过来看 看右上方，现在什么也看 不到，那是因为我们白天 见不到游魂。“确实是这样 吗？”“确实是这样。”于是 ，他朝这位释梦官大人甩 了甩手。阮大人像只龙虾 一般躬身倒着退出了门外 。 这时，皇后正站在皇宫 的一扇窗子后面远远地观 望着，这是她的一项嗜好 。她看到了这位释梦官出 来，也想让他为自己解一 个梦。她三年前天折的儿 子昨夜又回来了，还是脸 上布满青色的斑，像被抱 到棺木里去的时候一样， 小小的身体已经僵硬，看 起来像个玩具木偶。他身 上裹满了绫罗绸缎，躺在 铺满香料的棺木里，只是 脸色铁青，鼻子歪在一边 ，好像因为没有来得及当 上皇子而生气。父亲指指 门外，让抬出去，母亲哭 得快晕过去了。等会儿蔡 御医会告诉她，是她大腿 内侧的那块癣斑导致了她 做这样的梦。应当感谢那 块癣斑，它陪伴皇后度过 了漫漫长夜。 几天后，阮大人又被半 夜召进皇宫去释梦，那是 因为皇帝在钱塘江边再次 见到了这个背影。阮大人 沉吟了半晌，说根据他的 经验，在江边见到的人往 往是那些考不上功名却想 利用某种捷径当官的人。 这些人表面倒故意装出一 副对功名不屑一顾的样子 ，其实是在施一种伎俩。 这样的人遍地都是，这些 人想当官想得发疯了，不 用管他，除非给他一根自 缢的绳子，因为据说，自 缢的绳子恰能用来治疗癫 狂。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