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传奇选/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典藏

唐宋传奇选/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典藏
作者: 张友鹤
出版社: 人民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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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020167524

作者简介

张友鹤(1907─1971),安徽安庆人。著名的校注家,报人。原我社特约编辑,参与古典文学的编辑和选注工作,校注了《唐宋传奇选》《镜花缘》《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整理点校了《会校会注会评聊斋志异》。

内容简介

沈既济〔1〕 任氏传 任氏,女妖也。有韦使君〔2〕者,名崟〔3〕,第九〔4〕,信安王袆〔5〕之外孙。少落拓〔6〕,好饮酒。其从父〔7〕妹婿曰郑六,不记其名。早习武艺,亦好酒色。贫无家,托身于妻族;与崟相得〔8〕,游处不间〔9〕。天宝〔10〕九年夏六月,崟与郑子偕行于长安陌中〔11〕,将会饮于新昌里〔12〕。至宣平之南,郑子辞有故,请间去,继至饮所〔13〕。崟乘白马而东〔14〕。郑子乘驴而南,入升平之北门。偶值三妇人行于道中,中有白衣者,容色姝丽。郑子见之惊悦,策〔15〕其驴,忽先之,忽后之〔16〕,将挑〔17〕而未敢。白衣时时盼睐〔18〕,意有所受〔19〕。郑子戏之曰:“美艳若此,而徒行〔20〕,何也?”白衣笑曰:“有乘不解相假〔21〕,不徒行何为〔22〕?”郑子曰:“劣乘不足以代佳人之步,今辄以〔23〕相奉。某得步从,足矣。”相视大笑。同行者更相眩诱,稍已狎昵。郑子随之东,至乐游园〔24〕,已昏黑矣。见一宅,土垣车门〔25〕,室宇甚严〔26〕。白衣将入,顾曰“愿少踟蹰〔27〕”而入。女奴从者一人,留于门屏间〔28〕,问其姓第〔29〕。郑子既告,亦问之。对曰:“姓任氏,第二十。”少顷,延入。郑子絷驴于门〔30〕,置帽于鞍。始见妇人年三十馀,与之承迎,即任氏姊也。列烛置膳,举酒数觞〔31〕。任氏更妆而出,酣饮极欢。夜久而寝,其妍姿美质,歌笑态度,举措皆艳,殆非人世所有。将晓,任氏曰:“可去矣。某兄弟名系教坊〔32〕,职属南衙〔33〕,晨兴将出,不可淹留〔34〕。”乃约后期而去。既行,及里门,门扃未发〔35〕。门旁有胡人〔36〕鬻〔37〕饼之舍,方张灯炽炉〔38〕。郑子憩其帘下,坐以候鼓〔39〕,因与主人言。郑子指宿所以问之曰:“自此东转,有门者,谁氏之宅?”主人曰:“此墉〔40〕弃地,无第宅也。”郑子曰:“适〔41〕过之,曷以云无〔42〕?”与之固争。主人适悟,乃曰:“吁!我知之矣。此中有一狐,多诱男子偶宿,尝三见矣。今子亦遇乎?”郑子赧而隐〔43〕曰:“无。”质明〔44〕,复视其所,见土垣车门如故。窥其中,皆蓁荒〔45〕及废圃耳。既归,见崟。崟责以失期〔46〕。郑子不泄,以他事对。然想其艳冶,愿复一见之,心尝存之不忘。经十许日,郑子游,入西市〔47〕衣肆,瞥然〔48〕见之,曩女奴从。郑子遽呼之。任氏侧身周旋于稠人中〔49〕以避焉。郑子连呼前迫,方背立,以扇障其后,曰:“公知之,何相近焉?”郑子曰:“虽知之,何患〔50〕?”对曰:“事可愧耻,难施面目〔51〕。”郑子曰:“勤想如是,忍相弃乎?”对曰:“安敢弃也,惧公之见恶耳。”郑子发誓,词旨益切。任氏乃回眸去扇,光彩艳丽如初。谓郑子曰:“人间如某之比者非一,公自不识耳,无独怪也。”郑子请之与叙欢。对曰:“凡某之流,为人恶忌者,非他〔52〕,为其伤人耳。某则不然。若公未见恶,愿终己以奉巾栉〔53〕。”郑子许与谋栖止〔54〕。任氏曰:“从此而东,大树出于栋间者,门巷幽静,可税〔55〕以居。前时自宣平之南,乘白马而东者,非君妻之昆弟〔56〕乎?其家多什器〔57〕,可以假用。”——是时崟伯叔从役〔58〕于四方,三院什器,皆贮藏之。——郑子如言访其舍,而诣崟假什器。问其所用。郑子曰:“新获一丽人,已税得其舍,假具以备用。”崟笑曰:“观子之貌,必获诡陋,何丽之绝也〔59〕!”崟乃悉假帷帐榻席之具,使家童之惠黠〔60〕者,随以觇之。俄而奔走返命,气吁汗洽〔61〕。崟迎问之:“有乎?”又问:“容若何?”曰:“奇怪也!天下未尝见之矣!”崟姻族广茂〔62〕,且夙从逸游,多识美丽。乃问曰:“孰若某美〔63〕?”童曰:“非其伦〔64〕也!”崟遍比其佳者四五人,皆曰:“非其伦。”是时吴王〔65〕之女有第六者,则崟之内妹〔66〕,秾艳〔67〕如神仙,中表〔68〕素推第一。崟问曰:“孰与吴王家第六女美?”又曰:“非其伦也。”崟抚手〔69〕大骇曰:“天下岂有斯人乎?”遽命汲水澡颈,巾首膏唇〔70〕而往。既至,郑子适出。崟入门,见小童拥彗〔71〕方扫,有一女奴在其门,他无所见。征〔72〕于小童。小童笑曰:“无之。”崟周视室内,见红裳出于户下。迫而察焉,见任氏戢身匿于扇间〔73〕。崟引出,就明而观之,殆过于所传矣。崟爱之发狂,乃拥而凌之〔74〕,不服。崟以力制之,方急,则曰:“服矣。请少回旋〔75〕。”既缓,则捍御〔76〕如初。如是者数四〔77〕。崟乃悉力急持之。任氏力竭,汗若濡雨。自度不免〔78〕,乃纵体不复拒抗,而神色惨变。崟问曰:“何色之不悦?”任氏长叹息曰:“郑六之可哀也!”崟曰:“何谓〔79〕?”对曰:“郑生有六尺之躯,而不能庇一妇人,岂丈夫哉!且公少豪侈,多获佳丽,遇某之比者众矣。而郑生,穷贱耳,所称惬者,唯某而已。忍以有馀之心,而夺人之不足乎?哀其穷馁,不能自立,衣公之衣,食公之食,故为公所系〔80〕耳。若糠糗可给〔81〕,不当至是。”崟豪俊有义烈,闻其言,遽置之。敛衽而谢〔82〕曰:“不敢。”俄而郑子至,与崟相视咍乐〔83〕。自是,凡任氏之薪粒牲饩〔84〕,皆崟给焉。任氏时有经过,出入或车马舆步,不常所止〔85〕。崟日与之游,甚欢。每相狎昵,无所不至,唯不及乱〔86〕而已。是以崟爱之重之,无所恡惜〔87〕,一食一饮,未尝忘焉。任氏知其爱己,因言以谢曰:“愧公之见爱甚矣。顾以陋质,不足以答厚意;且不能负郑生,故不得遂公欢〔88〕。某,秦〔89〕人也,生长秦城。家本伶伦〔90〕,中表姻族,多为人宠媵〔91〕,以是长安狭斜〔92〕,悉与之通〔93〕。或有姝丽,悦而不得者,为公致之可矣。愿持此以报德。”崟曰:“幸甚!”鄽中〔94〕有鬻衣之妇曰张十五娘者,肌体凝洁,崟常悦之。因问任氏识之乎。对曰:“是某表娣妹〔95〕,致之易耳。”旬馀,果致之。数月厌罢。任氏曰:“市人易致,不足以展效〔96〕。或有幽绝〔97〕之难谋者,试言之,愿得尽智力焉。”崟曰:“昨者寒食〔98〕,与二三子〔99〕游于千福寺〔100〕。见刁将军缅张乐〔101〕于殿堂。有善吹笙者,年二八,双鬟垂耳,娇姿艳绝。当〔102〕识之乎?”任氏曰:“此宠奴也。其母,即妾之内姊〔103〕也。求之可也。”崟拜于席下。任氏许之。乃出入刁家。月馀,崟促问其计。任氏愿得双缣〔104〕以为赂。崟依给焉。后二日,任氏与崟方食,而缅使苍头控青骊〔105〕以迓任氏。任氏闻召,笑谓崟曰:“谐矣〔106〕。”初,任氏加宠奴以病,针饵莫减〔107〕。其母与缅忧之方甚,将征诸巫〔108〕。任氏密赂巫者,指其所居,使言从就为吉。及视疾,巫曰:“不利在家,宜出居东南某所,以取生气〔109〕。”缅与其母详其地〔110〕,则任氏之第在焉。缅遂请居。任氏谬〔111〕辞以逼狭,勤请而后许。乃辇〔112〕服玩,并其母偕送于任氏。至,则疾愈。未数日,任氏密引崟以通之,经月乃孕。其母惧,遽归以就缅,由是遂绝。他日〔113〕,任氏谓郑子曰:“公能致钱五六千乎?将为谋利。”郑子曰:“可。”遂假求于人,获钱六千。任氏曰:“有人鬻马于市者〔114〕,马之股有疵,可买入居之〔115〕。”郑子如市〔116〕,果见一人牵马求售者,眚〔117〕在左股。郑子买以归。其妻昆弟皆嗤之〔118〕,曰:“是弃物也。买将何为?”无何,任氏曰:“马可鬻矣。当获三万。”郑子乃卖之。有酬〔119〕二万,郑子不与。一市尽曰:“彼何苦而贵买,此何爱而不鬻?”郑子乘之以归;买者随至其门,累增其估〔120〕,至二万五千也。不与,曰:“非三万不鬻。”其妻昆弟聚而诟〔121〕之。郑子不获已,遂卖,卒不登三万〔122〕。既而密伺买者,征其由〔123〕,乃昭应县〔124〕之御马疵股者,死三岁矣——斯吏不时除籍〔125〕——官征其估〔126〕,计钱六万。设其以半买之,所获尚多矣;若有马以备数,则三年刍粟之估〔127〕,皆吏得之,且所偿盖寡,是以买耳。任氏又以衣服故弊,乞衣于崟。崟将买全彩〔128〕与之。任氏不欲,曰:“愿得成制者。”崟召市人张大为买之,使见任氏,问所欲。张大见之,惊谓崟曰:“此必天人〔129〕贵戚,为郎所窃,且非人间所宜有者。愿速归之,无及于祸。”其容色之动人也如此。竟买衣之成者而不自纫缝也,不晓其意。后岁馀,郑子武调〔130〕,授槐里府果毅尉〔131〕,在金城县〔132〕。时郑子方有妻室,虽昼游于外,而夜寝于内,多恨不得专其夕〔133〕。将之官〔134〕,邀与任氏俱去。任氏不欲往,曰:“旬月同行,不足以为欢。请计给粮饩,端居以迟归〔135〕。”郑子恳请,任氏愈不可。郑子乃求崟资助。崟与更劝勉,且诘其故。任氏良久曰:“有巫者言某是岁不利西行,故不欲耳。”郑子甚惑也,不思其他,与崟大笑曰:“明智若此,而为妖惑,何哉!”固请之。任氏曰:“傥〔136〕巫者言可征,徒为公死,何益?”二子曰:“岂有斯理乎?”恳请如初。任氏不得已,遂行。崟以马借之,出祖于临皋〔137〕,挥袂〔138〕别去。信宿〔139〕,至马嵬〔140〕。任氏乘马居其前;郑子乘驴居其后;女奴别乘,又在其后。是时西门圉人〔141〕教猎狗于洛川〔142〕,已旬日矣。适值于道,苍犬腾出于草间。郑子见任氏欻然〔143〕坠于地,复本形而南驰。苍犬逐之。郑子随走叫呼,不能止。里馀,为犬所毙。郑子衔涕〔144〕出囊中钱,赎以瘗〔145〕之,削木为记〔146〕。回睹其马,啮〔147〕草于路隅,衣服悉委于鞍上,履袜犹悬于镫〔148〕间,若蝉蜕然〔149〕。唯首饰坠地,馀无所见。女奴亦逝矣。旬馀,郑子还城。崟见之喜,迎问曰:“任子无恙乎?”郑子泫然〔150〕对曰:“殁矣!”崟闻之亦恸〔151〕,相持于室,尽哀。徐问疾故。答曰:“为犬所害。”崟曰:“犬虽猛,安能害人?”答曰:“非人。”崟骇曰:“非人,何者?”郑子方述本末。崟惊讶叹息不能已。明日,命〔152〕驾与郑子俱适马嵬,发瘗视之,长恸而归。追思前事,唯衣不自制,与人颇异焉。其后郑子为总监使〔153〕,家甚富,有枥马十馀匹。年六十五,卒。大历〔154〕中,既济居钟陵〔155〕,尝与崟游,屡言其事,故最详悉。后崟为殿中侍御史〔156〕,兼陇州〔157〕刺史,遂殁而不返。嗟乎!异物之情也有人道焉!遇暴不失节,徇人以至死〔158〕,虽今妇人,有不如者矣。惜郑生非精人,徒悦其色而不征其情性;向使渊识之士,必能揉变化之理,察神人之际,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不止于赏玩风态而已〔159〕。惜哉!建中〔160〕二年,既济自左拾遗〔161〕于〔162〕金吾将军〔163〕裴冀、京兆少尹〔164〕孙成、户部郎中〔165〕崔需、右拾遗陆淳,皆适居东南〔166〕,自秦徂〔167〕吴,水陆同道。时前拾遗朱放因旅游而随焉。浮颍涉淮〔168〕,方舟〔169〕沿流,昼燕〔170〕夜话,各征其异说。众君子闻任氏之事,共深叹骇,因请既济传〔171〕之,以志异云。沈既济撰。 〔1〕作者沈既济,唐苏州吴(今苏州市)人。一说吴兴武康(今浙江武康县)人。德宗时曾任左拾遗、史馆修撰、礼部员外郎等官职。长于经史之学,著有《建中实录》十卷。 晋人已有关于狐仙的记载,但比较完整地描述狐仙的故事,这是较早的一篇。 作者用浪漫主义的手法,藉神怪的故事,表达了当时广大妇女们的愿望。作者笔下的狐仙,实际上是人间的一个勇敢机智、善良的女性。她自愿和贫苦无依的青年郑六结合,帮助他成家立业,却不甘受豪门子弟韦崟的凌辱压迫,坚决和他作斗争,终于战胜了他。这表达了她对爱情的坚贞专一,为了自由和幸福,决不屈服于暴力。这是一种高贵的品质。 另一方面,她有报恩思想,由于韦崟待她很好,她就代为设计诱骗别的女性来供他玩弄蹂躏。己所不欲,施之于人,这种行为与她的性格并不调和。这是作者失败的地方,也正反映了她思想上不健康的一面。 故事很曲折,人物也塑造得相当生动。尤其是借家童口里,用烘云托月的方法,衬托出任氏的美丽,写得颇为成功。 〔2〕使君:古时称刺史为“使君”。韦崟后来做了陇州刺史,所以称为使君。 〔3〕崟:读如yín。 〔4〕第九:兄弟里排行第九。下文“第二十”、“第六”,也指排行。唐人习惯,对人以行第(就是排行)相称,不说名字;这种行第是根据祖、曾祖辈所生的子弟进行排列,所以往往有排行到好几十的。 〔5〕信安王袆:指李袆,封信安郡王,曾任礼部尚书。 〔6〕落拓:放荡不羁的样子。 〔7〕从(zònɡ)父:伯父、叔父。 〔8〕相得:相处得好。 〔9〕不间(jiàn):不分开。 〔10〕天宝:唐玄宗(李隆基)的年号(公元七四二至七五六年)。 〔11〕陌(mò)中:街市里。“陌”,本有田间道路和市中街道两种解释,这里是后一义。 〔12〕新昌里:就是新昌坊。唐时里即坊,下文“宣平”、“升平”,《李娃传》篇“宣阳”、“安邑”,《无双传》篇“兴化”等,都是当时长安坊名。唐代长安有若干条纵横大道,把全城隔成一百多个方块形的区域,这区域叫作“坊”;坊的四面有围墙,有东西两面开门的,有东南西北四面开门的;两面开门的坊内有一条贯穿东西门的街,四面开门的有东西门和南北门两条十字形的街。里面还有许多小街巷。坊内大部分是住宅,也有寺观名胜和茶楼、饭店、旅馆以及其他各种行业。 〔13〕辞有故,请间(jiàn)去,继至饮所:推说有事,请求暂时离开,等一会再到饮酒的地方去。 〔14〕东:往东去。下文“南”,往南去。都作动词用。 〔15〕策:鞭打。 〔16〕忽先(xiān)之,忽后之:忽然走在前面,忽然跟在后面。 〔17〕挑:挑逗引诱。 〔18〕盼睐(lài):眼睛斜瞟着。 〔19〕意有所受:有接受郑六对她爱慕之情的意思。 〔20〕徒行:步行。 〔21〕有乘(shènɡ)不解相假:“乘”,坐骑。“不解相假”,不懂得借给人用。这是任氏挖苦、开玩笑的话,意思说郑六不识意趣,不主动。 〔22〕何为怎么办。 〔23〕辄以:即以。 〔24〕乐游园:就是“乐游原”,也称“乐游庙”,在长安风景区曲江的北面,秦宜春苑旧址,是唐代封建统治阶级在农历每月月底或上巳、重九等节令时登临游赏的地方。 〔25〕车门:古时富贵人家车驾出入的专门;这种门比普通门为大,门内即停车地方。 〔26〕室宇甚严:房屋很高大整齐。 〔27〕少踟蹰(chí chú):“踟蹰”,要进不进的样子。“少踟蹰”,引申作稍为等待一下解释。 〔28〕门屏间:“屏”,当门的小墙。“门屏间”,门与门墙之间。 〔29〕姓第:“姓”,姓名。“第”,兄弟间的排行。 〔30〕郑子絷驴于门:原无“子”字。按文中前后均作“郑子”,此处似不应独异,据虞本增。 〔31〕举酒数(shuò)觞:“数”,屡次。“觞”,本是酒器,这里当动词用,劝人饮酒的意思。“举酒数觞”,举起杯来,再三劝酒。 〔32〕名系教坊:“教坊”,唐代管理娼优(封建时代轻视艺人,往往把他们和娼妓并列,称为娼优)和乐工的机构。“名系教坊”,就是归教坊管辖的意思。 〔33〕职属南衙:唐代皇帝的禁卫军分为南北两衙。教坊设在禁中,由南衙或北衙管辖,所以说“职属南衙”。 〔34〕淹留:迟留、久留。 〔35〕门扃(jiōnɡ)未发:门关锁着还没有开。“扃”,门上环钮、门闩一类的东西。 〔36〕胡人:古时称北方少数民族为“胡”;唐代更泛称当时北方、西边一带地方的回纥等少数民族和西方各国的人为“胡”。这些国家、民族的人,当时很多到长安、扬州等地杂居,做生意买卖。后文《东城老父传》篇“北胡”,却专指的回纥人。 〔37〕鬻(yù):卖。 〔38〕张灯炽炉:点着灯火,生起炉子。 〔39〕候鼓:唐代在长安各大街道上都设有街鼓,以击鼓为号,每晚敲八百下后,人民都要回到坊里去,锁闭坊门,不许外出;等到第二天天快亮时,又敲动晨鼓,才开放里坊的栅门,准许通行。这时天还没有亮,所以要“候鼓”。 〔40〕墉:坏墙。“”,同“颓”字。 〔41〕适:这里和下文“主人适悟”的“适”,都是方才的意思。“适值于道”,“适”却作恰好解释。 〔42〕曷以云无:为什么说没有。 〔43〕赧(nǎn)而隐:因为怕难为情而隐瞒着不说出实情。“赧”,因害羞而脸红的样子。 〔44〕质明:天大亮的时候。 〔45〕蓁(zhēn)荒:长满了野草的荒地。 〔46〕失期:失约。 〔47〕西市:这里和后文《李娃传》篇的“东市”,是唐代长安城内占地最广(各约占两坊地位)、规模最大的两个有名的市场。东市有珠宝行、肉行、铁行等,西市有衣肆、绢行、鞍辔行、药行等一共好几百个行业;此外还有供外国商人堆货的货栈。 〔48〕瞥然:一眼看见的样子。 〔49〕稠(chóu)人中:密集的人群里。 〔50〕何患:有什么关系。 〔51〕难施面目:没有脸相见。后文《李娃传》篇“何施面目”,有什么脸面的意思。 〔52〕非他:没有别的原因。 〔53〕愿终己以奉巾栉:愿意自己终身服侍你,做你的妻子。“奉巾栉”,照料梳洗的意思。“栉”,梳篦的总名。后文《霍小玉传》篇“奉箕帚”,指做洒扫工作;《莺莺传》篇“侍巾帻(zé)”,指侍候穿衣戴帽。这些都是做妻子的客气话。封建社会里认为妻子是应该服侍丈夫的,就有了这些反映“男尊女卑”的旧礼教名词。 〔54〕谋栖止:找一个住处,就是同居的意思。 〔55〕税:租赁。 〔56〕昆弟:兄弟。后文《李使君》篇“昆仲”,义同,但一般系称人之词。《谢小娥传》篇“宗昆弟”,指同族兄弟、堂兄弟。 〔57〕什器:常用的器物,指家具。 〔58〕从役:指做事或做官。 〔59〕观子之貌,必获诡陋,何丽之绝也:看你的那副形相,一定只能找到一个丑女人,哪里会有什么绝色的美人。 〔60〕惠黠(xiá):聪明伶俐。“惠”,同“慧”字。 〔61〕奔走返命,气吁汗洽:赶着回来报告,跑得气喘吁吁,汗流遍体。 〔62〕姻族广茂:亲戚众多。 〔63〕孰若某美:“孰”,谁。“若”,和、跟。全句是说,任氏和某女两人相比,哪个美。 〔64〕非其伦:不是同等——比不上任氏的意思。“伦”,同流、同等。 〔65〕吴王:名李琨,信安王袆的父亲。上文说韦崟是李袆的外孙,这里李袆的妹妹却又成了韦崟的内妹,辈分是不合的。又如后文《霍小玉传》篇说霍小玉是霍王的小女,其实霍王是唐高祖(李渊)的儿子,距离大历中已有一百几十年,这时候是不会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儿的。由于这是小说家言,虚虚实实,是不能也不必要求符合历史的真实的。其他篇里这一类的例子很多,不再一一说明。 〔66〕内妹:妻妹。 〔67〕秾(nónɡ)艳:花木茂盛为“秾”,这里以“秾艳”指女人的美丽。 〔68〕中表:表兄弟(姊妹)。“中表”,内外的意思。父亲姊妹的儿子为外兄弟,母亲兄弟姊妹的儿子为内兄弟,故称“中表”。 〔69〕抚手:拍手,本是表示欢乐,这里却指惊异。 〔70〕巾首膏(ɡào)唇:戴头巾,搽唇膏。“巾”、“膏”,都作动词用。“唇膏”,即口脂,是当时一种防止口唇干燥冻裂的药物,并不完全作为化妆品,也不限于妇女使用。唐代皇帝就曾以之赐给臣僚,《酉阳杂俎》:“腊日赐北门学士口脂蜡脂。”杜甫诗里也有“口脂面药随恩泽”之句。 〔71〕拥彗:拿着扫帚。 〔72〕征:询问。下文“傥巫者言可征”,可征,是可信的意思。 〔73〕戢(jí)身匿于扇间:把身子躲藏在门扇、门板后面。“戢”,收敛。 〔74〕凌:侵犯。原作“淩”,似作“凌”是,据虞本改。 〔75〕少回旋:稍为放松一下。 〔76〕捍御:抵抗。 〔77〕数(shuò)四:再三再四,好几次。 〔78〕自度(duó)不免:自己揣量不能避免遭受侮辱。 〔79〕何谓:怎么说。 〔80〕系:掌握、摆布。 〔81〕糠糗(qiǔ)可给:能够自己有一碗饭吃,也就是自己能够维持起码生活的意思。“糠糗”,粗粮。 〔82〕敛衽(rèn)而谢:“衽”,衣襟。“敛衽”,把衣襟拉扯整齐,古人表示恭敬的礼节。“谢”,道歉。 〔83〕咍(hāi)乐:喜笑高兴。 〔84〕薪粒牲饩(xì):柴米和肉食。“饩”,活的牲口。 〔85〕出入或车马舆步,不常所止:来来往往,有时乘车,有时骑马,有时乘舆,有时步行,没有一定的方式。 〔86〕不及乱:没有达到淫乱的地步。 〔87〕恡:同“吝”字。原作“怪”。似作“恡”是,据沈本改。 〔88〕不得遂公欢:不能够如你的愿,和你欢好。“遂”,顺从的意思。 〔89〕秦:陕西一带的古称。 〔90〕伶伦:优伶一流人物。 〔91〕宠媵(yìnɡ):宠爱的姬妾。 〔92〕狭斜:原意指小路、曲巷。由于妓院多隐蔽地设在小路、曲巷之内,所以后来就以“狭斜”指妓院,称狎妓为“狭斜游”。《古乐府·长安有狭斜行》中有“相逢狭路间,道隘不容车”和“堂上置尊酒,作使邯郸倡”之句,典本此。 〔93〕通:有来往的意思。下文“密引崟以通之”,“通”,指私通。 〔94〕鄽(chán)中:街市、市场。“鄽”,同“廛”字。 〔95〕表娣妹:表弟媳的妹妹。 〔96〕不足以展效:不能够发挥自己的本领来帮忙效劳。 〔97〕幽绝:深藏、隐藏。 〔98〕昨者寒食:“昨者”,不一定专指昨天,而是泛指前些日子。农历清明节前两天为“寒食”。古时在这一天不举火,据说是为了纪念春秋时晋人介之推的隐居不出,焚死绵山。唐、宋时,剥削阶级是以这一天为游赏的节日的。 〔99〕二三子:两三个朋友。 〔100〕千福寺:在唐代长安西北隅的安定坊,宣宗时改名兴元寺。 〔101〕张乐:陈列乐队。后文《柳毅传》篇“张广乐”,指陈列盛大的乐队。 〔102〕当:这里是可能、或者的意思。 〔103〕内姊:表姊。 〔104〕双缣:“缣”,质重而略带黄色的丝织物。古代用作馈赠礼品,有时也代货币用。“双缣”,两匹或两段缣。 〔105〕使苍头控青骊:叫仆人驾驭着两匹青马拉的车子。两马驾一车叫做“骊”。又黑马称“骊”,也以“骊”泛指马匹。后文《霍小玉传》篇“青骊驹”,即指青色马匹。“苍”,深青色。汉代规定奴仆要用苍色的头巾包头,后来就称仆人为“苍头”。“控”,驾驭。迓:迎接。 〔106〕谐矣:成功了、解决了。 〔107〕针饵莫减:扎针服药都没有使病减轻。 〔108〕巫:古时以祈祷鬼神降福消灾的迷信方术为业的人。后文《霍小玉传》篇“师巫”,义同。 〔109〕以取生气:“生气”,指万物生长发育之气。古人认为,病人住在某一方向,吸取这一方向的生气,就有利于恢复健康,是一种迷信的说法。 〔110〕详其地:审察研究那个地方。 〔111〕谬:假意。 〔112〕辇(niǎn):用车子装运。 〔113〕他日:有这么一天。 〔114〕有人鬻马于市者:原无“有人”二字,文义不顺,据虞本增。 〔115〕居之:豢(huàn)养着。也可作居奇解释,就是把它当作奇货,留着卖大价钱。 〔116〕如市:“如”,往。“如市”,到市场里去。 〔117〕眚(shěnɡ):毛病。 〔118〕嗤(chī)之:讥笑他。 〔119〕酬:给价的意思。 〔120〕累增其估:一次一次的加价。 〔121〕诟(ɡòu):怒骂。 〔122〕卒不登三万:到底没有卖上三万。 〔123〕征其由:打听他的原因。 〔124〕昭应县:在长安县东,今陕西临潼。 〔125〕斯吏不时除籍:“斯吏”,指养马的吏役。“不时除籍”,不等到任满就要解职了。 〔126〕官征其估:官府向他征收赔偿马匹的折价。 〔127〕三年刍粟之估:三年来喂马的粮草的估计数字。 〔128〕全彩:整匹的绸子。 〔129〕天人:天上神仙一样的人,形容极美。 〔130〕武调:调任武官。 〔131〕授槐里府果毅尉:任命到槐里府去做果毅尉。“槐里”,隋代以前的县名,在今陕西兴平市东南;“槐里府”却是作者随意捏造的,实际并没有这个府名。“果毅尉”,“果毅都尉”的简称,唐代在某些地方设军府,府置左右果毅都尉,武官名。 〔132〕金城县:今甘肃兰州市。 〔133〕不得专其夕:不能够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欢会。 〔134〕之官:上任。“之”,往、赴。 〔135〕端居以迟归:安安稳稳地住着以等待归来。 〔136〕傥:同“倘”字。 〔137〕出祖于临皋:在临皋这个地方为他们饯行。古时迷信说法:道路的神叫做“祖神”。出门的人,临行时都要祭一祭祖神,以求保佑一路平安。后来就称饯行的酒宴为“祖饯”,简称做“祖”。这里作动词用。“临皋”,当指当时陕西的小镇市,与湖北省的临皋无涉。 〔138〕挥袂(mèi):“袂”,袖子。“挥袂”,挥动袖子,就是招手示意,有如今日为人送行的挥动手帕。 〔139〕信宿:两夜。古时称一宿为“舍”,再宿为“信”。 〔140〕马嵬(wéi):马嵬城,也称马嵬镇,在今陕西兴平西。传说晋人马嵬在此处筑马嵬城,故名。 〔141〕西门圉(yǔ)人:“圉人”,养马的官员。唐代设置专管养马的官署,下面有东南西北四使。“西门圉人”,可能指养马的西使。 〔142〕洛川:唐县名,今陕西洛川县。 〔143〕欻(xū)然:忽然。 〔144〕衔涕:含着眼泪。 〔145〕瘗(yì):埋葬。 〔146〕削木为记:意思是砍一根木头,插在坟前,以为标志。 〔147〕啮(niè):咬嚼。 〔148〕镫:马旁的脚踏。 〔149〕若蝉蜕然:就好像蝉的蜕壳一样。 〔150〕泫然:形容流泪的样子。 〔151〕恸(tònɡ):极度悲哀。 〔152〕命:运用、指挥的意思。“命”字用法很广泛,这里“命驾”指叫车夫驾车,后文《霍小玉传》篇“命酒馔”,指摆设酒宴;《莺莺传》篇“命篇”,指作为诗篇的题目。 〔153〕总监使:唐代主管盐池、宫苑、养牧的官员。 〔154〕大历:唐代宗(李豫)的年号(公元七六六至七七九年)。 〔155〕钟陵:唐县名,在今江西进贤县西北。既济居钟陵,“既”上原有“沈”字。除文末“沈既济撰”,合于通常体例外,文中称己名,似无加姓理,据虞本删。 〔156〕殿中侍御史:唐代主管宫殿仪礼,并巡察京城、取缔不法官吏的官员。 〔157〕陇州:也称汧(qiān)阳郡,约辖今陕西汧水流域和甘肃平凉市南部地区,州治在今陕西千阳县。 〔158〕徇人以至死:为了所爱的人而牺牲自己的性命。“徇”,同“殉”字,为了某一种目的而以身相从叫做“徇”。 〔159〕“向使”六句:意思是说,如果是很有见识的人,就一定能研究它变化的道理,查察它和人有什么不同,写出很好的文章来,把其中精微奥妙的情况传布于世,不仅仅只知道玩赏它的风情媚态而已。“精人”,精细明理的人。“渊识之士”,有高深见解的人。“揉”,研究。“要妙”,精微奥妙。“风态”,风情媚态。 〔160〕建中:唐德宗(李适〔读如kuò,不是“適”的简体字〕)的年号(公元七八〇至七八三年)。 〔161〕左拾遗:唐代的谏官,有左拾遗和右拾遗,分属门下、中书两省。皇帝如有过失,可以进行讽劝,使他察觉自己言行上的遗失,所以叫做“拾遗”。官阶很低,但责任颇重。 〔162〕于:这里是“与”、“和”的意思。 〔163〕金吾将军:唐代掌管巡查宫内和京城,并侍从皇帝出行的武官,属左右金吾卫。 〔164〕京兆少尹:京兆尹的副职。 〔165〕郎中:唐代中央政府六部下面设若干司,司的主官为郎中。 〔166〕适居东南:当时沈既济由左拾遗谪贬到处州为司户参军,所以说“适居东南”。“适”,当作“谪”字。 〔167〕徂(cú):往。 〔168〕浮颍涉淮:乘船经过颍水和淮水。颍水,发源河南登封市西颍谷,流经安徽境内,至正阳关入淮。淮水,发源河南桐柏山,流经河南、安徽、江苏,至涟水县入海,但金、元以后曾改道。后文《南柯太守传》篇“淮浦”,即淮水。 〔169〕方舟:两只船并着航行。 〔170〕燕:同“宴”字。 〔171〕传(zhuàn):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