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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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再见冬妮娅(精)
ISBN: 9787508643205
毛喻原,1956年生于四川乐山。独立学者。2003年获当代汉语贡献奖。著有《永恒的孤岛》《时代思想词典》《疾病的哲学》《精神就是精神的事》等。翻译作品有《英美现当代诗选》《马克思主义与人类学》《基督教精神史》等。
那年,我10岁,小学四年级,正值“文化大革命 ”的第一年。 这一年,在我的生命中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 。若以当时的情形观之,发生这样的事,对一个刚满 10岁的孩子而言,不说足以吓得他屁滚尿流、全身抽 筋,至少也是冷气贯顶、虚汗开滴。当然,还远远不 只这些。发生这种事,在我内心引起的,也许除了恐 惧、惊吓、害怕之外,可能还有诸如侥幸、兴奋,以 及由于自认犯了弥天大罪而逃脱了惩罚的那种暗自庆 幸。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深得足以让我终生难 忘。 那年头,全国人民像着了魔一般,被一种什么东 西整体性地罩住了,也可以说是一场典型的群体神经 病的大爆发。当然,置于病中的人是不觉的,他们对 这种病征病态毫无察觉和感受之心。因为当时的病者 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更无从甄别他们所做之事的 性质,所以,他们仍一如既往、心无旁骛地沉溺在那 种自我酝酿、自我拟造的幸福和激情之中。他们不仅 想在这种激情中表达他们纯洁、高尚、虔诚的情怀, 更想通过这种狂热的激情来让他们的灵魂得到一种超 凡卓绝的升华。不过,要是当时的上苍确实有知,老 天真的有眼,我想它只可能有两种反应:要么血压飙 升,心脏病突发,痛得遍地打滚;要么笑得前翻后仰 ,至少笑掉三颗门牙,绝对合不拢嘴巴。 现在说来恐怕没有人相信,那时人们崇拜的全是 些像诸如毛主席画像像章、军帽、军用皮带、水壶、 黄色的解放军帆布挎包,甚至军衣纽扣等之类的东西 。要是谁拥有这些东西,那种得意劲儿和别人表现出 来的那种羡慕劲儿真是没法说。我想,当时人们拥有 一枚毛主席像章或一条军用皮带,其内心幸福和满足 的程度恐怕并不在今日人们拥有一辆汽车或一栋别墅 的幸福和满足程度之下。我记得,当时人们为了买到 一顶军帽或一条军用皮带(按规定,一人一次只能购 买军帽一顶、皮带一条),他们可以在乐山百货公司 的门前排一个通宵的队,忍饥挨饿,甚至把晚上排队 前的整个下午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 1966年是一个充满了兴奋、激动、疯狂、期待的 年份,人们仿佛被一种令人眩晕的精神致幻剂给迷醉 了,心中莫名其妙地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欣喜、 欢悦之情。那一年的下半年,红卫兵开始全国大串联 ,免费乘车、吃住,到全国各地学习革命经验,传递 革命火种。作为小学四年级学生的我,对那些有资格 到外面去串联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真是既倾慕又嫉妒 ,对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一名光荣的 中学生,没有赶上这么一段革命的大好时光几乎产生 了一种让人捶胸顿足、唉声叹气的愤懑与绝望。 那时,我大哥每次出去串联,我都充满了浪漫的 幻想和幸福的期盼。幻想他周游各地,领略祖国大好 河山时的那种浪漫情景;期盼他早日归来,能给我带 回一枚(当然最好是两枚)我梦寐以求的毛主席像章 。 有一次,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和期盼后,大哥确实 从外地回来了。如我事先预料的那样,他胸前从左到 右挂满了一排闪闪发光的毛主席像章,红底金边黄色 的头像。我一看见那些像章,一种油然而生的兴奋感 几乎让我眼花缭乱、喉头哽塞、呼吸困难、手脚无措 、语无伦次,早已幸福得一塌糊涂了。 由于我在家中排行老幺,所以任随我如何恳求, 大哥还是只肯送我一枚他像章中最小的,相当于现在 一分钱硬币那么大,恐怕还要小些的。即使如此,我 也心满意足了,因为那毕竟是他亲自从世界革命的首 都——北京带回来的圣物啊。 得到了这枚像章,我如获至宝,珍爱得无以复加 ,几乎随时随地都端端正正地把它别在我上衣的胸口 上。在每次别像章时,我都会花很长时间,真可谓反 反复复,一丝不苟,不能允许有一点上下高低的不当 、左右不平的倾斜。若以今天的眼光看,这肯定是一 种强迫症。但在当时,我们只可能把这类行为归之为 心细、虔诚、纯朴、认真。总觉得,毛主席的像章就 只能如此对待,也只能如此佩戴。 戴上毛主席像章,我突然有一种灵魂版本升了级 、生命价位抬高了的感觉。那种得意劲儿、风光劲儿 ,自不待说,肯定喜形于色,溢干言表,随时都有一 种想去表现、想去炫耀的冲动。走起路来,步履也显 轻飘,富有弹性;腰板笔直,摇头晃脑,仿佛有彩虹 、豪气充满了心灵的天空。 怎么不得意呢?因为在当时的人看来,毛主席像 章不仅是一枚徽章,而且更是一种身份的标识,是一 种能够甄别红与黑、界定革与反、区别无与资的证明 。戴上它,至少就能证明你是无产阶级革命阵营中的 一分子,是毛主席红色司令部麾下的一名战将;证明 你根红苗正,心端血纯;证明你与他人相比自然就有 了某种趣味上的高度、道德上的优先。一句话,证明 你比别人好,比别人强。更何况当时正值“文化大革 命”初期,毛主席像章在内地的乐山小城仍属稀有珍 贵之物,一般还不容易得到,所以,有像章的人就更 显得摆谱、牛掰。 但对于我来说,这种拥有像章得意风光的日子并 不长。正当我沉溺于一种牛屁哄哄、自我感觉非常良 好的情绪之中时,或者说我的像章瘾远远还没有过足 、炫耀的高峰体验还没有到达之时,一件不幸的事情 发生了。 一次,我们学校组织我们去乐山电影院看电影, 电影名字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五分钱一张票的学生 专场,大概是当时欧洲社会主义的唯一一盏明灯—— 阿尔巴尼亚一一的影片《广阔的地平线》。我像往常 一样,照例把那枚像章戴在了我的胸口上,想在人堆 子里,尤其是与我同年的同样是学生的人堆子里去显 示、炫耀一番。P1-4