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山记1.雒水龙王

搜山记1.雒水龙王
作者: 猎衣扬 著
出版社: 时代文艺
原售价: 56.80
折扣价: 33.60
折扣购买: 搜山记1.雒水龙王
ISBN: 9787538773637

作者简介

猎衣扬,90后悬疑作家,十年杂志撰稿人,已出版长篇《吾辈当关》系列(百花文艺出版社)《白猿客栈》系列(时代文艺出版社)《最后的佛魁》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九河奇案》(天津人民出版社)《虎辞山》(四川文艺出版社)《观海听涛》(重庆出版社)短篇集《怪兽·人间世》(广东旅游出版社)《X的诞生》(北京日报出版社)。

内容简介

第?一?章 首阳山中博物馆?讳莫如深丁树生 我叫郭冕,今年三十七岁,是个工程承包商,也就是俗称的“包工头”。我手下有一百多号民工,都是我从乡下带出来的老少。 我们本地工程行里,做大做强的大多都是“家族企业”,无论是资本、人脉、经验、声望,都比半路出家的我更加雄厚。 说起来这不能怨我,全怪我们祖上没正事儿,不读书、不经商,几百代人都是钻山越岭的猎户,擒狼射虎、捉熊捕雕,都是家常便饭;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打猎的活计是越来越难干,一来珍奇猛兽越来越少,二来保护动物的法律法规也越来越严,三来我们家人丁越来越单薄——从清朝起到我这儿一直都是单传,打猎是玩儿命的营生,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这家儿可就断了血脉了。 于是在三十七年前,也就是我出生那年,我爹正式宣布,我们老郭家告别猎户这一行,下山种地。 这对别人家来说可能就是简简单单地改个行、跳个槽的小事儿;但这对我们老郭家来说,绝对算是一个天大的决定。不为啥,就因为我们家从祖上到今天,干猎户已经干了几千年了。 据我爹说,这事儿得从大禹时算起。 故老相传,夏后氏首领大禹之所以被尊为禹王,乃是有两项震烁古今的功绩,一是治水,二是划分九州。治水这事不用多说,世人皆知。 可是这划分九州具体又是什么意思呢?咱们慢慢往下讲。 相传大禹立国,疆域广阔:西起今河南省西部、山西省南部,东至今河南省、山东省和安徽省三省交界,南达今湖北省北部,北及今河北省南部,势力延伸遍布黄河南北以及长江上下,是为中国史书中记载的第一个朝代——夏。 那么,立国之后,大禹每天都在干什么呢? 《左传》里有句话总结得很到位,即“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意思就是说,国家的大事有两件:一个是对内主持祭祀,一个是对外打仗抢地盘。 打仗抢地盘这个好理解,可祭祀又祭的是什么呢?其实最早的祭祀对象并不复杂,那就是:天地和先祖。 天地必须尊敬,祖宗必须供奉,可拿什么东西来祭祀呢?树上采来的果子、地里种出的粟米,再加上精怪凶兽的尸体。 上古时期,神州大地并不太平,在人类生存繁衍的范围内,还有大量的精怪凶兽。它们藏身于山川大泽之内,凶狠残暴,以人为食,严重威胁着我们华夏族群的生产生活。 咱们中华民族从祖先起,基因里就深埋着战天斗地的意识,面对这些精怪凶兽,屈服、退让、隐忍向来不是咱们的性格。于是针对这些食人害命的怪物,老祖宗发明了一个左右结构的象形字,刻在了龟甲上:左面一条狗,右边一个大木头棒子。什么意思呢? 牵上狗,带上棒子,削它娘的! 这个字传到今天,念作——狩! 这个“狩”字,最早见于有关涂山氏的记载。 《楚辞·天问》中有云:“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意思就是说:大禹治水,东奔西走,三十岁时,在涂山遇见了涂山氏之女。春暖花开,绿染桑林,纯洁而健康的男女,在野外一见钟情。 涂山氏,乃是中国上古时期神话传说中大禹妻子的氏族。《史记》有载:“夏之兴也以涂山。”这句话有两层含义:第一是传说中大禹在击败共工的最终战役前的涂山之会,即《左传·哀公七年》中“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的说法;二是说夏王朝的建立,是依靠强大的涂山氏势力为后盾。所以说,东夷涂山氏这个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在中原各国中势力最大的氏族,无论对大禹还是夏朝,都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 在夏朝的建立过程中,大禹对外征战四方。涂山氏之女则在国内主持祭祀。前面咱们已经交代了,祭祀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叫作“狩”,即用精怪凶兽的尸体祭献天地和祖先。 于是,这位大禹的王后,带着华夏族的勇士,历经凶险,将这些精怪凶兽有的生擒活捉、食髓烹肉;有的驱离神州,镇锁于九幽之下;有的剥皮剔骨,扑杀于深山远海。 至此,精怪凶兽绝迹,大禹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划分出了华夏族人在神州大地繁衍生息的九州之地,华夏族人自此开枝散叶。 为防这些精怪凶兽日后反扑,祸害生灵,涂山氏之女编写了两本书,一曰《狩经》,二曰《镇图》。前者讲的是这些古怪生灵的克制捕猎方法,后者标注着这些精怪凶兽的镇锁藏身地。涂山氏之女将这两本书分别给了自己的两名族臣——岐伯和苍公。 岐伯凭借《狩经》中记载的秘法,开创了猎户这一门古老的行当,同时这位岐伯也成为我们家族谱上的开宗先祖。 这段掌故,我爸给我讲了无数次,但我心里一直有两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头一个问题就是:岐伯他老人家姓岐,我姓郭,这怎么姓着姓着还姓跑偏了呢?小时候每回我一问这个问题,我爸上来就是一顿大嘴巴子,抽得我直打哆嗦,紧接着就拎着我的后脖颈子给我揪到祖祠(就是个破山洞)里,让我对着祖宗牌位罚跪,一边跪着一边还要背书。 那是一本拳头厚的羊皮册子,封皮上两个大字——《狩经》。 书页间一股子腥臭味,里面有图有字,最早的几页是誊抄的远古壁画,加上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符号刻文。 第一次见到这本册子时,我就问我爸:“这写的都是啥啊?” 我爸说:“这叫夏篆,无人能识。涂山氏最早传下来的《狩经》是刻在山壁上的,祖先为了传承,一点点誊抄临写,每一代不断整理丰富。” 我又说:“夏什么篆?这字都念啥啊?这怎么也不标个汉语拼音……” “啪——啊呀——嘶——哈——” 我爸一个又一个大脖溜子兜头抽了下来。 从小到大,我没少挨打。每回挨打后我都被关在这洞里罚跪。洞里没别的玩儿的,只有这么本书,权当看连环画了。我是翻来覆去地看啊,直看到整本书倒背如流。 这书商周以前的部分基本全是鬼画符,一概不知道说的是啥。到了春秋能看懂个一两成,战国到秦代,能看懂个三四成,汉代以后能看懂个七八成,唐以后的部分基本就没有什么阅读障碍了。 这书其实就是一本笔记,讲的是历代先祖走遍天下,斩杀精怪凶兽的经验心得。这书我越看疑惑越重,于是我心里出现了第二个问题:书里写这玩意儿是真的吗?祖宗们不会是坐家里发癔症瞎编着玩儿的吧?!螭、貘、魈、蛟、蠃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电视里都没见过啊!还有这个……这里还引用了一段《山海经》。 “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后面附着一个工笔的插图,旁边还写着数行小字:“此兽好斗而狡,尤甚狐黄,尝以虎豹皮裘弃于路旁,诱行人捡拾,借机害人。吾闻此事,愤然而往,先迎风烧雄黄烟,盲其目,废其嗅,诱其狂。此兽足无旋踵,善冲乏退。吾操强弩系长绳,绳身挂倒钩,攒射其身。兽吃痛,狂奔翻滚,绳钩裹缠,皮肉立分,不出三刻必死。” 要说我们老郭家某一位祖宗发癔症,胡编乱造这可以理解;但是一翻这书,几乎每一代人都有类似记载,难道我们老郭家有遗传的妄想症?这个话我想问我爸,但是又不敢问。 无他,怕挨揍尔!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我再也没有机会问我爸了。 二十五年前,我爸和我爷爷俩人在一个大雪夜突然不告而别,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我们村里一个在黑龙江干“倒儿爷”的村民,那村民叫郎绪东。 所谓“倒儿爷”,是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一种特殊群体。这伙儿人主要聚集在与当时苏联接壤的黑龙江等地。倒儿爷里有做小买卖的:比如把中国的纺织品卖到苏联,然后再将苏联的皮革买回中国;也有做大买卖的,大倒儿爷“罐头换飞机”“西瓜换坦克”的传奇至今还在中俄两国边境上传扬。 郎绪东有个儿子,叫郎灿,我们俩是光屁股玩儿到大的发小儿。他爸和我爸一起去了黑龙江,钻进了大兴安岭,二十五年没音讯,我俩就搬到了一起,搭伙儿过日子。 这郎灿就是个骚包。我俩十八岁的时候,情窦初开,时值《灌篮高手》热播,郎灿觉得自己这名字太烂大街,不够靓,不够响,不够拉风。于是自作主张,拿着户口本直奔派出所,给自己改了个新名字:郎川枫。 可这名字也就出去忽悠忽悠小姑娘好使,我们村的老老少少一般都直接叫他的小名——郎大脑袋。 我们俩打小学习就不好。郎大脑袋这人我太了解了,除了吃、喝、泡妞、扯淡,干啥啥不行。我呢,上大专学了手技术,会干点儿车工;小时候跟我爸学过打猎,但那大多都是理论上的研究,再加上那几年岁数小,实操上也没混出啥经验。 毕业后,我俩就进了工厂。我干了几年车工,他干了几年电工,没过几年,厂子效益不好倒闭了。我俩就又开始在社会上游荡。后来听说搞工程、盖房子特挣钱。我俩一合计,与其给人打工,不如自己创业当老板。就这样,我和郎大脑袋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再加上郎大脑袋他爹留下的家底儿,搞了个建筑队,专门接小工程。我任总经理,主抓全面工作,说白了就是俩字:找活儿!郎大脑袋任副总经理,主抓人事,说白了也是俩字:雇人! 就这样,我们哥俩儿摸爬滚打,跌跌撞撞地过了这些年,生意做得起起落落,饿不着也撑不着。 不过说句实话,这两年建筑生意确实不好做,大活儿接不到,小活儿不赚钱。再加上专业化的施工队伍越来越多,我们这种乡镇里的“草台班子”混的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这情形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才谈下来一个博物馆翻新的活儿。不过据说在我们前面有好几家大施工队都对接过这事儿,但是不知道为啥,后来都不了了之了。传言满天飞:有的说那博物馆风水不好,有的说黄历上秋天忌动土,有的说是什么今年干工程犯水逆,还有的说那博物馆闹鬼。 要我说,都是他妈的放狗屁! 一定是前面那几个施工队嫌钱少! 这世上哪有鬼?就算是有,也只有一种,那就是——穷鬼! 他奶奶的,这都8月份了,过了秋就是年,春节能不能吃上饺子,就看这一遭。 头一天签合同,第二天我就拉着队伍上工地。 工程标的在河南省洛阳市的偃师市,这座县级市位于河南省中西部,南屏嵩岳,北临黄河。偃师以南,有一座首阳山,号称“日出之初,光必先及”,乃是伯夷、叔齐隐居之所。 在首阳山景区后面有一条小道,曲径通幽,道口有一路牌——丁树生私人博物馆,门票成人十五元,儿童半价。 这条小道仿佛将这首阳山分成了两个世界,前面的景区游人如织,后面的博物馆门可罗雀。 我叼着烟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拨通郎大脑袋的电话。 “嘟——”电话刚一通,听筒那头骤然发出一阵“动次打次——苏喂苏喂——”的蹦迪嗨曲。 “喂——脑袋啊——”我不由自主地拔高音量。 “你哪位啊?”郎大脑袋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嗓子。 “我是老郭!郭冕啊!” “哦哦哦!啊呀——亨特儿先生啊,哎呀呀呀,是我是我,对对对我是郎川枫啊,什么?一个亿啊!新城豪庭那个项目你决定和我合作?太好了……”郎大脑袋一边满嘴跑火车鬼扯,一边故作深沉地和几个小女孩调笑,张口闭口都是商海沉浮的段子。不用说,这王八蛋肯定又在瞎胡混。 “亨特儿?我亨你大爷!郎大脑袋,我找你有急事儿,赶紧找个地方给我打回来!”我啐了一口唾沫,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郎大脑袋把电话打了回来。 “喂——老郭啊!啥事儿?我这忙着呢?” 我一听有马桶的冲水声,就知道这厮肯定是缩到了卫生间。 “你忙个屁你忙!” “我看你给咱们工程队四处找活儿挺费劲的,我不寻思帮帮你……对接对接客户嘛,看看有没有商机啥的。” “滚!咱是干工地的,跟蹦迪八竿子打不着,你少他妈的扯犊子!我问你,我让你找个上工地做饭的,你找那人呢?我这儿灶台都搭上了,人呢,人呢?”我咬着牙骂道。 “做饭的?咱原来有人啊,不就那老张吗?”郎大脑袋迷迷糊糊地说道。 “老张俩月前就回家了!” “回家了?” “喝多了骑摩托,掉沟里把腿摔折了,这事儿你忘了?” “对对对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那天跟他反复交代,喝完酒别骑摩托,别骑摩托,他非不听……” “郎大脑袋!合着老张那天是和你出去喝的酒!你个王八蛋,你能有点儿正事儿吗?”我气得额上青筋根根暴跳。 “老郭!老郭!你……你淡定点儿,你放心,不就是个做饭的吗?迪我不蹦了,我直接把人给你送过去,出门就给你找一个,你别着急,哎呀这气性这个大……我下午过去,放心……See you!”郎大脑袋吹了声口哨,挂断了电话。 “我去你……咳咳咳……” 我赶紧捶了捶堵得发紧的胸口,狠狠地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儿。 黄昏时分,天刚擦黑,郎大脑袋开着他那五六七八手的破夏利晃晃悠悠地到了工地。他摇下车玻璃,迎着风摸了摸他那梳得像狗舔一样的三七分头,一低头,把墨镜往下一坠,伸手从我嘴边拽下半截烟屁股嘬了一口,推开车门,朝我一拱手,朗声说道: “郭总啊,幸不辱命,我把做饭的给您找来了!” 我一把扒拉开郎大脑袋,拉开后车门往里一看,只见后座上坐着一个老太太,怀里还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砰——”我反手关上车门,拽着郎大脑袋,急声说道: “怎么找一老太太啊,还带一孩子?” 郎大脑袋瘪嘴犟道:“这就不错了,三千块钱一个月,你还指望雇个小媳妇啊?” “这是工地,带一小孩儿算怎么回事啊?” “人家老太太得带孙子,孩子小离不开人啊……” “工地这多危险,磕磕碰碰怎么办?” “放心,我跟老太太说好了,孩子她会看着的,你就放心吧。对了,就是有一点,工钱得先付。” 我看了看车里的老太太,又看了看工棚,中午没人做饭,我自己上的手,好歹对付了一顿,就是盐搁多了……眼瞅着晚上又到了饭点儿,工棚边上东一片西一帮的全是敲着饭缸子等着开饭的民工,我一咬牙一跺脚,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郎大脑袋,咬牙说道:“行!老太太就老太太,跟她再交代一句,孩子一定看好。” “妥嘞!”郎大脑袋接过信封,咧嘴一笑,把钱递给老太太,领着她和小孩儿进了厨房。 别说,这老太太看着瘦瘦巴巴的,手艺还真不错,大锅饭烧得喷香,工地上上下下都很满意。 半个月转眼就过去,两层楼高的博物馆该扒的地方都弄得差不多了。 我们这次,签的是个翻修的 这丁树生博物馆建于20世纪60年代,用的都是农村的土砖,年深日久,水汽浸润,墙体早已多处掉皮变形,顶棚漏水的现象极其严重,已经到了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的程度;好在这房子地基打得极深,基本没怎么变形。按照施工顺序,我们需要先做包括墙面、地面、门窗、水电路等各方面的主体拆除。但是这里边有几项是不能动的,主要包括超过二十四厘米的砖墙、内嵌在混凝土中的门框、阳台边的矮墙和墙体内的钢筋,这些关系承重结构的部位我们都会着重避开。 做完主体拆除,接下来还需要把墙面和顶棚原来的涂料层铲掉,露出毛坯,拆掉卫浴厨房的墙砖、地砖,一直拆到黏结层,拆掉燃气、水表、烟道、风道,然后才能重新排水电。 说起水管、电线,绝对可以说是房子的动脉所在,这博物馆原来的水管、电线已经严重老化,漏电、跑水、腐锈等问题频发,且材质已经不符合现在的要求,翻新中需要将原有的水管、电线都进行替换。 重新排完水电之后,才能再进行墙面、天花板的保温层等部位的水泥砂浆基层处理。 眼下,我们拆得都差不多了,正在重新排水电。这里面所用的材料、施工的工艺,包括标准验收,绝对不能够大意,这一步要是没搞好,一旦后期返工将会是个大麻烦。郎大脑袋因为做过几年电工,被我硬生生地按在了工地——就算用不着他画图设计,好歹也算个壮劳力,最少也能省下个民工的钱。 主体拆除期间,甲方来视察过一趟。来的是个老头儿,叫丁树生。没错!这小博物馆,就是他的。 丁树生七十开外,瘦得瘆人,头发白得刺眼,话特少,眼特贼,俩瞳孔里精精地亮着光。 因为这博物馆要翻修,馆里原来摆着的东西都挪到后院库房里去了。老头儿亲手给库房上加了两道锁,来回交代我好几遍:后院儿的库房不许进! 这次翻修只给了修小楼的钱,库房不在计划内。既然没给这份儿钱,我们也不会多干这份儿活儿。工程队上上下下的人我都了解,这帮老少都是辛苦人,干上一天活儿,动都懒得动,不会有人闲得没事儿去库房那头转悠的。 可这里有个例外,那就是郎大脑袋。我太了解我这兄弟了,他只要一干活儿,就好似生龙活虎被抽去筋骨一般,懒遢遢地瘫成一团烂泥;但是只要一有什么让他好奇的事儿,那就好似吃了春药的疯狗一般躁动难安。 我还没来得及嘱咐他别去库房闯祸,这厮竟然主动找上了我: “老郭,你知道那库房里装的啥吗?” “我说没说,别去库房,别去库房!万一人家丢了东西,赖咱们头上咋整?这要是丢个文物啥的,讹上咱们,咱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儿挣的这点儿血汗钱都不够打官司的!”我将郎大脑袋拉到一边,拉着脸子急声说道。 “别那么紧张,狗屁的文物!要是有值钱的,他这博物馆能混成这样?……我跟你说啊,昨天我把窗户撬开扫了一眼,那库里全是瓶瓶罐罐!” “瓶瓶罐罐?” “对!里面泡的都是尸体!” “啥?你别瞎咧咧,不行就报警吧!” “别急啊!不是人的,都是动物的!都是动物的尸体。就是那种标本,样式可花花了!我瞄了一下,有一个大罐子泡着个白毛老鼠,好家伙,那体格得有三十多斤;还有个大癞蛤蟆,金黄金黄的,得有吉他那么大。我还看到一只‘胳膊’,就跟这人胳膊一样啊,五个手指头,根根分明,颜色煞白煞白的啊,但是手肘上面密密麻麻地长着一层青黑色的鳞片啊……”郎大脑袋连说带比画,吐沫横飞地一顿解说。 我一撇嘴,不耐烦地说道:“这有什么啊?你记得咱小时候在农村,那种开着小货车,搭着小帐篷,走村串乡演出的那种马戏团不?” “记得啊,那家伙,路子叫一个野啊,两块钱一张票,啥都演,什么钢枪锁喉啊,胸口碎大石啊,裤裆放鞭炮啊,连脱衣舞都跳啊……里边还有搞展览的,拿发廊的染头水给猴子浑身的毛一抹,染得通红通红的,再用油彩画了鬼脸,就非说是什么红毛食人猴;带个塑胶面具往棺材里一躺,嘴里叼俩大牙就说是湘西尸王……你是说……”郎大脑袋讲着讲着突然眼前一亮,止住了话头,往库房方向一指。 我笃定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装神弄鬼罢了,没看道边那牌子吗,成人十五块钱一张票,儿童半价。” 郎大脑袋嘬了口烟,幽幽一叹:“现在这年头,挣点儿钱儿也是真不容易。” 我和郎大脑袋嘻嘻哈哈地笑闹了一阵,将这博物馆下了个乡村马戏班子的定性。 随后,我们忙活了一个礼拜,给博物馆砌好新墙,上好门窗,给顶棚做好防水保温。眼看着工程已过大半,却不料突然来了一场雨,哗啦啦地下了好几天,我只能带着一帮工人整日地窝在工棚里,蹲在窗户前,等着晴天。 然而,在一个暴雨如注的夜里,工地上突发一件大事,瞬间吓得我心脏一抽。 做饭那老太太的孙子丢了! 我当即决定,整个工地的人全都撒出去,顶着大雨找孩子。工棚里,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拎着手电、披着雨披往外走。我这个当头儿的必须身先士卒,换上雨鞋刚要出门,郎大脑袋突然咳了一嗓子,伸手搓了一把脸。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和村里的大孩子没少打架,在不断的斗争中,我俩总结了一套暗语用于交流。郎大脑袋这一搓脸,就代表着一切尽在掌握。 我皱了皱眉头,表示不解。郎大脑袋看着我一歪嘴,示意我千万别冲动。就在我俩龇牙咧嘴交流的时候,工棚里的人呼啦啦地走个精光,都跑出去找孩子了。 我跑到郎大脑袋身边,疾声喊道: “大脑袋你搞什么鬼?这都快火上房了!” 郎大脑袋四处看了看,一掏兜,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一点屏幕,调出了一个监控的画面。 “你啥时候安的监控?”我吓了一跳。 “这不是怕有贼进来偷钢筋吗?我安了个小摄像头,本来是对着咱堆东西的防雨棚子的,可你看看这个左上角……” 我顺着郎大脑袋手指的地方一看,只见那监控镜头左上角照到了那博物馆库房的一角,在晚上七点零八分左右,老太太那小孙子在防雨棚底下踢球。小孩儿一个人玩儿得不亦乐乎,不料一不留神脚底下一歪,把足球踢出了防雨棚,“当啷”一声射碎了库房的玻璃。小孩儿吓了一跳,顶着雨跑到库房门口,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一推,推开仓库的大门,伸腿一迈,就消失在门缝里面,被黑暗吞噬了身影。 “我去!这门不是锁着的吗?”我一个激灵蹦起来,拎着手电跑出工棚,蹚着水跑到库房门口,伸手一捞才发现,丁树生那老头儿在门上缠了十几道的铁链子锁已断成数节。 郎大脑袋摸了摸锁链子的断茬儿,喃喃说道:“老郭啊,这锁可不是孩子能撬开的!晚上六点十五分,有一只鸟落到了镜头前面,足足挡住了二十分钟,我估计那贼就是在这段时间把锁撬开的。咱这可是在山里,能摸进工地,还知道这儿有摄像头……虽然现在不知道这贼是谁,但这个傻蛋肯定以为仓库里有好东西!老郭我刚才把你留下,就是怕领着一大堆人进来,认不准谁是谁,万一贼是工地里的人,趁着黑往人堆里一混,咱俩岂不干抓瞎!万一这贼正在这仓库里偷东西,被这孩子撞一正着,你说他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月黑风高,直接咔——” 郎大脑袋五指并拢在脖子底下虚划一下,这厮平时看着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食物容器,在关键时刻,偶尔还有点儿小机灵。 “那还等什么啊?弄他!”我跺着脚喊了一嗓子。 我和郎大脑袋极为默契地一低头,在地上踅摸一阵,我拽了把铁锹,郎大脑袋拎了一把撬棍,抬腿一踹,蹬开库房的大门。我在前,他在后,两人背靠着背,攥着手电筒,闯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库房! 1.“90后”作家猎衣扬,新晋长篇小说作品。为了写好小说作品,这位作家继深入研究过中国历史、传统武术和武器、刑侦、风水堪舆等学科之后,又在这部小说中,持续发扬“剑走偏锋”的传统,将目光投向了生物学、工程学、地质学、遗传学,甚至是考古学、古建筑、传统神话和生物进化……以上这些,都是为了小说中人物身份的“需要”,因为主人公是一个有着四千年历史的家族——狩家(专门负责狩猎精怪凶兽的家族,上古夏禹的“左右手”之一,在书中,创始人为岐伯)的唯一继承人。 2.猎衣扬的写作一贯以情节设置和人物形象塑造见长。在这部小说中,他持续发挥这个优点,情节环环相扣,谜题的解开如抽丝剥茧;人物个性鲜明,既有主人公郭冕这样腹笥较深、头脑聪明的人物,也有像“郎大脑袋”这样让人捧腹的搞笑“担当”,更有孙偃白这样漂亮又干练的战力“天花板”,他们一同“撑”起了可读性很强的行文和情节。 3.无论是传说中或真实存在过的大水怪无支祁、双头蛇、沧龙、千寻犬、五爪金龙、碧眼金蝉、七星蛇、人熊、风母平猴、鯥、大乌鳢、祟(恐猫,生活于八百万年前)等精怪凶兽,还是《山海经》《左传》《楚辞》《竹书纪年》《史记》《太平广记》等典籍,作者一直信手拈来,他把中国古代的传说、历史、神话,古人的笔记,融会贯通,最终映射到小说的人物身世、情节等之上,比如这部小说中的上古大禹的家臣大祭司、狩家和镇家之后,这种处理,大大提升了小说的文化价值和可读性,是猎衣扬多年来热衷阅读和积累在小说创作上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