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明传
作者简介
石楠,女,安徽太湖人。历任安庆市图书馆古籍管理员,安庆市文化局戏剧创作研究室专业作家,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名誉委员,安徽省作协副主席、名誉副主席。 著有长篇小说《真相》、《生为女人》、《漂亮妹妹》,中篇小说集《弃妇》、《晚晴》、《石楠女性传记小说选》,散文集《爱之歌》、《寻芳集》,长篇传记小说《画魂——潘玉良传》、《美神——刘苇传》、《寒柳——柳如是传》等等。
内容简介
惨白的月光,从屋顶的窟窿里、墙洞间恣肆地流进屋里,像一摊摊积 水,散发出侵骨的寒气。 叶家炳一家挤在一起,蜷缩在稻草铺上,疲劳和饥饿使他们无法安眠 。 突然,“扑通”一声,门口的石块滚落到地上。 叶家炳和母亲几乎是同时睁大了眼睛。两个高大的黑影跨过门槛,向 他们逼来。来人脸上涂着锅底灰,看不清面孔,只有眼睛在骨碌碌生光, 他们吓得大声喊叫起来:“谁?” 母亲猛地爬了起来,惊恐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黑影猛虎扑食一般擒住了他们,厉声地喝道:“不许声张!” “好人,好人!求求你们厂母亲乞求着, “我们的家炸毁了,已无 家可归了,行行好,饶了我们孤儿寡母吧!” 叶家炳望着抓住他衣领的男人,那满脸的墨黑,使他倏然联想起了大 鼓书中描写的强盜。这下要遭劫了!他心里不由一阵发惧。为了壮胆,嘴 里却连声发出质问:“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你还凶?”黑面汉子把他的双手扭到了身后,“你们要想不受皮肉 之苦,就老实点!把金银财宝痛痛快快地拿出来,老子放你们一条生路! ”强盗说着把刺刀在他面前晃了晃,“不识相,我就叫你尝尝这个!” 他左右扭着身子,挣扎着,叫道: “我们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 金银财宝!你们就是杀了我们,也没有呀!” “小狗崽子!”强盜抬起脚向他猛踢过去,“你不想活了!”拳头像 雨点般地砸到他的身上头上。 他愤怒地骂着叫着:“强盗,伤天害理的强盗!”他倒在了地上。 强盜又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刀尖对着他:“说!金银财宝在哪里! ” 母亲见状大叫一声:“好汉手下留命厂挡在儿子前面,哭求着,“好 汉,求求你!孩子不懂事,求你饶了他吧!求求你!求求你了好汉!”她 在地上连连磕着响头。 被她挣脱了手的强盗扑过来,从地上拽起她,吼着:“别废话!把金 银拿出来!城里出来的人都会装穷。” 抓住叶家炳的强盗提着刀也来围攻母亲了。他用刀尖顶着母亲的面颊 :“看来不给你们放放血,是不会老老实实拿出来的!” “住手!”叶家炳扑上去,双手拖住强盜的手,“不要伤了我妈妈! ”说着就撕开自己的衣服,扯下挂在脖子上的羊脂玉,捧到强盗面前,说 :“放了我妈妈,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你们拿去吧!” “儿子!”母亲又挣出了强盗的手,迎着刀刃去抢那块羊脂玉,“它 是你的护身玉,不能丢呀!” 强盗抬起脚,向她猛踢过去。 她“哎哟”了一声倒在地上。 叶家炳丢下玉扑上去抱住母亲说:“妈,保命要紧!” 两个强盗还不满足,把目标转向了两个小的,他们把两个小人逼到墙 拐,拳脚相加。 叶家炳明白,强盜抢不到东西,是不肯放过他们的,可家中有什么呢 ,除了从灰烬中刨出的几件首饰,就一无所有。他们指望把首饰变卖后, 买回烟丝和加工工具,制作香烟度日。怎么办?弟妹的哀叫声使他的心阵 阵颤抖。“妈!”他哭了起来,“怎么办啊?” 一个强盜又转身来拖起他母亲,劈头盖脑地打起来。母亲一声不吭地 忍受着。 叶家炳再也顾不上别的了,转身扑到地铺上,掀开稻草,用手刨了起 来,边刨边哭:“你们不要难为我妈妈和弟妹了,我们全给你们!这行了 吧!” 强盜不约而同地扑了过来,将他一把拽得老远。他们刨出了首饰,拎 上唯一的一包洗换衣服,扬长而去了。 他们一无所有了,母子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冬曰,天亮得晚。 东边天际刚刚露出一抹微曦的时候,叶家炳就起身了,拎着借来的水 桶出了门。 村庄还在沉睡中,泥泞的土路上布满了薄雪一般的霜花,在他的脚下 “吱吱嘎嘎”地叫唤着,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这行脚印跟着他延伸到山 那边的池塘边。 深冬清晨的世界多么阒寂啊!连晨雾仿佛都静止了。 叶家炳站在塘岸边,用木桶敲开了封冻的冰面,下意识地把双手凑到 嘴边,呵了呵热气,蹬掉了鞋,脱下长裤,只留着条短裤,就滑进水里。 侵骨的寒气像无数的针尖刺向他的腿脚,他咧咧嘴、咬咬牙,蹲到水 里,双手向着枯草的根部慢慢包抄过去。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命里犯水星,得用火来克水 ,便取了个带火字边的名字。包河就在他家门边,小时候父母就不让他玩 水。遭强盗洗劫后,在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向母亲透露过捉 鱼活命的念头。母亲流着泪水求他:“孩子,你妈宁可饿死,也不能让你 下水捉鱼,你命里犯水,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叫妈怎么活得下去?再说, 那鱼若是人家家养的,人家也饶不过你。你是妈的命,妈的依靠,你一定 要听妈的话!”他答应了,但并未真正打消这个念头。 第二天,天没亮他就拿了个破竹篮来到这里。第一天出手,就摸了5斤 多鲫鱼。他不敢久留,太阳一露脸就上了岸,在集上卖了7角多钱,买了两 升大米,回家交给母亲说,这是帮人家干活得到的工钱,把余下的5角钱藏 在口袋里。这样一连十几天下来,已积下了7块钱。如果今儿手气好,就可 凑够买制烟工具和烟丝的钱了。 冷水像刀一样割着他的肌肤,十指冻得像胡萝卜一般,可成功的希望 给了他热力。这些天他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些捕鱼经。他知道,天越冷,鱼 就越往泥的深处钻,他还知道鱼儿喜欢藏身的地方。他的手指在水里变得 那么轻巧,悄悄地向鲫鱼喜欢潜卧的水萆须根处和烂泥中摸去。一条足有 斤把重的大鲫鱼只挣扎了两下,就被他双手擒住了。 当冬曰的太阳从山坳处懒懒地起身时,他已捉了半桶的鱼上岸了。他 望了一下四周,仍是静悄悄的,他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拎起鱼向镇 上去了。 母亲惊疑地看着制烟工具和烟丝,她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冷冷地问 : “哪来的?” “买的呀!” “哪来的钱?” “我赚的呀!” “孩子呀,我们虽说穷得叮当响,可我们要穷得干净,我们可不能取 不义之财呀!” “妈!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摸鱼换来的钱!” “摸鱼?”一种后怕使母亲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儿子,这水可是要 人命的呀!你怎么这样不听话?” “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慌,我已赚回了制烟的小本,不再去 下水摸鱼了,你放心吧!” “说话算数?”妈妈乞望着他。 他点点头。 母亲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泪水无声地落进他的发间:“儿子,妈苦了 你!” 他摆了下头,眼睛也潮湿了。 P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